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人的队伍向白滩子村南的120高地悄悄挺进。

“有动静！”潜听的阎铁民用似乎在胸腔里滚动的声音通报着敌情，匍匐在他身后的坦克八连立即停止前进。

风雪呼啸的山野里，隐隐出现了一丁点的亮光。

“营长，”八连连长卢群虎小声问道，“是敌情吗？”

“不确定！”阎铁民朝他们招了招手。

八连官兵在风雪中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七连和九连在八连的侧翼，用同样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向高地前进。

前面似乎是大大小小的坟墓。

“啊——呜——儿”前面坟地里突然传来一声野狼的长嗥。

“卧倒！”阎铁民一惊，拔出54式手枪，打开保险，拉开枪栓，推子弹上膛。

阴森森的坟地里，几只饿了两天的野狼，冒着风雪转悠着寻找吃的。绿莹莹的狼眼睛，鬼火一样在漆黑的雪夜里闪烁着。

“营长，”商钢取出64式半自动步枪，一个匍匐射击，向坟地里饿了几天的野狼瞄准，“我干掉这几只恶物！”

“不要开枪！”阎铁民厉声制止。

“野狼扑过来怎么办？”

“我们的任务是潜听！”

“营长，”教导员由于害怕，声音竟有点颤抖，“商钢说的有道理，冬天里的野狼因为找不见吃的，变得非常凶残，只要闻着人味，它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不许开枪！”阎铁民向后招了招手，身后听见狼叫的连队，快速匍匐到营长周围的高地上。

“营长，有几只？“八连连长卢群虎轻声问。

阎铁民树起3个指头。

“打不？”

“不许开枪！”

一只狼在开始用前蹄在坟地里刨着什么，其他两只狼站在坟顶面朝坦克三营埋伏地方在高一声低一声的长嗥。

过了片刻，那只狼似乎从地里找到一个什么东西，用嘴叼着爬上另一个坟头。

一颗照明弹亮在空中。

所有潜听的干部战士都吃惊地看见野狼嘴里叼着的是一个婴儿。

“营长！”商钢由于高度紧张，变调的声音结结巴巴，“狼……狼在吃小孩。”

“不要慌！”阎铁民平静地说，“那是一个死婴！”

“你怎么知道？”

“风雪夜里，谁脑子有病，把婴儿抱到坟地里来？”

“是死婴！”教导员证实道，“坦克一营在汇报白滩子村的民情社情时说，前天，该村牧民杜曼拉提的媳妇门门草难产，生下一个死婴，身体极度虚弱。师医院闻讯派出医护人员去他家看病。”

“喀嚓——喀嚓——”三只野狼在分吃死婴。抢夺声、嘶咬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3只野狼叫了几声，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夜色里……突然，前面的谷地里似乎有人用红布蒙着手电筒在有节奏地明灭闪烁。

“有敌情！”大家全都紧张起来。

前面1000多米的地方，隐约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和铁镐挖掘冻土的声音。那些黑绰绰的人影在风雪中晃动。

“营长，”副营长指着前面的谷地小声说：“是工兵！”

“1个，2个，3个……”视力非常好的商钢仔细数了起来。

“有多少人？”

“算上握手电筒的，一共65个人！”

“群虎，”阎铁民低声对坦克八连连长说，“你带商钢回去，把这里的侦察情况详细向团指挥所汇报。”

“营长，那你呢？”

“我带人继续潜听！”

“你带商钢回去吧，我和副营长、教导员留下来潜听！”

“不要争了！”阎铁民压低声音道，“这是命令！”

阎铁民将耳朵贴在雪地上，落进他耳朵里的，有卢群虎商钢匍匐着沿原路返回的悉索声，也有前面谷地里隐约的谈话声和铁镐挖掘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皑皑雪野里一片光明，河道里西北风飕飕地吹，村子里、河岸上的树木上都结着冰雪琉璃。

师首长机关和分队赶到黑柳村。

宣传车上，商柳放了一阵枟大海航行靠舵手枠的革命歌曲，对着高音喇叭念道：“下面播颂坦克b团八连战士商钢的来稿，来稿的题目是枟过硬作风全靠练枠，寒风拂面，戈壁如毯，冰河寒，心中暖，走遍崎岖路，笑看戈壁滩，过硬作风全靠练，来日埋葬帝、修、反！”商柳将最后几句连续在广播里朗诵。

