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1
|本章字节:9494字
“绝对不会。”崔维兹说,“别这样,詹诺夫,我刚才讲的是赛协尔政府的官方态度。这颗行星上的居民也是人,只要我们堆满笑容,不要表现得像银河主宰,那么他们也会笑脸相迎。我们不是来替基地征服赛协尔的,我们只是观光客。我们所问的有关赛协尔的问题,任何观光客都会那么问。
“此外,如果情况许可,我们还能借这个机会轻松一下。我们大可在这里待上几天,体验一下他们的待客之道。他们也许拥有引人入胜的文化、美丽的风景、可口的食物,即使这些都找不到,至少还有可爱的女人。我们的钱足可挥霍。”
裴洛拉特皱起眉头。“喔,我亲爱的兄弟。”
“得了吧。”崔维兹说,“你还没那么老,难道真的不感兴趣?”
“我可没说自己从不来这一套,但当然不是现在。现在我们有任务在身,我们要寻找盖娅。我绝不反对享乐,真的,可是我们一旦开始放纵,也许就会难以自拔。”他摇了摇头,又好言劝道:“我想你当初一定担心,怕我一头栽进川陀的银河图书馆,从此无法自拔。没错,那个图书馆对我的吸引力,就等于一个——甚至五六个黑眼珠的美艳少女对你的吸引力。”
崔维兹说:“我并不是花花公子,詹诺夫,但我也不想做苦行僧。好吧,我答应你立刻开始查问盖娅的下落,可是如果刚好碰到什么艳遇,绝对没有理由不准我作正常反应。”
“只要你把盖娅摆在第一位……”
“我会的。不过你得记住,别对任何人说我们来自基地。其实他们都看得出来,因为我们使用基地信用点,而且带有浓重的端点星口音,可是如果我们绝口不提,他们就会把我们当成普通游客,友善对待我们。万一我们表明自己是基地人,他们虽然仍会和颜悦色,却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也不会让我们看任何资料,或是带我们到哪里去,我们就会变得孤独无助。”
裴洛拉特叹了一声。“我永远无法了解人性。”
“没这回事。你只需要好好观察自己,就能了解每一个人,因为我们彼此没有什么不同。姑且不论谢顿的数学多么精妙,假如他不了解人性,又怎能拟出那个计划呢?再说,假如人性并不容易了解,他又如何能精通呢?无论你告诉我谁不了解人性,我都能证明其实是他并不了解自己——我不是在说你。”
“没关系。我愿意承认自己欠缺这方面的经验,我的生活相当自我中心,而且相当狭隘。或许我从未真正好好检视过自己,所以凡是牵涉到人性之处,我都要让你当我的向导和顾问。”
“好,那么接受我的忠告,安心观赏风景吧。我们很快就要着陆,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感觉,我和电脑会负责一切。”
“葛兰,可别不高兴。如果真有妙龄女子……”
“别提啦!让我专心操纵太空艇。”
裴洛拉特转身向外望,太空艇正在进行最后一圈盘旋。他即将首度踏上另一个世界,这个想法带来一种古怪的感觉——虽说事实上,银河中上千万颗住人行星,最初的殖民者都不是当地土生土长的。
只有一颗行星例外,想到这里,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04
就基地的标准而言,此地的太空航站并不算大,但是维护得相当好。远星号被拖到停泊区并锁牢之后,他们便收到一张印着密码的精致收据。
裴洛拉特低声说:“我们就把它留在这里啊?”
