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楚依王在大家的经心照顾下，康复出院，然后就是欢歌笑语的春节了。

楚习泽在家里给哥哥举行了隆重而盛大的接风晏，欢迎哥哥康复回家，这个想法一有，楚习泽就告诉了老爸，老爸赞同，授意他全程负责。老妈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很是欣慰，只有楚依然，对楚依王这个鬼佬回家像没有那么回事一样，用她的话，这样隆重，太抬举他了，只会纵容他以后更加肆无忌弹。

不管妹妹楚依然怎么样打击楚习泽。楚习泽都没有动摇这个决心，他相信，哥哥不是别人眼中那样的坏人。也不是一个不可以改变和温暖的人。

所以，那样一顿丰富的晚餐，那样热烈的气氛，也就不难相像。

十二道大菜，都是哥哥喜欢吃的，堪比过年。

楚天开放弃了繁忙的公务，老妈也从公司回到家中，晏会气氛热烈，楚依王被安排在楚天开和楚习泽中间，楚依王坐在那里，一是被弄得跟像电视采访一样，二是这在他记忆中也是破天开的事情。

所以，楚依王很不自然，他想扭头离开，他不需要这样虚伪的表现。

楚习泽伸手按住哥哥的肩膀。

“哥，这是爸妈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楚习泽紧张而又开心地看着哥哥。

楚依王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楚习泽用力按下了哥哥的身体，使楚依王不得不安静地坐了下来。

大大的餐桌，摆满各种美食，色香味俱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哈！不知满汉全席是不是这样？如果是的话，楚依王是不是该为此感到骄傲？

所有的目光一齐对准了楚依王。

楚依然咽下一口菜，蔑斜地看了一眼楚依王，撇了一下嘴唇说道：

“哎，姓易的，你别敬酒不吃罚酒，我爸我妈对你够好，你要是不领情也可以，那就别吃！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吃我们家的饭！”

楚依王怒瞪着楚依然。

“你……”

“依然！”楚天开与楚习泽同时大声喝斥道。

“依王，别跟妹妹一样。”楚太太给楚依王夹了一只油闷大虾。剥好后，递了过去。“吃啊，你身体好了，我和你爸的心也放了下来。”

依楚依王的脾气他才不会这样惯着楚依然，但是，看在老男人楚天开和他的儿子楚习泽对自己还算尊敬的分上，又是这样一种场合，楚依王真的是忍了又忍，否则的话，他真想走过去，给蔑视他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子！让她偿偿什么叫厉害。

楚依王没有说话，肚子里咕咕地叫，大概是身体对美味的极其需要吧，在医院里，尽管李微微想尽办法给他做好吃的，但是，并不合他的口味，而今天桌上这些菜全都是他爱吃的，管不了那么多，开始闷头吃饭。

“来，依王，为庆祝早日康复，爸爸敬你一杯酒。”楚天开主动伸过杯子。

楚依王埋在碗间的头一直没有动，似在沉默。

“是啊，哥，我们碰一杯吧，很久我们一家人没有在一起吃饭了，难得爸妈有时间，”楚习泽端起杯子附和道。

同时不停地给妹妹楚依然使眼色，让她端起杯子。楚依然根本不理会楚习泽，依旧拣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吃，她才不管什么接风晏呢，何况她早就烦透了眼前的鬼栳，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吃得大快朵颐没心没肺不说，还报怨老妈偏心，这香辣蟹她想了大半年，才吃到一次，所以，这样的狼吞虎咽样，也不能怪她。

“妈，以后给我做这样好吃的吧，我吃不够。”

似乎感觉到头顶灼热的目光，自己成了焦点，别人的目光是聚光灯。炙烤着自己。气氛气氛诡异的寂静。

不得不……

楚依王不得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不得不……

举起楚习泽早已经给他倒好的杯子。

然后，一饮而尽。

“哥，这是爸妈特地到市场上买的澳洲龙虾。”

楚习泽知道哥哥喜欢吃这道菜，所以，在妈妈给他剥一只以后，他又亲自给他剥了好几只，放到楚依王的碗里，楚依王盯着那只蜕了壳的龙虾，有些微怔。但又毫不犹豫地吃掉。

家人的说笑于楚依王而言，听不着看不见，看不见，他像一个聋子和瞎子一样，闷头吃饭。楚习泽用尽了所有的招数，活跃这场饭局，楚依王对这样的欢声笑语，对这样的友好，冷若冰霜，不以为然。

