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腿放下来。”他低哑地说道。

“师父先把手放下来！”

“你哭什么？”捂住她嘴的手慢慢放下，抹去她颊上、颈上、锁骨，甚至是胸前的泪痕。

原来刚才师父是在一路追着她的眼泪吻啊。

“我在想，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感到师父轻轻拍着她的长腿，还是隔着纱裙拍呢，她不大情愿地自他腰上跳下来。

“哪儿不如意了？”

“好比，有次夫妻之实也不错……”

她的额头被猛地弹了一下，她吃痛地叫了一声，眼睛终于能见光，却疼得她眼睛猛眨。

他扣着她的下巴，指尖抚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你的眼泪流成这样，我倒觉得你是不情愿的。”那语气，有点宠，有点转移她的心思。

她看看他平静的神色，一点也不像在意乱情迷中的男人，还打下她的腿呢，她撇撇嘴。

“鱼没了，有虾也是好的。”她低声嘟囔着，轻轻摸着她的嘴，“师父，你吻得真重，我猜咱们没指望了，你才这样放纵……要不，干脆做到底吧？也算不遗憾了。”

他望着她。

她抿着嘴，停顿一会儿，道：“对，我差点忘了，皇上还在里头睡呢。师父也不能太乱来。”

“勤之。”他开口了。

“徒儿在。”

“幸亏你不是宫女。”

她扬眉，一脸茫然。

“以后别穿成这样了。”

她迟疑了一下。师父这是在变相赞美她？听起来还是没什么感情啊，她比较喜欢刚才那一句“我的小妖精”，师父说那句话时，将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融入他的体内。

如果能融入他的体内也好，至少，不分离。

长孙励举手想要拉她入怀，目光又瞟到了那侧殿后的黄色小影子。最后，他放弃碰触这个随时挑战他底线的丫头。到底哪儿学来的？老是用她那双结实的长腿勾人。他一不小心便差点被这丫头勾了去。

许给老太监？他一想到这个，内心便是一阵难抑的怒气。

他还猜不到那个老太监是谁吗？服侍太后多年的老太监，是宫里成精的太监，虐人手段时有耳闻，他自幼在宫里听得太多看得太多，怎会不知庞何落在那老太监手里的下场？

今晚，那老太监不止想验明正身吧？是谁给他的狗胆，竟不顾庞何背后的靠山恭亲王？老太监的背后自有太后担着，太后之后又是那个死去多年的先帝。这彻底毁掉了他对先皇最后一点兄弟情分。

长孙励终于伸出手，轻轻拉妥庞何胸前被撕裂的衣料，所幸还能遮掩。哪知，庞何后退一步，又把她长长的手臂藏在身后。

“师父，喀喀，你想摸也不是不可以，那个，我想让你有点心理准备，很平的。”

那手，停住了。

庞何叹了一口气，有点小遗憾。早知如此，就不说了，她完全未察觉到侧殿里蹦出了一道浅浅的低笑声。

但长孙励听见了。

他收回手，说道：“是谁说叹一口气少十年命的？你再叹下去，到底打算花几年去陪咱们的胖小子？”

那本来眯着的凤眸，慢慢张大，直直地望入他温暖的眸子里。她朱唇半张，想要说什么，最后，她吞下所有的迟疑跟不确定，轻轻道：“我从小到大，还没看过海呢。”

“那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你下半生多半是在海上度过的。”

那水汪汪的凤眸，张到极限，煞是好看。她小心翼翼地掩上嘴，低声道：“以后再也不叹气了。”

侧殿里的小皇帝却暗叹了口气。

“谁？”长孙励忽地回头喊着。

同时，庞何也察觉那像有人踩过碎枝的声音。她撩过纱裙，飞快循声追去，但长孙励始终快她一步。

两人奔到墙边，四处张望，没有人迹。

难道真是鬼？还是太后来装神弄鬼？庞何正想着时，目光落在墙角。她轻叫一声：“狗洞？”

长孙励托着她的腰，跃过高墙，落地时，眸角闪过人影。

长孙励直托着庞何，务必让她在他的视线里不脱离。

庞何见那人影一点也不快，穿着老旧的妃服发色苍白，心里一阵惊骇，难道……刹那间，长孙励已然明白一切，拉住庞何，停住脚步，柔声说道：“是哪座宫的妃子？”

那人影受到惊吓，连忙回头，一看到月色下的长孙励，惊得跪地。

“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恕罪……”那人轻咦一声，偷偷抬起头，自言自语，“皇上怎么变年轻了……”

庞何呆了，慢慢看向放置在地上的食盘。鬼吗？谁才是鬼啊？

长孙励的声音依旧柔暖：“本王是恭亲王，并非先皇，你先起来。”

