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永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41
|本章字节:12816字
我只敢把对你的爱写在沙滩上,海水一冲,了无痕迹。
我爱你,你不知道,但海知道。
没人知道我爱你
文连谏
一
去他家,小婉从不敲门,而是径直穿过客厅,去书房里找他。并不是小婉有钥匙,而是,他的门,总是大大地开在空气里。那时的小婉背着小提琴,像春天的麦株,走过大红的长条地板,穿过林立的书架,站在他的身后,嘤声细语地叫:陈老师。
他头也不回,在夕照里眯起眼睛,听小婉拉琴。小婉的心就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装着利器似的,剜啊剜的。
其实,他从未呵责过小婉,但,小婉就是怕他的,怕得从不敢与他对视。
很多时候,他说,拉琴不是用手,而是用心的。小婉静静地听着。
他有一个薄瓷茶壶,纸样薄。小婉来,里面就泡上了桂花。他的阳台外有株大大的桂花树,在秋天里香气飘袅。
盛美总是在小婉学琴的时候来。一个美得逼人的女子,是陈的女友。三年前,陈的太太去了日本,寄回一纸离婚书。
小婉的妈妈是不悦的,因为她付钱买下了陈的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应归小婉专用。
可这些,小婉并不介意,她介意的只是盛美常常站在身后听她拉琴,间或,吃吃笑着伏在陈耳朵上说些什么。陈总是一声不吭地拽了她,去客厅。
陈总说小婉不是拉琴的料子,甚至拉琴都会走音。他怎么会知道,那是小婉的心走掉了。
那一年,陈35岁,小婉18岁。
转年秋天,小婉考取了上海戏剧学院。去向他告辞,才见,门锁了,锁眼里积存了薄薄的灰尘,好像他离家很久了。小婉呆呆地看了半天,风吹起的叶子拂到腿上。有种东西,小小的,在心里一跳一跳的,微疼,如针刺。
二
秋天的上海阴阴地冷着,小婉常常趴在寝室的窗台上,怀念一个有小院的阳台。小院里,有棵圆而高的桂花树,秋风一来,芳香满院。
想起这些的时候,一串通往他的数字在电话上起起落落地拨了多次,没有一次肯去拨完。心中的恐慌,终是让她知道,对陈的那些怕其实是爱。
爱得深了,就会怕的。没来由的怕,不知为什么,无从逃避。
想他的时候,小婉在偌大的上海城转来转去。她不知自己要找什么,只是像一粒漂浮在风中的尘埃,飞呀飞的,找不到一片宁静的阳光歇息。
深秋时,静安区的一条老路上飘荡的气息让她泪如雨下。气息是从街边的店中飘出来的,然后,她看见了门面上的几金灿灿的字——桂花糕。
那天,她就坐在店字临窗的桌子上,面前摆了几块温润的桂花糕。后来,小婉就做了桂花糕点的钟点工,其实,不在乎赚钱,她想,寒假回去,就去找陈,给他做桂花糕。
想到陈时,小婉的脑海里会闪过盛美的样子,隐隐地,有些恨她,希望她会离开陈,然后,自己的爱情便会被成全。
没有客人时,小婉就倚在桂花糕店制作间的门上。木木就是小婉站在店堂的阳光中失魂落魄时出现的,他说:你新来的吗?小婉说是呀。
然后,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地聊着。后来,木木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爱吃桂花糕的了,他们更喜欢肯德基和麦当劳的快餐,父母做这些不在赚钱,而在快乐。
小婉这才知他是店主的儿子,一个看上去干净而挺拔的阳光男子。白天,他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是写字楼的精英人物,夜晚,他飚车,他迷恋风在耳边忽忽跑过的声音。他的腿上,有四处伤疤,是飚车留给他的纪念。小婉后来可以看他腿上的伤疤时,就想到了陈。他是她的伤疤,在心上。
这已经是转年春天的事了。
小婉终于从木木的嘴里,知道了桂花糕的配方。木木趁父母去乡下度假时,偷偷打开了制作间的门,让小婉尽情挥霍制作原料。上海的冬天是阴冷的,风在窗外忽忽地奔跑着,小婉鼻尖挂着幸福的微汗。木木看得发呆,他的臂就圈了过来,小婉手里的桂花糕落了地。她惊恐地仰起头不敢回首去看,木木的唇在她的发上轻轻点了一下,放开。
小婉的心上暖暖的,有点滴的感动滑过心尖,知道木木是喜欢自己的,从见面的一瞬开始。
她终于找到一个借口给陈电话,告诉他桂花可以做又美又香的糕。电话一响,陈就接起来了。小婉忽然地说不出话,讷讷着,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幸亏,隔着电话线,陈看不见自己的窘迫。他慢悠悠说:小婉啊,有事么?