至始至终，席间，楚依王都没有说一句话。

十几分钟后，他离开了饭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站在窗前，所以，他倔强而挺直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单，甚至有些轻微的发抖。

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

似在看着某一处，缓慢而无声地闭上眼睛，窗下在轻风中作响的树枝如他此刻的心一样，凌乱。他的眼眸比黑夜要黑。里面有冰冷的寒光，也有亮如星辰的潮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依王感觉到门微微的响动了一下。

楚习泽默默出现在他身后。轻轻地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想安慰他。

房间里一片安静，安静得只有呼吸的声音。

楚依王静静地站着，他的身体一动不动。

“哥，我知道……”

声音很轻，轻得如烟尘刮过，连痕迹也不曾留下。

虽然不说话，但楚习泽能感觉到哥哥身体轻微的抖动，良久，楚依王拿下肩膀上的手，冷漠地问了一句：

“有事吗？”

“没有，只想和哥哥聊聊天而己……”

“……出去吧，我累了。”扔出了语句似乎停顿了片刻。

“好啊。那哥哥是不是可以答应我，我们改天去外面玩啊，买爆竹和烟花，再过三天就过年了，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放烟花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吗？好想我们一起放烟花，一起快乐的疯玩。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哥哥，就算我求你，行吗？”此时的楚习泽像一个天真的男孩子，好像又回到了八九岁的童年时光中。

“讨好我吗？没用的。”很久，楚依王咬紧嘴唇颤声说。

“你是我哥，我用不着讨好你，是吧，哥。”楚习泽给了楚依王一个明媚的笑容，尽管他看不见。

“你走吧，我困了，想睡觉。”

“好吧，那就这样说好了。改天我们一起放烟花。”回身后，又不放心似的叮嘱一翻：“哥哥累了，早点休息，还有，按时吃药，热水已经打好，在暖瓶里。”

楚习泽轻轻掩上门，离开了哥哥的房间。

楚依王懊恼地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良久，睁开眼睛以后，他发现，泪水已经开始在他脸上流淌，缓缓而又疯狂的流淌……

春节在人们的忙碌声中，在孩子们手中时刻点燃的烟花中，终于来临。

红红的春联，窗花，大红的福字。大街上，到处一派欢歌笑语，灯红酒绿，饭菜飘香。烟花和爆竹在孩子们的手中，不时地响起来。

快乐，像空气一样流淌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除夕那个欢乐又吉祥的晚上，终于在人们的期望和渴盼中来临。

吃过年夜饭，楚习泽就拿出了好多的烟花，妹妹楚依然这个跟屁虫也是烟花迷。还不到午夜，目光所及的天空，已经全是灿烂迷人的烟花。

不夜的城啊，醒着的心啊。

鱼悦男没有回家过春节，他打算把李小白，许小童，陆婉夏以及陆阿姨他们邀到一起，就在王妃洗衣店里过。

短信陆续发过去，大家都为这个想法欢呼雀跃。

哈，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太伟大的创意了。

鱼悦男下午没事的时候，就会邀李小白他们去赶大集，置办年货，像在农村老家那样，童年的乐趣又回到眼前，他还记得小时候玩过的灯笼，摔炮。

就在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何欢颜的跑车已经停在院门前。

之前，鱼悦男收到过她的短信，本是想回给她，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没回复，后来，他又收到她很多的短信。所以，何欢颜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以她的性格，这是必然的事，只是他没有准备而己。

当然，李小白和许小童他们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玩什么心里游戏，尤其是许小童，一见何欢颜就大叫着扑过去：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们正好需要车夫呢。”

“可以吗？”李小白转头征求着鱼悦男。毕竟是人家女朋友吗。

“不知道，我又不是她！”鱼悦男淡淡地说。

“悦男，我有话跟你说，”顿了顿，又看看李小白和许小童：“你们两个先去，我们去找你们，可以吗？”

