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本章字节:10518字
肖克走的非常匆忙,晚饭前接到爷爷病危的电报,晚上就踏上了火车。他本来请半个月假,指导员已经签了字,但骆敏坚持不同意,只给了他一周的时间,还包括路上整整两天。每逢老兵退役前几个月,到了兵龄的老兵一般是不允许探家的,这几乎成了部队的一条潜规则。
还有一点,恐怕肖克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中队不把他当作了留队转士官的对象,这种隔代的亲属病危,部队是可以不准假的。
肖克走后,骆敏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他曾经和肖克聊过多次,并且问过他家里还有哪些人,从来没听他提过自己的爷爷。
骆敏半夜叫起了文书,调出了肖克的档案,在家庭成员一栏里,一家三代独独没有记录他爷爷的信息。
当天晚上十二点多,刘二牛、杜超和二班副班长进了骆敏的房间,加上指导员林凯和副队长周智勇,几个人一碰头,虽然这小子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什么,但都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散会后,顾虑重重的杜超,左思右想后咬咬牙又偷偷折了回来,敲开了骆敏的房门,把那天肖克找他借钱和肖克的反应原原本本的向队长和指导员作了汇报。
第二天,林凯亲自去总队农场找到了与肖克一起入伍的同村,证实了肖克的爷爷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去世。林凯又赶到了火车站,打听到了昨天晚上的确有一个当兵的买了一张去郑州的火车票,但并不能确定就是肖克。
此事非同小可,但在不能确定肖克真实意图的前提下,不宜将影响扩大,大队商量决定暂不通报总队和地方武装部。
好在当初去肖克家乡接兵的原五支队干部股股长与骆敏私交甚笃,他的警校同学转业后就在肖克家乡公安局担任刑警中队长。透过这层关系,第三天上午确认了肖克真的回了老家,如此,几个大队与中队的主官才长舒一口气。
谁都没有想到,肖克胆子大到竟敢揣了两万块钱直接去找总队参谋长徐杨勇。这个当了二十多年兵,一辈子两袖清风的大校,怒火中烧,一脚将这个兵踹到了门外。发完火后,徐杨勇又接过肖克的两万块钱,平声静气地将他劝回了大队。
肖克在回大队的路上,懊悔得用拳头不停地击打自己的脑袋。从参谋长的反应来看,这两万块钱他肯定不会要,而自己留部队的事,几乎可以肯定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徐杨勇收了肖克的两万块钱后,一个电话把马啸杨和骆敏召到了总队。
“知道我找你们过来干什么吗?”徐杨勇没理会两个部属的客套,拉长脸严肃地问道。
马啸杨和骆敏站得笔挺,一头雾水。
“你俩小子有事瞒着我?”徐杨勇继续追问。
“没有!”骆敏抢先回答。
“您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毕竟是快要退伍了,部队这时候有点不和谐的声音也很正常。”马啸杨毕竟比骆敏多吃了几年大锅饭,更比他了解徐杨勇的性子。
“肖克这个同志表现怎么样?今年好像也立功了吧?”徐杨勇没有理会马啸杨,继续自己的沟通方式。
骆敏脑袋“嗡”得一声响,第一反应是这个肖克已经找过参谋长了。但参谋长是在为他说话还是有别的目的,他一时也揣摩不清。
骆敏吱唔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回复:“这个同志是我从五支队带过来的,对他我还比较了解。军事素质在全中队拔尖,人也比较踏实肯干,上次的狙击战立了大功。最近,有点情绪反常,刚刚家里有事,回去探家了,明天应该会归队。”
徐杨勇扭头看着马啸杨:“马教导员,对于肖克,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觉得这个同志不错,只是有时候会耍点小聪明,政治上还是过得硬的!”马啸杨明白参谋长想问他些什么,很简洁地补充道。
没想到徐杨勇火冒三丈,拍着桌子说道:“我看他是聪明过头了!还政治过硬?你马啸杨,还有骆敏,你们两个不是没有原则的人,这样的话你们都敢讲?你们到底整天在干什么?”徐杨勇说完从抽屉地拿出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两万块钱拍在桌子上:“把钱送到我这里了,哪里来的胆子?是不是你们教唆他干的?他们家是地主老财还是贪官污吏?两万块,赶上我一个正师大半年的工资,就为了买一个士官……”
“这个情况,我们其实已经掌握了,没想到他会跑到您这里来。”马啸杨未等徐杨勇说完,赶紧解释。
“除了肖克,下面还有多少人这样干的?你们给老子查清楚,查到一个清除一个。我们党、我们军队的尊严,不能让这些混蛋玷污了!”徐杨勇说完,把钱扔给马啸杨:“钱,我现在一分不少的退给你们。这个肖克,老子不管他有多么好的素质、有什么背景、立了多少功,今年,必须给老子退役,没得商量!还有,查清楚这两万块钱他从哪里弄来的,如果没有问题,给我退给他的父母。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你们两个也给老子脱了马甲滚蛋!”
