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飞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本章字节:13112字
田兴恕:“三思?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他们三思了么?那么好的一座大花园,他们说烧也就烧了。他们怜惜过么?还有,他们在北京城里向老百姓开枪开炮,滥杀无辜时,三思过么?哼哼,”田兴恕冷笑道,“他们不把大清国的老百姓当回事,我也不会把他们的教徒当回事。更何况,这些教徒又不是法兰西人!既是大清国的人,我愿怎个处治就怎个处治,他法兰西无权过问!”
“哎呀……说不过去!”钱登选竭力劝阻道,“田大人,你听我这一回没错。”
田兴恕:“登选,我知道你的苦心。但是前几天,在下听张茂萱、冷超儒他们说,这些日子在北京、天津等地,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啊!还有,他们法兰西人、英吉利人把我们大清国的皇上当回事了么?哼哼,钱先生啊,我们连皇上都被他英法联军赶出了京城啊!
现在皇上在外驾崩,却连放口棺材,料理丧事的地方都没有。钱先生,他们英吉利人、法兰西人做这些恶事的时候,顾及过你我的面子么?”说到这里,田兴恕突然提高了嗓门,他声嘶力竭咆哮道:
“钱先生,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田大人,今日你可一定要理智啊!”钱登选竭力想说服田兴恕,“军队是军队,教民是教民,两者混为一谈终究是不妥的……”田兴恕一双小眼眯缝着,对钱登选冷笑道:“混为一谈?!你说我田忠普善恶不辨、良莠不分么?那好,我们就事论事——据我所知,他们天主教徒平时念的是枟圣经枠,而‘洪、杨乱党’念的,也是这***枟圣经枠!钱先生,这个你怎么解释?!”
钱登选说:“前面我已经说过,这是两码子事。”
“哼哼……我看你分明是无话可说嘛!”田兴恕再次冷笑道,“洪秀全他们与朝廷为敌,也仅仅占据了大清的半壁江山。而英、法联军更是霸道,他们索性连我们的皇上都赶出了京城!全国各地的天主教徒,肯定想在我大清土地上建立‘国中之国’,要不,他们怎会与洋人遥相呼应,同念一部枟圣经枠?!”
钱登选一听,断定自己说不服田兴恕。于是,他换了另一种说话方式:“田大人!田大人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前程啊!否则,大祸临头你可就悔之晚矣!”
“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咧!”田兴恕嘴巴一扯,大笑道,“我田忠普既是皇上任命的钦差大臣,贵州军政要务就得听我的嘛!
至于你说的前程,那又算个么子卵啊!?大不了我做第二个黄老夫子——这个官,老子不当了!”
说到这里,田兴恕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冷笑道,“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今天,我就要把那洋人的老虎屁股摸一摸……哼哼,老子看他把我的***咬嗒!”
七月二十八日,正在衙门里布置礼仪,为奕料理国丧的田兴恕忙里偷闲,委托张茂萱赶赴青岩堡,亲自给候补直隶州知州、青岩团务道赵国澍下达指令。这是一道不足二十个字的密令:“速将罗廷荫、张文澜、陈昌品三人斩首处决。”
次日,赵国澍从团练头目中抽调了汤正年、赵包包二人,专门负责执行田兴恕下达的死刑令。汤正年、赵包包带领团丁,将罗廷荫、张文澜、陈昌品等三人从龙泉寺里押解出来,准备弄到北门外的谢家坡处决。
这时候,罗大娘恰好在青岩桥下。她吃力地挥动着手中的洗衣棒,为教友罗廷荫、张文澜、陈昌品他们捶捣衣服。罗大娘见团丁押解着自己的教友罗廷荫、张文澜和陈昌品等出了北门,神神秘秘地朝谢家坡方向走,心里十分着急。因为她清楚,那谢家坡很荒凉,向来是处决死刑犯的地方。
罗大娘丢下洗衣棒跑上去,气愤地拦住了团丁们的去路:“站住,不要慌走!”
罗廷荫他们见了罗大娘,一个个都可怜巴巴地呜咽流泪。
罗大娘大声质问赵包包、汤正年:“喂——你们想做哪样?”赵包包自鸣得意地笑着反问罗大娘:“你说我想做哪样?”他的言语间不无嘲讽。罗大娘拉住罗廷荫,喊着他的教名问:“若翰,你说,这究竟怎个回事?”