“为什么不让我们坐你的车？”许小童一脸天真的反问。

李小白拉拉她的手嗔笑道：

“你还瓦数不够啊！猪脑子一个！真不知道你怎么考上大学的。”

“哦……喔哟……原来人家是想说私房话啊，我真是猪脑子哦。”许小童一脸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样子。

李小白拉着许小童先走一步。

只剩下鱼悦男与何欢颜面对面站在王妃洗衣店的门前。来往的行人会不时地扭头看一眼两个年轻的男女生。大概是好奇他们为什么那样看着对方，却不说一句话。

深蓝色的天空，远远地望过去，如退潮的大海一样，浩瀚，平静，宽广无垠。

随着春节的临近，春天的气息也渐渐地冲淡了冬天的单调与冷色。

隐约地温暖，正在逼近。侵袭所有的角落。所以，阳光看上去那样的透明和灿烂。倾泄在鱼悦男与何欢颜的身上，使他们看上去，像是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

“违反了有关协议！”

“……”

“还想做老板呢，就你这小气鬼……”

“对不起……”良久，鱼悦男蠕动嘴唇打破沉默，低低地说。

“我做什么，无需向你请示，但是，你做什么，必需告诉我，经过我的同意。这是游戏规则，你难道忘了吗？”

“是！老板！”鱼悦男安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淡然的眼神如一汪清水。所有的情绪就像一缕已经从水面上刮过的风，了无痕迹。或者，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眨着眼睛看着你。

何欢颜被他可爱的样子弄得气都无处生了，破嘀为笑。

“说好了，你要是再生气，我真不理你了。”何欢颜调皮地揪了一下鱼悦男的鼻子。

哦！

好疼！鱼悦男的嘴角痛苦地咧了一下。

“笑一下，给我看！”何欢颜半是命令半是哄劝，这哪里是同学，朋友，简直是哄一个幼稚园的孩子一样可笑。

“嘿嘿。”鱼悦男干笑一声。

“不行！不真诚！重来！”

“嘿嘿……嘿哈哈……”

鱼悦男只好张大嘴巴重新笑给她看，合格谈不上，总算蒙混过关。

“哈哈哈……啊啊……”最后，两个人对着天空欢快地大喊大笑起来。路人都以为碰到一对疯子呢。

重新合好后，何欢颜如实把老爸老妈的旨意传达，去她家过年。鱼悦男才不想去何家过年呢，他已经答应了李小白，许小童，陆阿姨，不想叛变。无论何欢颜怎么说服，鱼悦男就是不去，再一次把何欢颜惹火：

“装装样子都不会吗？又不是真的叫你做我男朋友！”

何欢颜一生气，鱼悦男就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明明自己是对的，却往往是一副做错了事的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人家。

“小样儿？以为我何欢颜真能爱上你似的！”

“……”

“放心吧，我毕业后就去纽约！去见我的约翰！”

他是她的。

而她。

是约翰的。

要楚习泽的带动下，楚依王也乐颠颠地跟着跑出去了，烟花，也是他的最爱。可是，有多少年，他没有放烟花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手里拿的是一枚椰风燕影的烟花。

点燃的那一刻，整个天空都亮了。

楚依王，和弟弟妹妹在别墅门前的弯道边上，地上到处都是他们放置的烟花，一道道金子般的烟花冲天而起，旁边不时传来惊呼声。

“哇，快看耶，好漂亮！”

“天呀，太美了。”

“像是在童话世界里一样耶！”

“……”

很多人都纷纷跑出家门，尤其是年轻人，不安分的孩子们。

所有的院落，门前都一片沸腾，整个城市，也处于沸腾欢乐的海洋之中。

“哥，快帮我一下，我害怕哦。”楚习泽拿出一个三十响的烟花，他从来没放过这么大的，所以，跑到楚依王面前求救。那样子，像一个无助的小男生，急需帮助。

楚依王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有放完的烟花。

“等一下。”

“哥，你快看那里——”

楚依王顺着楚习泽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大簇瞬间开满天空的‘花朵’艳丽而妖娆，好大好大，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花朵’。周围的人立时欢呼雀跃，如果有翅膀，恨不得一下子飞上天空，去追逐那可爱的烟花，随她而去。

“哦——！”

“快看，又一个天女散花。”

