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飞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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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登选说:“提督大人,今天我们争执的观点,其实是谁也没错。倘若将这二者综合运用起来,那才是名副其实的高招、绝扣哩。”说到这里,钱登选正色道,“这绝扣,管他何德胜还是贾福保,谁都莫想解开!”“哦,高招?绝扣?”田兴恕一听就来了兴趣。
钱登选笑道:“田大人莫急,我先说给你听听……”田兴恕一面听钱登选解析,心里一面暗暗说:“这***举人,果真还是有那么几刷子!”
从九月初开始到十月中旬,仅短短的一个半月时间,黄号军阵亡将士达一万五千余人。这是黄号军前所未有的惨败。
十月十五日,田兴恕遣副将杨岩保、毛克宽,守备田兴发等进攻黄龙屯;遣沈宏富、罗孝连进攻黄金屯;令遵义协副将李成锦等部,在袁家渡过河接应。当日,杨岩保、毛克宽、田兴发等部,一举攻破了黄龙屯义军防线;次日,沈宏富、罗孝连又攻陷黄金。义军损兵折将,只得退回了玉华山、上大坪。田兴恕、沈宏富、罗孝连马不停蹄,率部尾随而至。玉华山、上大坪的义军如临大敌。
十六日,新任贵州提督田兴恕,根据钱登选“釜底抽薪”的建议,在瓮安县城下达军令,调湘军各营四面包抄玉华山,摆出了同黄号军决一死战的架势——东面,檄参将全祖凯带五百人,驻松坪附近的猴场;西面,檄安义镇总兵、副将赵德昌立即自开州羊场、杠寨一线东进,逼玉华山西北;南面,田兴恕亲率“虎威营”等两千湘勇,在县城按兵不动相机行事;北面,檄副将沈宏富、彭廷胜领三千八百人驻牛场(今瓮安县牛场镇);并檄都司王国琛领八百人扼笼溪,断义军之后。
……
何德胜、贾福保见田兴恕来势凶猛,不由骇然。他们既怕玉华山大营失守,更怕部队军心动摇,导致更大的损失。再三斟酌,何德胜决定从贵阳调出大部分人马,火速支援瓮安玉华山大营。殊不知,这正是田兴恕调虎离山、釜底抽薪的真正意图。趁数万义军回撤之际,田兴恕、田兴胜、杨岩保率“虎威营”等两千湘勇,利用义军各部相邻的空档地带灵活穿越,径直南趋……数日间,义军同湘军屡屡擦肩而过。而奉命回撤的各路义军只顾闷头北上,毫无知觉。
十月二十七日下午,田兴恕、田兴胜、杨岩保所率的两千湘勇,突然出现在贵阳北郊水田坝、黄花哨、云锦庄一带。衣衫褴褛的乡民们,一面当道围观,一面惊呼曰:“神兵来啦!”“田大人来啦!”
“‘何二强盗’吓跑啦!”遂纷纷为湘军烧茶送水。
行至云锦庄,田兴恕见路旁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便邀约钱登选下马参观。当夜,田兴恕在华丽的“宋氏别业”扎下行营。亲兵们一阵忙碌,为田兴恕备办了丰盛的酒菜。
田兴恕令夏堂发请来钱登选、田兴胜、杨岩保、唐炯,在“宋氏别业”的书楼上猜拳行令饮酒取乐。其余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等官佐,各率所部在北衙、洛湾、顺海一带抄剿义军残余,以疏通郊境,绥定治安。
十月二十八日上午,二十四岁的湘军悍将、新任贵州提督田兴恕,与田兴胜、杨岩保等部将一起,率部进入省城,并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贵州巡抚刘源灏,省中其他大员如爱新觉罗·海瑛、龚自宏,以及先期赴任的贵州粮储道——田兴恕的老搭档何冠英等,纷纷前往大营坡迎接。在贵阳北门,巡抚刘源灏还同田兴恕一起,检阅了征尘未洗的湘军。
这一天,省城万人空巷,锣鼓喧天。人们摩肩擦踵地伫立街边,意欲争睹提督大人田兴恕等湘军将领的风采……早在去年夏天,“田大人”、“湘军”、“虎威营”等字眼,就传遍了小小的贵阳城。尤其是“田兴恕”三个字,在贵阳城中更是如雷贯耳,家喻户晓。因此,前段时间,当贵阳告急,钱恭、冷超儒等人提出写“万民折”的倡议时,市民中便出现了“一呼百应”的局面。如今,田兴恕果真如状所请,率部走马上任。这对于兵祸连绵、饱受战乱之苦的贵阳市民来说,实可谓雪中送炭,如愿以偿。
至此,贵阳民心总算稍稍得以稳定。
自咸丰八年之后,坐落于六洞桥的贵州提督衙门,已经整整闲置了两年时间。衙门内外落叶遍地,蛛网重重,一片荒凉。先期入城的钱登选和夏堂发,指挥士兵、衙役进行了彻底的清理、打扫。
于是,长满蒿草的提督衙门,重新焕发了生机。
次日,田兴恕正式在提督衙门坐堂办公。副将田兴胜、杨岩保二人则各率一千湘勇,分别驻扎于六洞桥和南厂较场坝,随时听候调遣。
75“卑职不敢妄谈兵家之道”
田兴恕上任第三天,下令召见驻守省城的绿营将领和团练头目。
钱登选见田兴恕只通知了下属,禁不住大吃一惊,他急匆匆走进田兴恕的签押房,惊问:“忠普,你怎么不顺带通知一下刘大人、海大人和龚大人呢?”“他们?”田兴恕反问,“是我田忠普召见部属,叫他们来做甚?”钱登选说:“刘、海、龚三位,乃省中主要官员。
这次,田大人你召见部属,是你在黔省官场中的第一次亮相。你自己想想,这么大的一桩事情,提督衙门却把他们甩在一边,妥当吗?”
