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本章字节:11122字
“对,可是还有什么吗?”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想必已经和昨夜***之后跳得一样快了。那个似乎就是“真相”的灵感,曾经三度在他心头浮现,但前两次他完全是孤单一人。然而第三次,也就是昨夜,他身边还有嘉蒂雅,他有了一个目击证人。
嘉蒂雅说:“真的没什么了。我说,‘怎么回事,以利亚?’但你没理会我,自顾自说,‘我懂了,我懂了。’你说得含糊不清,而且你目光涣散,看起来有点吓人。”
“我就说了那几个字吗?耶和华啊,嘉蒂雅!我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嘉蒂雅皱起眉头。“我不记得了。然后你又躺了下来,我就说,‘别怕,以利亚,别怕,你现在安全了。’我轻轻抚摸你,你逐渐平静下来,最后总算睡着了——而且还发出鼾声。我从来没听过别人打鼾,可是根据书中的描述,那一定是鼾声没错。”她显然越想越觉得有趣。
贝莱说:“听着,嘉蒂雅,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懂了,我懂了。’我有没有说懂了什么?”
她又皱起了眉头。“不,我不记得了——等等,你的确小声说了一句话,你说,‘他首先赶到’。”
“‘他首先赶到’,我是这么说的吗?”
“对,我自然想到你是指吉斯卡比其他机器人先找到你,你是想克服可能被抓走的恐惧感,因为你的思绪又回到了暴风雨当时的情境。对!所以我才轻抚着你,不断对你说,‘别怕,以利亚,你现在安全了。’直到你放松为止。”
“‘他首先赶到’‘他首先赶到’,现在我不会忘记了。嘉蒂雅,谢谢你昨夜陪着我,更谢谢你现在告诉我。”
嘉蒂雅问:“你说吉斯卡先找到你,有什么特殊含意吗?事实的确如此,你是知道的。”
“我不会是指那件事,嘉蒂雅。那一定是我不知道的某种想法,只有在心思完全放松的情况下,我才能勉强捕捉到它。”
“那么,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确定,但如果我真那么说,它就一定有意义。我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可以设法弄明白。”他站了起来,“现在我得走了。”
他朝门口走了几步之后,嘉蒂雅飞奔过去,双手环抱住他。“等等,以利亚。”
贝莱迟疑了一下,便低下头来亲吻她,两人紧紧拥抱了好久。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以利亚?”
贝莱悲伤地说:“我说不准,但我衷心希望。”
然后他就前去找丹尼尔和吉斯卡,以便在那场论战开始之前,先作一些必要的准备。
73
直到走过大草坪,前往法斯陀夫的宅邸之际,贝莱仍旧未能挥去心头的悲伤。
两个机器人走在他两旁,丹尼尔似乎很从容,但吉斯卡由于程序使然,显然无法轻松以对,仍对周遭的环境保持着高度警戒。
贝莱问:“这位立法局的主席叫什么名字,丹尼尔?”
“我答不出来,以利亚伙伴。每次我听到有人提起他,一律管他叫‘主席’。而当着他的面,则称呼他‘主席先生’。”
吉斯卡说:“他名叫鲁提兰·侯德,先生,但这个名字在正式场合绝不会出现,唯一会被用到的就只有他的头衔。这能让人感受到政府的持续性。担任主席一职的个人虽然有固定任期,但是‘主席’永远存在。”
“而目前这位主席——他多大年纪?”
“年纪相当大,先生,三百三十一岁了。”吉斯卡答道,他随时能够提供这类数据。
“身体健康吗?”
“从未听说他健康不佳,先生。”
“他可有什么人格特质是我得先做好心理准备的?”
吉斯卡似乎给难倒了,他顿了顿才说:“我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先生。他被视为很称职的主席,工作努力,成果丰硕。目前他在第二任上。”
“他暴躁吗?有耐心吗?行事霸道吗?善体人意吗?”
吉斯卡说:“这些必须由你自己判断,先生。”
丹尼尔说:“以利亚伙伴,主席的地位超越任何党派。根据定义,他代表着公平和正义。”
“这点我肯定,”贝莱喃喃道,“不过定义是抽象的,正如‘主席’这个头衔一样,然而个别的主席——有名有姓的个人——则是具体的,各有各的脑袋,各有各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他可以发誓,自己的脑袋含有很具体的糨糊成分。他曾三度想到一件事,又三度将它遗忘,虽然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当时对这个想法下过注脚,怎奈仍旧毫无帮助。
“他首先赶到。”
“谁首先赶到?赶到何时何地?”