似乎光顾看别人的，觉得不过瘾，很多人自己动手放起烟花来。

楚习泽在楚依的帮助下点燃了烟花，而楚依然是手里拿着好多烟花，向上举着，一群孩子围过来，争羞抢着要，疯得不成人形。

砰——！

就在烟花炸响的那一刻，楚依王捂着耳朵跑开，所有的人都在躲闪，等待烟花腾空而起。

哗——！

天女散花喽！满天的火树银花……

好美，好美。

就像曾经她在他眼中的一瞬，便成永恒，即使老了，还是那个样子。

脖颈都有些望酸了，楚依王转动着脖子，以缓解酸痛，只是，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眼，楚依王的心不由自主的缩痛了一下。他想把目光转开，他想这是错觉，不真实，一定。

然而。

顺着视线望过去——

她和他……

快乐地放着烟花。她手里拿着待燃的烟花，他欲用烟头去点……

她吓得尖声叫……

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给她做示范。

一大束烟花终于燃成最灿烂的风暴。

她追逐着烟花欢快地跑。像一个几岁的孩子那样疯得脱了形。

他亦跟在后面。

他，在她家过年……

“哥，过来。”

“哥，帮我哦。”

“哥……”

那边，楚习泽一直唤他。

楚依王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一刻，世界于他而言好像不存在了一样，直到楚习泽跑过来，才发现，己如植物人一样发呆的哥哥。

顺着哥哥的视线望过去，楚习泽看见鱼悦男拉着何欢颜的手。快乐地奔跑着，为一个烟花别致的造型而前仰后合的大笑，那个快乐啊，那个疯玩啊……

忽然，何欢颜跌倒了。

鱼悦男跑上前去，去扶倒在地上的她，听不见他附在她耳边，对她说什么，他们闪头接耳的说话声淹没在爆竹声中……

楚习泽站在哥哥面前，摸摸鼻子，苦笑道：

“哥，看，摔炮，小时候你最喜欢的，还记得吗，我们常偷爸爸的钱去买……”

楚依王咬紧嘴唇。瞳孔紧缩。

“哥，哈，你说青春有时是不是烟花……”

“习泽。”

楚习泽愣愣地看着哥哥，这可是开天劈地头一次。在他的记忆中，哥哥要么对自己横眉冷对，要么从来没有称呼。

习泽。

哈，哥哥叫自己习泽了，好温暖，好亲切。

是哥哥叫自己，是真的。

“哥哥，可以再这样叫我一次吗？”楚习泽握着楚依一的肩膀跳了起来。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快乐而满足。

“……哦，习……泽。”

“哥，你真好。我希望有你这样的哥哥。”

楚习泽良久而动情地望着楚依王，轻轻地吸气。嘴角是淡然而真诚的笑容，发自内心和灵魂深处，哥哥终于被他感动，他温暖。他愿意成为哥哥最好的兄弟。也相信，他们会是好兄弟。

楚依王眼睫间的冷漠变成了苦笑。

瞳仁里似乎有迷离的雾气。他的嘴角动了动，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慢慢地走在弯曲的山道中，仰头看着夜空中无数灿烂归于宁静和黑暗的烟花，那边又是最亮的一束，好像永远都开不败的春天的花海。也只有这样吧。是他此刻的心情，从最灿烂归于宁静和黑暗。

楚习泽一直跟在他身边。时而沉默，时而说话。

楚依然与另外一些孩子不知疯到哪里去了，所以，只有楚习泽与楚依王，这也是楚习泽希望的，相信有一天，妹妹会被他‘传染’的。

初一的早晨，家里人都出去拜年去了。

楚依王身体有些虚，一个人呆在家里。无所事事。除了用短信拜年，无所事事，有一些拜年短信，千人一面，很没意思，看过就删，阿三发短信过来说，要陪他，被楚依王客气地拒绝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阿三就想发脾气，想骂他，知道不该，就是忍不住。

手机短信玲声会不间断的响起。一条又一条的祝福，问候。

李微微的短信是在初一的中午发过来的，所言不过是三十晚上和七姑八姨在一起，喝多了。所以才发来短信祝福。楚依王看着李微微的短信，事实上，他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期待一样，但是，他等来的只有李微微的短信，而不是她的……

