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解甲归田(3)

作者:贾松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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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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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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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044字

由于光线阴暗,只能隐约看见他身穿军装的背影。但谈话声却很清晰地传出来。


“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向组织汇报,而要采取匿名信的方式?”


“巩副司令,我主要怕大家知道后误解我。”


“我不大喜欢背后告状的人!”


“副司令,你千万别误解,我越级写信反映问题,绝没有半点个人恩怨!”巩焕英“哦”了一声,惊讶地问:“你和程宝文之间关系很紧张吗?”


“我和程宝文同志原来都在一个部队,可以说是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战友。”


“既然是生死之交的战友,他出了问题,为什么当面不批评、不教育,反而要越级写匿名信上告?”


“我之所以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写信,是对党负责,是对毛主席忠诚。是从我们简编坦克师在战争中,完成守护祖国西大门的作战使命的角度来考虑的。”


“问题有这么严重?”


“您想想看,谁能叫解放军投降,敌人,只有敌人才能叫解放军投降!这个事件外表看起来简单,其实你仔细想一想,后果很可怕,程宝文、王增强他们私自改动军事演习方案,迂回穿插到反坦克阵地,这要是在战争中……”


“你觉得对他们几个处理轻了?”


“我觉得非常轻!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故,怎么能对参加俘虏缴械我反坦克分队骨干分子实行戴罪立功的政策,应该叫他们卸甲归田,按战士复员回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


巩焕英在那封匿名信上签了意见,道:“你先回去吧,我们绝对不冤枉任何一个革命战友,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阶级敌人!”


“巩副司令,”来客站起来道,“您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如果让大家知道了,我就没法在坦克a师继续工作了。”


“儿童心理!”


一个星期后,巩副司令带着军区工作组进驻河西走廊。


巩焕英严厉批评了坦克a师隐情不报的错误行为,对整个事件的始末重新进行取证调查。10天后,军区工作组最后形成“程宝文安排转业王增强按战士复员”的决议。军区党委在战区所有部队通报了这起严重的“军事政治事故”,要求全区部队认真开展“两诉三查”教育运动,吸取教训,加强战备观念,进一步提高部队卫国戍边的思想觉悟。守护长城沿线的西大门,消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打赢反侵略战争。


坦克a师以程宝文、王增强事件为契机,采取吃忆苦饭、开控诉会等形式,充分发动干部战士控诉旧社会阶级苦、民族恨,查革命觉悟,查战备观念,查吃苦奉献精神。


耿争旗带领司、政、后、技联合工作组来到野狼谷,深入b团部分连队,带头诉,带头查,引导官兵汲取军事演习中的教训,引导官兵确立革命的苦乐观、生死观,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树立为革命战争乐于吃苦、勇于奉献的思想。


千人大会上,干部战士群情激奋,纷纷上台发言,表示要加紧擦枪练兵,为保卫祖国神圣的领土,誓将热血洒边疆。


送走军区工作组,耿争旗潸然泪下。怎么就因为一件几乎是军事演习中开玩笑的事件,竟然要两个优秀干部卸甲归田。特别是对坦克侦察连连长王增强来说,太不公平了,不行,我要亲自在家里安排酒宴,为他们送行。


冰冷的月光照着冰雪残留的大地。


刚刚组建的坦克a师一度陷入战斗情绪低靡的时期。月光迷离的夜晚,商柳在月光下吹胡笳,呜呜咽咽的西域音乐,让人听了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耿争旗叫老伴在家里弄了一桌菜,取出一坛藏了多年的陈年人参酒,把两个受到军事纪律处罚的部下叫到家里,同他们喝最后一顿告别酒。


已经摘去帽徽领章的军人坐着师长的1号小车来到师首长居住的临时家属院。


进门后,两个军人同时敬军礼道:“师长——”


“来,坐,坐下!”程宝文和王增强先后坐在耿争旗的左右。警卫员抱着酒坛子给3个人面前的黑瓷碗倒满了酒。耿争旗使了眼色,警卫员知趣地退回到厨房里,帮助耿争旗的夫人一起烧菜。


“我这个师长当得窝囊啊!”耿争旗端起酒碗道,“保护不了自己的兄弟,我在这里给你们赔罪了……”说完一饮而尽。


“球!哪里黄土不埋人,回地方难道就把人饿死了?师长,是我们哥儿俩给您惹麻烦了,增强,我们敬师长一碗!”程宝文端着酒碗骂道。


“师长,咱本来就是舟山岛上的渔民娃子,参军也没想着能当连长,现在把咱连长撤了,无官一身轻,回家照样带着鸬鹚划船钓鱼去。”


王增强站起来端着酒碗道。


“如果在舟山岛混不下去了,就到陕西来,有我一碗稠米饭,就不会让你喝稀的。”程宝文安慰道。


两个将要卸甲归田的部下这么一说,耿争旗的眼泪唰就下来了。


望着铁血气质的老师长落泪了,王增强眼睛一红,哽咽道:“师长,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程副团长,连累了咱坦克a师,好汉做事好汉当,别说叫我按战士复员,就是让我蹲监狱砍脑壳我也认了,我是孤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来,喝了这碗酒!”


