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松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本章字节:12104字
刚刚进入11月,军区大院里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就闹着要去当兵。
商钢带着两个同班男同学缠着负责征兵的军务部参谋林亚峰,闹着非要去新组建的坦克a师不可,因为他们知道坦克a师要奔赴到血与火的边境线,同苏军的摩托化部队去作战,天生骨子里就喜欢战争的年青人,自然渴望驾驶着装甲车驰骋疆场。
因为父母有一方在军区机关上班,这些平日里野惯了的毛猴子,打小就在军区大院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同军区机关的那些参谋干事助理员混得比大人还熟悉。不知道这些鬼机灵的半大小子从哪里知道坦克a师要在军区大院征兵的消息。
“谁告诉你们坦克a师要在军区机关征兵?”林参谋故意挂起满脸冰霜。
“林叔叔,有没有这回事?”小胖子李铁牛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
“没有!”林亚峰板起面孔坚定地回答,他知道对付这群野毛猴子,要宁给好心肠,不给好脸色。
“你糊弄我们,坦克a师在军区机关征兵的消息绝对可靠!”商钢坚决地说。
因为这消息是唐雪雁告诉肖爱莲的。
“毛头小子们,我可告诉你们,军区机关在什么地方征兵是绝对机密,胡乱透露军事机密就是犯罪知道不?”
3个捣蛋鬼互相递了个眼色,异口同声道:“没那么夸张吧……”
林亚峰黑着脸道:“夸张?回去问你们爹娘去。”
军训部长张勇的儿子张大强拽着陈参谋的胳膊央求道:“陈叔叔,你就让我们当兵去吧,把我们哥儿仨分到一个连,我们保证好好干,绝不给咱们军区机关丢脸。”
“臭小子们,好好读书去,能不能当兵不是我个人说了算,要你们父母同意,政审合格,身体健康才行。”陈铁峰哭笑不得。
张大强将衣服袖子挽上去,伸出白细的胳膊握成健美运动员的样子:“林叔叔,我是学校足球队的中锋,我身体很健康。”
林亚峰“扑哧”笑了,他一把拉下张大强的帽檐:“胳膊细的跟麻杆一样,还足球中锋?”说完,向司令部机关大楼走去。一群野毛猴子走大楼门前,想继续跟进去,被持枪站岗的哨兵斥了回去。
“见过——34加重坦克吗?”商钢坐在军区大院假山后面的一块石头上,扑闪着机灵的大眼睛神秘地问道。
两个男孩摇了摇头。
商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道:“看,我10岁那年妈妈带我去北京照的。”
照片上的商钢留着锅铲头,穿着白短袖,戴着红领巾,自豪地站在坦克炮塔前面,在军事教研室当教员的高战元用120照相机照的。
“这是啥坦克?看起来跟金巴牛一样!”张大强接过照片羡慕地问。
“苏联——34加重坦克。”商钢牛气地说。
“我看看,有一年夏天,我跟爸爸去沙湖玩,到军区装甲营见过苏联——34坦克。”李铁牛一把抢过照片,“这种加重——34坦克我真没见过。”
“知道给我照相的人是谁吗?”
两个人摇了摇头。
“我爸爸的战友高战元,他现在是坦克a师b团参谋长。”
“商钢,你有个参谋长叔叔在坦克a师还愁当不了兵?”李铁牛有点嫉妒地说。
“不知道妈妈让不让我去。”商钢叹息道。
“我也不知道老爸让不让我当兵。”李铁牛也显得无可奈何。
“瞧你们两个没出息的样子!去年我二哥想去,老爸不知咋的死活不同意,结果我二哥悄悄搭乘一辆地方拉货的汽车来到我老爸的老部队,比坐火车去的新兵还早到一天。”张大强不以为然道。
“结果怎么样?”
