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凯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9
|本章字节:11660字
次日一大早,尉迟鹰稍事漱洗,用过早膳,又来请辞。
君忆情心中奇怪,问道:“贤侄远来,理应在敝庄多留几日。为何马不停蹄,又要离去?”
尉迟鹰也不隐瞒,坦然道:“回禀夫人,晚辈此来,是奉皇命,缉拿北齐虎骑卫主谋之人。今既与夫人误会冰释,得识前辈,实是万千之喜,但却也是有违圣上所托,故而欲早日回京,另谋良策。恐耽搁时日久了,案犯逃遁,又生变故,故而要尽快离去,尚请夫人见谅。”
君忆情瞄了冷艳华一眼,心中明白尉迟鹰所说,句句是实,点点头道:“贤侄既有皇命在身,那妾身也不便多留,只是妾尚有一言,言毕当亲送贤侄出庄。”尉迟鹰道:“夫人有话请讲,小侄洗耳恭听。”
君忆情幽幽道:“自先夫去世,葬于此千叶山庄。妾隐居于此,已无意再涉足江湖。但爱女艳华……”说着一顿,看了一眼冷艳华,“年纪尚幼,仍要涉足江湖,但江湖风波险恶,人心难测,妾实难安心,尚请贤侄日后看在妾身的薄面,对她多加照拂,则妾身在这里先谢过了。”
尉迟鹰拱手道:“夫人之言,晚辈谨记。只是令爱人若天仙,武功又高,谅江湖中那些宵小之辈也不敢招惹冷姑娘。”说着,又看了冷艳华一眼,脸露微笑。
冷艳华螓首低垂,脸泛娇红。她知道这是姑娘中将自己终身相许的意思。芳心正感羞喜,也欲一听尉迟鹰的意下如何。但尉迟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既赞自己“人若天仙”,又提及“江湖宵小”,让人无从猜摸他的心意,不由心中一阵失望。
君忆情却似已满意,嫣然道:“如此,妾身也就放心了。”随即起身,欲亲自送尉迟鹰出庄。
尉迟鹰连忙拦阻,一再坚称不可。君忆情道:“故人之徒,远来是客,于情于理,都该相送。也算是妾身等对狮王的一番追忆之情,贤侄万勿推拒。”尉迟鹰一想也是,也就不再拒绝。
一直送到庄外,君忆情方才止步,笑道:“日后贤庄若有闲暇,不妨再至‘千叶山庄’盘桓一二。”尉迟鹰拱手道:“是,日后若有闲暇,晚辈定当前来候教。”又一转头,道:“冷姑娘,在下告辞,请善自珍重。”
冷艳华脸上一红,忽道:“你先等等。”尉迟鹰道:“姑娘还有何事?”冷艳华微笑道:“有一个谜语,我猜了许久,也未猜出来,也许尉迟将军愿意试试。”顿了顿,道:“六月十五,老龙头,电闪雷鸣。”
尉迟鹰轻轻念了一遍,蓦地眼前一亮,拱手笑道:“多谢姑娘。”冷艳华嫣然道:“你谢我干什么。你若猜出来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尉迟鹰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又一供手,随手抓过一名侍女牵过的座马,飞身而上,双腿微微一挟,驰马而去。
山道崎岖,蹄声得得。未至山下,远远便看见有人在那里探头探脑。一见尉迟鹰跃马扬鞭,从树上、草丛中蹿出了几人,一齐施礼道:“属下参见统领。”尉迟鹰点点头,道:“耿烟飞何在?”其中一人道:“耿都尉就在前面树林中,属下已派人前去通报。”
说话之间,耿烟飞已带着几名军官匆匆而来。尉迟鹰看了他们一眼,道:“三百精骑都全到了么?”一名军官道:“回统领,已全数到此。”尉迟鹰道:“你们来时,可曾惊动地方官府?”