昨夜在坟地里潜听了半夜的商钢，听完妹妹的朗诵，精神抖擞地钻进坦克发动起来。

一辆辆坦克装甲车呈s型在村口的盆盆山前掉个头，“突突”地吼叫着，挟风滚雷般沿着一条铺着半尺厚积雪的沟道，向狐尾河方向挺进。

汽车发动起来却很难。发动所用机油是一般机油，发动后不能灭，灭了难发动，驾驶员眼看部队要出发，跪在地上用喷灯不停地烧烤，恨不得跪在雪地里给大解放磕两个头，叫一声爷。喷灯烧烤了一个小时左右，汽车才发动起来，东张西望找部队，早就没影了。

坦克装甲车队挟着烟岚，从河道疾驰而来。冰面上反射着七彩的阳光。履带轧得冰层“嘎巴嘎巴”直响，那水那泥就在坦克履带上翻滚着，形成磅礴的气势。

商钢通过驾驶室的潜望镜观察前面的复杂地形，操纵杆前后一拉，笨重的坦克就转了个方向，“突突”吼着朝前驶去……“719，719，我是3号，听到请回答！”通话器里传来高战元的声音。

“719听到！”商钢回答。

“前面就是狐尾河了，降低车速，缩短车距，注意安全过河！”

“719明白！”

“3号，狐尾河水深多少？冰面宽多少？”

“涉冰面宽80米，水面宽25米，水深50至80厘米。”

“冰下水速多少？！”

“冰层下水流湍急，障碍物很多，泅渡不得大意！”

“719明白！”

商钢猛地一踩油门，长龙车队的第一辆坦克突然提速，嘎嘎作响的履带车轮飞溅着大片的雪泥，箭一样越过一个沟坎，飞速向前冲去。

“同志们！”高战元指着太阳下金光闪闪的狐尾河道说，“前面就是狐尾河，狐尾河涉冰面宽80米，水面宽25米。这条河外表看起来平静，冰层下水流湍急，现在是隆冬时节，河水寒冷刺骨，我们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参谋长，”八连连长卢群虎大声道，“你就下命令吧！弟兄们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眼睛连眨巴都不眨巴一下！”

“三营是全师千里野营拉练的先锋营，能否顺利涉冰过河事关重大，你们过去了，后续部队也就都过去了，如果你们涉冰河出了问题，后面就没有部队再敢挽起裤腿下水了！”

“参谋长，不用动员了，坦克三营没有孬种！”阎铁民看了他的队伍一眼。

“营长说的对，坦克三营没有孬种！”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宁舍十斤肉，不当软骨头！”

“困难面前没有狗熊！”

“过硬作风全靠练！”

“谁英雄，谁好汉，涉渡冰河比比看！”

“为了锻炼我们吃大苦、耐大劳的战斗作风，昨天我们昼夜强行军75公里，翻越40多度陡坡的秃鹫崖，今天我们又要涉渡冰河……”望着一张张青春的面孔和亮晶晶的眼睛，高战元的眼睛潮湿了，心里激荡着一种血与火的豪情，他大声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为了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反击侵略，赢得胜利，现在，我命令，三营带头，全团官兵相互搀扶涉渡冰河！”

高战元、阎铁民带着营部指挥排走在最前面。

大家手拉手，踩着冰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尽管很小心，但不时还有人跌跤、滑倒，副营长李红亮发现前面有一段冰面较薄，叫队伍停止行军，自己拄着一根棍探路，没走几步，薄冰“嘎啦”一声破裂，“扑通”一声掉进冰窟里，幸亏抢救及时，没有酿成伤亡事故。

走完冰面，最艰难的地段是宽25米的涉水面。

雪后的山野，满目冰雪，寒风刺骨，气温在零下28度。在这样的魔鬼气候条件下，挽起裤腿光着脚下水，无疑需要钢铁般的意志。大家一齐将目光投向团参谋长高战元。

高战元知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这节骨眼上，只有自己身先士卒，才能取得涉渡冰河的攻坚胜利。他果断地脱掉毛皮鞋和袜子，将裤腿挽到膝盖以上。光着脚板踩在冰面上，寒冷直朝骨髓里钻。