“结果我二哥到部队找到我老爸部队的师长软磨硬缠,那师长是我爸炮火硝烟里的生死兄弟,见我哥哥铁了心要当兵,就给我老爸打了电话,最后在地方补办了一套入伍手续。”商钢翘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道:“你二哥真是好样的。”李铁牛道:“如果家里不同意,我们也学你二哥的样子,扒运煤的货车偷偷去。”商钢兴奋地从石头上跳下来:“到了坦克师,我们就到b团去找高叔叔,他一定会同意我们参军的。”
“好,一言为定!”三个少年的手紧紧叠在一起。
女孩子能否去坦克a师一直没有消息。
那时候解放军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很高,穿军装,当女兵,是每个女孩子都会向往的事情,商柳当然也不例外。
“哥哥他们都已经报名了,你不能重男轻女不让我去坦克a师当兵!”商柳缠着妈妈。
“坦克a师不招女兵,你一个女孩子能去驾驶坦克?”肖爱莲反问道。
“唐阿姨不是说坦克a师要组建宣传队吗?怎么可能不招女兵?”
“唐阿姨也就那么一说,你就当真了?”16岁的商柳,眉毛、眼睛、白皙的脸盘出落得跟肖爱莲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肖爱莲的眼睛里,是那种经历过战争生死考验的沧桑与成熟,而商柳作为花季少女,眼睛更多流露出的是纯情和天真,爸爸的牺牲并没有在她楚楚动人的青春雨季烙下多少战争的伤痕。
“妈妈你偏心眼,你能让哥哥去报名,为什么不让我去?”商柳的眼睛泪光闪动。
“商柳,不是妈妈偏心眼,是人家坦克师根本不招女兵,再说了坦克a师是准备去打仗的,要你们这些只会吹拉弹唱的女孩子干什么?”
“血与火的战争更需要宣传和鼓动,你是老军人了,难道连这个常识都不懂?”
“人家不来招女兵,你说破天也没有用。”
“那你跟高叔叔打个电话问一问,到底今年招不招女兵?”
“我问过了,他不清楚今年招不招女兵。”商柳见妈妈不肯打电话,心里感到委屈,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人家坦克师不招女兵,你哭也没用!”
“谁说坦克师不招女兵?”军务参谋林亚峰敲门进来。
正在伤心的商柳一愣,泪花在眼睛里打着闪。
“林参谋,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里来了?是不是商钢他们又在军区大院里捅什么娄子了?”肖爱莲欢喜道。
“肖大姐,瞧您说的,商钢他们已经长大了,那些端梯子捅马蜂窝、上树逮喜鹊的事情已经不干了,不过,前几天,他们几个野毛猴子缠着我要去当兵。”林亚峰笑道。
“你同意了?”
“哪能?他们当兵必须你们做家长的同意。”商柳插嘴道:“陈叔叔,你刚才说坦克师要女兵?”
“怎么?你也想去当兵?”
商柳点了点头。
“分到军区机关的文艺女兵只有一个名额,你敢同其他女孩子竞争吗?”
“我敢!”商柳坚定地回答。
林亚峰用赞赏的眼光望着这个楚楚动人的少女:“好样的,不愧是战斗英雄的女儿。”话题一转,“肖大姐,是这样的,今年军区首长决定在机关大院招50个男兵10个女兵去新组建的坦克a师,军区党委考虑到你家的实际困难,决定特招你的双胞胎儿女商钢商柳去坦克a师当兵,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就给他们报名了,下周三到军区总医院体检。”
“谢谢。谢谢军区首长,谢谢他们还惦记着我们……”肖爱莲的眼睛潮湿了。
“巩副司令说了,如果你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谢谢巩副司令,也谢谢你……”
“肖大姐,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林参谋,你别回家了,我中午包饺子。我知道你们东北人就爱饺子就酒。”
“不了,大姐,我爱人今天给我做了嫩玉米炖蘑菇。”
“林叔叔再见!”