楚依王良久地看着李微微的短信，呆呆地看着。

不是她的。

保姆送来的果茶早已经凉透。楚依王呆坐在沙发上，只有电视里的节目发出令他讨厌的噪音。最后半躺下来，闭着眼睛，一双休长的腿，搭在茶几上。可是，即使这样一辈子放不下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

他的胸口一阵一阵的剧痛。

中午的阳光明晃晃地充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即使落地窗纱已经拉开了，依然明亮。新年的第一天阳光都格外地耀眼，是不是预示着美好的未来即将开始？

他的唇边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微微，很热闹是吗……”

事先按了保留，所以，即使短信发过去，楚依王依旧盯着那条短信，脸上是那种绝望又狂热的表情，不！确切地说，是一种茫然吧。

很快得到回复。

“你不快乐吗？”

看着这条短信，楚依王许久都没有回复，他的手指也慢慢变得冰凉。呆坐在那里，像是一个空壳而没有灵魂的人。什么都不去想，脑中苍白或空空如也。而他冷漠的面容却是同样的俊美。

就这样，静静地，似乎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说话声惊动了他。

楚依王睁开眼睛时，发现保姆把李微微领过来，正站在他眼前。略略一怔，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发短信你不回，以为你怎么了呢，过来看你，难道不欢迎？”李微微心情极好地说。见楚依王没有说话，李微微迅速补充道：“你要是不欢迎也没关系，我现在就走，反正这一处又不是你家在这里。”

楚依王扫了一眼手机，才发现，真的有好几条李微微的短信，没有回复。

阳光明媚的午后。

外面的天空中不时传来爆竹和孩子们欢笑的声音。

阳光从窗子里涌进。

房间里的阳光，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保姆退去。

楚依王静静地凝望着李微微，她站在他眼前，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切。良久，他苍白的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等不到主人的欢迎，李微微只好转身离开，如果不是新年，如果不是呆在家里除了喝酒吃饭这些无聊的事情，她才不会自作多情地来楚依王家呢。

一步。

一步。

李微微离开了客厅，朝门外走去。寂静的客厅，传来脚步的回响声，尽管很轻很轻，却依然很响亮。

楚依王像一蹲雕像一样目送着李微微离去，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离去一样，目无表情。

李微微伸手拉开了大门，她的身体穿过门与门廊的空隙，就要隐入外面，就在这时，她的后背，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很轻很轻，轻得如一缕烟雾，随时都会飘散。语气很淡，好像说话的人不是他粗门大嗓的楚依王，而是别人。

那么苍白而无力，像是来自遥远的天籁。

“等一下。”

慢慢地，慢慢地，奔忙的脚步没有了稳健的声音。

窒息般的宁静。

李微微停了下来。

惊栗地回头。

只见楚依王依旧坐在那里，苍白的脸色可以感觉到他的虚弱，疲惫，不同的是他半躺的身体已经坐直，他的眼神空洞洞地看着李微微，曾经的锐利，寒冷，和漠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芒。今天的他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如此的陌生，陌生得需要李微微重新审视和打量。

“……对不起，微微……”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又像是错觉一样。

刹那间的恍惚。

李微微的身体在恍惚中颤抖了一下，她凝视着楚依王，只见他脸色苍白，抿紧嘴唇，空洞的眼神里有潮湿的泪光。他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那样子，像极了孤苦无依的流浪人，而不是那个——

桀傲不驯。

玩世不恭。

我行我素。

目中无人——的楚依王。

李微微从来没有看到过楚依王如此软弱，悲伤的一面，他永远都是桀傲不驯的强者，他都永远都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安慰，柔情。她还记得，在医院里，不知道给他做了多少美味，却n次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微微，只有你肯对我好。却不计较我的态度。”

努力，努力忍住从胸腔里汹涌而来的大片大片的……悲伤，因为难以形容，或许，只能用悲伤定义吧。李微微错愕地看着楚依王。只见他轻轻抿紧嘴唇，又重复了一句，声音里有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哽咽。

房间里，一片寂静。

只有墙上，石英钟的指针，嘀嗒嘀嗒，有节奏地响着。

李微微不知道面对的是一个可怕髅骷，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几乎是惊惧着后退。

她想逃走。不想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微微……”