小婉努力让声音听上去从容一些:呵,你知道吗?桂花还可以做桂花糕的,那么香……
陈就笑着说:早就知道啊,桂花做成糕就俗气了。
小婉的心呱嗒一声,痛疼落地。那边,好像盛美在的,隐约听见她喊陈。小婉识趣地扣了电话。
三
黑夜,木木总会驾着他的摩托,奔到小婉的寝室楼下,一条腿支在地上等她。他总问:小婉,怎么不去店里了?
小婉说:学会做桂花糕又有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没人爱吃了。木木说我爱。
夜里,小婉总情不自禁地拨上陈的电话,即使听到的只有振铃在寂寞无边地响也好。大多时候陈是在的,好像他就一直守在电话旁。收线后,小婉便拼命回想刚才说了些什么,都是模糊的,找不到主题,只记得他的声音是暖的,像冬天的阳光照在无风的墙前。
被木木追问逼急了,小婉便说自己爱着别人,却答不出究竟是谁,她总不能说,让自己沉溺不能自拔的是单相思吧?
木木便认为这是小婉为回避自己而制造的借口:可你总是一个人。
小婉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两个人并排,谁都不说话,风擦着脸徐徐而过,小婉说:我想回店里打工。
木木跳起来说好啊好啊,回头我告诉爸爸妈妈。
小婉的心里已是落了泪,这次打工,是真的为了赚钱的,她需要钱,因为,她要每晚一个长途电话打给陈。
四
小婉终是没有忍住,问陈,盛美现在好吗?陈顿了半天说,很久没见她了,她去北京了。小婉说是吗……第二天,小婉便倾其所有,飞回了青岛。
陈的门是锁着的。她依着门坐下,春天的阳光懒洋洋地爬在脸上。很快,她旅途的困顿就让她睡着了,嘴角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睁开眼时,看见弯着腰的陈,在欣赏她的睡姿,小婉的脸腾地红了,刚要站起来,却被轻轻抱起: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在绵软的沙发上,陈和她并肩咫尺,只要她的头一歪,就可靠上去,她还是把这种愿望隐忍了,说:“去上海前我来找过你,你不在。”
“我去外地散心了,我想我一直在逃,我害怕婚姻。”陈轻描淡写地说。
小婉怔怔地张大了眼,知道陈也算是阅尽情事沧桑的男子,怎会不懂自己的心思呢?女子一旦爱上了,便是无条件的投降,愿意为不该开始的爱情寻一万个茁壮的理由。
“明年,我就毕业了。”小婉用期冀的眼神,软软笼罩了他。她是要等陈一句话的,哪怕一个暗示,她亦会披荆斩棘地来到他的身边。
陈顿了顿:“是吗?其实,上海是个不错的城市,你可以考虑留下的。”
小婉的心轻轻坠了一下,于心不甘地说:“上海没有让我留恋的人。”
陈别了脸,起身,用调侃语气说:“竟忘了给你泡茶。三年多,难道就没有爱上一个人吗?”
小婉愣愣地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陈,难道他以为自己千里迢迢跑回来只是为了听他说害怕婚姻、向他汇报自己在上海的情路历史?
原本,他是不曾爱的,绝望的泪重重砸在小婉心上。再后来,话就少了,两人各握一杯茶,坐到凌晨,杯中的桂花和空气一样寂寥。
回上海,一路上未曾有泪,心朽似木。
五
同寝室的女孩说:“你跑哪里去了,也不请假,木木找你找疯了。”小婉淡然地说,是吗。
喝了一杯水,然后,给木木打电话:“我回来了。”
稍顷,寝室楼下就响起了摩托的轰鸣,木木气喘吁吁跑上来,一把抓她在怀,说:“坏东西,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小婉拉着木木下楼,走了很久,停下,平静地说:“木木,你爱我吗?”
