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斯晚依旧不说话，将他打倒在地，拉起来再打。整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可是他的拳头代表着他的愤怒。

也许是那一拳打在了夏末最为看重的脸上，他忽然翻起身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够了！你这个懦夫，没有能力保护她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出现！”说完，他也扬起拳头狠狠在打在向斯晚的脸上。

那句话仿佛戳中了向斯晚的软肋一般，他怔了半秒，呆呆地看着床上蜷缩在一起的陈慕晴，忽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将夏末狠狠地压在身上。他扬手的时候，忽然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果盘。然后，他似乎摸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手上抓的是什么，愤怒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只是狠狠地将那个冰冷的东西捅到夏末的身上。

然后，他忽然感到脸上一阵温热。夏末忽然就停止了挣扎，他怔怔地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向斯晚也低下头看去，一把水果刀正插在夏末的胸前。

整个房间的打闹声音停止了，陈慕晴缓缓地抬头，她看到的是，向斯晚身下的夏末，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

她忽然跳下了床，一把推开向斯晚：“斯晚，你……快走！”

但是她的胳膊却被向斯晚拉住，他刚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却被她突然的吼叫打断。她再次推开他：“你走啊！你走！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做的，警察来了就说是我做的，你快走！”

她忽然跌倒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她的声音呜咽：“斯晚，你快走，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哽咽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只是觉得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裹着她，在她耳边对她温柔地说，“慕晴，别怕，别怕……”

走廊里有声响的时候，陈慕晴惊慌地抬起头，她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末，突然又推开向斯晚：“斯晚，你走啊！”

向斯晚确实站起来走了，不过他拉住了她一起。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

他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拉住她将她往外拖。

在被向斯晚拖出去的时候，陈慕晴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凌乱的房间，那不堪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翻云覆雨。她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终于，她再也没有挣扎。拉着向斯晚的手，一起逃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凌晨的风寒冷刺骨，街灯很暗，将她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跑得越来越快，却不知道该跑向哪里。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轰然坍塌，将她淹没在冰冷的海水中，只有荒芜和绝望陪伴着她。

陈慕晴蜷缩在床头，头就靠在向斯晚的肩上，黑暗里看不见她的表情。

这是向斯晚的画室，他带她带这里时，她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开灯。”

黑暗中他们谁都没说话。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宾馆里的一幕，可是她越不去想，夏末的那张脸在她脑海里却越加清晰，他感到她微颤的身体，将她搂得很紧。

“慕晴，别怕，没事的，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他轻轻地对她说。

陈慕晴忽然抬头：“天一亮，我就去自首……”

“你说什么鬼话，人是我杀的。”向斯晚打断她。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却感到他的胸膛很暖：“斯晚，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向斯晚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却答非所问：“其实昨天你走后我就出院了，今晚在这个酒店的包厢里，johnmoores荣誉赛绘画组的参赛者应邀一起聚会，出门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看到你被他扶着进了一个房间。因为隔得远，你又一直低着头，我不确定是你，也就没在意。可是当我们散场下楼，走到大厅发现是你们公司的酒店会，又找不到你的身影时候，才……”说着，他忽然紧紧地握着陈慕晴的手，“慕晴，也许我早点赶过去你就不会……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陈慕晴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决绝。

他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吻了她的额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很脏，我很脏！”她忽然暴躁地打断他，“我不值得你这样！”说着说着，她就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抽噎，“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不配，我不配你这么喜欢我，我根本没资格……”

向斯晚重新紧紧地抱着她：“慕晴，其实我才没有资格……”

刚说完，他已经泪如雨下。

“慕晴，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吗？因为，我没有资格……”

“斯晚，你不要这样说，我……”

“你听我说完，慕晴，”他打断她，“其实我喜欢你，从在那条小巷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我一直幻想着等我们都上了大学以后，我就向你表白……”

他的声音很静，静得让她忽然都不敢挣扎了，他静静地看着他。听他又说：“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还没到那个时候，我就再也没有资格了。你知道吗？其实你爸爸的死，是我爸爸造成的……”

说到这里，他愧疚地看着她。

她皱眉，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愧疚地重复：“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知道，你爸爸的死，是我爸爸造成的……我想过从此离开你，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可是，可是，我不舍啊。”