罗廷荫答非所问:“大娘,我无儿无女,我死后,请求你老人家看在主的分上,请几个人帮我收尸……”
罗大娘忍不住双泪长流。
“天主啊……请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天主!”
罗大娘一面陪着罗廷荫他们哭泣流泪,一面为自己的教友真诚祈祷。她呜咽着转过身来,大声质问赵包包、汤正年:“你……你们,你们究竟想把这几个人怎个整?”
“怎个整!?”赵包包笑道,“老子奉命处决犯人。未必,你今天想和他们一道走嚜?”
罗大娘:“处决犯人?不行,你们凭哪样要杀他们?”说着,她上前去,一手一个,拉住了罗廷荫和陈昌品,又用自己宽大的身子,挡住了瘦弱的张文澜。
赵包包冷笑一声:“退开!”他举起手中的砍刀,恶狠狠地架在罗大娘的脖子上。
罗大娘:“不走,今天我偏偏不走,看你把我老奶咋个做!”
赵包包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吼道:“退开!”“不走!”罗大娘毫不示弱。
汤正年见状,走上前和颜悦色地劝解罗大娘道:“大娘,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你该做哪样就去做哪样,不要阻拦。”
罗大娘:“不走,我不走!今天你们把我这老奶一刀杀了也不走……”
赵包包大怒:“死老奶……还不给我滚开!”
汤正年:“大娘,你不该这么说,走走走!”说着,伸手打算拉开罗大娘,哪知她突然发怒,转身指着赵包包的鼻子大骂道:“赵包包,上帝不会轻易饶恕你!”
赵包包冷笑道:“上帝?你说的上帝,好像是个西洋人嘛,他认得你嚜?我们大清国的事情,他管得着嚜?”“不对!”罗大娘厉声训斥道,“只要有天有地,上帝就不会多余。只要信他,他就认得你!
一句话——哪里的事他都晓得,哪里的事他都能管!”
赵包包:“我不要他管。”
罗大娘:“赵包包,你不得好死。”
赵包包:“老奶,你不要过分,当心老子连你一起杀!”“杀我?
来来来……赵包包,我老奶……我老奶正巴不得咧!”赵包包挥动手臂以刀作掌,“啪”地抽了罗大娘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赵包包扬起手臂,准备再次抽打罗大娘……
罗大娘急忙顺势上前,低头躲闪赵包包的大刀。孰料,她的头颈直直地朝赵包包杵了过去。更糟糕的是,罗大娘过于高大壮实,而赵包包又过于单精瘦小!“啪”地一声,他轻易就被罗大娘抵摔在地。随着这“啪”地一声,连罗大娘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正在发愣,赵包包已迅速地爬起身来。“死老奶,你敢和老子交手!”赵包包气急败坏,他举起手中的大刀,“呼”地就朝罗大娘的头上砍去!
“喀嚓”一声,罗大娘的头上顿时鲜血长流。“天!天啊!天主啊……”浑身是血的罗大娘双目紧闭,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扭曲,呻吟。“大娘啊……”一旁的罗廷荫、张文澜、陈昌品,同时惊恐不安地哭叫:“大娘……大娘啊!”
赵包包这一刀,完全出乎汤正年的意料。他不满地责备道:“赵包包,你咋乱整!”赵包包说:“她妨碍公务。”汤正年说:“即便是妨碍公务,也不至于罪在该杀。”赵包包说:“大刀在我手头,我说该杀就该杀。”说着,一刀砍下了罗大娘的头颅。
汤正年见事已至此,不好再吭声。
接下来,罗廷荫、张文澜、陈昌品三人被团丁一一斩首。
震惊中外的“青岩教案”由此爆发!
85戴鹿芝杀了文乃尔和他的四个教徒
这时候,一个姿色出众的年轻寡妇,被命运推上了显赫的政治舞台。
咸丰帝奕死后,二十七岁的“玉兰儿”懿贵妃已开始和钮钴禄氏一起,在朝中垂帘听政,大臣们尊称她们为“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此时的朝廷大权,实际上控制在慈禧太后和她的小叔子——恭亲王奕的手中。因为,同治皇帝载淳年幼无知,而慈安太后则过于懦弱。
“青岩教案”发生后,法兰西新任驻华公使哥士耆代表本国政府,正式向大清国提出了严重抗议,哥士耆要求清政府就此给予巨额赔偿。
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不以为然。哥士耆遭到清政府的拒绝后不肯善罢甘休,他故意把“青岩教案”的风波弄得很大,并频繁来往于各国公使馆与清廷之间……
哥士耆试图从这场外交纷争中打开缺口!而年轻气盛的贵州提督、钦差大臣田兴恕,则与其针锋相对。咸丰十一年九月,田兴恕按照“秘密公函”中的“优叙”的许诺,将赵国澍提拔为全黔团务总办!
