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松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本章字节:14080字
1979年的秋天。a军区历时52天的步坦协同打坦克、打飞机、打空降兵联合军事演习,在天苍苍野茫茫的焉支山下全面展开。
接任巩焕英副司令位置的原d军军长陈少山担任这次军事演习的总指挥。主攻部队由d军副军长耿争旗协调,坦克a师出动一个整建制坦克团,配合某步兵师担任主攻任务;假想敌由航空兵e师协调组织,下辖一个飞行大队、低炮旅两个营、一个工兵团和一个坦克团。
出于提高部队作战能力的目的,陈副司令在演习协调会上要求演习双方要本着实车实弹实爆的原则,开展你死我活的军事斗争,斗智斗勇,杀出胜负,打出战争血与火的味道。
3颗红色信号弹升向焉支山的上空。
主攻部队炮兵阵地的指挥员用旗语发出射击的命令。第一轮长达15分钟的炮火轰炸开始了。万炮齐发,呼啸的炮弹从不同的方向,向假想敌前沿阵地的反坦克掩体、碉堡、指挥所以及通信枢纽实施猛烈的炮火覆盖……炮火映红了天际。坦克b团两个携带完整弹药基数的坦克营分左右两翼,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假想敌前沿阵地发起攻击。
航空兵e师不甘示弱,刚刚到达集结地域的空降兵同潜伏的工兵团进行顽强的反击。炮旅的两个地面炮兵营开始向主攻部队实施炮火反击。
第二轮的10分钟的炮火轰炸,主要针对浅纵深阵地的目标进行炮火覆盖……“坦克b团听令!”耿争旗站在前沿指挥所里向坦克b团下达命令,“敌人正组织空降兵力量,向我c师前沿阵地发动猛烈反攻,军区首长命令你们配合步兵a团、b团,半个小时强占敌人前沿阵地!”
“坦克b团明白,请耿副军长放心,天黑前我们一定拿下黑鹰1号高地!”高战元坐在坦克指挥位置用喉头通话器大声报告。
60多辆坦克冒着炮火硝烟隆隆开进,大规模的步兵跟在坦克后面,向着草原上用白灰画的敌坦克防御圈发起进攻。穿甲弹、曳光弹拖着一团团火光,呼啸着飞出滑线炮膛,不断摧毁敌人的地面军事目标……装备精良的空降兵部队,集中优势兵力兵器,组成重点防御梯队,40火箭筒、无后座力炮、喷火枪全部派上用场,猛烈的火力拦截,压得发起冲锋的两个坦克营抬不起头来,有三分之一的战斗车辆被击毁。
第三轮长达20分钟向敌纵深目标的炮火轰炸又开始了……高战元正为攻击受挫发愁。
“坦克b团,坦克b团,听到请回答!”电台里又响起呼叫。
“坦克b团听到,请耿副军长指示!”
“根据我空中雷达侦察,敌航空e师出动米格——23全天候战斗机十余架,组成闪电编队,配合空降兵机动部队对你部实施空中火力打击,军前沿指挥所已经调集高炮旅正面拦截,望你部迅速作好对空战斗准备!”
“请军首长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保护坦克、消灭敌人!”
坦克里的高战元迅速变化电台频率:“03,03,听到请回答!”
高战元呼叫的“03”就是已经提升为b团参谋长的阎铁民。
“03听到!”阎铁民用喉头通话器回答,“请团长下达命令!”
“敌米格——23全天候战斗机群正向我坦克阵地方向飞来,我命令,坦克一营、三营所有参战车辆迅速调整高射机枪,做好战斗准备!”
“03明白!”
“米格——23的最大速度24马赫,俯冲范围2000多公里,装有1x30毫米gsh——30——1机炮,外挂r——27、r——60、r——73、r——77电视激光制导航空地面导弹和炸弹,威力非常凶猛,是我们坦克部队的天敌,军区首长希望你们发扬两不怕精神,坚决把它给我打下来!”
“请团长放心,不管米格——23有多么先进的武器系统,我们一定能把它打下来!”
