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弟别走！”黄殿英喝道，“替我守住他的退路。”他此时已经起了疑心，连忙将他叫住。他知道若让陈子游追去，必然暗中帮助向梓禾二人逃走。陈子游一听，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停下脚步。停下脚步后，才暗自责怪自己太过老实，何不一开始就假装没听见，抢先跑出去呢？但此时想到，为时已晚。

“牟兄别来无恙，小弟正准备过几日请你到府上做客，你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偷偷摸摸不说，干吗还要烧我家的房子？好在牟兄有的是钱，赔得起。”黄殿英一边缠斗一边说道，此时他改变战术，牟虎翼虽有心和他硬拼，但总是不能如愿，心中一震，慢慢压下急躁的心情。

牟虎翼闷声不响，不与他斗口舌，只在手底见真章。两人二度交手，牟虎翼越战越是吃惊，原以为黄殿英不过是个公子哥儿，只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刚才也被自己几招还差点伤了他，此时一番恶斗，才知道对方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而且路子很杂。他全神贯注，渐渐使出看家本领，将流星刀法施展到极致。只见顿时刀光闪耀，漫天刀风，层层叠叠，如惊涛拍岸，如飞沙走石，散发一股慷慨悲歌的粗狂之气，豪迈之气，决断之气，将黄殿英卷入其中。黄殿英也将武功发挥到了极致，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自两年前他与覃少川大战之后，还从未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顿时也激起一股好胜之心。

若连这个棒客头子都打不过，如何在十八司争雄？

两人打得热闹，在一旁观战的陈子游却是看得心惊。自己两年前就曾败在黄殿英手下，如今得了老酒鬼的部分功力，还道如是再战黄殿英，取胜必然十拿九稳，此时却不得不重新估量。

牟虎翼和黄殿英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此时那边南北两方的救火已接近尾声，只剩下众武士还在清理现场，而其余人都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黄殿英的大哥黄殿文、二哥黄殿武，以及六弟黄殿雄。他们见黄殿英和蒙面人相斗，并没有上去帮忙，只是站在一旁观战。好些人巴不得他们多打一阵子，以便窥探黄殿英这两年的武功进境如何，也好在武试前想出破解之道。

“黄殿英，你这个小人！你答应和我合作，抓了田九霄、覃少川、覃彩儿、覃北城，让我写信要赎金，你言而无信，得了银子不说，还把我那一部分私吞。我今天非和你拼命不可，你想私吞银子不说，还杀死自己的师父郎战。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牟虎翼见十八司的人几乎都来了，心里灵机一动，便豁了出去，将二人勾结之事骂了出来。

黄殿英一听，顿时大怒，对方所说之事，自己虽未留下什么明显的证据，但一旦说开来，难保众人不会起疑，况且，田九霄、陈子游、唐逍等人早就怀疑自己这边有内奸，不然那次夜袭铁炉寨，怎么会被人暗算，几乎全军覆没。

“胡说八道！找死！”黄殿英骂道。他知道此时不宜分辩，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杀了对方。可是他和牟虎翼的武功在伯仲之间，要杀他谈何容易。自己一时心浮气躁，还险些被牟虎翼所伤。

“陈子游，你与杨名山和钟先生等人交过手，你说，黄殿英这小狗的功夫是不是和他们一路的？”牟虎翼依然大喊大叫，他知道陈子游知道黄殿英是内奸，但如今还没揭穿他，定然是苦于没有人证物证。黄殿英闻言，因心里有鬼，招式不由自主地一变，将夹杂其中在天罗掌中的三人的功夫隐去。围观的众人见他问陈子游，纷纷将目光望向他，看他怎么说。

“黄兄的武功，的确和他们的招数有些相像。”陈子游说道。他不能说得太确定，因为若说是一模一样，那就等于他认定黄殿英的师父和牟虎翼是一伙的，这样，黄殿英自然脱不了通匪的干系。但虽只是这样一说，众人也顿时愣住了，尤其是田九霄，他心思最为敏捷，他详细问过二弟田九龙当晚的情形，原本就有所怀疑，此时听陈子游这样回答，心里的疑心更重。

“牟寨主，你可不能诬陷好人，全施南府的百姓哪个不知道，你铁炉寨是被黄公子攻破的，你要找他寻仇也就罢了，又何必诬陷他呢？”田九霄说道。他看似在帮黄殿英说话，实则要牟虎翼说出更多真相。

“田老大，你还记得当初抓你那人么？你说，那是不是个中原人？”牟虎翼问道。

“当然记得，但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你勾结外人，想抓我去收取赎金。”田九霄回道。他这么问，是要让牟虎翼顺着他的逻辑答下去，好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想收赎金不错，但那二人抓了你之后，今晚却差点被黄殿英毒死。如今，我已将二人救出，我们可以找他们当面和黄殿英对质。”牟虎翼果然说道。

“既然如此，牟寨主可否将那二人交出，与我等当面对质？”田九霄说道，“若事情果真属实，在下必然要讨还一个公道。”