正当“青岩教案”的谈判陷入僵局时,胡缚理派到开州的法兰西神父文乃尔,正忙着走村串寨宣扬“福音”。哪知,这无意中引发了贵阳府的第二桩教案——“开州教案”。该案发生后,清政府十分被动,同意就两桩教案作出巨额赔偿。
“开州教案”的发生,起源于祭龙事件。
在距州城二里地的夹沙陇,文乃尔以教徒章天生的住所为据点,夜以继日地组织教徒念经讲道。而这个章天生,正是三年前,在古州当众羞辱田兴恕,钱登选为了保他,故意在田兴恕面前说他是“疯子”的“教书先生”。
文乃尔、章天生的行动,被开州“一心团”团首周国璋查明,他向开州知州戴鹿芝作了如实禀告。戴鹿芝获悉,十分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对“外来匪人”“借故绳之以法”;可以执行“秘密公函”,向田兴恕交差了。戴鹿芝要周国璋继续详查文乃尔和天主教的动态。
清同治元年(1862年)正月十五日,开州夹沙陇群众搭龙灯祭龙,欢度元宵节,并通知天主教徒参加;但天主教徒以奉教为由,拒绝祭龙。周国璋和群众说服他们参加,仍无结果,双方“口角忿争”,“人众势汹”。周国璋便禀报戴鹿芝,戴将情况飞报田兴恕。田兴恕一看“章天生”三个字,当即大怒!他愤而批示:“缉案就地正法。”
同治元年阴历正月二十日,周国璋带领团练数十人,先将文乃尔逮捕监禁,接着,团丁又去章天生家中,将教徒章天生、吴学圣、陈显恒、易路济(女)四人逮捕入狱。
第二天,戴鹿芝将文乃尔、章天生等五人提至公堂审问,文乃尔将“传教士护照”递交戴鹿芝查验,声称:“护照上盖有直隶藩司印信,并录载和约要款三条之谕单,上盖总理衙门关防。”戴鹿芝当即加以驳斥,其理由是:“此文凭乃法兰西文凭,并非我大清国文凭,不足为据。”
几天后,法兰西传教士文乃尔并中国教徒章天生、吴学圣、陈显恒、易路济(女)等共计五人,全部被戴鹿芝凌迟处死。其中,文乃尔还被悬首示众,他的头颅,在开州城门上悬挂了整整三天!
文乃尔被害一事,令比尔·胡缚理暴跳如雷。他根据以往的“经验”分析判断,此事再由他自己向贵州官府提“抗议”已是枉然。
最理想、最高明的做法就是,由法兰西政府和它的军队直接插手,对大清国进行有效干预。为此,胡缚理派遣贵阳教区负责外事的司铎仍各神父,风雨兼程赶往北京。胡缚理给仍各强调:希望法兰西政府,立即就文乃尔神父被害一事,向清政府提出严重交涉。
同年二月中旬,北京。
法兰西驻华公使哥士耆,详细听了仍各神父的汇报后,不由“大为震惊”。他认为:此事已“大大损害”了法兰西帝国的威信和尊严!
