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晓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0
|本章字节:13054字
我一如既往地去河边,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夕阳西下,看着薄暮一点点地吞噬整个世界。那里是属于我的世界。河畔的柳树随风舞动着万千柔软的枝条,在“沙沙”的风吟中,我思绪恍惚。
不要惊醒婴孩
文南在南方
一
宁眉看着远处的夕阳,她想阳光是一层一层地退,最后才退上楼顶的,有些恋恋不舍,她想,它在等谁呢。这是一天之中少有的安静时刻,站牌下那些暮气的脸在此刻看上去都很柔和。
宁眉刚从家里出来,她要和朋友去k歌。
一个瘦高男人推着婴儿车走进宁眉的视线,忧郁的脸,挂在胸前的奶瓶。她脸上有了笑意,原来奶爸是这样的。
婴儿车慢慢地近了,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小小的婴孩仰面躺着,突然,他朝她笑了一下,干净的,明快的,没有牙齿的,就那样一笑。
宁眉心里一软,一疼,谁家的小人儿啊,突然地,她就欠了他一个微笑。
那时宁眉有些多愁善感,女子多愁善感有两个时期,一个在青春期,一个在恋爱时。宁眉属于后者。
三天前,男友林肯获得了绿卡成为美国人之后,在msn上给她发来一首诗: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而我呀我是疼在谁心头的一抔尘土一尊佛祖,两世糊涂来世的你呀如何把今生的我一眼认出
没来由地她喜欢上了这首诗。
就在那个黄昏,宁眉再一次想起这首诗。她想她欠那个婴孩一个微笑,这样的微笑她没有了,所以,来世她是婴孩的时候,一定认出刚刚那个婴孩,把微笑还给他。
那是个意味深长的黄昏。
二
一个慵散的中午,她从浴缸里出来,看一下镜子,有一刹那的惊艳。她发现那件她最喜欢的白色内衣有些旧了,那还是林肯送的。林肯喜欢白色。她立刻决定去买内衣,她要明目张胆地爱自己,还有,林肯准备近期回来。
总是一些细微的偶然,在她家附近的商场,宁眉再一次看见了那个挂个奶瓶的男子。这一次,他在婴儿柜台前,正从服务员的手里接过许多奶嘴,举在眼前端详着,他要比较哪个最合适。而那个婴孩在推车里睡着了,脸上有细细密密的笑意。
宁眉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他禁不住服务员的热情,买下十个,嘴里含着的一个也不拿下来,很滑稽。这时,睡着的婴孩突然铺天盖地哭了起来,男子把他抱在怀里,旁若无人地边跳边唱起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
但他依然没有让婴孩停止哭泣,宁眉走近了他,从他手里接过婴孩。其实,她也没有经验,她想至少她抱着孩子,他可以推着车子离开了。
奇妙的是婴孩一到她怀里就没哭了,脸贴着她的胸,再一次笑了,然后就像小猪觅食一样地忘情地寻找。
这让宁眉很难堪,好在他们已经走出商场了。
那男子道了谢,她把婴孩交给他,婴孩再一次哭了。于是她就抱着,他就推车,在那个午后走过一条街,场面看起来温婉动人。
原来他们只是隔了一条街。站在楼梯口,男子再一次道了谢,他说他叫陈列。他接过了孩子说,果儿,别哭,谢谢阿姨。这个叫果儿的婴孩哪管这些,只是哭,哭得鼻子眼睛挤一起了。
宁眉又抱回了孩子,她说,要不,我把他送回家吧?我还欠了他一个微笑呢。
三
那是一个漂亮女人,挂在墙上,相框的周围缀着小白花。宁眉的心再一次疼了,她两次都没有看见果儿的妈妈,原来她在这里。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她还是一个陌生人,如果说有关系的话,那就是她欠果儿一个微笑。
也许是哭累了,果儿在她怀里,一会儿就睡着了。陈列铺好小床,她把果儿轻轻地放在床上,小床上放着很多过了塑的相片,都是墙上那个女子的。
坐在客厅里,宁眉有些手足无措,她感觉走进了一个故事。
陈列冲了咖啡,香气四散,他们都没有说话,或者说不知从何说起,能听见呼吸,一声一声。
还是陈列打破了沉默,他说,你是个好人。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宁眉说她跟他只隔了一条街。他点点头,然后两人又沉默了。
接着又是陈列先说话,他说怎么才能找到一个人的声音?
