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志宏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0
|本章字节:6606字
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要快呀,不然可怜的巫马岚就真的像水蒸气一样消失了!”
手机里响起挂机的忙音。
我愣了有3秒钟,关机从椅子上猛地站起。忽然我感到一阵迷糊,心脏跳得厉害,血直往头上涌。我这是怎么了?在这关键时刻,我可不能倒下。我重新坐在椅子上,镇定一下情绪。我发觉一片黑色的云飘进了我的大脑,我的意识之光,正在一点点地萎缩黯淡。紧接着,大脑里电闪雷鸣,刮起黑色的旋风。在那旋风急促的旋转中,一个非我之我正在形成,它像张牙舞爪的巨兽,要把躲藏在角落里的那个渺小的我一口吞掉。
我听见我开始歌唱,我看见我在房间里舞蹈,不知什么东西被我打碎了,我的脚绊在了椅子上,重重地跌倒在床边。我靠着床框喘息,就像一个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最后那一点清醒的意识不放。这时,我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我终于辨识出来,那种我熟悉的像烂苹果似的气味,正一股股地钻进我的鼻腔。
是那种气味!我不会搞错,正是玉枷山基地人体气味库钢瓶中致幻剂的味道!
我依稀可以从这致幻剂的烂苹果味道中分辨出尸臭魔芋花那独特的臭味。这臭味正源源不断地从门窗缝隙钻入,进入我的鼻腔。
我的意识之光正在熄灭,可能再有一分钟,也可能只需几秒钟。但我还是利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扑到窗台前,抓了一把酢浆草塞进嘴里。我用力咀嚼,嚼出草的汁液,让清新的草酸味充满口腔,并且口鼻并用深深地吸入肺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意识渐渐清醒。黑色的云已然飘散,巨兽也不见了踪影,脑海中风平浪静。我终于又是我了。依然可以闻见致幻剂的味道,它在暗夜的虚空中如一张大网罩住了这座城市,而这张网的纲线伸向玉枷山。我从写字台的抽屉里翻出小米给我的口罩,吐出口中的草浆抹在上面。
我戴上口罩,从衣架上摘下西服外套穿好,把手机和车钥匙揣进口袋。
临出门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我惊讶地发现,时间又回到了2月27日那个深夜,回到了那天我出门去西库镇救巫马岚的那一时刻,表针指向了2点55分。
一切都像梦,我又回到了梦的始点!
路灯下花坛旁都可见晃动的人影。我听见有人哭,听见有人笑。哭和笑都叫人毛骨悚然。我看见有人边唱边舞,唱的不知是歌还是戏,舞的既像是健美操又像是忠字舞。我还看见有人像沉默的梦游者,围着花坛永不休止地转着圈,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射着直勾勾的邪光。
我只能从这些人中穿过。走到小区门口,一个身披丝绸睡衣的中年女人拉住了我的胳膊,哭着叫我老公,哀求我跟她回家。好不容易摆脱了女人的纠缠,一个壮汉拦住了我的去路,恶狠狠地问我什么时候还他10万块钱。
“明天。”我说。
“明天你丫挺的要是再不还我,你就是孙子!”壮汉说。
桑塔纳静静地趴在小树林边。它是那么忠诚可靠,因为它永远不会发疯。我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朝夜幕中的大街驶去。
我打开空调,让凉丝丝的风吹在脸上。
在惨白的街灯下,我开着车如在拱形的隧道中穿行。街道两旁的树木微微摇摆,正刮着西南风。我闻见了雨味,即使我戴着口罩。虽然没下雨,但雨味越来越浓。
我能感觉到空气的沉重,如此沉重的空气,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所有的店铺都亮着灯,街上梦游般的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超市、饭店、酒吧、歌舞厅、各种档次的俱乐部里都有人喧哗。我看见一位西服革履的先生站在宾馆的台阶上冲着马路撒尿,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拾荒男子撬起人行道上的消防井盖抱着就跑。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正按规矩等待红灯变绿,忽然人行横道上的行人莫名其妙地推搡扭打起来,我只是按了几声喇叭,左右两边的人立刻停止了互相攻击,转而把我的这辆车当做共同的敌人,一通拳打脚踢,还有人试图往机器盖子上爬。我听见他们在愤怒地叫喊,在一阵密集的叮叮咚咚声中,我感觉我的车在急剧地晃动。