然后,小婉就做了木木的女友,时光温润而平静,偶尔,还会想起陈,回忆里没有他的脸,只有一壶剔透的桂花茶。
其实,陈曾给小婉打过电话,是同寝室的女孩接的,说小婉和男友上街了。
陈说了谢谢,没说自己是谁。
其实,陈想问小婉,那天,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现在,没必要问了,爱她,就让她少承受一些伤害吧,爱情的左右摇摆选择,是件折磨人的事。
小婉永远不会知道,陈和盛美分开了,只为了好好地,等待爱情光临。在小婉面前,他觉得自己那么老了,失败的婚姻以及盛美都被她看在了干净的眼眸里,让他的爱,一点点自卑下去,不敢主动说出口。
柔软的东西杀人于无形,若深陷其中,便无法自拔,比如懒骨头,比如爱情。
好久没有人抱我了
文四月天晴
一
2007年6月,我蜗居在北京东城区某街道某胡同的一个小房子里,勤扒苦做,靠帮几个小广告公司做点零碎的事来养活自己。雇主中有一个叫朗布的家伙,百无聊赖中经常过来骚扰我。
朗布在学校时喜欢写点小诗,毕业后做地产策划,风生水起,炒火了几个楼盘,眼下正戴着一顶南瓜型的田园帽,趾高气扬地歪在我色彩明媚的懒骨头上。
自从上次老妈不远万里突然大驾光临我独住的寒舍,窥探了一番后,回去跟我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嘲笑我的闺房状似狗窝后,我花血本把自己这小小的一居室大大整修了一番。布置完我的小阁楼后,出门时我常常会因为舍不得多花一块钱坐空调车而多等半个小时或一个多小时坐普通公交,还会因为要买便宜面包而忍着饥饿徘徊,专等面包店打折时间的到来……
于是我对朗布说,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讨厌啊,四方脸、熊猫眼睛、香肠嘴、头发二八开,头上还顶着一个南瓜,你自己照照镜子看啊……你不要坐我的懒骨头!
喂!这个沙发还是本帅哥辛辛苦苦帮你抬回来的,犒劳哥哥坐一下也是应该的。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这家伙不紧不慢地说道。
虽然我承认搬家布置蜗居的过程中朗布出了不少力,可他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啊!
唉,看在朗布失恋的分上,就姑且容忍这小子放肆一次吧。
二
据朗布讲,有一阵子,朗布和前女友(那个时候还是在任)在学校时就伉俪情深,领了毕业证他俩就准备领结婚证了,只是去周大福买戒指的时候,看了那个标价30万元的情侣钻戒,他俩赶紧又手拉手,面红耳赤地跑了出来。然后,他们重新调整方向,将目标锁定在那对无比耀眼的钻戒上,婚期无限延长。
朗布的前女友是一个头发卷曲,个子高挑的东北女生。据朗布讲,前女友小洛酷爱漫画跟卡通电影,是《樱桃小丸子》《千与千寻》《蜡笔小新》的狂热痴迷者,《宝葫芦的秘密》啦、《哆啦a梦》啦,一定买首映票……并且声称“春田花花幼稚园”是她的母校,因为她认为麦兜是自己的同学。
朗布也一直声称,小洛并非爱财之人,只不过钻石对于女人的意义太过于非凡,如果科技进步有交通工具,为心爱的女人去天上摘星星也是应该的,何更况是一粒小小钻石。
但是我想,那个麦兜,搞不懂简单的鱼丸和粗面的排列组合,也许就像朗布的前女友一样一心想从朗布身上索取他没有的东西。
后来又有一阵子,据说小洛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身上长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隔远了一点看像麻风病人,但却不似麻风病那么好治。朗布正抓紧时间帮地产商炒楼盘,变着法子挣那套30万元的情侣戒。小洛觉得朗布是在厌恶她,故意疏远她。小洛在医院封闭了一个星期痊愈后,揪住这个理由不松口,毅然地跟朗布分了手,跑回冰天雪地的老家沈阳去了。