十余架靠遥控指挥的米格——23模型飞机呼啸着俯冲而来。坦克一营、三营的高射机枪喷出愤怒的火舌……配属的高炮营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用雨点般的炮弹向空中机群射击。
不断有模型飞机中弹后,在空中爆炸。有一架模型飞机中弹后拖着长长的黑烟一头撞在山崖上,掀起一团耀眼的火光。
根据模型飞机的炸点显示,坦克b团的两个坦克营的参战车辆已经有三分之二被击毁。“抢修战损坦克!”身为增援部队的坦克三连连长耿强带着12辆战斗车辆,率领修理分队的6辆坦克牵引车,冒着隆隆的炮火,一边射击,一边迅速进入阵地,对战损坦克进行维护与抢修……阎铁民一个人在月光下漫步。他仰望星空,夜空里闪烁的星星像妻子的眼睛。
已经过去3年了,阎铁民一直沉浸在丧失爱妻的痛楚中不能自拔,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眼前总浮动着妻子鲜活的摸样。想起聚少离多的妻子,一行泪水溢出阎铁民的眼睛,沿着他岩石一样棱角分明的黑脸滑下来,坠在月光迷离的夜色里。
1976年注定是历史上不平凡的一年,周恩来、朱德、毛泽东三个党和国家领导人先后在这一年逝世。这一年7月28日,唐山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大地震。
舒蕾是7月20日从西北赶回唐山的。
家里来电报说,父亲是肝癌晚期,想见女儿最后一面。舒蕾将两个女儿阎平、阎凡托付给同事的妈妈照顾后,向记者站的领导请了假,一个人回到唐山。
谁也没想到,8天后大地震爆发。
蓝光闪动的时候,舒蕾正在医院的病房里,给病榻上的老父亲喂药喝。她和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认为是要下雨了,空中正在打雷闪电,老父亲催舒蕾道:“蕾儿,你回家休息去吧,看样子这天要下大雨。”舒蕾微笑道:“几个月来,一直是哥哥嫂子在你病床前,我好不容易从西北回来一趟,就让我多陪您一会儿。”
“铁民在戈壁滩带兵,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多苦啊!”老父亲心疼地望着心肝一样的小女儿。
“爸,我一点都不苦。”舒蕾笑道,“部队上大部分军嫂都和我一样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不容易呀,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转眼之间阎平都5岁了,阎凡也3岁了。”
“还是把孩子送回唐山吧,让你妈替你带着,你一个人在外,又是忙采访,又是照顾孩子,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您身体不好,妈妈要照顾您,我怎么能再把孩子送回来给家里添乱?”
“你回来了,谁照顾俩孩子?”
“我托付给同事的妈妈了。”
“你明天就回去吧!我这病就这样了。”
“怎么?烦我了,就喜欢你儿子儿媳妇,偏心眼!”
大地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怎么了?爸,我怎么站不稳?”
“快跑!是地震!”
舒蕾没有跑,她扑上去,将病中的老父亲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替父亲挡住了砸落下来的水泥砖瓦……房倒屋塌。
父女二人被埋在废墟里整整两天。
当解放军官兵扒开废墟,救出舒蕾的父亲时,奄奄一息的老人紧紧抱着已经死去的女儿,怎么也不肯松手,老泪纵横地说:“蕾儿,是爸爸害了你,我怎么不早点死呀……”
噩耗传到红柳沟,正在组织部队进行战备拉练的阎铁民感到天仿佛塌了。五尺高的汉子强压心头悲痛,爬到高高的山坡,面对车轮一样的圆月,一个人放声痛哭,哭声穿过红柳,穿过长城的烽燧,穿过戈壁,穿过沙漠,随着一阵阵的夜风,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一辆通信兵送信用的三轮军用摩托车掀起一溜烟尘,风驰电掣般朝坦克b团的阵地上开过来。
驾驶摩托车的正是军区陈少山副司令的儿子陈军。车斗里坐着师直通信营总机班女兵高玉婷。
“爸爸——”高玉婷惊讶地问,“你都团长了,还亲自抡大铁镐?”
“团长怎么了?官兵一致这个道理你不懂?”高战元看了掩体上的女儿一眼反问道。
“你抡大铁镐,要那些营长、连长、排长们当摆设?”
“丫头,”高战元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你给我老老实实把电话接好了,如果司令部直工科长或通信营营长向我反映你在演习期间表现不好,当心我回头告诉你妈,咱家军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哭鼻子可别来找我。”
“哎呀,爸,你当我是3岁小孩?联合军事演习这么大的事情我能当儿戏?我现在已经是超期服役的老兵,是坦克a师通信营总机班班长,工作上的事情你这个坦克团长就不要操心了。”
“那你开着三斗摩托到处疯跑什么?”
