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方拉着鲜红的条幅，上书几个楷体大字：扫雷大队成立誓师大会，会场四周还张贴悬挂着“为人民扫雷，为军旗增辉”、“扫除雷患，还人民净土”、“扫雷破湖，势在必得”等等各种宣传语。

主席台下面是排座整齐的162名扫雷大队士兵，在他们的两旁，还有不少来探亲的家长，个个黑沉着的脸，像阴雨密布的天空。

司令员看了看这帮老兵，他们还都是孩子，可是在祖国与人民需要的时候，战士就要负起保家卫国的神圣职责，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尽管他也知道，如今和平时期不同战时，更何况，现在的兵，85%都是独生子女，有的家长甚至提出，炸死还好，万一炸残废了，谁来养？

而这种种问题，都不是军令如山，军人职责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可以解决的。

会议正式开始，随着政委宣读开场白，排雷一队队长崔鸣和指导员杜洪涛，排雷二队队长严肃以及指导员关键分别向大家敬礼。接着，陈晨也拄着拐杖上了台。他的申请已经得到批准，正式被任命为扫雷培训队的教官

忽然，陈司令员似乎觉察些什么来，他顺着那些家长的目光看去，立刻发出命令：“扫雷大队全体起立，向后——转！”

全场官兵随即面向会场后方，他们发现不知道何时，这里来了一群特别的人。他们不是少了一条胳膊，就是没了双腿，还有的，只剩下了半张脸。

这是来自边境小村的村民，他们的手里捧着各色器皿，里面全都盛满了酒。

陈司令员赶紧起身下台，和政委一起走了过去，司令员伸手扶住了为首那个村长模样的人，这个人开口问：“首长，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你是当年给我们带路的老猴子！”

“是我，当年狼山战役，乡亲们敬子弟兵一碗酒。今天，你们去狼山排雷，乡亲们再敬一碗酒。”村长颤颤巍巍的，司令员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一双假肢。

“喝，都喝！”说毕，陈司令员眼睛红了。他吩咐下，扫雷大队的官兵，一人一碗酒。

“当年在狼山布雷是为了保家卫国，今天排雷，同样是为了保境安民。我陈大光说到做到！炸掉堰塞湖，扫清旧雷，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陈司令员说完，仰脖喝下了手里的酒。

烈酒点燃激情，每个年轻的士兵胸中都燃起了一团火，他们吼叫着：“保家卫国！保境安民！”

那帮本来阴沉着脸躁动不已的家长们，也都红了眼圈，并且沉默了下来，陈晨舒了口气，就在下午他从医院赶过来的时候，这帮家长还在围着崔鸣杜洪涛吵嚷，非要把自己家的孩子带回去。陈晨当时也曾上前规劝，但收效不大。就在刚刚，他还在为这事暗自担忧呢。

誓师大会结束后，扫雷大队的全体官兵齐齐奔赴一号雷场，新兵连也在陈晨的带领下去雷场观摩。

随着遥控发射器将一根根长长的扫雷锚喷射出去，开阔的雷场上立马火光冲天，直把秦雄和张晓菲等一干人惊得目瞪口呆。

地表浮土和地雷都被炸开后，排雷一队二队分别派出一个班，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展身手。

崔鸣正在往身上套防爆服，旁边的严肃什么防护设施都不戴，直接拿着探雷器掀开警戒线钻进了雷区，在他身后，脸上总带着些傲气的指导员关键拿着相机，带着扛摄像机的宣传干事也摆好了架势，崔鸣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很快，第一枚地雷被排除了隐患，崔鸣直起腰举着地雷，关键朝他做了个手势，地雷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稳稳落在关键的手上。看到此，观摩的新兵都很兴奋，不由得鼓掌叫起好来。