那军官摇摇头道:“没有。我军来时,均已易容改扮,且又分散而行,并未惹起他人注意。况且每晚都在山林中宿营,绝不惊挠沿途百姓,他们不可能知道。”
尉迟鹰点头道:“这样就好。”耿烟飞道:“统领,此地既然扑空,三百名战士继续留此多为不便,是否拔营回京,另作打算。”尉迟鹰看了他一眼,忽然摇摇头,道:“不,你立即命令各队,原地候命,无令不得擅动。”联烟飞一听,顿时明白,笑道:“这么说,统领已经得到了。”尉迟鹰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禁卫军素来军纪如铁,号令传下,三百余名精选勇士依令在林中席地而坐,擦拭刀剑。饥渴时便取出随身干粮,就着山中溪水进餐,相互之间绝无交头接耳,更无笑语喧哗之声,除了偶而传出几声马嘶,偌大的一个树林,便再无别声。
尉迟鹰和耿烟飞坐在一边,将谜语说了。耿烟飞初时也满脸迷惘,想了一会道:“统领,这个迷语是冷姑娘送给你的一份人情,因为你救了她一命,她欠了你一份人情。冷姑娘既是江湖人,自然也明白江湖规矩。所以她就告诉你这么一个谜语,让咱们来猜,猜着了,算是感谢您的礼遇之情、救命之恩。若是猜不着,她也不算对不起‘虎骑卫’,因为秘密并非她所泄露的,她也不用担不义之名。这姑娘好聪明。”
尉迟鹰点点头,道:“的确,冷艳华这招玩得确实漂亮,一举两得。现在问题的关键就看咱们能不能猜出这个谜了。”
耿烟飞哈哈一笑,道:“统领放心,若连个谜语都猜不出来,那我老耿这么多年在江湖中真是白混了。”说着,随手抓过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下了“六月十五,老龙头,电闪雷鸣。”双目直瞪,苦苦思索。
尉迟鹰也双目微闭,凝神思索。思索了片刻,脑中灵光一闪,猛睁双眼,两道目光与耿烟飞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立即爆发出一串智慧的火花。
耿烟飞先道:“六月十五,不正是皇上和白莺公主大婚的日子么?”尉迟鹰笑道:“对了,皇上大喜之日正是六月十五。这些日子我全心放在缉拿幕后真凶这些事上,竟将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
耿烟飞道:“如此说来,这件事和皇上大婚有干系……”尉迟鹰道:“想来必是如此。”又喃喃道:“老龙头…电闪雷鸣……这是什么意思?”
心念一动,尉迟鹰忽道:“烟飞,长安附近有什么叫做老龙头的地方么?”
耿烟飞一呆,道:“好像没有。”尉迟鹰又钉了一句:“真的没有?”耿烟飞这才有些明白,细细想了想,断然道:“绝对没有。属下自幼便生长在长安,又做了那么多年捕快,长安大大小小的地方,绝没有一个叫老龙头的地方。别说城内没有,便是城外方圆十里,也没叫这个名的地方。”
尉迟鹰点点头,他知道耿烟飞对长安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既然说没有,那就绝非虚言,但这“老龙头”若非地名,又代表什么意思?
想了想,只觉茫无头绪,尉迟鹰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缓步慢踱,细细咀嚼那三个字:“老龙头……老…龙头……老…龙头…龙头…嗯…?”猛然间,眼前一亮,道:“烟飞,我明白了。”
耿烟飞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统领,你明白了什么?”尉迟鹰满面笑容,道:“烟飞,你看这三个字,老龙头,先前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地名,但既然不是,那就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老龙头这三字,你若把字音稍稍变一下,看看是什么?”
耿烟飞眨眨眼,虽然还不十分明白,但却依言变音道:“老…龙头…,老…捞…牢…闹…龙头…闹…龙头……闹龙头?”
尉迟鹰笑道:“对了,字音稍变,就成了闹龙头,闹龙头又会是什么意思?”耿烟飞也明白过来,道:“闹老头?……难道这些王八蛋竟想在皇上大婚时候弄些花样出来?”