“演习休整期间不许我放松放松?”
“你妈刚才到处找你。”高战元知道自己太溺爱这个女儿了,从小到大没大声说过她一次,惯的这丫头一点都不怕他。
“我妈找我有事吗?”
“不知道。你去野战医院问问。”
“走!”高玉婷坐上三轮摩托命令道,“目标——师野战医院!”戴着墨镜的陈军一脚将摩托发动:“明白!”
“玉婷,医院离这里就几百米,骑什么摩托?走过去!”高战元厉声道。
看见爸爸动了怒,高玉婷吓得一吐舌头:“‘枪神’发火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看见女儿走远,高战元黑着脸从掩体里爬出来。
看见团长走过来,陈军连忙摘下他新买的太阳镜,嘿嘿笑着说:
“高叔叔……”
高战元绕着他看走了好几圈:“好小子,行啊,别人都在挖掩体,你开着三轮摩托载着我的女儿满世界疯跑?”
“是玉婷叫我送她过来找您的。”陈军心里直发毛。
“拿来!”
“什么?”
“你的蛤蟆眼镜!”
陈军不情愿地交出他心爱的咖啡色太阳镜。
高战元一把抢过去,摔在地上,“咔嚓”一声踩了个粉碎:“小子,不要以为你老爹是军区副司令陈少山就可以拿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在我的团里当兵,你就给我把尾巴夹起来老老实实,农村兵是啥样你就是啥样,下去!干活去!”
“通信营的摩托车谁去还?”
“你欺负我当团长的不会开摩托车?”高战元冷笑道,“给个飞机老子都能驾驶!送完这劳什子回来,你要是偷懒不给我把坦克掩体挖好,当心我拆了你的骨头当柴烧!”翻身跨上三轮摩托,只一脚,摩托如离弦之箭,向师直通信营野战宿营地驶去。
“操!不就一坦克团长,牛什么!”望着高战元消失的背影,陈军悻悻地走过去,跳进高战元挖了一半的坦克掩体,脱掉军装,赌气地挖起土来。
高玉婷想起和陈军第一次认识就忍不住想笑。
那天,高玉婷正在通信营总机房值班,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门没关!”总机班班长高玉婷朝门口喊道。
门推开,坦克b团八连驾驶员陈军没戴帽子走进来。
“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总机班,出去!”高玉婷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
陈军一脸深沉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高玉婷毫不示弱:“你再不出去,我叫人赶你出去!”
陈军突然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给我点根烟!”
“为什么?”
“我明天要去贺兰山参加军事演习!”陈军的声音很低沉。
高玉婷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你明天就是上前线我也不点!出去!这里是通信要地,不是你们这些老兵油子撒野的地方!”高玉婷一把将陈军推出总机房,“砰”一声将门关上。
外面传出一阵哄笑。
高玉婷看见一群男兵围着陈军乐。陈军悻悻地将一条大前门撕开,一人一包:“我认赌服输,换个女兵试一试,我就不信,堂堂一个军区副司令的儿子竟然没有一个女兵肯为我点烟!”话没说完,一茶缸凉水哗啦一声泼在陈军的脸上。
“滚!”高玉婷站在门口拿着茶缸,“你就是军委主席的儿子,姑奶奶也不稀罕!”
一群男兵哄笑着一哄而散。只剩下陈军还站在那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跟你说,我是坦克b团的驾驶员!”咣,茶缸飞过来砸在他的身上:“姑奶奶还是坦克b团团长……”后面的话没说。
“砰”门又一次关上。
陈军想发火,忍了忍,拾起茶缸,上面用红漆写着“总机班高玉婷”。
高玉婷知道,这群正处在青春焦渴期的男兵有事没事就喜欢到师医院、通信营、宣传队找女兵开逗,别提多损了,他们管女兵不叫女兵叫“军傍”。谁要和哪个女兵多说几句话,别的男兵就会说,某某吊上一“军傍”。鬼晓得,那些天杀的坦克兵发明的“军傍”是什么含义。
他们把“女朋友”不叫“女朋友”叫“嘴子”。高玉婷经常听男兵说,某某的嘴子又来信了。高玉婷怎么也弄不明白“嘴子”和“女朋友”之间有什么联系。尤其是红柳沟出来的兵,一个个鬼机灵,没事就找女兵套瓷,装可怜,装悲壮,装潇洒,装帅气,欺骗女兵感情,别提多可恶了!
