作者:刘猛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3
|本章字节:14672字
南京城内,喧闹的马路,沿街的两边不时有卖香烟人的叫卖声:“香烟了,香烟了,谁买香烟了——”
一辆公共汽车在一个站牌跟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化装后的燕子六和陈一鸣从车厢里下了车。
陈一鸣跟在燕子六身后紧走了两步,悄声问:“哎,你真的能找到帮派吗?”
燕子六左右看了看,轻声回答:“这里是新街口,南京最繁华的地段,帮派里经常有人在这里出没,我有办法让他们来找我的。”
陈一鸣听了,不觉感到新鲜,禁不住指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问燕子六:“哎,兄弟,这就是暗号吗?”
燕子六点了点头:“对,你把戒指戴到小手指上,到时候他们就能认出来了。”
两个人说着就来到一条热闹的街巷里,燕子六让陈一鸣站住了。
此时,在街口的附近有一个正在卖香烟的女人。那位中年女人朝着陈一鸣看了看,又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悄悄地来到陈一鸣的身后,像鬼影子一样贴在陈一鸣和燕子六身边,低声问:“贵帮头?”
燕子六愣了一下,压低声音回答:“江淮泗。”
中年女人四下瞅了瞅,又问:“贵字派?”
燕子六也扫了一下四周,低声回答:“单字一个燕。”
中年女人端详了一下燕子六,问道:“香头多高?”
燕子六答:“二丈二。”
“香头多重?”
“二两二钱。”
“身背几炉香?”
“二十二炉。”
“头顶几炉?”
“二十一。”
“手携几炉?”
“二十三。”
中年女人听罢点点头,笑了:“原来是燕子门的六兄弟,不知道有什么难事,要当街求救?”
燕子六十分信任地看着中年女人:“大灾大难,还望贵堂主江湖救急。”
中年女人望着燕子六又笑了:“既然是在帮的兄弟,何必见外,你等一下。”
中年女人说完,转身走了,陈一鸣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燕子六。
燕子六却十分自信地点点头:“放心吧,一切有我呢。等一会儿,他们就会派人来接了。”
燕子六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有两个正在等活的人力车夫拉着车跑了过来。
燕子六见状拉了陈一鸣一把:“上车。”
陈一鸣左右看了看,跟着燕子六分别上了其中的一辆车。两个拉车的人力车夫问也不问,拉起两个人来就走。
人力车拐了两趟街,进入了一个小巷子,而后停在了巷子口。陈一鸣正要问燕子六,燕子六伸出一只手拉住陈一鸣,上了停在附近的一辆篷布卡车,陈一鸣还要问什么,早已等在卡车里的两个壮汉中的一位说话了——
壮汉笑道:“不好意思,兄弟委屈了。老规矩,两位兄弟的眼睛得罩住。”
两个壮汉不由分说,便各自掏出一块黑布,把他们的眼睛分别给罩住了。卡车鸣了鸣笛,开走了。
2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陈一鸣和燕子六被卡车拉到了坐落在城市郊区的一座临江的古庙前。陈一鸣和燕子六被取下了眼罩,带进了大殿里。
大殿内供奉着关公的塑像。塑像前,此刻正香烟缭绕,江水帮的老大“水上漂”和他的八大金刚此时正在大殿里等候着。
司机把搜出来的两把手枪和燕子六的飞刀腰带双手放在桌子上。
水上漂拿起手枪掂量掂量,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笑颜:“勃朗宁大口径——好玩意儿。这两个……不是一般人。”
水上漂说着将手枪的子弹上膛,审视地看着陈一鸣和燕子六。
燕子六见状,立刻双手抱拳:“鄙人燕子六,特来此处拜香堂!”
水上漂望着燕子六,笑了笑问:“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三帮九代?”
燕子六:“有!”
水上漂:“那……你带钱来了吗?”
燕子六:“129文,内有一文小钱。”
水上漂听罢,仔细地打量着燕子六:“切口倒是对的……”随后指了指陈一鸣,“他是谁?”
燕子六:“禀报水堂主,是我兄弟。”
水上漂饶有兴趣地看着陈一鸣:“是在帮的弟兄吗?”
燕子六迟疑一下:“……不是。”
水上漂立刻有些惊愕:“嗯?”