尉迟鹰深深吸了口气,神情也显得严峻了许多,深深道:“我国与南陈联姻,令北齐十分不安。他们知道,我们两国联姻,就是要对付他们。所以他们便想千方百计破坏这次联姻,先是派兵拦劫公主,后又派人入宫行刺。如果说他们在皇上大婚之时行刺或作乱,我是不会感到丝毫奇怪的。”
耿烟飞道:“那么电闪雷鸣呢?是否也就是这个意思?”尉迟鹰思索了一下,道:“从字面上看,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但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等闲视之。也许这四字另有深意。”
耿烟飞点点头,忽道:“统领,你看这个谜语,前两句是告诉我们时间和事情,后一段会不会是告诉我们这幕后主持之人?”
尉迟鹰一怔,道:“对了,虎骑卫指挥使司空忌绰号‘闪电追星’,电闪莫非就是指此人?”耿烟飞道:“属下也想到了这点。敢在皇上大婚之日闹事的,除了此人也绝没有第二个人有此胆识。”
既然此点已经证实,两人同时想到。那这“雷鸣”又是指何人?是司空忌从北齐邀来的武林高手,还是刺客的代号?这一切,都像是一团似虚似幻的迷雾,明明已在眼,待你一伸手,却又消失得远影无踪。
沉吟半晌,尉迟鹰忽缓缓道:“按照常理,陛下大婚,必要大赦天下,举国同庆。长安城三日之内,悬红结彩,通宵欢庆,城门昼夜开放,士民百姓均可自由出入。”说到这里,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已明白这其中深意。
武帝大婚,自然举国欢庆,但对职司长安和大内警卫的禁军和大内侍卫来说,就绝不是一桩喜庆之事了。届时,在万民攒动的长安城中维持治安,卫护皇宫倒也罢了,但若有一股心怀不轨的反贼在敌国相助下公然作乱,那就大为凶险。一个举措失当,极有可能使喜事变成丧事。这个责任,是谁也担负不起的。
尉迟鹰的心情最为沉重,这自然因为禁卫军在长安城中责任最重。他又身兼两职,禁卫军统领和大内副总管,干系何等重大?一旦出事,自己丢脸出丑倒也是小事,但这损辱国家体面,贻笑天下的罪责却要由赏识自己、重用自己、亲如兄长的武帝去承担了。
想到这里,尉迟鹰冲口而出:“不行,一定要在六月十五之前,把他们找出来,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声音高亢昂烈,倒把旁边默默思索的耿烟飞吓了一跳。不远处的几名军官也莫名其妙地扭转头,看看并无异状,这才放心。
既已下定决心,尉迟鹰反倒静下心,开始仔细思索。要想对付“虎骑卫”,自然要先明白他们将采取什么行动,何时行动。但目前自己只知敌人会在六月十五破坏武帝大婚,而有多少人,采取何等手段却全无头绪。由于这些情况,自己势难将之一网打尽。惟有自己设身处地,作假想攻击,由此推断敌方部署,以预作防范。
他将这想法一说,耿烟飞也大表赞同,两人便即分工,由尉迟鹰假想为“司空忌”,而耿烟飞则为“尉迟鹰”,互思进攻防御之策。
耿烟飞道:“六月十五前十日,也就是六月初五,长安城中便会加强警戒,府衙捕快对长安城中每一家客栈店铺都会严加注意。若不是熟客,便会问个不休,对那些身具武功之人更不能轻易放过。”
尉迟鹰沉沉吟道:“嗯,这点司空忌应该也想到了。”耿烟飞又道:“另外,有了上一次行刺,皇城之内的警戒更应加强,不论‘虎骑卫’想如何行动,若单靠少许高手,便是能混进来,恐怕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尉迟鹰沉吟道:“嗯,经过上一次行刺,司空忌也会明白,宫中三千侍卫,也并非好相与的,他若真想大闹一场,必需拥有足够的人手。在长安城四自处作乱,分散城防守军的注意,乘着城中混乱之际,再混水摸鱼,依我看,调派来的好手,最少也不能少于二百人。”
耿烟飞道:“但要想将二百名好手隐伏在城中,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总会露出破绽的。再说‘蛇头’利老七耳朵很灵,眼睛也很尖。只要咱们吩咐下去,他手下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应该能摸出些门道!”