宁眉说,找声音?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停在墙上的照片上。他说,我妻子,她不在了。车祸。三个月了。我答应过她,我要独自把果儿带大。我想找到她的声音,果儿哭了,给他听听……
他强忍着眼泪,可宁眉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宁眉问他没有dv吗,没有数码相码吗,朋友同事那里也没有吗。
他摇头,摇得眼泪纷纷。
突然他跳起来,拿起电话,飞快地按键,他终于哭出了声。
四
宁眉也听了回电话,一个干净的声音说,你好,思达公司,请拨分机号,查号请拨零……那是果儿妈妈留在世上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宁眉的电话是在黄昏响起的,陈列的声音如同秋天的天空,干净而又蔚蓝。他说,如果她有时间,他想请她吃饭。他说,就算是隔着一条街,能认识那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宁眉想了想同意了。还没等到他们一起吃饭,她接到了林肯的电话,她爱了四年的林肯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跟她说了再见。尽管她没有思想准备,但她依然轻声细语地说,好啊,等我家孩子长大了,想要去美国留学就靠你啦。
趁着林肯愣住了,她挂掉了电话,然后哭了起来。原来诗可以用来抒情,也可以用来很文艺地告别。
她独自去了酒吧,她想喝醉,她如愿以偿。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陈列打电话,她说她喝多了,要他来接她,她要他抱着果儿来接她。
问清了酒吧的所在,陈列立刻答应了。他是一个人去的,那时果儿已经睡熟了。
她醉了,可她记得家在那里。他扶她上楼。在门口找不到钥匙,她说在脖子上,他伸手从脖上拿钥匙链子。
开了门,他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毛毯。她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她要他陪她说话。
他安定地看着她说,果儿可能醒了……
五
有研究发现一个人要走出失恋困境,最少需要三个月时间。但是宁眉只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她感觉到了轻松,原来对一个人牵挂久了,感觉也疲了。她的心态很好,所以她不觉得被辜负。
她可以跟闺中好友去包厢k歌,唱到兴高采烈时,和好友一样,吻屏幕上的刘德华、黎明、谢霆锋,等到走时,看着一屏幕的红唇,哈哈大笑;也可以待在书房里,看一整天书,好像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说的就是她。
那一晚的醉,宁眉没有说起,陈列也没有说起。但是,因为那个晚上,她对陈列有了一些好感。
还有,她喜欢他的守诺,他完全可以找个人带果儿,但是因为他答应过妻子,于是他就认真地做了奶爸。
宁眉慢慢喜欢在黄昏时走过一条街,敲响一扇门,因为她的到来,果儿是欢喜的,咯咯地笑,手舞足蹈。她把他抱在怀里或者举过头顶,果儿总是喜欢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怀里,寻寻觅觅,说他像瑞星杀毒里的那个小狮子更确切一些,举着盆子不停朝自己的头上扣着。
时间过得很快。
那次果儿发烧,她赶过去,用冰敷着他。看着她忙进忙出的,陈列的眼睛有一点迷茫。他的眼里两个女子的身影不断交错着,一会儿是妻子,一会儿是宁眉。
某一个时候他一声不响地从背后拥抱了她,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肩上。她僵了一下,但接着不动了,他静静地拥着她,也许他等着她缓缓转身。
她转过身了,但是并没有扑在他的怀里,她的手指滑过他的脸庞,停在他的下巴,她说,你也是个好人。
六
有一天,宁眉看一篇,说的是与含着奶嘴男人谈恋爱的事情,里写,与这样的男人谈恋爱是有意思的,你会发现男人是多么狼狈。
宁眉心里一动,也许这样才可以明白陈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那天果儿睡着之后,她说想和他做一个游戏。
他们面对面坐着,直视对方的眼睛。目光一点儿也不游离。
她说,她看见了他和妻子的许多亲爱时光。她说,你把戒指给她的时候,你说,把你的一根手指借我用用吧?你们一起散步时,你总是走在她的右边……
他说,他从她的眼睛深处,好像时光能倒流一样,他看到了她天真的童年纯情的少年,第一个男孩是怎样走进她的梦境,他说就像洗干净的白色的裙子放在水盆里,洗衣的女子离开了,她忘了关水龙头,岁月静好……
他们就那样看了很久,目光重逢,交叉,然后紧紧地粘连,像是锁住了一般。
就在那时,他们听到一个声音,妈妈!