“田大哥别中了他的挑拨离间之计。”黄殿英说道，“大哥、二哥、六弟，你们快过来帮忙，把这恶贼拿下！”他已不想再和牟虎翼斗下去，再斗下去，自己肯定会再次显露杨名山和钟先生的武功，因为但凭他原先的天罗掌法，根本对付不了牟虎翼的流星刀法。众人一见他开口，除了田九霄、覃少川、陈子游、向飞龙和覃北城几个当事人外，那些一时还不明真相的各司高手纷纷跃出，他们虽也有疑惑，但在黄殿英和牟虎翼之间，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黄殿英。不管事情是否属实，先拿下牟虎翼都是上策，到时候可以再审问真相。

那些高手一加入，情势立变，牟虎翼顿时陷入苦斗，连连遇险，堪堪挡了三十余招，终于被黄殿英的二哥黄殿武刺伤后背，腿上接着又挨了黄殿文一脚。而黄殿英此时更是狠下杀招，要乘机去牟虎翼的性命，让他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田九霄已看出端倪，黄殿英四兄弟不是要生擒牟虎翼，而是要将他当场格杀。

“住手！”田九霄大喝一声，声若雷鸣，立即拔刀冲入场中，格挡住黄殿英的一记杀招，然后拳头一架，硬接了黄殿武的一掌，同时左腿横踢，一个高边腿，击向黄殿文的脑部。他一出手，顿时化解了三人的攻势。众人见他加入，不帮着对付牟虎翼，反而帮他，都是一愣，纷纷退了开去。

“请田兄走开，这是我们兄弟和他的私人恩怨！”黄殿英沉声道。此时他们兄弟四人联手，他完全有把握将牟虎翼当场格杀。

“私人恩怨暂且放在一边，我与他的私人恩怨，难道比黄兄弟浅么？我都能暂时放下这私人恩怨，难道黄兄弟不肯让他把话说个明白？若他果真诬陷了黄兄弟，我田九霄第一个找他算账。”田九霄说道。

“不错，田大哥言之有理，无论如何，这人不能就这样杀了，得先将他拿下。问问他为何要这般诬陷黄兄。”陈子游也立即走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覃少川、覃北城和向飞龙三人。这五人将牟虎翼团团围住，看似要抓他，实则将他护在中心，防止黄家四兄弟乘机杀他。

“你们几个看清楚！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这人我们想杀就杀！”黄殿雄喝道，“难道你们还想帮他不成！我看恐怕是你们才和他有勾结。”

“谁勾结谁，要弄清楚并不难。”田九霄说道，“这人得先交给我。”

“请几位让开，别让我们兄弟为难。”黄殿英说道，“要抓人，我兄弟暂时还不用劳烦各位。”

“你愿意跟他们走还是跟我们走？”田九霄问牟虎翼。

“你若要我去，我绝不说半个不字，他们若要我去，除非我死了！”牟虎翼将虎头刀指向黄殿英，“你若有种，就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必能找到人证，你敢吗？”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一个棒客么？”只听黄殿文冷笑道，然后单手一挥，只见他身后涌出一队黑压压的武士，有两三百人之多，人人手持弩弓，将场中的六人团团围住。原来，乘着众人说话，黄殿文立即去调集了大队人马赶来增援。

“请五位退下，免得伤了无辜。”黄殿英说道。

“四位难道一个晚上的时间也不能等么？”田九霄面色一沉。看情形，黄殿英似乎连他们五人也不会放过了。

“你们若还是来参加武试的，就不要多管闲事。”黄殿文说道。

“这不是闲事，这是与我们有莫大的关系。”田九霄说道。

“几位，你们走吧，今日我牟虎翼即便葬身此处，也要和这狗贼拼个你死我活！”牟虎翼举刀指着黄殿英，对田九霄五人说道。他知道以今晚的情形来看，自己要向活着逃出去，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他根本没想到田九霄等人不但被他的话打动，还准备保护他。他不愿连累那五人。他原本说出真相，不过是希望他们识破黄殿英的真面目，防备他而已，并不寄望他们完全相信自己。

“牟寨主这是什么话，我田九霄今晚即便血溅当场，也绝不放过弄清真相的机会！”田九霄断然说道。

“黄兄，请你三思而行，是真是假，只要找到杨名山钟先生二人即可真相大白。”陈子游也说道。

“难道他们就不会串通一气来诬陷人么？”黄殿英冷笑道，“我再说一次，你们到底让不让开！”若换一个场合，他必定毫不犹豫命令武士放箭，巴不得有这样将自己潜在的几个对手一网打尽的机会，但此时当着十八司人的面，要将五人射杀，心里却还有几分犹豫。