“再见。”
“哈哈,我要当兵去了,林叔叔万岁……”商柳高兴地蹦了起来,抱着肖爱莲的脖子说:“妈妈,我爱死你了。”肖爱莲刮了一下女儿秀挺的鼻梁:“这下不说妈妈偏心眼了?”
经过政审、体检,商钢、张大强、李铁牛都被批准入伍到坦克a师。
就要离开家了,商钢他们急忙通知班上几个最要好的同学去照相馆照相留念。
当时还没有领到新军装,3个野毛猴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3套旧军装,每个人都戴着草绿色的军帽,腰间扎着宽宽的军用皮带,左胳膊上还戴着鲜红的红卫兵袖章,同一群男同学嘻嘻哈哈地走在大街上。
“商钢——”上身穿一件红棉袄的何晓慧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站在路边一棵苦楝树下。一条雪白的网絮状围巾衬出她那张冻得通红的鹅蛋脸,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在那个年月,能买起自行车的家庭凤毛麟角。何晓慧她爸在省物资厅当副厅长,妈妈在长河市公安局,优裕的家境使她在同班同学中鹤立鸡群。
“商钢,你媳妇来了……”李铁牛笑嘻嘻地说。
“放屁!”商钢不客气地晃了晃拳头,“以后再开我和何晓慧的玩笑,当心我揍你!”
“咱们班谁不知道你和晓慧好?”
“李铁牛,你是不是皮松了?”
“我说的是实话。”
商钢晃了晃拳头:“我看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张大强眨巴着一双绿豆眼道:“商钢,晓慧爱哭可是出了名,你要好好哄她……”
“人家妹妹送哥上疆场,我们站在这里当电灯泡啊?快走!”上身穿蓝棉袄的坏小子故意摇头晃脑地哼起电影枟柳堡的故事枠里的歌曲。
“我叫你唱……”商钢追着打唱歌的小子,调皮的张大强朝几个男同学挤了挤眼睛。一群坏小子会意一笑,异口同声地朝着何晓慧大声诵起儿时的童谣:
土黄骡子驮棉花,我和小妹缠缘法。
缠得二人缘法到,哥骑白马妹坐轿。
何晓慧白皙的脸更红了。
苦难是人成长的催化剂。一出生就失去父亲的商钢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苦难,单亲的成长经历对他来说,是一段心酸的回忆。在他的记忆中,虽然是在军区家属院,但常有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有一次,主管骑兵大队的d军副军长巩焕英,代表军党委给妈妈送来年度烈士家庭的抚恤金,出于礼貌,妈妈留巩副军长吃了顿饺子,那些农村来的长舌妇们,就把那件事情传得离了谱。
军区政治部保卫干事李二柱的媳妇对一群跟着丈夫进城的娘儿们,神秘地说:“你们知道不,昨天夜里,巩副军长住在肖爱莲家里……”
“真的?”有个刚从豫东农村来的妇女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是给她介绍好几个军官,她都不愿意吗?”有个纳鞋底的妇女有点闹不明白。
“狗屁,假正经,听说姓巩的进去没多长时间,那个女人就拉了灯。”
“那女人胆子够大的。”
“也难怪,听说那姓巩的女人是个药罐罐,好几年都行不成房事。”
“干柴见烈火哪有不着的?”
“那女人憋了好几年,见了男人,哪怕是长相丑的男人,都是干旱的禾苗见了雨水。”
“巩副军长为啥不离婚?”
“你不知道,男女间的事情偷着吃才香。”
“不过,那女人倒是长得好看,30好几的人了,水灵得跟姑娘一样,眼睛鬼狐狐的,怪不得军区机关的男人都喜欢和她眉来眼去。”
“她见了战士都是一副笑脸模样,声音甜得像放了糖。”
“看好你男人,当心他半夜翻墙去俏寡妇家。”
“他敢?他去一次就一辈子别想钻老娘的被窝!他提干后不想要我,我追到他家跳井上吊地闹腾,结果他老爹亲自把咱送到部队同他儿子结婚……”“嘎嘎嘎,”一阵粗野庸俗的大笑。
已经懂事的商钢转身回到家里,找了一把锄草的短锄头,铁青着脸跑出来,一群女人看见商钢狼崽子一样凶狠的眼光,兔子一样落荒而逃。
受了委屈的商钢回到家,气愤地将锄头扔在墙角,正在厨房做饭的肖爱莲听见响动,跑进房子,看见儿子的手指被锄头划破了,鲜血直流,连忙蹲下问道:“商钢,你怎么把手划破了?叫妈看看。”气咻咻的商钢一把将妈妈的手打到一边。“商钢,你反了天了,敢跟妈妈动手?”