贝莱心中没有答案。
74
贝莱看到法斯陀夫站在宅邸门口迎接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机器人。那机器人似乎极为反常,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仿佛由于无法执行迎接访客的功能,因而感到心烦意乱。
(话说回来,人们总是喜欢从机器人身上找寻人类的动机和反应。更接近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机器人并没有任何感觉,更不会心烦意乱——只因为他的使命是迎接并检查每一位访客,可是现在除非推开法斯陀夫,否则无法执行任务,偏偏他又找不到充分理由这么做,这才导致他的正子电位产生轻微的震荡。因此,他的行为一次又一次遭到纠正,令他显得好像惴惴不安。)
贝莱不知不觉望着那个机器人出神,最后必须强迫自己把视线拉回法斯陀夫身上。(他一心一意在想机器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很高兴再见到你,法斯陀夫博士。”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和嘉蒂雅有过那么一段之后,他很难再记得太空族不愿碰触地球人这回事。
法斯陀夫犹豫了片刻,然后,显然是礼貌战胜了谨慎,他握住对方的手,不过轻轻握一下便很快放开。他说:“其实我比你更高兴,贝莱先生,你昨晚的遭遇令我提心吊胆。那场暴风雨并不算特别强,但对地球人而言,一定像是排山倒海。”
“所以说,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这件事,丹尼尔和吉斯卡对我作了完整的报告。昨晚如果他们直接来我这儿,最后把你也带过来,我会感到更放心。可是由于气翼车的出事地点比较接近嘉蒂雅的宅邸,而你的命令又十万火急,并将丹尼尔的安全置于你自己之上,他们才会根据这些因素,作出那样的决定。他们没有误解你的意思吧?”
“没有,是我强迫他们离开的。”
“那样做是明智之举吗?”法斯陀夫把他请进屋内,朝一张椅子指了指。
贝莱坐了下来。“那应该是正确的做法,当时我们正遭到追捕。”
“吉斯卡向我报告过,他还报告说……”
贝莱插嘴道:“法斯陀夫博士,拜托,时间所剩无几,而我有好些问题需要问你。”
“请尽量问吧。”法斯陀夫立刻回应,而且一如往常地彬彬有礼。
“有人告诉我,你把大脑功能的研究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你——”
“让我接下去吧,贝莱先生。而且我打着科学研究的旗帜,不允许任何阻挠,无视于道不道德,不在乎邪不邪恶,我毫无人性,绝不会手软,也绝不会罢手。”
“没错。”
“是谁告诉你的,贝莱先生?”法斯陀夫问。
“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没有,何况并不难猜。一定是我的女儿瓦西莉娅,我相当确定。”
贝莱说:“或许吧。我想要知道的是,她对你的人格评价是否正确。”
法斯陀夫挤出一抹苦笑。“我自己的人格,你指望我给你一个中肯的答案?就某些方面而言,针对我的这些指控都不假。我的确把自己的研究看得重要无比,我也的确有不惜牺牲一切的冲动。如果世俗的善恶道德观挡了我的路,我的确很想视而不见——然而,问题是我并未那样做,我做不了那种事。尤其是,如果有人指控詹德是我杀的,目的是为了增进我自己对人类大脑的了解,那我更要否认到底。事实并非如此,我并没有杀害詹德。”
贝莱说:“你曾经建议我接受心灵探测,以便从我的大脑中挖出连我自己都无法接触的讯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愿意接受心灵探测,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法斯陀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瓦西莉娅曾对你说,我拒绝接受心灵探测正是我有罪的明证。事实并不然,心灵探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我和你一样不敢轻易尝试。话说回来,若非我的对手万分希望我能同意,那么虽然害怕,我还是愿意勉强一试。心灵探测器还不算是多么敏锐的仪器,并不足以扎扎实实地证明我的清白,因此任何对我有利的结果都会遭到他们驳斥。他们诉诸心灵探测器,是想借此获得人形机器人的理论架构和设计蓝图。那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也正是我绝不会给他们的。”
贝莱说:“答得很好,谢谢你,法斯陀夫博士。”
法斯陀夫说:“别客气。好,请容我回到刚才的话题,根据吉斯卡的报告,他们把你单独留在车内之后,曾有些陌生的机器人来找过你。至少,后来他们在风雨中,找到昏迷不醒的你,你含含混混地提到了那些机器人。”
“的确有些陌生的机器人向我盘问,法斯陀夫博士,但我设法误导他们,把他们支开了。不过我随即想到,最好赶紧离开气翼车,别等着他们再回来找我。在作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也许并没有想得很清楚,后来吉斯卡就是这么说的。”
法斯陀夫微微一笑。“吉斯卡的世界观太单纯了。你认为他们是谁的机器人?”
