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嘉文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0
|本章字节:10390字
只可惜,袁盎回到中央后在朝廷中并不得意,他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晁错,于是在吴楚七国之乱爆发后,晁错抓准机会就对手下的丞史说:“袁盎这个老混蛋,肯定是拿过反贼刘濞的贿赂,要不然吴王要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他当吴国国相的时候怎么不向朝廷报告,还专门给吴王打掩护说他不会反。你看看,朝廷都是被这家伙耽误了。我寻摸着要向皇上举报袁盎,治他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丞史努了努嘴,向晁错劝道:“您现在举报他有什么用呢,吴王的大军已经往西边打过来了,惩治袁盎也不能阻挡人家西进啊,况且人袁盎也许根本没参与谋反呢。”晁错听完后犹豫不决。
我们不得不感慨,袁盎一定是一个人格魅力极强的人,晁错的手下都能帮着他说话,实在不简单。这一次晁错也是优柔寡断,实在不知道平常严酷果断的他这次是出了什么岔子,白白错失杀掉袁盎的先机,最终领受了袁盎反戈一击,命丧黄泉。
袁盎也是人精啊,晁错能想到的他袁盎自然也能想到,因而他连夜就跑去见窦婴,在窦婴面前说了一通虚情假意的话,内容无非就是在强调他知道吴国为什么造反,并希望当面告诉刘启。窦婴最终将袁盎引到宫中推荐给刘启,结果他一进门恰好就看见仇人晁错正跟刘启商量着调兵遣将、拨运粮草呢,气不打一处来。
刘启问袁盎:“你原来当过吴国的国相,想来对吴国的事情是门儿清啊,认识吴国那边领兵的田禄伯吗?你看现在吴楚联军气势汹汹,他们跟咱政府军打起来到底咋样啊?”
袁盎听完拍拍胸脯,中气十足地说:“陛下你放心,那帮人,随随便便就能被咱政府军给灭了。”
刘启听完后根本不信,说道:“老袁你净瞎扯,吴王凭着铸钱、煮盐而聚集了大量的财富,招引四方豪杰,刘濞白发苍苍,那么大年龄肯定也是条老狐狸。他要没十足的把握他敢造反吗?就这你还说他肯定能被打败,瞎吹!”
袁盎回道:“吴国确实是凭借着铸钱、煮盐而聚积了许多财富,但他手下根本没有什么英雄豪杰,若真有有识之士,还能不劝着他别造反?吴王手下都是些地痞流氓、亡命之徒,只不过改名换姓装得人模狗样罢了,人渣们聚在一起干不成大事。”
仔细分析袁盎的话,分明是有弦外之音的,既然刘濞手下全是流氓,那刘启听从晁错的建议收拾诸侯王就变得合情合理。袁盎这话分明是在安慰刘启,同时摆明立场——他批判晁错,并不是在否定刘启。
刘启心安了,觉得袁盎是一心为他着想,没有挑战他权威的意思。
然而袁盎话音一落,晁错很没眼色地插了句嘴:“嗯,你说得对。”
这话听起来应该是刘启的台词啊,晁错一时间突然变得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全然没了心机和城府,居然抢领导的台词……这很有可能意味着,晁错该倒霉了,他因为这一句多余的话,而让刘启心中的天平倾向了袁盎。
现在袁盎只需要给出致命一击,说出一个说服力极强的理由。
恰好此时刘启问道:“老袁,你该抖搂出你的想法了吧。”
“不行,陛下,请您左右的人都先退下去。”袁盎义正词严地说。
刘启一挥手,左右侍从全都退进东厢房里,只剩晁错一人在旁。
“我要说的话,任何做臣子的都不能听到。”袁盎恶狠狠地说。
于是刘启又让晁错退下去,晁错心中把袁盎翻来覆去骂了千万遍,最终也是无可奈何地退入东厢房中。
袁盎接下来才切入正题,他说:“刘濞的公开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当年高祖分封刘姓子弟为王,每个人都有一块封地,结果现在跳出来一个叫晁错的奸臣,擅自惩罚诸侯王,随意削减诸侯王的土地。’可见叛军要收拾的其实就是晁错一人。只要我们现在杀了晁错,再派人给吴楚军送封免除其罪名的信件,把他们被削去的土地送还给他们,绝对滴血不见就能成功解决这场叛乱。”
刘启听完后沉默半晌,犹豫不决,最后发问道:“关键咱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把握让吴楚军退兵啊,只要有,我当然不会舍不得杀掉晁错来向天下道歉。”
