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本章字节:9796字
“而在奥罗拉,性则是无聊的事。大家轻易接受它——把它当作呼吸一样稀松平常。如果某人***高涨,他会随便找个看来合适的人,只要双方并非忙得不可开交,两人便有可能以任何方式发生性行为。就像呼吸一样——但是呼吸能带来至高无上的欢愉吗?如果你窒息了,那么在获救之后,你猛吸的第一口空气或许甜美无比。可是,如果你从来不曾窒息呢?
“还有,如果人人变得无时无刻不需要性,那会如何呢?如果让性教育和、写程序等课程平起平坐,那又会如何?如果大人认为孩子们从小就该亲身实验,还认为青少年可以从旁协助,那将是个什么样的社会?
“在奥罗拉,性就像清水一样唾手可得,所以和爱毫无关系;正如同在索拉利,性是一种禁忌和羞耻,同样和爱扯不上任何关系。这两个世界儿童都很少,而且若想生育下一代,必须正式提出申请。如果申请获准,就必须从事一段专为生育量身打造的性行为,那想必既无聊又难受。而若干时日之后,如果女方还没有怀孕,双方却已经大起反感,则会求助于人工受孕。
“总有一天,人工生殖会在奥罗拉流行起来,就像现在的索拉利一样,于是受精和胚胎发育的过程都会在基因室里完成,而性行为将会成为单纯的社交活动和游戏,如同太空马球一样和爱情毫无关系。
“我无法接受奥罗拉人这方面的态度,以利亚,这抵触了我从小到大的教养。我曾带着惶恐的心情,追求性的满足,结果没有人拒绝——但也没有人重视。每当我主动献身,无论事前事后,对方的眼神都相当空洞。他们一定想,只是又做了一次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愿意做,但也只是愿意而已。
“而且,碰触他们的身体对我毫无意义,那和碰触我的丈夫没什么两样。我学着慢慢适应,学着跟随他们的动作,学着接受他们的指引——结果仍旧感到毫无意义。久而久之,我连自己解决的冲动都没有了。你让我体会到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终于有一天,我放弃了。
“在此期间,法斯陀夫博士一直是我的朋友。在所有的奥罗拉人当中,只有他对索拉利上发生的事一清二楚。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你也知道,完整的经过并未公之于世,更没有出现在那个可怕的超波剧里面——我只听说过那出戏,始终拒绝观看。
“此外,奥罗拉人非但不了解索拉利人,而且还蔑视我们,好在有法斯陀夫博士保护,我才未曾受到伤害。后来,我又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也多亏他伸出援手。
“不,我们并不是情人。我可以对他献身,但是当我想到可以这样做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以利亚,你带给我的那种感觉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甚至怀疑,那可能只是记忆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所以我放弃了。我并没有向他献身,他也没有向我求欢。我不知道他为何不那么做,也许因为他看出来,我之所以绝望,正是由于无法从***中找到任何慰藉,而他不想让我再经历一次失败,以免加深我的绝望。他在这方面对我设想如此周到,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多么好心的人——所以说,我们并非情人,他只是在我最需要友谊的时候,适时出现的一个朋友。
“好了,以利亚,针对你的问题,我已经把答案通通告诉你了。你想知道我和法斯陀夫博士的关系,并强调你需要了解实情。听我说完后,你满意了吗?”
贝莱力图掩饰内心的伤痛。“没想到你的日子这么难过,嘉蒂雅,我感到很遗憾。我需要知道的,你都告诉我了。你告诉我的实情,或许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嘉蒂雅皱起眉头。“此话怎讲?”
贝莱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嘉蒂雅,我真的很高兴,自己在你心中竟然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当年在索拉利,我从未想到自己带给你那么大的影响,而即使想到了,我也不会试着……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以利亚。”她轻柔地说,“即使你试了也是徒然,我根本做不到。”
“这点我也明白——今天,我也不会把你这番话视为暗示。短暂的一下接触,令你一窥性的堂奥,这就足够了。这种感觉极可能不会有第二次,我们应当珍惜,不该强求重温,否则只会毁掉独一无二的珍贵记忆。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并不——不向你求欢。千万别把这件事视为你的另一次失败,何况——”
“请说。”
“正如我刚刚说的,你提供给我的资料,或许超过了你的想象。其实你等于已经告诉我,你的故事并未以绝望收场。”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当你在叙述我们的接触带给你的感觉时,曾经说了类似这样的话——‘很久以后,当我不再懵懂,再回顾这件事,我了解到当时的我几乎就是经历了一次***。’可是接下来,你就开始阐述你和奥罗拉人的性行为皆以失败告终,我猜想,你并未从中体验过***。可是后来你一定有过,嘉蒂雅,否则你不会体认到当初在索拉利有过极其类似的经验。除非你有过成功的***,否则根本无从回顾和比较。换句话说,后来你的确找到一个情人,有了一段真正的爱情。如果要我相信法斯陀夫博士始终不是你的情人,那么可想而知,一定另有其人。”
“如果真有又如何?那又关你什么事,以利亚?”