刚开始,高玉婷还跟着瞎感动,后来见多了,就对他们没有好脸色。
真正熟悉陈军是在陈副司令带军区工作组来坦克b团进行训练考核验收。恰巧高玉婷来红柳沟看望爸爸,就一起参加了那场别开生面的军事考核。
考核组抽的是坦克三营。所有的战斗车辆全都严阵以待。四个坦克乘员全都威武地站在车前。
坐在山上指挥首长位置的陈少山副司令转过头问站立的高战元:
“战元,我那3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兔崽子就在这个营?”
“报告副司令,陈军就在八连!”高战元用洪亮的嗓门回答。
“我怎么看不见?”高战元从作训参谋手里接过望远镜,指着坦克八连的第一辆坦克说:“就在那儿!”
“那兔崽子在学校打同学骂老师无法无天,到部队表现怎么样?”
“部队是个大熔炉,就是废铁也能炼成钢,陈军已经是‘五好’战士,还当了班长。”
“战元,我真服了你,硬把一块榆木疙瘩给我变成了有用的桌椅板凳。”
“是连队教育的结果。”
“像陈军这样的军人子弟,要狠削身上的缺点和毛病,这样才有利他们成长!”
“我知道慈不掌兵!”
“兔崽子,穿上一身坦克兵的制服看起来还人模狗样了!”陈少山笑道:“把他给我叫过来!”
“报告首长,坦克八连082坦克驾驶员陈军向您报到!”陈军跑得气喘吁吁,看见高战元身边的高玉婷,眼睛陡然一亮。
“陈军——”
“到!”
“今天是什么日子?”
“军区考核验收。”
“兔崽子!”陈少山走到儿子身边,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今天你要是考砸了,丢了老子的脸,当心我回头剥了你的皮!”
“报告首长,我是坦克驾驶员!”
“你的车要是打不中移动目标,就是你的坦克没开好!”陈少山啐道,“滚!”
“报告!”
“讲!”
“如果我们车行进间射击取得了优秀怎么奖赏?”
“我奖赏你两个嘴巴子!”陈少山扬起手。
“爸爸,”陈军嘿嘿笑道,“能否让团长身边的女兵给我点根烟!”
高战元一愣,看了看身边女儿,脸上出现了怒容。
“兔崽子你找死呀?!”陈少山厉声斥责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不知道那是高团长的女儿?打她的主意,当心‘枪神’一枪崩了你!”
“乖乖,”陈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怪不得那么厉害,敢一杯水泼到我的脸上,原来有‘枪神’在背后撑腰!”
“小子,你是不是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了?”
“没有!我就是和同年兵打了个赌,看谁能让师大院最漂亮的女兵点根烟,结果我输了一条大前门!”
“滚!上学调皮捣蛋,当了兵也不学好?”陈军给父亲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朝山下跑。
“回来!”高战元厉声道。
“团长……”陈军有点发怵。
“今天考核取得优秀,我让玉婷亲自给你点烟!”高战元铁青着脸说。
“团长,我是开玩笑的,你当真了?”陈军嬉皮笑脸道。
“军中无戏言!”
“爸——”高玉婷跺脚叫道,“就他那油条样,我凭什么给他点烟?”
“说话算数?”陈军看了高玉婷一眼兴奋地问。
“哼!”高战元冷笑道,“问你爹去,看我什么时候放过空炮?”
陈军的坦克在考核中五发炮弹全部命中移动目标,刷新了全军坦克射击的纪录,赢得了考核组的一片掌声。
“丫头,你爹输了,去给他点烟!”高战元动员女儿道。
‘我不去!”高玉婷赌气道,“要点你去点!”
“这是命令!”高战元将火柴塞到女儿的手上。
“战元,别为难孩子了,我家的兔崽子就整个一活土匪,你把他能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坦克乘员,我要好好感谢你!”
“点烟去!”高战元厉声命令。
高玉婷用仇恨、厌恶的目光盯着得意洋洋叼着烟的陈军,咬牙切齿道:“你成心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