果儿湖水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们,还是惊醒了他,他说了人生第一句话。那时他一岁多一点点。
宁眉哭了,果儿喊妈妈,而她却没有一点点准备。是离开的时候了。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而我呀我是疼在谁心头的一抔尘土
她喃喃地说。
那时,她看见陈列的眼泪飞快流了下来,而果儿看着她,笑容如花。
风是我回忆的方向
文阿杜
那年夏天,我作为一名高三复读生准备再次向黑色的七月发起进攻。
经历过一次失败,我异常珍惜再次的机会。我知道,这一搏带着全家人的期盼,如果成功了,它将可以改变我整个的人生轨迹。我希望这一次能够走出闭塞、贫穷的小山村,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父母的骄傲,成为小山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
我拼命的学习状态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在县一中的补习班,我没有要好的同学,没有亲密的闺中好友,我习惯独来独往。我是班上唯一穿着带补丁衣服的女生。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别,我敏感的心有着自怜和自卑,但表面上我又是骄傲和漠然的。我努力地学习,每一次的考试,我的总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但我没有欣喜,我知道真正的较量在后面。
我的脸总是紧绷着,像覆盖了一层冷霜。那时候,面对别人的微笑,我总是视而不见。没有人明白我对考上大学的渴望。程刚那时坐在我的后桌,半个学年,我们没有讲过一句话,甚至于我没有仔细地看过他一眼。名字倒是记得,他是班上被老师点名最多的人。
如果不是那年春天在医院卖血被程刚偶然撞见,我想我不会记得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叫程刚的男孩。他的善良、他的真诚,还有那被风吹过的夏天,就会像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一样在平淡、重复的岁月中了无痕迹。
在一个细雨飘飞的星期天,为了筹够买复习资料的钱,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去医院卖血。这一挣钱途径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忐忑不安地去了医院,在血液科门口,我缠住了一个医生。我告诉他我要卖血。他睁大眼睛看了我半天,颇有些恼怒地说:“你想钱想疯了?不行,你本身就面黄肌瘦,看起来营养不良还来卖血……”他说了很多,还训了我。原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当时自己一直在苦苦哀求他,泪流满面,并且告诉他,我急需这笔钱买复习资料。
“你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一声叱喝惊得我胆寒。转过头,婆娑泪眼中我看到一个戴着宽边眼镜的瘦长男孩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他身后不远还有一个年迈的老人。似曾相识的面孔,但我想不起这男孩是谁。
“你凭什么欺负人?”他走近时又质问医生。
我窘迫地站在边上,低着头说:“你误会了,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怎么哭了?铃子。”他问,声音极其温柔。
我一直低着头,没敢再说话。听到他叫出我的名字时,我吓了一跳,于是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她想来卖血,但你看她都瘦成这样了,还有血可卖吗?你们认识?”医生说。
“我们是同学。铃子,你为什么要来卖血?”男孩不解地望着我。
“同学?我们是同学?”我羞惭地低着头问。
