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琼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6
|本章字节:9190字
当汽车冲向大坝决堤口时,他只感觉洪水肆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恍如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他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向着刚刚决堤的位置冲过去,此时油门已经踩到尽头,一个浪头砸在车窗玻璃上,一阵眩晕袭上脑门。
他知道此时必须抢抓时间,也许只是一秒钟之差,大堤都有可能大面积决口,到时候一切都完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在离决口处大约两米的距离时,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奋力冲了过去。汽车面对巨大的洪水,摇晃了几下终于稳稳停住时,他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两辆军车稳稳地镇住了还在肆虐的洪水,大坝暂时安全了。
“老乡,注意安全。”沈志钢看着从大坝撤离回来的庄若龙说道,又对在自己身边来回奔跑的百姓喊道。
“沈连长,沈连长!”沈志钢刚扛上一包沙袋准备往大坝上过去,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忙转过身去。
“沈连长,刚接到电话,上游区有老百姓被洪水困在房屋里出不来了。”
沈志钢一听这话,赶紧往指挥处跑,人命关天啊!
战士们在黑夜中奔跑的身影,就像一个个在雨水中舞动的精灵。
“肖凡,你留下来继续协助市长组织抢险,其余人跟我走。”
“不,连长,我去救人,你留下来!”肖凡正要抢着上车去,却被沈志钢拦住了。他厉声吼道:“你们他妈的都反了,当老子说的话是放屁?你看看你带的兵,上梁不正下梁歪,回去好好收拾你。”他这话把庄若龙也扯了进来。
肖凡此时根本不买账,大声反驳道:“冲锋陷阵是我们当兵的事,这里不能没有你。”他说完使劲挣脱连长的手,大声喊道:“一班跟我走。”
沈志钢站在雨里,任凭雨水冲刷着身体,眼看着肖凡带领一群战士消失在雨中,这个男人的心底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有一种难言的感动。
几分钟后,肖凡带领一班所有士兵到达现场,此时已经有几艘冲锋艇和另外几名营救人员等在水里。
“情况怎么样,还有多少人被困?”冲锋艇向被困老百姓的地方划去,肖凡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
“目前还不清楚,但根据了解到的情况,住在上游水位线范围内的百姓大约有十来户。”
冲锋艇在洪水中艰难前行,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加上雨水铺天盖地地洒下来,战士们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
突然,前面大约二十米的位置出现了一束微弱的灯光。
“班长,你看。”
灯光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快,赶紧划过去。”肖凡大声喊道,“你们继续向前搜索,务必救出所有幸存者。”
当冲锋艇接近房屋时,他们才发现整个房子都没入了水中,只剩下屋顶,而等待救援的人正趴在屋顶上。
“老乡,坚持住,别动!”肖凡命令冲锋艇继续向房屋靠近,但冲锋艇突然被一股巨浪掀起,差点没翻过去,“抓住我!”他一把抓住悬在艇边的一个战士,他的一只脚已经掉进水里。
“快救人!”这位战士叫崔晓波,他被拉起来时大喊了一声,然后看准房屋边的一棵露在外面的树枝,对身后的战士喊道,“抓住我。”
肖凡抓住他的手,递给他一根绳索,大声说道:“注意安全。”
崔晓波顺着屋檐慢慢向屋顶爬去,这才发现对方是一位老人,此时正趴在屋顶上,一动都不敢动。
“大叔,快把手给我。”他伸出手去,可是老人仍然不敢动,趴在屋顶,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崔晓波急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再往前移动了几步。肖凡和战士们在艇上拉着绳索的一头,紧紧地盯着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大叔,别怕,来,把手给我。”崔晓波试着向老人伸出了手,老人却仍旧一动不动。他心里一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肖凡担心房屋突然倒塌,在艇上大声叫喊起来。
崔晓波咬紧牙关,爬上屋顶,把老人背在身上,然后用绳索紧紧栓住,这才一步一步向冲锋艇退了回来,突然他感觉脚下微微一抖,艇上的战友向他伸出了手,他双脚刚跨上冲锋艇,回头一看,身后的房屋已经消失不见。
放下老人,崔晓波痴呆了似的,半晌没有言语。
“啊!”当肖凡想叫醒老人时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顿时呆住了,他原以为崔晓波是累了,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个样子。他的目光盯着狂啸的激流,突然大声呵斥道:“别傻愣着,继续搜索。”
每个人心里都含着酸楚的泪水,可他们都是战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刚强的男人,所以泪水只能在心里静静地流淌。
面对安静躺在面前的老人,肖凡不忍心再看一眼。
庄若龙此时和战友也正在救人,当他们找到被困在二楼阳台上的一家三口时,他和战友们首先想办法把小孩救出来了。
“你退回来,我换你。”夏天宇在身后大声叫喊起来,但是庄若龙就像没听见似的,身体浸泡在刺骨的水流中,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房子里还有两个人,已经没有时间再耽误下去了。
“大姐,再往前挪挪。”庄若龙身上系着绳索,由于水流已经漫过二楼,他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不,让他先走!”妻子想让丈夫先出去。眼见那个丈夫就要没入水中了,庄若龙不得不冲身后大声喊道:“给我放!”