袁盎紧接着补充道:“我是不怎么聪明,但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人家刘濞话说得很明白,咱既然要跟人家和好,有什么不能信任人家的呢?陛下最好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
刘启最终同意了袁盎的意见,并将袁盎封为太常,让他和刘濞的侄子宗正刘通一同出使吴国。
其实这完全是个馊主意。袁盎根本没弄清楚,刘濞起兵说要诛杀晁错根本只是一个幌子,矛盾的根源在刘启那里。刘濞憎恨晁错的用心险恶,但他更憎恨听信恶人之言的刘启。
袁盎大约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想想吧,如果他的主意没能奏效,他自己也肯定没好果子吃,轻则被罢官,说不定惹毛了刘启还会让他丢了项上人头。所以袁盎敢这么跟刘启说,那明摆着是他自己也相信杀掉晁错就能平息战乱。
相较于袁盎极不靠谱的建言,刘启的对答更让人不寒而栗。这是曾经最令晁错信任同时也是最信任晁错的人啊,原来在刘启的心中,晁错的命一文不值,随时都可以拉出去砍掉。刘启只是在思考如何让晁错的死变得更有意义,这个人真冷酷,真自私。
十多天后,丞相陶青,廷尉殴(名殴,姓氏失载)、中尉嘉(名嘉,姓氏失载)一同上书刘启说:“吴王刘濞造反是大逆不道的,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御史大夫晁错却开始公然唱反调,说什么群臣领兵都不可信,还要把土地割让给吴国,他是大大的叛徒。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该判他腰斩,父母妻子同产兄弟老的少的统统弃市。”
刘启答应了,真不知道他良心上是怎么过得去的,一个为他尽心尽力的大臣就这样被他卖了,同时,他也出卖了自己。
凶杀案发生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所有人都嗅到了从汉宫中传来的隐隐杀机,唯独身在家中的晁错没有感受到丝毫噩兆;而事实上,大家都以为晁错早该料到这一天了,同时也觉得不可能没人去提醒他。
“御史大夫大人在家吗?陛下有急事召见您,您赶紧动身同我进宫去吧。”中尉嘉说话的时候细声细语,显得格外的谦恭,丝毫听不出他腹中有什么阴谋。
晁错想都没想,毕竟他是景帝的心腹,对这种大清早赶着来叫他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于是换上朝服,急匆匆地上了嘉的马车。
车马摇晃,晁错坐在马车里,脑子却盘算着一会儿进宫要跟刘启说些什么,根本没注意未央宫在长安城的西南边,而马车却在向长安的东市行进。
晁错终于发现自己的车辆所处的位置不对劲了,往常未央宫的周围安安静静,而现在这个地方却嘈杂一片。他刚要去问问嘉怎么回事,就听见了嘉响亮的声音——“晁错亡臣子礼,大逆不道,当行腰斩!”
还没等晁错反应过来,几个身材魁梧的刽子手已经把晁错从马车里拽了出来。晁错一下子就被摔在地上,他本来还想站起来拍拍土,质问质问嘉,临死再耍耍威风,可是刽子手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手起刀落,晁错被朝服包裹的身躯就一劈为二了,鲜血淋漓,不知道此时的晁错有没有想到父亲临死前的预言。是谁死?是他,晁错,奋不顾身、自以为是、冷峻刻薄、热心政治、被抛弃、被欺骗的晁错。
很快,晁错的一家老小也和他在阴间会面了。
清人汪潜有诗《晁错墓》云:坟前凄草冬无白,弥望王孙泣鹧鸪。
关外的战事如火如荼,长安的东市却瞬间阴冷无比。
鏖兵天下
周亚夫得巧计连占先机,吴楚军频自误走向灭亡。刘濞自以为是,他对于战败的恐惧最终使他变得畏首畏尾,而吴楚军在和梁军的对峙中,兵力的大量消耗也最终削弱了吴楚军的实力。就当吴军即将溃败之时,一个名叫周丘的无名小卒如一匹黑马杀出,在齐地领军鏖战,但这最终没能挽救吴军覆亡的命运。
“君从前线回来,刘濞他们听说晁错死了,有没有打算退兵啊?”刘启一脸疑惑地看着刚从前线回来的邓公——一位以谒者仆射(郎中令的下属,秩比千石,统领众谒者)的身份出任校尉的将军。
“陛下,吴王刘濞打算谋反可是有几十年了,您削了他的领土,他当然无比生气,诛杀晁错不过是他挂在嘴边的借口罢了。您现在杀了晁错,恐怕再没有忠臣能够给您提建议了。”邓公道。
刘启问道:“为什么?”