贝莱在椅子里动来动去,似乎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主席来了吗?”他问。
“还没有,但他随时可能抵达。此外还有阿玛狄洛,就是机器人学研究院的院长,据说你昨天也和他见过面。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明智之举,你激怒了他。”
“昨天我非见他不可,法斯陀夫博士,但他似乎并未被我激怒。”
“阿玛狄洛这个人高深莫测。借着指控你诽谤他,以及玷污了他不容侵犯的学术声誉,他已迫使主席介入此事。”
“此话怎讲?”
“主席的职责就是在出现争议之际鼓励双方坐下来谈,设法找出和解之道。如果阿玛狄洛希望和我开会,那么根据定义,主席不能劝他打消念头,更不能加以阻止,他必须主持这场会议。而阿玛狄洛若能找到对你不利的足够证据——既然你是地球人,此事简单得很——调查工作就要结束了。”
“既然地球人那么脆弱,法斯陀夫博士,当初你或许就不该向我求助。”
“或许吧,贝莱先生,但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现在依然如此,所以必须请你自己说服主席接受你的观点——希望你做得到。”
“责任在我身上了?”贝莱没好气地说。
“全在你身上了。”法斯陀夫毫不犹豫地答道。
贝莱问:“就只有我们四个人开会吗?”
法斯陀夫说:“实际上,只有我们三人——主席、阿玛狄洛,以及我自己。也就是说,两个当事人,加上一个和事佬。而你这个外人,贝莱先生,是勉强获准出席的。主席随时可以命你退席,所以我希望你别惹他不高兴。”
“我会小心的,法斯陀夫博士。”
“比方说,贝莱先生,千万别跟他握手——请原谅我有话直说。”
贝莱想到自己刚才的鲁莽举动,不禁羞得两颊发烫。“我不会的。”
“而且一定要客客气气,可别义愤填膺地提出指控,也别坚持那些没有佐证的言论……”
“你的意思是,别用激将法试图从任何人嘴里套出实情,比如说阿玛狄洛。”
“是的,别那样做。否则你就是犯了诽谤罪,反而弄巧成拙,招致不良的后果。因此,一定要客气!但如果你笑里藏刀,倒是不会有人抗议的。还有,除非有人跟你说话,别主动开口。”
贝莱说:“这是怎么回事,法斯陀夫博士,现在你不遗余力地对我提出忠告,可是在此之前,你从未警告我诽谤罪的严重性。”
“这的确是我的错。”法斯陀夫博士说,“对我而言,这只是基本常识,所以我从未想到需要对你解释一番。”
贝莱哼了一声。“是啊,我也这么想。”
法斯陀夫突然抬起头来。“我听见外面有气翼车的声音,不只如此,我还听见我家的一个机器人正朝门口走去。我想,主席和阿玛狄洛已经到了。”
“一起来的?”贝莱问。
“毫无疑问。你懂了吧,阿玛狄洛提议在我的宅邸举行会议,看起来好像是给了我地利之便。但他也因此有机会向主席提出——名义上当然是出于礼貌——由他负责把主席接来这里。毕竟,他们两人都必须到这儿来开会。这样,他就能争取到和主席独处几分钟,以便推销他自己的观点。”
“这太不公平了。”贝莱说,“你就不能制止吗?”
“我不想那么做。阿玛狄洛是在冒险,他虽然精于计算,仍有可能在言语间激怒主席。”
“这位主席特别容易被激怒吗?”
“不能这么说,任何主席在这个职位上超过四十年,都会和他差不多。话说回来,由于主席必须严格遵守规范,更要绝对不偏不倚,而且实际上掌握着独断的大权,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免不了让每位主席或多或少都易怒。而阿玛狄洛并非真的那么有智慧,他那副开朗的笑容,那口洁白的牙齿,那种过分和蔼可亲的态度,万一碰到心情不好的人,他居然还使出浑身解数,对方就有可能大起反感——但我必须去迎接他们了,贝莱先生,而且要尽可能展现我的个人魅力。请你待在这里,别离开这张椅子。”
现在贝莱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想到,自己来到奥罗拉,还几乎不满五十个标准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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