陈一鸣赶紧回答:“我在为政府做事。”
八大金刚听了一起站了起来,赶紧抄刀拿枪。
水上漂沉稳地摆摆手,八大金刚又松开了拿刀拿枪的手。
水上漂盯着陈一鸣:“为政府做事……你是警察?”
陈一鸣:“不是。”
水上漂:“那你是政府职员?”
陈一鸣:“也不是。”
水上漂立刻站了起来:“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一鸣微笑着回答:“国军。”
“国军?”水上漂也冷笑了:“哪个国军?——南京的,还是重庆的?”
陈一鸣说:“重庆。”
水上漂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重庆的国军,不在重庆待着,你到南京来干什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一鸣的面容立刻严肃起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陈一鸣少校。”
水上漂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复杂:“哦……原来你是军统啊?”
水上漂说着,把目光转向了燕子六。
燕子六犹豫了一下,也回答:“我现在……也在为政府做事。”
“哈……”水上漂听罢,立刻大笑起来,“这真的是奇怪了!堂堂的燕子门、江湖中的三大贼帮之首、排行老六的嫡系传人,居然在为政府做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哈……”
“哈……”八大金刚听罢,也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水上漂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大清早的,燕子门的老六在新街口的闹市区发出江湖告急的信号。我好心好意把你们请到江水帮的香堂,准备做江湖救急,没想到燕子门的老六却给我引来了一个军统;还告诉我,他自己也在为军统工作——燕子六,你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说给谁谁信哪?!”
燕子六听罢,立刻插了一句:“水堂主,眼下,我们确实有难!”
水上漂冷哼:“有难?——对,你们现在是有难了!军统的毛人凤把我兄弟抓进了集中营,折磨致死;今天,你们这两个军统居然还敢闯进我的香堂——这不是有难了吗?而且在劫难逃!”
八大金刚听罢,立刻举起刀枪围拢过来。
燕子六厉声退了一步:“水堂主!”
水上漂没有理会燕子六的叫喊,向着八大金刚猛地一挥手:“还不动手!”
八大金刚闻声一拥而上,立刻便按住二人跪下了。
陈一鸣挣扎着抬起头来:“水堂主,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上漂蔑视地笑了笑:“都快进棺材了,还问什么当讲不当讲……有什么话,你快说!”
陈一鸣直了直身子:“水堂主,我早就听说过,说江水帮的堂主是一位真正的绿林好汉!杀富济贫,疾恶如仇,远远近近的江湖上都传说着水堂主的威名!”
“哼哼……”水上漂听罢冷笑了,“后生,现在才想起来拍马屁——迟了!”
陈一鸣上前一步:“不,不迟——我没想到这远近闻名的水堂主居然是一个大汉奸!”
水上漂听罢,脸色立刻变了:“你说什么?——我是汉奸?!”
陈一鸣:“对!你不仅是汉奸,还是大汉奸!”
“你……你……”水上漂猛地掏出手枪,顶住了陈一鸣的眉心,“你再说一遍!”
陈一鸣朗声:“你——大汉奸!你水上漂是个地地道道的大汉奸!”
水上漂:“你……你再说,我现在就毙了你!”
陈一鸣无所畏惧,望着水堂主突然冷笑了:“现在,日本特务和七十六号到处在追杀我,为什么——因为我是日本人的对头!日本人在抓我,而你却毙了我,你不是汉奸是什么?!”
水上漂听罢,面孔有些扭曲了:“后生,别拿这个来吓唬我!”
陈一鸣紧逼:“我不是吓唬你,我说的是事实!我是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的少校,为了保卫南京,我的兄弟们的血都洒在了孝陵卫!今天,我能死在南京,也算是与我的兄弟们重逢了。水上漂,你要是甘于做汉奸,就开枪吧!”
水上漂握枪的手突然颤抖了。
被绑在陈一鸣身旁的燕子六立刻补上了一句:“水堂主,陈教官说的都是事实,你可不能做下在江湖上留下恶名的事情!”
陈一鸣接着说:“水上漂,你没有见过南京的大屠杀吗?!南京城三十多万亡魂都是日本人造成的,不在乎再多我一个,你就替日本人开枪吧!”
水上漂握枪的手软了下来,嘴唇也跟着颤抖了:“你……你真打过日本人?”
陈一鸣大义凛然地注视着水上漂:“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抗战守土之责!陈某人身为军人,自然是责无旁贷——当然是打过日本人!”