肖克在外面徘徊了半天,回到中队销假时,骆敏和马啸杨已经从徐杨勇那里一脸沮丧的回到了单位。
“什么时候回来的?”骆敏平静地问道。
“上午就回了,去了趟总队帮人捎个信。”肖克撒了一半谎,他在考虑万一事情败露,也好有个退路。
“哦。不是还有一天假吗?”骆敏没有深究,这不是摊牌的时候,这小子肯定想好了怎么应付自己,再问下去自己搞不好控制不住要发火。
“家里事处理完了,就回部队报到了。”肖克庆幸队长这里暂时对付过去了。
“回去吧,看下指导员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骆敏挥挥手。
调查的结果直到十天后,才由那个转业的刑警中队长反馈过来。其中有一万块钱,是肖克帮助当地一个煤老板讨回了三十万元的债务,人家奖励给他的。牵线搭桥的是当年与肖克一起进特勤队,后来退役的江小狼,肖克的电报也是这小子发的。好在,讨债的过程中,肖克身着便装,也没有使用暴力。这种民间的债务纠纷,只要没人告或者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公安部门也不会去理会。
宣布肖克退役的那天晚上,马啸杨和骆敏陪着他在城市里转了一圈。肖克表现得异常的冷静,没有哭闹,甚至什么都没有报怨。
几天后,肖克离开了生活和战斗过五年的军营,倔强地谢绝了马啸杨和骆敏要给他找工作的好意,也拒绝了杜超给他的五百块钱。
一个月后,肖克又回到这座城市,只是谁也不知道,因为他再也没回过部队,也没有跟战友联系。直到几年以后,已经物是人非,他的战友们不得不与他兵戎相见……
赵子军也退役了,像似一夜之间就作出了决定。
“战狼”大队情况特殊,为确保战斗力,总队的政策是遵循个人意愿,愿意留队的,全部可转为士官。全大队超期服役的士兵加志愿兵总共超过六十人,赵子军和杜超均在此列。
赵子军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像一名慷慨赴死的壮士,仰着头、挺着胸,敲开了马啸杨的宿舍。
“教导员,我想退伍。”赵子军一脸悲壮。
伏案疾书的马啸杨,抬起头上下左右把赵子军打量了个遍,才开口揶揄道:“你爹等着你回家抱孙子呐?你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没见到我在这忙着呢吗?”
赵子军仰头不语,垂眼盯着马啸杨。
马啸杨这才正色道:“给我个理由吧!”
“没有理由,就是想退伍了。”赵子军斩钉截铁的回应。
“大队长要调你去总队汽训队,你也不想去?”马啸杨问道。
赵子军清了清嗓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司机。这一签就是三年,要当三年司机,太可怕了!”
“那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考学你又不干,心比天还高,又不拿出实际行动!难道真想跟我们干一辈子通信员?”
“我一直想去战斗班好好当回兵,可你们当初不让我下中队,现在二十二岁了,再下去我的素质也跟不上了。当了四年兵,子弹加起来没打到一百发,我憋屈!”赵子军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起来,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其实,我也舍不得这里,但这兵再当下去,对我来说,除了虚度光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趁着自己还年轻,现在回去还能从头再来!”