“不说那话了,来,我们喝酒!”


“干!”3个酒碗碰在一起。


王增强酒量不行,平常二两就醉,今天心里不痛快,一碗酒下肚,五脏六腑就像燃烧了一样,话也就多起来。端着酒碗,红着可怕的眼睛对耿争旗嚷道:“师长,说句心里话,撤我连长的职,我不服,一百个不服!凭啥说我反对毛主席军事路线?凭啥假想敌在军事演习中就只能听导演部的安排,就不能有自己的作战自主权?军事演习也是不流血的战争,既然是战争,敌我双方就要斗智斗勇,就有输有赢,凭什么反坦克分队就不能投降?”“凭着他们穿着解放军的军装,头顶戴着红五星!”程宝文一把抢过王增强的酒碗一口喝干了。耿争旗抢过酒坛子给王增强把酒倒满了:“宝文,不要拦,让小王说,说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王增强抢过酒碗一口喝干了。


“师长,您说,我怎么就反对毛主席军事路线了?难道在血与火的战场上,苏修敌人就能听我们的?我们叫他走哪条行军路线,他就乖乖走哪条行军路线,我们叫他怎么打他就怎么打,我们叫他开炮他就开炮,我们叫他宿营他就宿营,师长,你说这可能吗?如果假想敌都跟傻子一样,按照既定的行军方案行动,那搞军事演习不就和小孩过家家一样吗?那样能快速生成战斗力吗?能锻炼提高指战员指挥作战能力吗?”


“增强,你喝多了,话那么多!”程宝文厉声制止道。


“我没有兄弟姐妹,师长就是我哥,我给我哥掏掏心窝子不行吗?”


“增强,你的做法没错,军区对你的处理也不冤枉!”


“师长,你说这话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谁都没错。增强,别说你一个小小的连长,许光达司令为革命做过多少贡献,是我们装甲兵部队的元老,结果怎么样?照样让人揪斗!”


“师长,我今天就把话搁在桌子上,不管你以后当将军也好,当百姓也好,再过几十年,军事演习靠导演的做法非改不可。战争绝对不允许有导演的成份!”


“不说了,喝酒!”


很快,一坛酒就喝掉三分之二,程宝文和耿争旗也有些醉了。


“谁在吹胡笳?哭哭啼啼的,听得我心里堵得慌。”


“师宣传队的一个女兵,刚入伍的新兵,听说是骑兵大队烈士的遗孤。”


“喝闷酒容易醉人,来,咱哥仨玩老虎杠子鸡虫的猜拳令,谁输了谁喝酒!”程宝文大声叫道。


“我就喜欢划拳。”王增强附和道。


“师长,我们划拳怎么样?老虎杠子鸡虫,很简单!”


“我喜欢划大拳,老虎杠子鸡是小孩玩的游戏。”


“不行!”王增强醉醺醺地说:“我就喜欢老虎杠子鸡,好玩……”


“来就来,我一个师长,怕你们两个小兄弟?我在东北10岁就开始学习喝酒划拳!”


一身军装的耿争旗同两个已经摘去帽徽领章的部下,比划着滑稽的动作,吆喝着老虎杠子鸡的酒令。第一局耿争旗输了,王增强喊的杠子,他喊的是老虎。第二局王增强输了,耿争旗喊的鸡,他喊的是虫。第三局耿争旗故意输了。当王增强喊鸡的时候,他慢半拍喊虫。


王增强僵着舌头嚷道:“这次不算,师长,你喊慢了!”二人重新喊,耿争旗喊老虎,王增强喊杠子,杠子打老虎,耿争旗将一碗酒喝干。又和程宝文猜起老虎杠子鸡的酒令……“我不……听……胡笳……”王增强直着舌头叫道:“程副团长……你……你给咱……吼段秦腔怎么样?我……就爱听你……吼秦腔……”


程宝文站起来扯着苍凉的嗓子,吼起了石破天惊的秦腔:


呼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某单人独骑把唐营踩,只杀得儿郎们痛悲哀,遍野荒郊血成海,尸骨堆山无处埋,小唐儿被某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想当年一个一个受过某的恩和爱,到今背信该不该,单童一死阴魂在,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刀斧手押爷在杀场外,等一等小唐儿祭奠某来……平常唱几句就唱不下去的程宝文,竟然把秦腔戏枟斩单童枠一口气唱完。


“好!”王增强叫道!“痛快!来,喝酒!”


“好!干!”三个酒碗又碰在一起。


“小鸡炖蘑菇来了!”警卫员端出一盆冒着热气的小鸡炖蘑菇。


“来,尝尝,你嫂子的拿手好菜,香飘白山黑水……”女人从厨房出来,嗔了耿争旗一眼,道:“让他们少喝些酒,你看小王的脸喝得跟关公一样。”王增强摇手道:“嫂子,我没醉,今儿真痛快……”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打起鼾声。


望着已经睡着的王增强,两行泪水沿着耿争旗刚毅的脸颊慢慢地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