水上漂叹了口气,向手下的人挥挥手:“放开他们,念在他打过日本人的分儿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八大金刚听罢,立刻松开了陈一鸣和燕子六。
陈一鸣和燕子六再看水上漂,却见水上漂在一瞬间老了许多,脚步也变得缓慢了。
陈一鸣身边的一个金刚见陈一鸣询问地看着他,不免流下泪来:“我们堂主的夫人和女儿……都被日本人给祸害死了……”
陈一鸣听了,不免有些愧色地看着水上漂:“水堂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水上漂打断了他:“我不怪罪你,想我水上漂骁勇一生,威震华东,江湖上都让我三分。没想到临老临老,我连自己的老婆和女儿都保护不了,我真是有愧于我的半世英名啊!”
陈一鸣望着水堂主不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他。
水上漂抬起头来看着陈一鸣:“你说得不错——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抗战守土之责!说吧,你们需要什么帮助?要我怎么帮你们?”
陈一鸣听罢,立刻抱拳致谢:“水堂主英明!陈某确实有事情要劳烦水堂主……”
陈一鸣于是向水堂主说了自己的打算……
3
此刻,在怡春苑的一个房间内。小k躺在一张软榻上,左拥右抱,正鼾声连连。突然门外传来了一枝梅惊愕的叫喊声:“不好了,皇军来了!”
小k被叫喊声惊醒了,一个骨碌爬起来伸手去枕头底下掏枪。
两个妓女见了,立刻惊愕地问他:“少爷,怎么了?”
“嘘……”小k将食指拦在嘴上,起身走下了床,轻轻地来到了门边上。
此时,在妓院的大门口,一个日军军官带着两个日本兵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楼底下,一枝梅手握着一条手帕正一脸笑容地、摇摇摆摆地迎过来:“哎哟,太君啊!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太君您给盼来了!快快快,如烟——上茶,上好茶!来来来,太君看把你给热的,把铁帽子摘了吧……”
日军军官伸手拦住一枝梅伸出的手,自己摘下了头上的钢盔:“你们的,这里,花姑娘一定大大的有?”
一枝梅赔笑道:“有,有……大大的花姑娘!”
军官:“哟西!……我们的,统统地要!”
日本军官接着用日语高喊了一声,几十个日本兵闻声从门外冲了进来。
一枝梅一看,脸色立刻就绿了:“长官,怎么有这么多人哪?我们家的姑娘可都嫩得很,这,这可是扛不住哇……”
谁知道日军军官却并不听一枝梅的哀求,他猛地一挥手,几十个日本兵哄哄叫地就冲了进来,像抓小鸡似的冲进各个房间里抓妓女,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叫喊不堪。
妓院上房的一间房间里,握着手枪的小k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两只手和两只脚都在不停地抖动着。
他身边的妓女见了,赶紧拉了他一把:“哎哟,你就别再摆弄枪了!快快……快躲起来吧!”
小k听了,赶紧爬进了床底下。两个妓女刚直起身来,几个日本兵就冲进门来。
“花姑娘,大大地好!”
几个日本兵不由分说,抓起两个妓女就出去了。
怡春苑大厅里,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日本兵拉着妓女就要出去,逼得妓女们冲着一枝梅一个劲儿地大喊:“妈妈!妈妈……您快说句话呀!”
一枝梅听了,焦急得直跺脚:“哎哟太君哪,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家丫头是不出园子的呀!”
谁知日本军官听了,却并不理睬:“劳军,统统的,劳军的干活!”
一枝梅喊:“太君,太君,我们怡春苑的姑娘……我们怡春苑的姑娘——”
谁知,一枝梅话没说完,日本军官就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很好!姑娘的,人数不够……你的,一起去,米西米西的!”
日本军官说着,一把便抓起来一枝梅。
一枝梅一见腿都软了:“太君,太君,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日本军官说:“你的,不要喊!我们的,一起去快乐快乐的!”
