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川英治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2
|本章字节:7626字
“是你吗?”武藏睁大眼睛盯着靠近的土匪。就像被武藏的眼睛给束缚住了一样,土匪也紧紧地瞪过去。
“是你吗,来给我们捣乱的家伙是你吗?”
武藏一句话答道:
“是的!”他同时挥起垂着的剑,向这些土匪迎面杀去。
哇的一声轰响后,就再分不清谁是谁了。一群人像被卷在小旋风中的羽蚁一般,混战就这样开始了。
这条路,一边是水田,一边是种着树木的堤。这样的地形对土匪来讲是不利的,但是便于武藏进退自由。这些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的土匪,拿的武器也是杂乱无章的——跟一乘寺本殿西侧古松旁的决战比起——这场战争完全不足以让武藏有生死之战的感觉。
可能也是因为他在时刻想着怎样找机会撤退。与吉冈门下那群人打斗的时候,没有过一点“后退”的想法。现在是不打算与他们不分胜负地打下去的,只想用兵法上的“策略”引他们上钩。
“啊,这家伙——”
“想逃跑——”
“不要跑——”土匪们锲而不舍地向逃跑的武藏追赶而去——不一会儿就被武藏带到了原野的一端。
这儿不比刚刚那条相对狭窄的路,宽阔的原野看起来会使武藏陷入劣势。武藏向那边逃、这边跑,诱使原本聚集成堆的土匪分散了不少。突然,武藏变成了攻势。
“咔……”一下!又一下!
武藏的身影在不断飞溅的鲜血中穿梭。也许将此时的情形形容成像砍竹竿一样也并不夸张。被砍伤的人,大部分都很狼狈地丧失了神智。砍人的人,像进入了无我之境一样,反复地进行着砍杀的动作。土匪们顾不得形象,蜂拥朝原路逃回。
五
“来了——”
“来了哦——”在道路两旁阴暗处隐藏的村民,确认土匪逃来的足音已到附近后,哇的一声蜂拥而起,“妈的!”
“畜生!”村民们挥舞着竹矛、棒子等武器,冲杀上去。随后,当有“快隐藏——”的命令时,村民们又伏下身子,等待后面两两三三的土匪过来后,再发动下一次的进攻。
“浑蛋!”像治退蝗虫一样,大家集众人之力,将土匪一个一个地打倒。村民们看着这些成为战利品的土匪尸体,瞬时变得更加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意识到原来自己拥有着意想不到的力量。“又来了!”
“一个人!”
“来吧!”这些村民马上聚成一团,做好迎战准备。这次跑来的是武藏。“哦,不对不对。是法典之原的那个流浪武士。”
他们就像迎接主将的士兵一样,退到道路两边,凝视着武藏那泛着朱红色的身影和手里的那把血刀。
血刀的刀刃已经破损成锯齿状。武藏将这把刀扔掉,捡起了落在身旁的一把土匪的矛。
“你们也将这些尸体手中的刀或矛,用作自己的武器吧!”
年轻人听到武藏这样说,争先恐后地拾起武器。
“好了,之后就看你们的了。你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将土匪赶走,夺回自己的家园和家人。”
武藏一边鼓励着他们,一边身先士卒冲向村子的方向。已经没有一个村民显露出胆怯了。就连女人、老人和孩子都在年轻人之后拾起了武器,跟上武藏。进入村子后,发现比较大的农家都已经被烧了。村民、武藏、树木、道路都被映成了红色。燃烧着房子的火似乎已经蔓延到竹林了,青竹的爆裂声,啪啪地夹杂在火焰中,凄厉而清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因大火而发狂的牛也在牛棚中惨叫着——可是,在不断散落的烟灰中,并没有发现土匪的影子。武藏突然想到了什么——“是哪里飘散着酒香?”村民们都沉浸在这漫天烟雾的哀痛中,没有感觉到什么酒的味道。经武藏这样一说,才反应过来。“只有村长家用酒瓮储存了很多的酒。”
武藏推测土匪一定是聚集在了那里,跟大伙儿讲了自己的策略。“跟我来——”
这次的目标是村长家。此时从四面八方返回村子里的人已经有上百人。躲进地板下、草丛中的人也都陆续出来了。团结演化成强大。“那是村长家。”
这些村民远远地指着那所被所谓土墙围起来的住宅。这所住宅在这个村里算是大型的了。
走进这个村长家,就像喷出了酒之泉一样,酒香扑鼻。
六
村民们在附近躲了起来,武藏则越过土墙,翻进了这个被土匪作为根据地的农家。
土匪的首领和主要人员在这间土屋里,醉醺醺地搂着女人饮酒作乐。“不要慌——”
土匪首领似乎正在发着脾气。“只是出来一个多余的人,没必要我们出手,你们把他给收拾了。”说着类似这样的话,将那个来报信的手下骂得狗血喷头。
——这时,那个首领突然感觉到外面有什么异样的声音。撕着烤好的鸡肉,仰头饮酒的其他土匪也都僵住了。
“呀,怎么回事?”