尉迟鹰道:“不错,司空忌要想在长安城伏下三五十人,便须好生想一下,更不用说是二百多人了。”顿了顿,道:“如果我是他,我就不会将部下隐伏在城内,总是先在城外找个地方藏好,只待时间一到,再陆续入城行事。”
耿烟飞道:“那他也需一个人帮忙才行,否则,他就是隐伏在城外,也不容易。长安城外,咱们布下的眼线也不少。”尉迟鹰道:“嗯,那么这个人应该很有地位,也很有势力,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才能庇护下那么一大帮人。”
尉迟鹰目光闪动,忽道:“咦,电闪既然是指司空忌,这雷鸣会不会就是这个人?”越想越觉有理,道:“烟飞,在长安城方圆三十里以内,有没有一个叫雷鸣的武林大豪,或是跟雷字有点什么瓜葛的武林人物?”
耿烟飞也明白尉迟鹰的意思,苦思冥想,还真想起许多跟雷字有关联的人物,惟恐有何疏漏,误了大事。这自然因为他久居长安,人熟地熟,加之禁卫军中安插眼线,搜集情报的工作,也一向由他负责,对长安附近的武林人物,自然是了如指掌。
颁着指头,耿烟飞挨个数道:“临潼金刀大豪雷云山,‘虎威镖局’总镖头雷大鹏,震天锤法的唯一传人雷纲……出身少林,以伏虎棍法成名的雷氏三雄……嗯,还有绰号‘小雷神’的江震,‘一声雷’耿照,咸阳府的‘雷电帮’帮主‘雷轰电闪’郑长空……嗯……”
说到这里,耿烟飞一下子怔住了。尉迟鹰立刻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
果然,耿烟飞缓缓道:“副帮主叫‘一鸣惊人’司徒獬。”尉迟鹰目中厉芒一闪,喃喃道:“雷轰电闪郑长空,一鸣惊人司徒獬……”反复念了几遍,两人抬起头,相视一笑,只这瞬间,两人都已明白了对方所想。
临潼府临近长安,相距十余里。若是快马加鞭,用不了一个时辰倒能赶来。而“雷电帮”是当地一大帮派,帮主“雷轰电闪”郑长空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出手豪阔,交友甚广。帮众几达二千余人,副帮主“一鸣惊人”司徒獬的“鸣天功”也在武林中大大有名。帮中着实网罗了不少好手,远近黑白二道,对“雷电帮”都是要卖几分面子的。如果有这样一个帮会做内应,委实太合适不过了。
耿烟飞道:“统领,咱们该怎么做?”尉迟鹰思索了一会,道:“事情尚未查明,不宜轻举妄动。现在不过是五月末,还有时间。咱们行事更须万全,你先带一些精干之人前往临潼,查清这‘雷电帮’是否有通敌之嫌。尤其要查明,咸阳府中可曾有什么扎眼人物出现,又隐藏在哪里?”
耿烟飞答应一声。尉迟鹰又道:“这一次事关重大,半分轻忽不得,我马上赶回长安,布置警戒。以免咱们误杀好人,措手不及。你若有了消息,立即飞鸽传书,我立刻带精锐前来,将他们一网打尽,绝对不能让他们六月十五混进长安作乱。”
耿烟飞欠身道:“是,属下明白。”尉迟鹰又拍拍他肩头,道:“这千斤重担我就交给你了,烟飞。”耿烟飞无言地点点头,面色十分凝重,他又施了一礼,招呼了几名手下和“飞鸽队”,匆匆离去。
尉迟鹰目送他们远去,这才缓缓道:“来人,传令下去,拔营回京。”三百余勇士立即纷纷起身,整理鞍马兵刃,又如来时一般,四散分开,悄然离去。
临行前众人却也没忘了将这片树林稍加整理,使外人看来,这儿根本没有人停留,什么痕迹都没有,有的只是山风萧萧,松涛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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