一枝梅央求:“太君,放开我,放开我——”
日本军官不论一枝梅怎样叫喊,抓起一枝梅便大笑着出去了。
4
姑娘们被日本兵用军用卡车拉走了,怡春苑里很快便静了下来。躲在屋子里的小k见院子里没有动静,便轻轻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悄悄地来到了院子里。
此时的怡春苑已经是一片狼藉,除了几个刚刚从房间里闪出来的保镖之外,便再没有了其他人。
小k看着扬尘而去的卡车,禁不住急得流下泪来:“姐——姐——”
回答他的却是越来越远的卡车鸣笛声……
傍晚,被拉去劳军的妓女们被日本兵用卡车送了回来,一同回来的有怡春苑的老鸨、小k的姐姐一枝梅。
一枝梅此时已经被日本鬼子蹂躏得不成样子,她衣衫破烂,两眼痴呆,神态木然地径直向上房走去。
小k在门口见了,疯了一样跑过去紧紧抓住了一枝梅:“姐!姐……”
一枝梅却甩开了他的手,不再理他,依然径直地向前走去。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两个喝醉了的日本兵:“花姑娘,花姑娘的有……”
两个日本兵说着,便冲过来抓住了一枝梅:“花姑娘的,花姑娘的有……”
日本兵一边叫着,一边就伸手撕一枝梅的衣服……小k在一边见了,两眼露出了凶光。
这一边,一枝梅神色木然,被鬼子兵凶狠地按在桌子上,木然地承受着这粗鲁的一切……
小k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冲过去,对着两个日本兵分别就是一拳!
日本兵痛喊:“啊……”
日本兵惊叫了一声,立刻变得清醒起来,“呀——”大叫着向小k扑来,小k快捷地向后一撤,精彩地来了个一对二。几个回合下来,两个鬼子都支持不住了,便顾不得怎么挨打,伸手就去摸枪,小k见了不敢迟延,立刻伸出拳头当头给了挨他最近的鬼子迎面一拳,在那个鬼子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捧住了鬼子的脑袋,用力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闷响,小鬼子的脖筋便被拧断了,小鬼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跌在了地上!
“呀——”另一个鬼子见状,也大叫着扑了过来,并且朝着小k放了一枪!
小k不敢怠慢,赶紧冲上前一步,如法炮制,仅仅两个动作,那个鬼子便也一声没吭地倒在了地上……
小k的姐姐一枝梅被枪声惊醒了,见弟弟杀了人立刻就慌了:“小弟,小弟,你杀了日本人了……哎呀我的好弟弟,这日本人你哪儿惹得起啊?……你赶快走,你赶快走!日本兵马上就得来了!你快走啊,走后门——”
“姐,你跟我一起走吧,你快跟我一起走吧!要不然鬼子——”小k一边拉着姐姐,一边大声地哀求着。
一枝梅此时却平静下来:“小k,我不能走!我走了,我那些姑娘们可怎么办?!你快走吧,你别管我了……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你快跑吧,快跑吧,再不跑不然来不及了——”
一枝梅话音未落,妓院的外面已经警笛大作,车声响起,叫骂声和脚步声响成了一片沸腾。
一枝梅听到这些,眼睛都急红了:“小弟,你赶紧走!……再不走,姐姐就死到你跟前!”
小k无奈,只好匆忙地奔出了后门。
然而,他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怡春苑的方向响起阵阵枪声,接着便蹿起一片大火……
小k喊:“姐……姐姐!”
小k惦记着姐姐的安危,赶紧又奔了回去。还没有赶到怡春苑那边,就听到怡春苑那儿哭嚎声震天;再紧跑了几步,就看见怡春苑门前站满了荷枪实弹的鬼子。往日里灯红酒绿的怡春苑,此时已经被熊熊的大火包围着,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此时正举着军刀大声地叫喊着——
日本军官气急败坏:“死了死了的……统统死了死了的!”
小k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眼睛却被泪水给模糊了:“姐……姐呀……姐……”
5
此刻,在德国洋行仓库的楼顶上,陈一鸣等黑猫敢死队的队员们正借着月色向怡春苑方向观察着。远处,还断断续续传来零星的枪声和警报声。
陈一鸣放下望远镜,不禁叹了口气:“怡春苑完了……”
冷锋接着问:“小鬼子为什么要烧了怡春苑呢?”
“啊,我跟陈教官赶回来的时候,听说有一个男人在怡春苑杀了两个小鬼子,小鬼子急了,所以才过来报复。”在一旁的燕子六赶紧回了一句。
书生迟疑了一下说:“会不会是小k干的,如果小k也在怡春苑里,他这次可完了。”
蝴蝶听了,脸上不禁现出了忧郁:“小k真能在怡春苑吗?他如果真的在怡春,真的也被烧死了,那真是太惨了!上午还好好的,可到下午就……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