“射！和他们费什么话！”只听黄殿雄说道。黄殿英咬了咬牙，心里已有计较，你们这是自找的，你们既然想在今晚就去见阎王，我就成全你们，省得明日亲自动手。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牟虎翼活着走出去了。至于杀了田九霄等人如何向田世爵覃华亭交代，反正其他人也看到了，是他们自己不听劝告，为虎作伥，要舍命保护一个棒客头子。他折扇一挥，立即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一时间，弓弦“嘣嘣”作响，箭如飞蝗，射向场中六人，田九霄五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连自己也要一并杀了，顿时大怒，纷纷拔出兵器，一边阻挡弩箭，一边向外面冲去。当务之急，只有先带着牟虎翼冲出去。

这六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被弩箭包围，但他们各守一方，将兵器舞得密不透风，弩箭纷纷落地。但那些武士训练有素，弓强箭利，第一轮射完，第二轮立即补上来，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六人虽武功高强，但被箭阵困住，急切之间，却是无法脱身。

田九霄等五人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原本不想与黄殿英正面冲突，此时见他下手毫不留情，竟然要将他们一起射杀，大大出乎意料。

“住手！”忽然响起一声苍劲的喝声，这喝声极有威势，一听便知是经常下命令的人惯常发出的，众武士听惯了这等喝声，大部分人不由得停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人没有反应过来，已然将弩箭射了出去。

众人回过头，只见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黄振旗，发话的却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五旬老者，这老者，正是田九霄的父亲田世爵，在他旁边是覃华亭向朝问等其余各司的土司王爷。黄殿英一见父亲和各司的王爷都到场了，心里暗叫不好。他知道，这伙人一来，再要当场格杀牟虎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殿英，这是怎么回事？”黄振旗问道。

“爹，我们已找到那放火的盗贼，就是他，铁炉寨的飞天虎。他不但烧了我们的皇城，还诬陷孩儿，说什么孩儿和他有勾结，他一定见我带人攻破了他的寨子，才怀恨在心，想害我于不仁不义。”黄殿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是你点的火！”黄振旗面沉似水，向牟虎翼喝问道。

“是有怎样？”牟虎翼将头一扬，“你儿子烧得我的寨子，我就不能烧你的狗窝么？”

“放肆！将他拿下！”黄振旗一挥手，命几个儿子立即动手。

“黄伯伯且慢，请听小侄一言。”田九霄躬身说道，“这人已被小侄拿下，请交给小侄看管如何，小侄曾被他抓去，收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赎金，我一定要找到那赎金的下落，自然，黄伯伯那二十万两银子，也包在小侄身上。若是当场杀了他，不但银子找不回来，而且还有很多事情不明不白。”他知黄振旗爱财如命，白白丢了二十万两银子，比割他的肉还心疼，一出口，便挠到他的痒处。

“果真如此？说！你将银子藏在哪里！若是交出银子，我或许可让你死个痛快！”黄振旗喝道。

“你那二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不是我拿的，是你的乖儿子骗去的。”牟虎翼冷冷地说道。当初，黄殿英为了使整个计划更加完美，不惜假装自己也被绑架，欺骗父亲，让他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去赎自己。那二十万两银子，牟虎翼倒是真的一分没拿，送到山寨后，立即交还给了黄殿英。

“你以为我爹是三岁小孩么？哼。”黄殿英见牟虎翼连这事也说了出来，立即打断他的话，“你为了报灭寨之仇，什么鬼话编不出，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相信你么，你少做梦！”

“我看这样好了，黄伯伯，这人就关押在你这里，由我和黄兄弟一起看管他，等他说出银子的下落，我们再处置他的诬陷之罪如何？”田九霄说道。田世爵看了儿子一眼，不由得暗自点头，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机敏了，既给对方一个台阶，自己又掌握了主动。黄殿英心知肚明，暗骂他狡猾。

“田大哥不是要参加明日的武试么，看管犯人这等小事，由我们府里的武士就可胜任，田大哥何必大材小用。”黄殿英说道。

“我心疼我的银子，非得看着他不可！”田九霄说道。

“既如此，先将他押进地牢！”黄振旗说道，“一定要小心看管！”

“为了防止他逃脱，我得先废掉他的武功。”黄殿英说道，他话才出口，立即屈指成爪，捏向牟虎翼的琵琶骨。

“何用如此麻烦？”田九霄伸手一挡，拦住黄殿英，然后对牟虎翼使了个眼色，出指如电，点了他身上的五处穴道，然后说道，“在下保证他逃不出去。”他将牟虎翼拉到自己身边，防止黄殿英再次出手。

“田大哥，我陪你一起去。”陈子游忽然说道，“多一个人看管，也多一份保证。免得他逃走！”他主动提出看守牟虎翼，是想再多一重保护。

“如此甚好。”黄振旗点头道，“有你们三人看守，我放心得很。”他不明就里，还道年轻人图表现。

黄殿英有心反对到底，但此刻见父亲点头发话，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他面容一整，心里暗骂，脸上却装出一副欣喜之色，对二人笑道：“既然两位如此热心，那就劳烦二位了，二位请跟我来。”

陈子游见他如此善变，暗骂了声，将牟虎翼押在他和田九霄之间，跟在黄殿英身后，向地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