于是,哥士耆一面紧急报告本国政府,请示处理办法;一面派人通知了西方各国驻华公使。这些人分别是美利坚合众国驻华公使蒲安臣、俄罗斯驻华公使伊格拉提也夫、英吉利驻华公使卜鲁斯等。
蒲安臣等人则众口一词地怂恿哥士耆,要他立即代表法兰西政府,向清政府提出“最强硬的”的抗议。因而,在此后同大清国的外交谈判中,哥士耆的态度始终非常强硬。他以“永久性的军事占领”
威胁清政府,要求清政府“以命偿命”,处死田兴恕、赵国澍和戴鹿芝等涉案官员。
迫于法兰西的军事讹诈和英吉利、美利坚、俄罗斯等国的政治干预,内外交困的清政府,不得不一点点地作出妥协。朝廷派出云贵总督劳崇光和两广总督张亮基,对贵阳府发生的“青岩”、“开州”
两教案,进行了彻底调查。除巡抚何冠英病故无法追究外,封疆大吏田兴恕受到了严厉处分。
最先,田兴恕只是被收缴钦差大臣关防。接着,他又被撤销了所有职务。安义镇总兵沈宏富,奉命署理田兴恕原先担任的提督一职,而“清江团”团首、原贵州粮储道韩超,则接任了田兴恕原先署理的巡抚一职。
同治元年(1862年)十一月至同治二年四月,田兴恕以有罪之身,和沈宏富一道,率兵在贵州、四川、湖南等省往来奔突,四处征剿。他们的作战对象,仍然是何德胜的黄号军和太平军石达开部。
在田兴恕、沈宏富的合力追击下,石达开在贵州立不住脚,只得率部往四川逃窜。
同治二年六月,石达开部在四川安顺场大渡河全军覆没。同月,石达开在成都刑场被凌迟处死。在这次不同寻常的处决中,原湖南巡抚、现任四川总督骆秉章亲自出马,担任了石达开的监斩官。
一处死石达开,骆秉章就忍痛下令,正式将田兴恕逮捕入狱。阳教案”事发两年之后,原贵州提督、钦差大臣田兴恕,终于被自己原先的部属戴上镣铐,收监拘禁。
田兴恕被捕时,钱登选身藏巨款找到解官,请求与主人田兴恕一道接受处置,分担罪责。解官瞠目结舌,不解地向他追问缘由。
钱登选笑而答曰:“大人,其实田兴恕、何冠英的所谓‘联衔公函’,乃我背着主子,擅自以他二人的名义草拟并散发的。而青岩、开州两地发生的教案,也是我假传军令,一手挑起的。如今,朝廷既然要对此详加追究,那么,登选希望各位大人一查到底。现在,我请解官大人禀报劳崇光、张亮基,就说我钱登选甘愿承担此案的全部罪责。”
“钱登选!”解官厉声呵斥道,“劳、张二位大人,皆系我朝执法如山的好官、青天。你一个区区幕僚,有何资格对其妄加评议和指点!‘贵阳教案’的涉案官员,其他肇事重犯,还有案中具体细节,劳制台、张制台均已一一查证清楚!至于处置方案,二位大人皆一丝不苟地作了反复斟酌,且已上报朝廷……总而言之,此案乃劳制台、张制台持平办理。断无遗漏案犯之说!”
钱登选笑而答曰:“百密一疏,我正是遗漏之涉案重犯。”解官正要再次厉声呵斥他,钱登选却趁着没有旁人,悄悄把几锭银子塞给了解官。
钱登选对解官耳语:“老弟,我本别无所盼。只求与田兴恕同罪同罚。切望老弟你高抬贵手,安排我与田大人关住一屋。这样,早晚之间我对他也有个照料!”解官一面偷偷摸摸往身上藏钱,一面掩口笑曰:“贿赂坐牢……新鲜!”
此后,在彼此相邻的贵州、湖南、四川三省,田兴恕、钱登选二人被同案提解,辗转关押。因牢中饮食太差导致的营养不良,田兴恕身上的枪伤数次复发,其间苦不堪言。幸好有陪伴身边的钱登选悉心照料,再加上解官、牢子的暗中宽容,田兴恕的病情才一天天地得以好转。
其实,无论解官还是那些看管犯人的牢子,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田兴恕的部下。只是原先他们隶属沈宏富营中,与田兴恕没有直接关系而已。在接到逮捕田兴恕的命令之后,新任贵州提督沈宏富,便特地警告过执行这一任务的解官、牢子:“你们都给我听清楚啦——那教案的事,不能单单怪罪田兴恕一个人!今后,不管朝廷是如何处置他,你们都得把他给我好好照料。如果他在牢里过得不舒坦,今后你们也莫想舒坦!”解官、牢子听罢,一个个都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
同治二年年底,经四川总督骆秉章、浙江巡抚左宗棠和湖南巡抚恽世临等当朝重臣的多方努力,田兴恕暂时被押回老家——湘西镇筸。
俗话说:大船烂了三千钉。听说昔日声名显赫、战功卓着的田兴恕回到了家乡,省中各级官员迅即纷至沓来,慕名拜访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湘军悍将。这些官员或是乘船,或是坐轿,或是骑马,全然不顾长途跋涉的艰辛。当地那些家财万贯的士绅,则更是倾巢出动,拥门阻道,大家都抢着宴请昔日的钦差大臣、贵州提督兼巡抚田兴恕。
镇筸是一座古城。这里人文荟萃,民风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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