“这是谁？后宫怎么会有这么老的女人？不是鬼吗？”小皇帝狼狈地追了过来。

“皇上！”庞何叫道，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浑身都是泥土，是钻狗洞过来的吗？也对，皇上又不会轻功，要是爬高墙爬到天亮也爬不过来。把这消息传出去，大家都会被砍头吧！

“皇上？”那人看向小皇帝，喃喃道，“皇上怎么越变越小，返老还童了，臣妾却越变越老了……”

庞何跟周文在翻书房门前遇见，周文笑道：“庞何，你今儿个看起来气色颇好啊，果然年轻就是好事，不像李大人，一熬夜，隔天就像个鬼似的。说起鬼啊……你听说了没？今天早上，徐公公跟王公公自尽了。”

庞何一怔：“自尽？”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就这样走了？

周文与庞何一块进入翻书房，不甚在意道：“宫里太监心知肚明，二位公公平常很会享受，只听太后一个人的话，哪有可能自尽，多半是惹到皇上或者摄政亲王了。恭亲王应是不太可能，他是出了名的品性好，不会随意折损人命的。”

“原来如此啊……”难怪师父任由他们走了，原来师父心里已有了打算。这不是存心跟太后闹翻吗？

“没想到那困扰后宫多日的鬼，竟是先帝生前打入冷宫的妃子。”周文摇头叹道，“打入冷宫十多年，先帝死后，妃嫔太多，这人就不小心被淡忘了，也没上到陪葬名单上，身边的宫女也死了，这几年还是靠宫里的老太监替她送送饭。这几个月，老太监太老了挨不住劳动，总要躺几天，这几天那鬼，不，那太妃就自个儿去找饭，路过宁安宫被人当成鬼了。唉！”周文再叹，“听说皇上召那送饭的老太监来问话，那老太监说是怕往上报了，这先帝的妃子只怕也逃不了一死，所以……”

“皇上哪里有这么坏？”庞何想叹又不敢叹。怕一叹就折命，她还有胖小子要养呢。

周文笑道：“是啊，如今那先帝的妃子被送到慈寿宫那儿养老去了，皇上圣明啊！”

庞何微扬着眉，慢慢打开随身的扇子。

“周兄，你对这种事真是掌握得透彻啊！”才一个晚上，竟然能八卦到绝对真实，了不起。差点让她以为宫里七大秘探现身了呢！

周文笑笑：“庞何，也不是只有你有恭亲王这靠山啊！今年年初我认了皇上身边的喜公公当义父，他自然熟知一切。那个，听说你要送赵子明一幅美人春睡图，也送我一幅吧。”

啪的一声，庞何合上扇子，眯眼拎起周文的衣领道：“周大人，我庞何最喜欢送人血溅大人图，你要不要？”

周文自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沮丧地道：“不给就不给吧。听说，你扮女装的模样只有太后、太妃、皇上、恭亲王看过，实在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双膝一软，被人踢得跌坐在地。

周文不敢发怒。皇上身边的喜公公地位颇高，但哪里高得过国舅跟恭亲王啊……

他步进书室，看见李大人睡倒在桌上，还拿着墨笔呢。他叹道：“李大人，您也太努力了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熬夜译文……”

听到扇子落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庞何正傻眼望着李大人。

他心知有异，问道：“怎么了？”

庞何赶紧上前，试探老人的鼻息。

周文脱口：“庞何你这……”

“走了。”

周文的腿又软了：“死、死了？”

“嗯。”

周文连滚带爬，奔出翻书房喊道：“不得了了……”

庞何看着老人像睡着了的脸。跟她爹真像啊……正因为她曾看过爹走时的模样，所以一看见李大人就知道他也走了。

庞何看向桌上散乱的纸张，以及译到一半的书。翻书房的官位不算高，有知识有学术没野心的人最适合这个位子，当然也有像周文那样半吊子的学士。

她翻了翻那些译过的。陌凤共有七册，李大人才勉强译完第二册，为了这七册，值得吗？

天朝不记载野史，也不准民间论皇宫是非，不准成戏、不准书。但其他小国不同，陌凤国这七册虽带强烈的***色彩，但却是以宫廷皇室为主，最终覆灭的故事。

这种书册译成文后是绝不可能由天朝皇宫流入民间毁坏皇室声誉的，但它绝对会先送到皇上面前让皇上过目的。

李大人想让皇上体会什么吗？

庞何自知己身任性惯了，无法拥有高尚的意志与目标，但起码她可以做到一点。

她慢慢跪下，小心地取过李大人手里的墨笔，喃喃道：“李大人，你看见我爹时，倒可以跟他切磋一番。平日你跟我也不怎么交好，不过，我一向很尊重你，光看我没找你麻烦就知道，你安心地去吧。”语毕，她沉默一会儿，磕了个头，当是送老人一程。

周文狼狈地带人进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庞何，是在捡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