崔维兹点了点头,并伸手按在裴洛拉特肩上。“别担心。”他也压低声音说。
他们跨进租来的地面车,崔维兹便将赛协尔城的地图***车内电脑。远方的地平线上,隐隐浮现城中的一些尖塔。
“赛协尔城,”他说,“这颗行星的首府。城市、行星、恒星,都叫赛协尔。”
“我还是担心那艘太空艇。”裴洛拉特再度强调。
“没什么好担心的。”崔维兹说,“我们晚上就会回来,因为我们得睡在太空艇上,除非我们只想在此地待几个小时。而且你也应该了解,太空航站必须遵循星际间的一个惯例:凡是没有敌意的船舰,就不会遭到任何侵犯。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人敢打破这个惯例,即使战时也不例外。否则的话,人人的生命财产都没有保障,星际贸易便无法维持。任何打破这个惯例的世界,都会遭到全银河飞航员的抵制,我向你保证,没有哪个世界敢冒这个险。何况……”
“何况什么?”
“嗯,何况,我已经跟电脑交代过,若有任何外人试图登上太空艇,不论男女老幼,只要容貌或声音不像我们,一律格杀勿论。我还当面向航站指挥官解释过;我用非常礼貌的方式告诉他,说我很想关掉这个特殊装置,因为我敬重赛协尔城太空航站在安全和清廉这两方面的声誉——我还强调全银河数一数二——问题是这艘太空艇过于新颖,我不知道怎样关掉。”
“他不会相信的,一定不会。”
“当然不会!可是他得假装相信,否则就等于被我羞辱了一番。由于他对我根本无可奈何,即使被我羞辱也只好认了。既然他不想白白受辱,最简单的作法就是相信我的话。”
“这也是人性特色的另一个例子?”
“没错,你迟早会习以为常。”
“你又如何确定这辆地面车没有窃听器?”
“我的确想到这种可能,所以并未接受他们为我准备的那辆,故意随便挑了另一辆。万一每辆车都装了窃听器——嗯,我们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
裴洛拉特露出不舒服的神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抱怨似乎相当不礼貌,但我并不喜欢这里的气味。有一种——怪味道。”
“车子里面?”
“嗯,在太空航站就有了。我本来以为是航站特有的味道,不料车子带着那种味道一起走。我们能不能开一扇车窗?”
崔维兹哈哈大笑。“我想我可以在控制盘上找到正确的开关,但不会有什么用处,整个行星都有这种味道。真的非常难闻吗?”
“倒不是非常强,不过闻得出来,而且令人不太舒服。难道整个世界都是这种味道吗?”
“我总是忘记你从未到过别的世界。每个住人世界都有特殊的气味,主要是由各种植物散发出来的,不过我猜动物应该也有贡献,甚至人类也不例外。而且据我所知,任何人刚刚踏上别的世界,都绝对不会喜欢当地的味道。但你很快会习惯的,詹诺夫。几小时后,我保证你就不会注意到。”
“你该不会是说,所有的世界都有这种怪味道吧。”
“不是,正如我刚才说的,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特殊的味道。如果我们真的很留意,或者鼻子再灵敏一点,就像安纳克里昂犬那样,或许我们只要轻轻一闻,就能判断站在哪个世界上。我刚进舰队的时候,每到一个新的世界,头一天一定吃不下东西。后来我学到了太空前辈的绝招,在降落的时候,就拿一条沾了当地气味的手帕捂着鼻子。这样一来,当你走出太空船的时候,就什么也闻不到了。等你在太空中跑久了,对这种事就会麻木,能够置之不理。事实上,最糟的反而是回家的时候。”
“为什么?”
“难道你以为端点星上没有怪味?”
“你的意思是说真有?”
“当然有。一旦你适应了其他世界的气味,比方说赛协尔吧,你就会对端点星上的怪味惊讶不已。从前,每当一次长期任务结束,船舰回到端点星,当气闸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员都会大叫:‘又回到粪坑啦!’”
裴洛拉特现出恶心的表情。
他们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城中的尖塔,裴洛拉特却凝视着周遭的环境。路上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地面车,偶尔还有飞车从头顶呼啸而过,但裴洛拉特只是专心望着路旁的树木。
他说:“这些植物似乎很奇怪,你猜其中可有原生品种?”