“不会吧?我坐你后桌半年了,你居然都不认识我?我叫程刚。”男孩诧异地说。
“对不起!”我轻声说。
“不用说对不起啦!你成天只顾得学习,从不与人交往,也不与人说话,怎会认得我?”程刚浅浅地笑了一下。
在他说话时,我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瘦长的他长着一张消瘦的脸,脸上还冒着几粒青春痘,最显眼的是那副架在鼻子上的宽边眼镜。
“她急需钱才来卖血的。你帮她想想办法。”医生临走时对程刚说。刚才苦苦哀求医生时我说了事情的原委,我以为他会为此通融。听到医生的话,我的脸在瞬间一片绯红。我可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一个我苦苦哀求的陌生医生,但我没有勇气让一个男同学知道事实的真相。流着泪我飞速跑出了医院,冲进茫茫细雨中。我听到程刚在背后呼叫我的名字,但在那一刻,我只想逃离。
那天晚上,程刚到宿舍找我。
“我们去顶楼吹吹风,好吗?”他征询我的意见。
我答应了,在那个没有月光和星辰的夜晚,我们在宿舍顶楼吹了很久的风。春寒陡峭,风吹在脸上刺刺的生疼。说的话不多,但我很开心。望着小城的万家灯火,望着苍茫的夜空任思绪飞扬。夜风吹拂我乌黑的长发,也翻卷起程刚衣襟的下摆。“我要飞——”他突然张开双手高歌一句,吓了我一跳。欢笑着,我逃回了宿舍。但我一直记得那天晚上他说过的其中一句话: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让自己快乐一些呢?
与程刚熟悉以后的日子,我明显快乐起来,对身边的同学也多了些友善。我微笑着面对身边每一个人,突然觉得快乐原来这么容易得到。我并没有因为与程刚熟悉而耽误学业,我牢牢记得自己追逐的目标,学习更加刻苦。
每天傍晚,我都会到学校附近的一条小河边看书。那里很安静,人迹罕至,于我却是个乐园。看书倦了,我就数着河中游荡的鸭子。璀璨的夕阳下,河面浮光跃金,望着斑斓的河面往往会令人产生一种迷幻的感觉,像一个五彩缤纷的未来。程刚时常陪我一起坐在河边看书,有时说说未来,有时,我们什么也不说,背靠背坐着,享受这份静谧,陶醉在青草的馨香和泥土扑面而来的气息中。
之后,老师分别找我们谈话。我作为成绩优秀的学生被重点保护起来了,而程刚则被遣送回家,请来了家长。程刚的父亲——县城首富程百万,他到学校时,连校长都惊动了。一行人陪着他好话说尽,接连道歉才平息了他心中的怒气。所有的矛头在瞬间全都指向了我。背脊如芒,我再次陷入沉默,脸上不再有一丝笑容。原来,快乐来得快,去得更快。我知道程刚依旧在默默地关心着我,他把许多重要的复习资料偷偷塞进我的书包。有一次,他还在书中夹了一沓钱和一张字条:铃子,对不起!是我给你带来了烦恼。这笔钱你先用着,等你以后有钱时再还我。我知道你一定要考上大学的,不要为钱的事担心……
我收下了程刚送给我的复习资料和借给我的钱,但我们不再说话,就像两个陌生人。在那个烈日炎炎的夏天,我仿佛蛰伏在寒冷的冰层。我不是没有为流言飞语流过泪,但夜夜感伤又如何?抛开一切,我只记得学习,让自己在学习中忘记所有的忧伤和烦恼。我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尽快考上大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个夏天对程刚而言,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他再也没有到小河边看书了。我一如既往地去河边,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夕阳西下,看着薄暮一点点地吞噬整个世界。那里是属于我的世界。河畔的柳树随风舞动着万千柔软的枝条,在“沙沙”的风吟中,我思绪恍惚。程刚说过,他要报考和我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他还说他会很努力的。程刚的成绩属于中等,但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他一直在努力。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