邓公答:“陛下,晁错原来之所以要削藩,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诸侯王的势力太过强大,已经对中央政权产生了威胁。他削藩是为了维护刘家的社稷江山。如今您杀了他,对内堵上了忠臣干才的嘴,对外却是替那些造反的诸侯王们报了仇,陛下这事做得太不明智了。”
刘启听完沉默了好久,最后悔恨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也很后悔。”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刘启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他早已失信于天下。从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失信于人,往往是因为他背叛了信任他的人。
晁错被杀时,袁盎和宗正刘通已经到了吴楚军营中,刘通要在刘濞面前宣读刘启的诏书,然而刘濞眼高于顶,说:“我都是东帝了,还用接他刘启的什么狗屁诏书?”嚣张的刘濞根本不搭理刘通这茬。
此刻吴楚军正在和拼死抵抗的梁国部队干耗着呢。刘濞原先并不讨厌袁盎,一看故人前来,便要袁盎做自己的将军。袁盎当然不干,他心里明白,有周亚夫在,吴楚军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他不可能去送死。刘濞一生气,就把袁盎关了起来,还特意派了一个都尉带领着五百名将士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袁盎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却没想突然碰到了一个熟人,事情陡然间出现了转机。
袁盎在吴国当国相的时候,有一个小吏和他手下的女婢私通,袁盎因为要在吴国奉行做事低调的原则,所以并没有声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告诉那个小吏说:“袁相国已经知道你和他手下的婢女私通的事情了。”小吏一听大惊,赶忙出逃。袁盎知道此事后亲自驾车把小吏追了回来,不仅将自己的婢女赐给了他,还依旧让他做小吏。
袁盎这次被困之时,那位小吏正在看守袁盎的都尉手下担任司马。那一天天寒地冻,司马看着自己的恩人受苦受难,于心不忍。他为了报恩,把自己的衣服全部卖掉换成了二石好酒请那些看守袁盎的士卒畅饮,待到士卒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司马拉起袁盎,对他说道:“您要跑就赶快跑吧,吴王明天一早就要杀您了。”
袁盎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司马,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司马说:“您忘了,我是原来和您的婢女私通的那个小吏啊!”
袁盎大惊,顿时感激不已,他说:“不行,你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连累你们一家人。”
司马说:“您放心逃吧,我也早就不想在吴王手底下干事了,我会把我家人安置好的,您不用担心。”
袁盎一听这话,赶忙起身,毕竟捡命要紧。司马拿刀砍破营帐,袁盎就从那些醉得横七竖八的兵士中穿过,一溜烟跑了出来,把节杖上的毛饰解下来揣到身上,一口气拄着竹竿跑了七八里,直到天亮时看见了梁国的巡逻骑兵,这才放下心来,问梁军要了匹马,策马回长安去了。
镜头再对准长安,刘启祭出的“大杀器”周亚夫已经坐着“六乘传”行进在从长安奔赴荥阳前线的路上了。关于六乘传,有人释为六匹马拉的车,有人释为要在途中换六次马的马车,总之是种高速交通工具。周亚夫本来是要走大路途径崤山、渑池的,这时突然跳出来一个叫赵涉的人,他告诫周亚夫说:“吴楚军肯定早就知道朝廷要派您到前线统军,他们也怕您啊,估摸着早在崤山、渑池跟前设了埋伏呢,您可不能自投罗网啊。行兵贵在神秘,唯有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我以为将军您应该从蓝田出武关到洛阳,这样走尽管会晚到一两天,但您到洛阳的时候吴楚军绝对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您给士兵们把武器一发,出其不意攻打吴楚军,那才是犹如神兵天降,吓也把他们吓败了。”
周亚夫最终听从了赵涉的意见,待到达洛阳之时派人到崤山、渑池附近一搜,吴楚军的伏兵还在那里呢,刚好被周亚夫逮个正着。
周亚夫在洛阳遇到了大游侠剧孟,他一看剧孟这等人才还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游侠是游走于政府和民间边缘的角色,这些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劫富济贫,尽管有时他们并非十分讲理,但属于政府之外维护社会正义的群体。游侠们往往身怀绝技,有的武艺好,有的才智超群,汉初丞相王陵就是游侠出身,刘邦早年也特别崇拜游侠。剧孟的影响力是很大的,他母亲死的时候从全国各地来了千辆车子跟着他出丧。刘濞要起兵,像剧孟这种人才都是应该招到麾下的,好歹也得控制住别被朝廷抢走了。可如今剧孟还好好地在洛阳周边游荡,可见刘濞并没能招揽到什么人才,因而周亚夫一下放心了,有把握和刘濞开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