“庄若龙,你想干什么?”夏天宇明白了他的想法,死死拉住绳索不肯放松,庄若龙只得厉声喝道:“夏天宇,你他妈的放手,我再不进去他们就要死了。”
此时,小孩也哭起来,夏天宇没办法,只得慢慢放开绳索,庄若龙顺利地进入了房屋,然后一只手抓住一个,使劲往外推去。
“快,庄若龙,快出来!”
被洪水困住的一家人已经被顺利救出,听着战士们的叫喊声,庄若龙的心突然沉寂下来,水流一个劲儿地朝他脸上砸来,房屋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庄若龙,你干什么,快出来啊。”夏天宇呆住了,他看见了庄若龙那张表情淡然的脸,却想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庄若龙自己知道,这艘冲锋艇上的人已经超负荷了,如果他再上去的话,根本负载不了那么多人,到时候他们可能谁都回不去。
夏天宇声嘶力竭地大骂了起来,庄若龙却置若罔闻,顺着水流爬到屋顶,紧紧地抱住了一棵大树。
“你……”夏天宇的话还没说完,房屋突然“轰隆”一声倒塌了,庄若龙的身体顿时悬空,抱着的那棵树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你们快走,我能等!”
夏天宇和战士们都呆住了,他还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堵住了,不得不往回划去,远远望去,他仿佛仍然能看见庄若龙那张充满阳光的脸,一滴泪水融进了水中。
“庄若龙,你小子必须坚持住,这是命令,你要是死了,兄弟饶不了你,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夏天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庄若龙看着他们走远,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洪水马上就要漫过他的身体,他已经无处可去,看着一望无际的夜色和滔滔的水流,他突然有一股豪迈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豪迈之情。
“庄若龙,你不是当兵的料!”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禁黯然伤神,进部队这么长时间犯过不少错误,但他感觉自己在一次次的犯错中,思想深处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地改变。
也许正是为了这句话,他此时对生命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望着遥远深沉的苍天对自己说道:“庄若龙,你一定要成为最好的士兵、最勇敢的士兵!”此时,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向这个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夏天宇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在到处寻找生迹的肖凡,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当肖凡听说庄若龙被水困住时,当即蒙了,随即大骂起来:“夏天宇,你他妈的怎么带兵的,他要有事,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夏天宇明白班长的心情,他对自己说道:“夏天宇,你是个混蛋,要是庄若龙有半点闪失,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肖凡恨不得马上飞到庄若龙身边,眼前洪水汹涌,耳边风声鹤唳,他脑海中浮现出庄若龙的种种劣迹,心里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对这个家伙太严厉了。
“他的父亲是天安市市长,但他从来不以此为荣,反而觉得这是累赘。”他想起夏天宇对自己说过的话,从当兵第一天在火车站打架,再到帮夏天宇顶罪,他其实已经认准了这个脾气臭得要死、满脸清高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士兵,只有这种充满血性的男人,才能成为最优秀的战士!
“庄若龙,你他妈要是不能活着回来,算老子眼睛瞎了,看错了人!”肖凡大声呵斥道:“快点划,妈的没吃饭啊。”他眼圈红了起来,这个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
他的双手撑在冲锋艇两边,眼睛在黑暗中搜索着那个男人的影子,内心如同被火烧着了一般。
时间被激流冲走,生命的温度也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庄若龙的半个身体都已经被浸泡在水中,他感觉水流流过身体时,灵魂也正在被冲刷、被洗涤。他双臂的力量正在慢慢丧失,只要稍微一松懈,他的眼睛就会永远合上!
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当水流漫过下巴时,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量。
“若龙,我等你,否则我终生不嫁!”
“儿子,妈妈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
两个女人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仿佛正对着他笑。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那汹涌而来的洪水突然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盆火焰,他感觉到了一点温热。
“庄若龙,庄若龙……”他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叫喊,是在叫我的名字吗?小冉、妈妈,是你们在叫我吗?他禁不住颤抖起来,一阵疲倦袭来,两只眼睛再也坚持不住,慢慢地合上了。
“班长,你看!”
肖凡看见了一个即将没入水中的影子,立即大叫起来。
“快,快,找到他了。”肖凡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正在沉没的人影,但无能为力,他突然把绳索紧紧地系在身上,纵身跳入水中,艰难地向着庄若龙游去。
庄若龙已经真实地听见战友的声音了,他想坚持住,可是再也没有力气了。当他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时,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窒息,身体中的潜力被激发出来了,求生的欲望突增。
“你面对一个敌人时,如果脑海里一直想怎样才能不被对方打败,那么你在精神上就已经输了。相反,如果你一开始就考虑该如何打败对手,这样你的潜能就能被激发出来。”庄若龙脑海里涌出夏天宇给他灌输的这条思想,力量骤然增大,继而死死抱住了那棵赖以生存的大树。此刻,洪水就是敌人,他明白只有战胜这个对手,自己才能活下来。
肖凡被水流一冲击,刚刚游出去不远又被推了回来,他从来不知道水流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但他不能放弃,还有兄弟正在等自己救命啊!
冲锋艇上的战友们一个个憋足了劲儿,继续向着庄若龙的位置划去。
庄若龙的脑袋即将没入水中,突然感觉一股力量向自己冲了过来,他起初以为是洪峰,但却被什么紧紧抱住,然后被迫松开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