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镜泊湖的黄昏

作者:熊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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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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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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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666字

黄昏有时是一个错误。譬如观飞瀑,黯淡的光线使你无法领略飞腾的气势;譬如草原上的故友重逢,天不假以阳光,无法纵马驰骋,只好入室把盏,醉里挑灯看剑了。但有时,黄昏又是一个不可复制的美丽。譬如暮霭降临时,桂子树下情人的相拥;譬如泛舟,泛舟在山环水曲的湖上。


如今我正在湖上,在镜泊湖的游船中,倚着舷窗,看夕阳在波浪中书写活泼的禅机。


说到禅机,似乎有些突兀,但我如此表述,绝非空穴来风。说它之前,让我们还是先来欣赏镜泊湖的黄昏吧。


用地质学家的说法,镜泊湖属于高山堰塞湖,海拔高度世界第二,仅比瑞士的日内瓦湖低了25米。所谓堰塞,就是被堵塞的河道。镜泊湖乃牡丹江的故道。造物主却赶着青山打了一个滚,牡丹江被截断,只好改道而走。于是,一座美丽的高山湖泊,留在了长白山支脉张广才岭的腹部。


张广才岭并非以某位汉人的姓氏命名,它是满语,读“遮根采良”,意为吉祥如意。镜泊湖在历史中亦有多个称谓,汉朝时,它叫湄沱河;唐高宗时,改称阿卜湖;唐玄宗时,又名呼汗海。明代称镜泊湖;清代称毕尔腾湖。这满语的毕尔腾,仍然是“水平如镜”的意思。辛亥革命后,它复改为镜泊湖,沿用至今。


既是牡丹江的故道,镜泊湖便不象洱海、洪湖、太湖那样一片浩瀚,泛舟湖心,有横无际涯的感觉。它虽然有90公里的水域,但仍然曲折如河道,最窄处只有300余米。惟其曲折,我们才能见到别致的生动。


下湖时,已经五点多钟,枕着山脊的夕阳,已经不再炽烈,你可以用肉眼去细细地观察它,看它象太极图一样散发的光晕。这最好的生命的蛋白汁,在饲养着那一双旋转不息的阴阳鱼。被阴阳鱼啄剩的光泣,散散地洒落湖中,它们飘荡着、浮漾着,像金箔打造的浮萍。


游船入浦深深,船头向东,切开的是渐渐凝集的暮色。两岸的青山,将葱笼投入湖中,孵化出翡翠般的大宁静。而船尾,那金箔般的浮萍,却是穷追不舍。船头的翡翠,船尾的金箔,在夕阳中穷极变幻。不知为何,这情景让我想起阮籍的诗句:“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我不明白,放逸与纵酒的阮步兵,为何心境如此苍凉。中唐的李商隐吟咏“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虽然含蓄一点,也是过份地感伤。这两位诗人,均生存于中国的禅宗诞生之前,倘不能借助禅家参透生命。


大凡美的东西,莫不都转瞬即逝。把握生命之内的东西,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就像我此刻站在船尾,眺望夕阳由猩红变成淡红时,我才真切地感到,生命的每一种境界,都是无法替代的历程。它既有色彩,也有温度。既是灿烂,也是淡泊。就像这镜泊湖,成为河道时,它流得欢畅,堰塞成湖,它仍然逍遥。


不知不觉,三分之二的夕阳,已经沉入了山脊,剩下的半弯,似乎激情更为充沛,投放到水中的光晕,金灿灿的更为明亮。船尾的排浪中,水花更为璀璨。这最后的辉煌实在太美了。我突然想到应该拍下这一帧照片,于是揿下快门……


刹那间,夕阳完全沉没,湖上的金光也骤然收尽。我捡拾刚才拍摄的湖波,取景框中的画面一出来,我不免大吃一惊。潋滟的金波中,有一尊完整的弥勒佛,正冲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