“我还不确定是否关我的事,嘉蒂雅。告诉我那人是谁,如果确实不关我的事,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嘉蒂雅陷入沉默。
贝莱说:“如果你不告诉我,嘉蒂雅,那就必须由我告诉你。我已经有话在先,如今我身不由己,无法对你留情。”
嘉蒂雅仍旧一言不发,她紧抿着嘴,嘴角都开始泛白了。
“这个人一定存在,嘉蒂雅,而你对詹德之死的伤痛又太不寻常了——你把丹尼尔赶走,是因为你看到他的脸就会想起詹德,这令你无法承受。所以我几乎肯定,那个詹德·潘尼尔……”他顿了顿,然后厉声道,“那个机器人,詹德·潘尼尔,就是你的情人。如果我说错了,请立刻指正。”
嘉蒂雅悄声答道:“詹德·潘尼尔,那个机器人,并不是我的情人。”然后,她猛然提高音量,义正辞严地说,“他是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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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莱嚅动着嘴唇,虽然并未发出声音,但显然是在说他的口头禅。
“没错,”嘉蒂雅说,“耶和华啊!你万分惊讶,可是为什么呢?因为你不认同吗?”
贝莱硬邦邦地说:“我没资格说什么认不认同。”
“这就表示你不认同。”
“这就表示我只是在追查实情。在奥罗拉,情人和丈夫有什么区别?”
“如果两个人一起住在某座宅邸一段时间,就能互称‘丈夫’和‘妻子’,而不必再用‘情人’的称呼。”
“一段时间是多久呢?”
“据我所知,这点因地而异,因为各地民情不尽相同。比如说在厄俄斯城,一段时间是指三个月。”
“在这段时间内,双方是否还不得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
嘉蒂雅惊讶地扬起眉毛。“为什么?”
“我只是问问。”
“在奥罗拉,难以想象有谁会遵守这条游戏规则,不论丈夫或情人都一样。只要你高兴,爱跟谁做都行。”
“那么,跟詹德在一起的时候,你‘高兴’过吗?”
“事实上并没有,但那是我的选择。”
“有人曾向你求欢吗?”
“偶尔。”
“而你拒绝了?”
“我永远有拒绝的权利,这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但你有没有拒绝过呢?”
“有的。”
“那些遭你拒绝的人,知道你拒绝他们的原因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否知道你有个机器人丈夫?”
“他就是我的丈夫,请别叫他机器人丈夫,根本没有这种说法。”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她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
“你告诉过他们吗?”
“我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他们?”
“别拿问题来挡我的问题,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们?”
“没有。”
“你怎么回避得了呢?难道你不觉得,解释一下才顺理成章吗?”
“没人要求我解释。拒绝就是拒绝,对方一定会接受。我真搞不懂你。”
为了整理思绪,贝莱暂停了一下。嘉蒂雅并非故意和他唱反调,而是两人好像一对平行线,始终没有交集。
他再度开口:“换成在索拉利,找个机器人当丈夫是否顺理成章呢?”
“若是在索拉利,那会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我绝对不会生出这种念头。其实在索拉利,任何事都是不可思议的——地球上也一样,以利亚,你的妻子可曾想过找个机器人当她的丈夫?”
“那是两码子事,嘉蒂雅。”
“也许吧,但你的表情已回答了我的问题。你我或许不是奥罗拉人,但我们目前置身于奥罗拉。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已经接受了它的道德观。”
“你的意思是,在奥罗拉上,人类和机器人的性关系是相当普通的事?”
“这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家一定会接受这件事,因为性是百无禁忌的——只要出于自愿,只要彼此满意,只要不造成肉体上的伤害即可。想想看,一个人或一群人如何找乐子,和其他不相干的人有一丝一毫关系吗?难道有人会担心我读什么书、吃什么食物、何时就寝何时起床、是否喜欢猫而讨厌玫瑰?在奥罗拉,性这档事也是同样的情形。”
“是啊,在奥罗拉。”贝莱特别强调,“但你并非生于奥罗拉,也不是受奥罗拉教育长大的。不久前你还告诉我,这种对性漠不在乎的态度令你无法适应,虽然你现在又赞美起它了。而更早一点的时候,你还表示过对于重婚和滥交的厌恶。若说你对吃你闭门羹的人从来不作任何解释,那或许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某个阴暗的角落,你不耻于承认詹德是你的丈夫。你也许知道——或是怀疑,甚至只是假设——自己的行为反常,即使在奥罗拉也不例外——而你引以为耻。”
“不,以利亚,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感到羞耻。如果说,即使在奥罗拉把机器人当成丈夫也算反常,那是因为像詹德这样的机器人非比寻常。我们索拉利上那些机器人,或是地球上那些——乃至于奥罗拉上除了詹德和丹尼尔之外的机器人——由于先天的限制,这些机器人顶多只能满足人类最原始的***。他们或许能当作机械式震动器之类的自慰工具,但仅止于此。然而,一旦新型的人形机器人开始普及,人机***也会随之普遍起来。”
贝莱又问:“嘉蒂雅,当初你是怎么得到詹德的?法斯陀夫博士明明只有两个而已,难道他那么大方,把其中的一半就这么给了你?”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他好心吧,我这么想。我是个寂寞、不幸而且幻想破灭的异乡异客,他让詹德来陪我作伴,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激他才好。虽然前后只有半年,但这半年要比我的一生更精彩。”
“法斯陀夫博士知不知道詹德是你的丈夫?”
“他从未提过这件事,所以我不清楚。”
“你自己提过吗?”
“没有。”
“为什么?”
“我觉得没必要——不,并非因为我感到羞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觉得没必要?”
“不,詹德怎么会成了你的丈夫?”
嘉蒂雅转趋强硬,用带着敌意的声音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说明?”
贝莱说:“嘉蒂雅,时候不早了,别再处处跟我为难。你是不是因为詹德——走了,才会那么伤心?”
“这还需要问吗?”
“你想不想查明事实的真相?”
“仍是那句话,这还需要问吗?”
“那就帮助我。面对这个显然无解的难题,如果想要开始——仅仅是开始——有一点点进展,我就需要尽可能问出一切实情。詹德是怎么变成你丈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