“我猜应该没有。”崔维兹心不在焉地说,他正忙着研究地图,同时试着调整车上的电脑。“凡是有人类居住的行星,固有生物都不太可能还有生存空间。银河殖民者总是引进他们自己的动植物,即使不是在殖民之初,也会在不久之后开始进行。”
“不过,这好像有点奇怪。”
“你总不会认为每个世界的生物品种都一样吧,詹诺夫。我曾经听说,那些编纂《银河百科全书》的学者,出版过一套生物品种地图集,全部资料占了八十七张厚厚的电脑磁碟,但还是不算完整——何况做好的那一刻,就已经过时了。”
地面车继续前进,不久就被城市外环所吞没。裴洛拉特打了个冷战:“我并不太欣赏这个城市的建筑。”
“人人都只欣赏自己的故乡。”崔维兹随口答道,他有丰富的太空旅行经验,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对了,我们要去哪里?”
“嗯,”崔维兹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我试着让电脑操纵车子,把我们送到旅游中心。我希望电脑懂得交通规则,知道哪些路是单行道,因为我没有任何概念。”
“我们去那里干吗,葛兰?”
“第一,我们既然是观光客,自然会去那种地方,而且我们希望做得尽量自然,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第二,你又打算到哪儿去询问盖娅的资料?”
裴洛拉特说:“到某个大学,或是某个人类学会,或者某个博物馆,总之我不会去旅游中心。”
“哈,那你就错了。到了旅游中心,我们装作是那种很有求知欲的观光客,想要取得一份文化重镇清单,包括城中所有的大学和博物馆等等。然后我们再决定去哪里,而在那里,我们就能找到合适的人,可以询问有关古代史、银河地理、神话学、人类学,或是你想象得到的任何问题。可是,旅游中心必须是第一站。”
裴洛拉特终于闭上嘴,此时车子已经加入市区的车流,跟着其他地面车一起蜿蜒前进。不久他们转到一条小路,一路上有许多可能是指示方向或交通的标志,不过由于上面的字体风格特殊,两人几乎都看不懂。
幸好车子仿佛自己认识路,最后停进一个停车场。入口处有一个招牌,上面用同样古怪的字体写着:赛协尔外星处。下面还有一行字:赛协尔旅游中心,是用浅显易读的银河标准字体写成。
他们走进那栋建筑物,发现它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宏伟,而且显然生意冷清。
大厅中有一排排供旅客使用的小隔间,其中一间坐着一个男子,正在传讯机吐出的新闻报表。另一间被两位女士占据,两人似乎在玩一种复杂的牌戏,桌上摆满纸牌与筹码。此外,有位职员坐在一个稍嫌过大的柜台后面,旁边有个对他而言似乎太过复杂的电脑控制台。这位赛协尔籍职员一脸无聊的表情,身上的花衣服看起来像是五彩棋盘。
裴洛拉特瞪大眼睛,悄声说:“这个世界的衣着显然很夸张。”
“没错,”崔维兹说,“我也注意到了。话说回来,每个世界的时装都各有特色,而且在某些世界上,不同的地区甚至也会各有不同。此外流行还会随着时间改变,说不定五十年前,赛协尔上人人都穿黑色呢。别大惊小怪,詹诺夫。”
“我想我必须克制些。”裴洛拉特说,“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的服装,至少不会骚扰别人的视神经。”
“因为我们大多数人,身上除了灰色还是灰色吗?其实有些人很讨厌这种流行,我就听过有人形容为‘穿了一身尘土’。而且,也许正是因为基地流行无色的服装,这些人才故意穿得五颜六色,用以强调他们的独立地位。反正,这些你都得学着适应。来吧,詹诺夫。”
当两人向柜台走去时,原先在隔间里看新闻报表的男子突然起立,向他们迎面走来。他脸上堆满笑容,身上的衣服刚好也是灰色系的。
崔维兹起初并未望向那人,没想到他一转头,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银河在上——詹诺夫,是那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