他们的手无意识地摸向武器。一瞬间,他们的心里一片空洞,只顾注视着传来惨叫的门口。武藏这时马上跑向房间的侧面,找到正房的窗口后,以矛柄为指点,翻身从窗口跃入屋内,正好落在首领的身后。“是你吗,土匪首领?”首领循声向后望去的时候,武藏的矛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这个狰狞的男人,哇的一声大叫,血汩汩地从胸口涌出。武藏轻轻一松手,这个人便带着矛一起跌倒在地。
此时武藏的另一只手中已经握了一把从刚刚冲上来的土匪手中夺来的刀。紧接着,一个土匪被砍伤、一个土匪被刺死。土匪们见状就像马蜂出巢般,忙不迭地向土屋外面跑。
武藏将刀掷向这群人,紧接着又将那把矛从死尸的胸口拔出。“别跑——”武藏就像无法攻破的铜墙铁壁般——横握着矛向外冲去。然后如同竹竿打水般,搅开了土匪群。外面的宽阔为矛的自由运用提供了良好的空间。武藏用力抡着矛,橡木矛柄都微微弯曲了。忽而将匪群冲散,忽而从上向下劈下来。
抵挡不过的土匪们向土墙门口逃去。因为外面守着武装好了的村民,刚跨出门口的土匪,就又遭受到了另一番攻击。
结果,很大一部分土匪被村民杀死。即使有逃走的土匪,也几乎都肢体不全了。村里的人,无论老少、男女生来第一次高呼起了凯歌,旋即和孩子、妻子、父母抱成了一团,喜极而泣。
这时,不知是谁在后面说了句,“怕是随后会有场可怕的报复。”村民们因这句话,立刻沉寂。“他们已经不会再来这个村子了。”武藏说道。听武藏这么一说,他们终于又恢复了安心的样子。
“但是,你们也不要从此变得狂妄自大。你们的职责不在拿起武器,而是铁锹。如果误以为从此可以滥用武力的话,会有比土匪更可怕的天谴降临的。”
七
“看清情形了吗?”
住在德愿寺的长冈佐渡一直没能入睡。从原野、泥沼的另一端也能很容易地看到村里的大火。现在火焰看似已经被扑灭了。
两个家臣说:
“嗯,看清了。”“土匪已经逃跑了吗,村里的受害情况怎么样?”
“我们赶到时,村里的人已经亲手杀死了大半的土匪,其他的土匪都跑散了。”
“真的吗?”佐渡一副讶异的神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考虑主人细川家的领土民治一事了。不管怎么说,今天已经晚了。
佐渡走到床榻前。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回江户了,说道:“我想去那个村子转转。”
说着,又向马厩走去。德愿寺的一名僧人跟上来负责带路。到了村子里,佐渡回头望着两名侍者,不可思议地问:
“你们昨晚到底看清楚没有。这些路上躺着的土匪真的是百姓杀死的吗?”
村里的人没有睡觉,他们在收拾烧毁的房屋和尸体。一看到骑马而来的佐渡,都赶紧纷纷地躲进屋里。“啊,这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谁找一个能讲明白话的村民出来?”
于是德愿寺的僧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带过来一个人。佐渡这才弄明白昨夜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是这样啊!”佐渡点着头。
“那么那个流浪武士,叫什么名字?”不管佐渡怎么问,跟前村民都答不上来,说是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不得已,僧人只好去别处询问。“听说是叫宫本武藏!”“什么,武藏?”佐渡想起了昨晚那个孩子。“那么,就是那个孩子口中的老师了?”
“平时,这个武士会领着那个孩子开垦法典之原的荒地,做一些百姓做的事情,真是个奇怪的武士!”
“想见见那个男人。”佐渡嘟囔道。突然想起藩邸还有要紧事,“下次再来。”
说着策马而去。
到了村长家的门口,佐渡被一块告示牌吸引驻足。这块崭新的告示牌上的墨迹还没有干透,上面写着:
村里人应该时刻铭记的事铁锹也是剑
剑也是铁锹耕种土地的时候,不要忘记战斗战斗的时候,不要忘记土地二者要合二为一不要违背常理,走错路“哦……是谁写的这块牌子?”村长应声出来,伏地而答:“是武藏大人。”“你们能明白吗,这些字中的道理?”
“今天早晨,将村里的人召集在一起,请武藏大人为我们进行了讲解,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小师父。”佐渡扭过头,“可以回去了。辛苦了。非常遗憾,这次来去匆匆。还会再来的,告辞!”说罢,佐渡继续向前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