田兴恕颇觉奇怪:“他们是省中主要官员。我呢?我不是嚜?再说这官衔各有不同,职位也各有分工,我田忠普按规矩召见部属,关那刘大人、海大人、龚大人他们么子事!”钱登选笑答:“你不愿通知他们,这似乎也未尝不可。但是,若邀请他们参与此事,一来符合官场上的礼仪,二来不会授人以柄流传闲话,免省将来别人借题发挥。”
田兴恕脖子一梗:“闲话?闲话我怕个什么。借题发挥?借题发挥他也难不倒我!”
钱登选:“此一时,彼一时嘛!田大人……莫忘了,现在你的身份是贵州提督。这衙门中的事体和带兵打仗是两码子事,如处理不好芝麻细节,几家衙门一旦给你形成掣肘,到时候你只怕有苦难言……”“啊呀,行了行了。”田兴恕不耐烦地说,“这官场上的事,我确实一点不懂。反正,你给我看着办吧。”
钱登选连忙找夏堂发,叫他安排几个传令兵,立即去巡抚衙门、按察使司衙门、布政使寺衙门和粮道署,请刘源灏、海瑛、龚自宏、何冠英等莅临指导。下午,孙辽纲、唐炯等人,都按时赶到了六洞桥衙门。刘、海、龚、何等省中主要官员也陆续到会。
在提督衙门议事厅,刘源灏把到会官员的姓名、职务、品秩、履历等,一一向田兴恕作了简介。钱登选坐在忠普身后,飞快用小楷做着笔录。刘源灏每介绍一位,官员们便要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给田兴恕行参拜大礼。田兴恕则在喉咙管里“哦”地一声,偶尔也将额头礼节性地往下点一点。从那阴森森的目光中,钱登选明显地看得出来,对这些人,田兴恕全都没当回事。
这一点,连何冠英也看出来了。“好个桀骜不驯的少帅!果真骄狂,果真自负,果真气度不凡!”向来心性耿介而又年迈多病的何冠英,对田兴恕暗自叹服。突然,何冠英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悄声问唐炯:“怎么没见畏三呢?”唐炯摇摇头,小声答曰:“不晓得。”
“怪事,难道畏三没有接到提督大人的手谕吗?”何冠英独自嘀咕……
六月初十,曾广依率领部下五千余人,攻打“省城南屏”青岩堡。城墙上,赵国澍以逸待劳镇定自若。他令汤正年、邓三刀、万荣、宋腾蛟等指挥官各把一处,指挥团丁奋力抗击。交战中,曾广依屡屡失算。除了火铳、洋枪,凡是掷得出去的石桌、石凳、砖头、铁蛋乃至舂辣椒的铁擂钵等物品,皆成了“石坊团”团丁的武器。
长途奔袭,再加上军粮匮乏的曾广依,望着那高大、厚实的城墙无可奈何。到了夜间,团丁门还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主动挑战,悄然出击。邓三刀、蛮牛、赵国霖等,不时冲出城去斩杀义军。青岩堡一带的交战双方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
就在“石坊团”浴血死守的同时,刘源灏调集抚标贵阳营、提标定广协的绿营,从花格闹(今花溪区)、龙里等地,火速开往青岩堡,增援赵国澍他们。
那些天,青岩堡方圆十里枪声大作,一片火海。城内则草木皆兵,人心惶惶。男女老少纷纷找那神童问卜,求告吉凶。人们找到小仲莹的时候,他正在龙泉寺大门边玩耍尿泥。
问:“小仲莹,外面在搞哪样?”小仲莹埋头弄泥:“打仗!”