马啸杨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转身拍着赵子军的肩膀说道:“有理想是对的,可部队有这么好的平台你都不懂得珍惜,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回到地方就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在哪里都要靠努力,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教导员,您不用劝我了。杜超和雷霆是天生的军人,江猛如果不出事,他应该是我们四个人中间最优秀的。只有我,可能从一开始当兵就是一个错误,但我不后悔。四年,我学到了太多,这辈子够我受用的了。”赵子军言语有点悲怆。
“好了,不忙作决定,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何去何从,想好了,不要一时冲动。脱下了军装,这辈子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用考虑了,真的。过来找您,我就是怕自己会反悔。这几天我会作好工作交接,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到哪里,我都是您的兵,一辈子都不会给您丢脸!”赵子军说完,扭过头去。
走出马啸杨的房间,赵子军已经泪如泉涌。
杜超冲上大队部的时候,赵子军正在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新调来的通信员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身后。
“你他妈的疯了?”杜超一脚将赵子军踹倒在床上,然后冲上去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将赵子军拎起来抵在墙上色厉内荏地吼道。
赵子军抬起泪眼直视杜超:“放开我!”
杜超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赵子军,良久,才松开双手。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靶场一侧的跑道上,杜超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解脱。这四年来,你、雷霆还有江猛,是我头上的三座大山,你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他妈的是在逃避,你就是个软蛋,四年前如此,四年后还是如此!”杜超看着这个同学三年,战友四年,几乎成了自己身上一颗不可或缺的零部件的兄弟,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么多年来,你们从来都不顾忌我的感受。当了四年后勤兵,侍候了长官四年,谁又真正明白我内心的痛楚?”赵子军坐在冰冷的跑道上,喃喃说道。
“你难道忘了我们四个人当初的约定?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永远都是一个整体,永远都要不离不弃。江猛走了,雷霆走了,还有肖克,现在你他妈的又要离开我……”杜超泪眼婆渺,哽咽失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都长大了,这就是成长要付出的代价!你是天生的军人,我会以你为骄傲。不管我们在哪里,心永远都会在一起!”
“雷霆还不知道吧?”
“别告诉他,回家以后,等我安定下来,会给他打电话。我想去趟北京看看江猛,每个月的钱我会按时打给他。万一我走得很远,只能拜托你和雷霆多去看看他。家里有什么事,你放心,我就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好好当你的兵,等着你的好消息!”
“以后有什么打算?跟你哥做木材生意?”
“我爸说,村里民兵营长的位置给我留着呐。老子回去连升三级,你小子在我面前还是个兵!”
“你老爷子不是说你敢退伍,就不让你进家门?”
“回去挨顿揍是少不了的,最多被他敲断一条腿,我就不信他真要跟我断了父子关系。”
“这又何必呢?留下来就是士官,再干上几年,回去就有工作分配,也了却了你爸的一桩心愿。”
“行了!别跟我叽叽歪歪。老爷子那边,我前天就打过电话了,你猜怎么着?他吭哧了半天,最后竟然跟我说,叫我别把那剃头的箱子给扔了。”
兄弟俩纵声大笑。
“你舍得马稚婷吗?这一走,恐怕再也没有希望罗。”杜超仍不死心,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挽回。
“哈哈!”赵子军脸上挂着泪,大笑道:“老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发现这只天鹅早就惦记上了另一只癞蛤蟆,这就是我悲惨的人生!帮我照顾她吧,你跟她最合适!”
杜超尴尬地笑了笑:“你就这么放弃了?”
“你狗日的怎么跟教导员一个语气?这不是放弃,这是战略转移。咱们那的村姑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够我挑的了。马稚婷傲得像只鸵鸟,跟你又门当户对,只有你能驾驭得了,你小子就甭跟哥们儿客气了!”赵子军一拳擂在杜超的胸口,调侃道。
“对了!”赵子军说道:“跟骆队讲一下,借你们的狙击步枪让哥们照张相。当了四年兵,没摸过那玩意儿,太他妈遗憾了!”
赵子军走了,一如四年前,手上拎着那只装满理发工具,曾经给他带来过荣耀,但最终并没有改变他命运的红木工具箱。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赵子军深情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营区,放下手上的行李,举起右手,庄严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松了松肩头的被包带,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轻快地踏上了送兵的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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