“还愣着干什么？脱！”看见参谋长脱了鞋袜，阎铁民大声命令道。

“这条冰河水流湍急，大家下河后，一定要手拉手，慢慢走！”高战元咬着牙，忍着透骨的寒冷交代过河的规则。

“走！”

扑通，扑通……第一批十几名官兵站在冰水里。水流湍急，冰冷刺骨，高战元拉着阎铁民，唱着枟团结就是力量枠向河对岸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第一批渡河成功，第二批、第三批陆续下河。

野营拉练进行到第15天，师冬季野营拉练指挥所给坦克b团下达了战斗命令，要求坦克三营实车实兵实弹，向天狼山玉树崖百里无人区挺进，配合c团进行实兵对抗。

全营官兵在阎铁民的指挥下，迅速登上坦克，换上乘员服装，进行武器检修与保养。

由于天气寒冷，很多战备车辆的武器系统出现了故障。穿甲弹上的防护油难以清理，炮弹装不进125毫米的火炮线膛里，高射机枪、并列机枪由于防护油粘稠冻结，枪机后退不到位，不是卡壳，就是不连发，影响射击。

“什么？武器系统出现故障？，你们早干什么去了？”高战元听了阎铁民的报告，一股怒火从心底蹿出。

“坦克启封的时候，我们对所有战斗车辆都进行过检查，不知道咋的，马上就要投入战斗了，武器系统却出了故障。”

“每个坦克的武器系统都这样吗？”

“我估计都这样。”

“马上组织人抢修！阎铁民，你要是在配合c团打击立足未稳之敌战斗中，不放一枪一弹，后果怎么样？你比我清楚！”

“参谋长，”阎铁民急得鼻子上都出汗了，“我们是老虎吃天没处下爪！”

“召开战前军事民主生活会，问计于基层官兵，连队里有的是‘小诸葛’，小诸葛能想出小办法，小办法能解决大问题！”

“谢谢参谋长！”阎铁民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三营的战前军事民主生活会真的起到了解决问题的大作用。有个老兵二炮手提出慢慢用火烤的办法，消除穿甲弹上的防护油。有个一炮手提出给枪机里注入煤油，可以消除卡壳不连发的隐患。这些实用的办法一试果然奏效。

各车二炮手依据经验，用火小心翼翼地将炮弹上的防护油烤化，用布擦净，装进弹囊里。一炮手给高射机枪、并列机枪里倒入少许煤油后，反复拉动枪机，部件得到润滑后，保证了机枪的连发。

坦克三营刚刚驶入作战地域，就碰见敌人猛烈的炮火拦截。眼前逼真的战场环境让没经过炮火硝烟的官兵大吃一惊。假想敌利用反坦克集训班获得的成果，用手雷、炸药包等近距离反坦克的手段和69式40火箭筒、无后坐力炮等武器对付抢夺高地坦克c团。到处硝烟弥漫，到处是战损的坦克。提前布置好的反坦克地雷和三角桩，将坦克三营的战车拦截在武器有效射程范围之外。假想敌中不断有人冒着枪林弹雨，抱着反坦克炸药包冲下山来进行抛投。

商钢冒着随时有可能被69式40火箭筒、无后坐力炮摧毁的危险，采取陡坡驾驶的方法，躲开空降敌的视野和障碍物，迂回穿插到侧翼，对准敌人的地面工事进行猛烈的炮火轰击。

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多辆战斗车辆受损，修理连受命抢修，搭乘装甲十几名干部战士面对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密集的机枪声，竟然惊慌失措，不敢到战损坦克面前去……随行的技术处长破口大骂，修理连才战战兢兢地跑过去，对战损坦克进行抢修。等他们手忙脚乱地排除了故障，空降之敌早已转移阵地逃之夭夭……师冬季野营拉练指挥所不断改变战略战术，调动高炮营实施火力支援，要求c团变单线进攻为多路迂回穿插，缩小包围圈，最后实施地面作战目标的炮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