“你为什么不结婚?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你为什么要和别人的爸爸眉来眼去?”肖爱莲站起来,扇了儿子一巴掌,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愤怒地问:“是谁乱嚼舌头?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自己心里有鬼,还怪别人?”“啪——”这一耳光打得太重了,肖爱莲一巴掌把儿子的鼻血打了出来,商钢没哭,她自己哭了。
那一夜,受了委屈的妈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月光下,流着泪,把胡笳吹了很久很久……妈是精神爸是胆。因为没有爸爸,童年的商钢一直很懦弱,被军区大院的小朋友欺负。血液里流淌着商云汉钢铁意志和叛逆精神的商钢,绝不是天生胆小怕事的软蛋,因为妈妈一直教育他不许和别的孩子打架,不许他在家属院惹事生非,他才像小狮子一样藏起了自己锋利的爪牙,给其他孩子一种软弱可欺的错误印象。第一次和李铁牛打架,使他开始变得坚强起来。
军区大院里的孩子整天同战士一起混,调皮得没法没天。一天妹妹商柳哭着回到家里。正在厨房帮妈妈劈柴的商钢放下柴刀:“谁欺负你了?”商柳抽噎着不说话。“是不是李铁牛?”商柳哇一声哭了,“李铁牛和张大强抢走了我的鸡毛毽子……”“他们凭什么抢你的东西?”“李铁牛说我的鸡毛毽子好看。”“走,哥哥去给你要!”
商钢牵着妹妹的手来到篮球场。
看见李铁牛、张大强他们几个孩子,正踢着妹妹粉红色的鸡毛毽子玩。“李铁牛,把我妹妹的鸡毛毽子还给她!”胖墩墩的李铁牛笨拙地踢着鸡毛毽子道:“谁见你妹妹的毽子了?”“你脚上踢的不就是我妹妹的鸡毛毽子?”张大强过来帮腔道:“软鼻蛋,这毽子上又没写你妹妹的名字,凭什么说是她的?”“你给不给?”商钢攥紧了小拳头。李铁牛看见商钢握紧了拳头,把鸡毛毽子扔给张大强,推了商钢一把:“软鼻蛋,你今天长胆了,是我抢的又怎么样?我就是不给!”“把我妹妹的鸡毛毽子还给她!”“就不给,怎么样?你这有娘没爹的野孩子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商钢最怕别人揭他短,说他是没有爹的野孩子,想起铁牛妈妈说过的那些坏话,商钢小狮子一样呼地冲上来,抱住了李铁牛。
“打架了,打架了……”一群踢足球玩的孩子见他们搂抱在一起摔跤,全都围过来看热闹。比张大强小4岁的弟弟张小强,扎着他爸爸用过的军用皮带,斜背着水壶,看见商钢同李铁牛扭在一起,挥动着小拳头,一个劲儿地喊:“打,打……”
商柳哭着喊:“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李铁牛虽然胖,却没有劲,很快就被商钢扳倒。商钢骑在他的身子上:“还我妹妹的鸡毛毽子!”身子底下的李铁牛是汤锅里的鸭子,肉烂嘴不烂:“不还!”商钢在他的肚子上撺了几拳:“还不还?”李铁牛“哇”地哭了。张大强见商钢把李铁牛打哭了,连忙跑到家属院去喊铁牛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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