我也闹不清对我展开围攻的到底有多少人,只是觉得四周都是直勾勾的闪射着邪光的眼睛。我也顾不得什么红灯绿灯了,一拱一拱地硬是开着车冲出了包围圈,一脚油门踩下,把那些闪射着邪光的眼睛远远地甩在身后。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心想,幸亏这些人赤手空拳,否则连人带车非得让这帮家伙砸个稀烂。
前面就是中央铁桥。桥面上有不少人,桥两端还可见警车上的警灯闪烁。我决定照直开,走市政府前边的彩虹桥。可是一个警察向我挥了一下警棍,我只好向左转驶上了桥面。
我很快明白了桥上为什么拥挤,警察也疯了,警车横在人行道上,把南来北往的行人全都赶上了机动车道。而且还要排队,四个人一排,排成四列纵队。每次放四个人过去,一律要求挺胸抬头面带微笑。
我开着车跟着队伍缓缓前移。我纳闷,警察发疯倒也罢了,可这些老百姓为什么发了疯,还这么怕警察呢?我数了一下,桥的两端只有六个警察,老百姓少说也有上百人。这真是奇妙的景象,俨然几只牧羊犬在放牧一大群羊。
多么驯顺的羊啊!我也是一只羊,开着车跟着前边的羊亦步亦趋。我看了眼后视镜,在我的车后,渐渐地排起了长龙。我看见了电器城的卡通人,他的眼中比别人多了几分兴奋。卡通人并不像别人那样老老实实地随着队伍向前走,而是跟在车后不停地跑,我的车不动,他就原地跑。警察过来打了他一巴掌,他啪地给警察敬了个礼。奇怪的是,警察非但没生气,竟然给卡通人还了个礼。
终于挪到桥头,前排那四个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走去。我不知道坐在车上好还是应该下车,正犹豫间,警察已经喊出了口令。
“立正!”警察的口令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庄重认真。
“挺胸!抬头!微笑!”警察用警棍敲了下机器盖子。
这口令是喊给我的吗?不是!警察的眼睛同样闪射着直勾勾的邪光,只是那邪光中多了普通人没有的威严。但他那威严的邪光并没看着我,而是盯着我的车头。
他在给我的车喊口令,命令我的车挺胸抬头并且面带微笑。
“齐步走!”警察一挥警棍,向我的车命令道。
我赶紧挂挡起步,可刚开出十几米,就听见警察喊:“站住!”我扭身回头看,只见卡通人把警察推了个大跟头,撒丫子向广仁医院方向跑去。旁边的警察拔腿就追,跌倒的警察爬起来也跟着追。这时,失去管束的人群立即发生了骚乱,有人想往前跑,有人站在原地不动,往前跑的推倒了站在原地的,倒在地上的又绊倒了往前跑的,在一阵惨叫和咒骂声中,噼里噗噜倒下一大片。我向右打了一把轮,向西开去。
离市政府的“白宫”越来越近,往日高耸的圆形穹顶,夹在天与地的迷蒙中,不再有金碧辉煌之感,相形之下我也不再显得那么渺小。远远望去,偌大的广场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广场中央的水池兀自无聊地喷着高高的水柱。
我沿着公路向南开,右侧的玉枷山和左侧的农田急速地向后退,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还可听见荒野里狗的嚎叫和猫的嘶喊。天应该亮了,但四周依然黑暗。不时有鸟扑棱着翅膀从车前掠过,好几次差点撞上挡风玻璃。在大灯的光柱中,公路上出现了可疑的蠕动的黑点,仔细看去,原来是成千上万只老鼠密麻麻地在公路上爬。在飞速滚动的车轮下,不知有多少只老鼠被轧成了肉酱,我甚至能听到它们临死时发出的惊恐的尖叫。
人疯了,动物也疯了,整座城市都疯了!
西库镇从车窗外闪过。街道已变成了光秃秃的平地,整个镇子被高大的围墙圈了起来。隔墙望去,那株依然挺立的大榆树让我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深夜。在不久前那个寒冷的深夜,就在那株大榆树下,我找到了变成笛的岚。从此,我便进入了奇异的梦中。我知道,这个梦还得继续做下去,因为在梦中我承担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猛然间,头顶上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车头前腾起茫茫水雾。
我启动雨刷,紧盯前边的路,向山上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