苍白而虚弱的声音缓缓而至，甚至含着乞求。

“你别走，微微……我好孤独……”

这样温柔而低沉的语气，像是来自天籁之外，而不是从楚依王的胸腔里发出来，对于他来说，史无前例的第一次，他从来不会乞求别人。

李微微的脚步迟疑着停了下来。

因为这句话。

因为这句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眼前的楚依王是如此的悲伤和弱小，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混世魔王一样所向披麾的男生，此刻，他像一个离开了母亲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焦急的眼神里满是彷徨。

他眼神凄凉地望着李微微。

李微微怔了怔。

这样转过身，望了他多久，都不知道。但她，终于缓步朝他走过来……

突然。

一股无法扼制的泪水从脸颊上无声的滑落。

良久，李微微望着哭泣的楚依王，泪水从他的眼角里不断的往外涌。悲伤，源源不断的像迷漫的雾气一样将她笼罩，包裹。

李微微伸出手。缓缓地，轻轻地，触到楚依王脸上，她想给他擦去，冰凉的眼泪，那如冬日冷冷的雨滴，淋湿了她五指的眼泪，静静地抚去他苍白而细嫩皮肤的眼泪……

他的肩膀微耸地抵过来，带着虚弱的颤抖。

她像一个初做母亲的女孩子轻轻接住幼小的婴儿一样。小心而不知所措地把他搂在怀里……

良久，李微微恢复了平静，意识到了什么。

想松开怀里的楚依王，却仍然被他抱得紧紧的，好像一撒手，他就会被母亲刻意丢失的孩子一样，无助而恐惧，她却一直用力，试图推开他，推开他抱着她腰的双手。

泪水上不住地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用力地推他，他不肯，在她怀里拼命地挣扎，孩子一般蛮横，无理，并惊骇地叫。

“微微……”

“放开我！”

楚依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一颗稻草一样，绝望地抱紧李微微。

“微微，为什么你也这样讨厌我？”

“没有讨厌你！”

“你有！”

“我们都是不被喜欢的人，微微，当年，永义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孩子离开你的，可我，并没有感觉到你有多不快乐，也许是因为有欢颜陪你吧，现在，在我最痛苦的日子里，一直有你在我身边……微微，我不想这样痛苦地活下去，我要快乐地过好每一天，快乐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你自己努力创造和寻找。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吗？”

楚依王抵在李微微胸间的脸慢慢地抬了起来。

彼此静静地凝望着！

唇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嘴唇被他自己咬破，咬痛！

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让她的手指抚摸着他温热的肌肤。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感到寒冷和孤独。

宽大的客厅。

阳光晶莹，前面露台上，种满了各种植物。

所以，房间里，花香缭绕。

墙上的石英钟，嘀嗒嘀嗒地响着。

“微微，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却不被对方喜欢的痛苦吗？”

“……嗯。”

良久，李微微低沉了一声，在她看来，与其整天痛苦不能自拔，不如痛快地哭出来，然后，快乐地过好每一天，人不是为别人活着。只是，当时也枉然，只有走过那样的痛苦以后，回首往事，才有云淡风轻的感觉。

“我不会再去想她了，不会了……”

“为什么突然变了想法？”

“我在想，除了她，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让我更心动的人，因为，那天习泽对我说，人生不可能只有一次爱情……那么，我也不应该为了一个人，而荒废我人生的整个春天……”

“习泽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你该谢谢他。”

“嗯。”

良久，楚依王终于平静下来。

李微微真的要离开了，来之前，她给何欢颜发过短信，要去她家。何欢颜求之不得。巴望她快一点来。

他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

她把他的头轻轻移开自己的手臂，想把放到沙发的另外一头，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看上去，他有些累了，睡一觉，会让他的精神好很多的。

嘘！

他真的睡着了。放好楚依王后，李微微猫着腰，轻手轻脚后退着移动脚步，不想惊扰他。只是，左脚刚一离开地面，那个已经睡着的人，仍旧闭着眼，仍旧睡着他的觉，可是，他嘴唇里轻轻呓语出的声音，让她整个人呆在那里——

“微微，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即使现在不会，我以后试着努力，试着好好喜欢你……”

“微微，可不可以？”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