说着，他突然哽咽：“慕晴，你一定特别恨我吧，这么多年了，我连对你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你知道吗？我只是害怕，我特别害怕如果告诉你，你就再也不理我，你会恨我。从我妈离开我那天起，我特别害怕被人抛弃……慕晴，现在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还觉得是你没有资格吗？是我没有资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她越来越听不清他说的话，她只是看到他满脸的泪水，突然一把紧紧地抱住他。

“斯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一直喜欢着我。”她也早已泪流满面，“我不恨你，真的，虽然……这不是你的错……”

她终于也说下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是害死她爸爸的凶手的儿子，他是默默喜欢了她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敢告诉她的好朋友……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他：“我们家每月的政府补助，其实是你偷偷给的吧。我曾经有一次意外去政府查账的时候问过，可是他们说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什么补助……”

他不回答，只是突然哭得更凶。

“慕晴，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害怕失去你，你不要走，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只要你不嫌弃我……”

她突然推开他，怔怔地看着他：“斯晚，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他重重地点头：“喜欢，非常喜欢……”

“可是……”她打断他，声音微颤“斯晚，你……不嫌我脏？”

“别说这种傻话，”他打断她，“以后都不准说。”

她又紧紧地抱着他，他也紧紧地抱着她。他们再也没有说话，窗外的月光忽然异常温柔，可是它再温柔，还是很冰冷。

半晌，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对他说：“你开灯吧？”

“慕晴，你……”

“我没事，我以后都不会说了，我去洗个澡。”

“嗯。”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他们看到彼此眼上的泪痕。向斯晚忽然扭过头去抹了抹眼泪，对她说：“我去给你放水。”

躺在浴缸的时候，热水将她淹没，陈慕晴闭起眼睛整个人都沉在水里。那温热的眼泪融入热水里，夹带着无助和绝望，扩散、徘徊。

真的没事吗？

如果真的可以就这样没事，为什么她一想起夏末覆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就觉得呼吸困难，有种窒息的感觉。那种感觉将她锁在一个封闭的黑暗中，她挣扎、彷徨，却无处可逃。

如果真的可以就这样没事，为什么她的眼前全是那个变得完全陌生的顾召南。他们明明曾经那么相爱，到底还是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真的可以就这样没事，为什么她想起叶茜那最后告别的信，都觉得是她亲手毁掉了这一段难得的友情。她明明是那么渴望她能幸福的，最后她给她的，却是绝望。

如果真的可以就这样没事，为什么她每看一眼向斯晚的眼神，就多一份愧疚和难过。一个在她身边对她隐藏了十几年感情的人，她给了他多少个孤独却毫无希望的守望。

如果真的可以就这样没事，为什么她觉得此时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反而是一种解脱，她感到自己被一处冰冷的海水包裹，将她最后求生的意识淹没。

她贪恋这种感觉，好像只要闭起眼睛，一切都可以遗忘。

那些想起就让人难过的画面，遗忘。

那些说起就让人心痛的话，遗忘。

那些看到就让人悲伤的人，遗忘。

最后生命中只剩下海水，无穷无尽的海水，带她去那不可触及的远方。

但那个远方她终究没有去成，就在她感觉到马上没有意识的时候，她忽然被人拉起来。

她呛了一口水，看着向斯晚泪流满面的样子，忽然伸手抚摸在他脸上。“斯晚，你又哭了。”

“慕晴，答应我，再也不要做傻事！”向斯晚狠狠地将她抱在怀里，“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

“我没有做傻事，我只是……有点累了。”她勉强地微笑。

他怔怔地看着满脸水泽的她，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他将她抱在床上，给她裹上被子。

“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你呢？”

“我就在你身边。”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入睡。

那是陈慕晴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那一夜都没有关灯，可是她却觉得夜特别黑。她知道，这将是她的最后一夜。她绝对不可能连累斯晚的，夏末的债她会还，天一亮她就会警局自首。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在她有这样想法的时候，有人也正这样想。而且，很明显她的速度还慢了一点。天亮的时候，她睁开眼，忽然发现向斯晚不见了。

她骤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她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床头有一张字条：

慕晴，我走了，夏末的事我会解决。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好好活下去。慕晴，我丝毫不掩饰我爱你，但我知道，其实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再爱你。我爱你，可是我愿意只做你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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