问:“打哪样仗?”答:“长毛进犯青岩堡。”
人们彼此一笑,又问:“哪样叫长毛?”地上的小仲莹目光炯炯,亮如黑豆:“长毛乃跳梁小丑!长毛乃乱臣贼子!长毛乃井底之蛙!
种种丑态不一而足!”
问:“他们打得进来么?”
“打不进来!”小仲莹的回答斩钉截铁。
人们大笑。笑毕,又接着问:“他们为哪样打不进来?”“哎呀……你们好嗦!”两手沾满了泥污的小仲莹,立时就显得不大高兴,“打不进来就打不进来嘛……烦!”问卜的人们蹲身围拢,对他笑而诓哄道:“乖乖,你好聪明!你懂的道理多,肯定晓得长毛为哪样打不进我们青岩堡……”
小仲莹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看看众人,矜持地将两手抄在背后,口中念念有词:“乾坤朗朗,天地浑沌,人行其间则万事同源也!名正方能言顺,言顺方可理直,理直方得气壮!此乃大道。凡人万不可稍有逆违!”
停顿片刻,小仲莹接着诵念:“夫乱臣贼子,十之八九假言替天行道,实则别有用心济己私利。岂知,凡此种种,皆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直、气不壮……呜呼!千回百转,豪言壮语仅换得区区一枕黄粱,老天岂容虼蚤长大乎?!”
众人齐呼:“好!”
而那小仲莹又偏偏不领情。他把眼珠一瞪,不耐烦地嘟哝道:
“好……好个屁!”突然,他手指天空大叫,“下雨啦!”众人仰起头,傻傻地探望一阵,只见头顶晴空万里白云悠悠。于是皆大惑不解:
“哪有下雨的迹象?”说话间,脚上猛地一热……原来是小仲莹在暗地搞鬼,他趁众人不备,“唰”地掏出那蚕豆般的小***,得意地对着众人撒尿。一边撒,他一边捏着小***,对那傻男傻女们左右横扫,问卜的人们见状,纷纷笑而离去。
小仲莹提上裤子,拍手大笑曰:“上当啦!哈哈……你们上当啦!”
这时候,围城外枪炮齐发,杀声震天。然而,胸有成竹的男女老少,对那枪炮声已是充耳不闻了。白天,他们吃喝拉撒悉如往常。
晚上,青岩堡的男人抱了女人,女人抱了小孩,愿做什么就做什么。
脸上皆毫无惧色。尤其那多事的猛男、悍妇,先是摸摸索索嬉戏低语,随即便自行其是咿咿呀呀酣打拼。事毕,嫌屋里憋闷,便躲躲闪闪撑开了一页窗格……而窗外则冷枪凄然,星光耀眼。那如水的月光,便在猛男、悍妇赤裸的脊梁间倦倦西泻。
正如小仲莹所说,“长毛”曾广依发起的攻势,果然屡屡受挫。
其连攻五日,青岩堡岿然不动。曾广依无奈,只好下令撤围。四个月之后即十月二十三日,曾广依、张遇恩卷土重来。二人各督兵万余,分头从东、南两个方向猛攻青岩堡。
激战中,“石坊团”损失惨重。候补知县、“石坊团”南棚棚官邓三刀、候补知县、“石坊团”西棚棚官万荣等数十人先后中枪身亡。但是,有高厚的城墙作为屏障,赵畏三始终带领团丁,做着顽强有力的抵抗。曾广依、张遇恩指挥部队连攻二日,未能前进半步。
在此期间,曾广依数次派出工兵,偷偷潜入北门附近的土坎下,选点挖掘地道,试图埋雷炸墙,智取青岩堡。可是,喀斯特地形中特有的石灰岩坚硬如铁,终究令其无功而返。曾广依气急败坏,下令兵出定番,转攻长寨厅。
太平军采用火攻之法,很快攻破长寨厅厅城。定广协副将贾连升、参将富谦等偷生遁逃,长寨厅同知刘宗元等官员被俘遇难。
田兴恕进城那几天,青岩堡的“石坊团”正忙着大办丧事。赵国澍用棉布殓葬了邓三刀和万荣他们,就接到了提督大人召见的手谕。
却说十一月初一这天早上,赵国澍骑着马,准备去省城参加提督衙门的军事会议。刚出北门,他就见一高大黑影“呼”地拥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赵畏三!赵大人……我老奶(老太婆)请你做主!”赵国澍尚未来得及打量,那人已斜刺里探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马嚼子。大白马受到惊吓,“突噜突噜”地蹬踢着四腿,竭力想挣脱那人的控制。然而,那人始终将马嚼子牢牢捉在手中,狂躁不安的大白马怎么也挣扎不开,只能原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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