关键捧着地雷，站在摄像机前，激情澎湃的变换着姿势，展示二大队首获的战利品。崔鸣看不惯，一挥手，带着两个战士也钻进了雷场。

很快，崔鸣也有了收获，但是他挖起的这枚58防步雷身上满是锈迹，连螺塞都锈住了，只能就地销毁。他向指挥长汇报，然后用螺丝刀撬动螺塞，不想忽然“呲”的一声怪响，雷上的橡皮鼓弹了起来。

“不好，快卧倒！”崔鸣叫了一声，顺手把地雷抛了出去。

一队的几个年轻士兵哪见过这仗势，吓得在场上乱跑起来，其中一个穿防护服的战士一脚踩在刚挖的地雷上，轰隆一声被炸得飞了起来。

一看伤到人了，观摩的新兵们像惊了的马匹一般炸了群，纷纷乱乱地拥着挤着，警戒线倒了，有几个新兵眼看要被挤进雷场里面。

“啪、啪！”两声枪响，只听陈晨吼道：“都别乱，谁再跑，老子毙了他！”

纷乱这才平息下来，两穿着防爆服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走进雷区，把伤员抬了出来，在雷区外，帮他脱下防护服。

看到受伤的士兵大腿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一旁的张晓菲脸都白了。赵保家也显得有些恐惧，但他更多的是不解，怎么穿上这么厚的衣服还能受伤？

旁边楚男喃喃低语：“这还是碰上防步雷，要是碰上防坦克雷，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闻听此话，刚镇静下来的张晓菲差点又瘫倒在地。

出师不利，崔鸣沮丧地站在一旁，阴沉着脸宣布收队。

是夜，杜洪涛在排雷大队的临时驻扎的营地上巡逻，还没走到崔鸣的帐篷前，就听见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动，伴随着帐篷里飞出来的日用品，还夹杂着崔鸣的气愤的叫骂声。

杜洪涛拾起一个滚落在脚下的茶缸，茶缸上已经瘪下去了好一大块。他示意一旁的战士把散落在地的物品收拾一下，自己钻进了崔鸣的帐篷里。

崔鸣还在转着圈找可以砸的东西，看到杜洪涛进来，脸红脖子粗地叫：“杜，杜指导员，明儿咱俩一起上，我不信就比不过二大队那帮人，今儿咱一上场就伤了一个，人家都没事……”

杜洪涛为难地说：“我是个通讯兵，只拆过几个教练雷而已……”

醉醺醺的崔鸣可不管这些，司令员不是说了么，干部要带头上，他决定明天第一个上场，杜洪涛第二个……

旗开得胜的严肃此刻正在军用帐篷里的上行军床盘腿坐着数钱，这些皱巴巴的一毛五毛一块的纸币，被他细心的捋平，扎好。这是前几天他卖的空瓶子的钱，行军床前还堆着一些今天刚收集过来的扫雷队喝剩下的矿泉水瓶，他不时瞅一眼那些瓶子，心里美滋滋的。

一脸兴奋的关键掀开门帘钻了进来，严肃赶紧把瓶子往床底下踢，已经来不及了，关键看到严肃的举动，不满地说：“你又在数瓶子……部队不刚涨了工资吗？我问你，你卖这些能挣多少钱啊？”说着，扫了一眼严肃打着补丁的鞋子。

关键看严肃不回答，自己到床头拿出一瓶红酒，用牙咬开木塞，倒出半杯递给严肃，“给，喝了它睡觉踏实。”

严肃接过酒，放在了一边，顺手拿起桌子上儿子的照片，凝视了许久，缓缓道：“你不知道，我老家在西北，1000来块钱就够好几个人生活一个月了……我攒钱不光要养儿子，还有我那卧病在床多年的老爹……孩子还小，可我爹年龄大了，我就是想趁他还活着，能多攒点钱，也带他上城里看看，享两天福……”

随着严肃声音越来越低，关键的鼻子一酸，他抓起红酒瓶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喝多了伤身，快别这样喝了。”严肃劝道。

“玻璃瓶比塑料的值钱！”关键红着眼睛，把空酒瓶掼在了严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