朗布在北京跟沈阳之间跑了几个来回,得知小洛在沈阳还有一位青梅竹马、家境颇为殷实的富家子弟一直候着她。优秀的地产精英又变成了愤怒无比的诗人。挣钻石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了。
三
我从一个手臂上有一个老虎狗刺青的打扮极古惑的老摊贩那里,买了两条小金鱼,现在只剩一只在玻璃缸中曳尾而游了,因为其中一只眼疾嘴快,被我放多了鱼食撑死了。
朗布来拿新楼盘的平面设计草图,亲眼目睹了我杀金鱼的过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死的金鱼是只公的,为了保护那只母的,自己撑死了,也不让母的撑死。诗人朗布的表情如雀巢咖啡,滴滴香浓,要是我,为了心爱的姑娘,也会死而后已的。他如是说。我朝他翻白眼,说少在这里花言巧语。他说别臭美,哥哥又不是说你,我是说未来的,我爱的那位姑娘,至于是不是你,还得考证考证。
我拿沙发上的靠垫砸他,叫他滚远点。
于是,他哼都没哼一声,拿了设计图真的滚了。临了,还顺手把茶几上那半包我没吃完的苏打饼干给捎走了。
走了十几米,朗布又回过头来,我说你就别再等你那个啥张孝全了,你都快毕业一年了,他还在复读,这要是考上大学再出来,你都可以写一本《白发魔女传》了。干脆等哥哥心情好一点再帮你物色一个……
我拾起沙发靠垫举起来又去砸他,靠垫飞了不到一米远,被窗台上的防盗栏给弹了回来。
我没有告诉朗布,我跟张孝全在半个月前已经分手,他让我不要等他,他说他考不到北京来,他也不想考到北京来了……喂金鱼的时候,我想着张孝全对我说的话,鱼食不小心多撒了进去,于是美丽的金鱼被我杀死了一只。
张孝全第一年高考,填报的两所北京院校都落榜,另一座城市的三类学校盛情邀请他去就读,他拒绝了,发誓一定要考到北京。复读第一年,他离北师大差2分。第二年,他离北京一所三类大学还差2分。第三年,他说不考了,他准备去参军。
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宁,我和张孝全就像这一死一活的两只金鱼,阴阳相隔,只能在电话中感受到彼此存活的气息。
是的,本来这两只金鱼挺相爱的,是我硬要害死一只。两只金鱼可以一起生或者一起撑死的,但有一只走神了没有同步,于是死了一只,另一只独自活着。在这3年中,其实很多次我都很想对张孝全说,北京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北京人不好、气候不好、吃的不好,北京就是不好……我准备随时滚回自己的老家去,和你在一起的。现在好了,他说不准备考来北京了,我竟然感到一阵轻松。并且借着这轻松劲陪失恋的朗布嬉笑逗乐。
周末我窝在家里看芙蓉姐姐新发布的s造型,我也开始变得无聊了。
四
我像朗布一样殷勤地骚扰亲朋好友,跟小明打电话,说在加班。又给丽丽发信息,说正跟男朋友在电影院。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跟薇薇唠一下嗑顺便问一下是否有空的时候,看见朗布坐在一辆敞篷的吉普车里,朝我招手。我连忙叫着朗布朗布,乐颠颠地跑过去。
“看你语无伦次的,见到本帅哥,内心澎湃了吧,来,哥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逛逛。”看着朗布的新坐骑,我作势惊呼,哥哥真有本事,我什么时候可以靠打工一年的钱给家里买辆车,反击一下我老妈的势利眼就好了。
那天朗布开着敞篷跑车,一路威风地带我到后海一家人气很旺的酒吧里,两杯酒下肚,他登鼻子上脸了,一个劲儿地跟我说1加1绝对等于3,我给他纠正说1加1等于2,他仗着酒劲脸红脖子粗地跟我耍起赖来,说要是1加1不等于3,那我和小洛之间怎么会多出一个王八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