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笛儿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8 05:04
|本章字节:8014字
田华拉着池小影,刚到楼梯口,遇到送刘大队下楼的宣院长。
“我们去吃饭,你要一起去吗?”田华说道。
宣院长皱了下眉头,“怎么能把宣潇一个人丢在病房里,这样吧,我陪小影去吃点东西,一会给你装个盒饭带回来。”
池小影一怔,迅速感到不自在起来。
对于这位前公公,在与宣潇建立恋爱关系到结婚四年,好像她从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宣院长不苟言笑,清正廉洁,一张宛若包青天重生的威容令人不寒而栗。她对他非常敬畏,因为父亲的事,还有一层不安的成份在内。除了平常的问候,她和他从来没有多话讲,到是和田华讲得多些。
“阿姨也一起去吧,不会耽搁很长时间的,宣潇那里有护士呢!”
田华摇摇头,“护士哪有自家人贴心,宣潇刚醒,见不到人,怕是要乱发脾气,我还是去陪陪他。老宣,买个清淡的盒饭。”
“知道了。”宣院长点头。
池小影无奈,只得局促不安地和宣院长一前一后地往医院外面走去。
医院西侧的一个小巷里,卖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米线、烩面、炒凉粉、炒面,包子,烧饼夹肉,饺子,胡辣汤······小贩们热情地招呼着:“老伯,来点儿什么?”
“老伯,和你姑娘一块进来坐吧!”
“小影,我们炒两个菜,来点白米饭,好不好?我记得你不太爱吃面食。”宣院长回过头。
“我······随便。”她有点讶然,宣院长竟然注意到她不爱吃面食。
两个人进了一家很干净的小饭馆,要了几个凉菜、两个小炒,一份汤,两碗米饭。饭馆生意不错,上菜稍微有点慢。
池小影几乎是强硬逼着自已硬吞下了半碗米饭,虽然她的胃袋里空空如也,但就是什么也不想吃。
“压力那么大,不多吃点怎么能撑得住。”宣院长看了她一眼,慈蔼地笑笑。
池小影数着碗里的米粒,也跟着笑笑。
饭吃了差不多,宣院长放下筷子,让服务员送上两杯绿茶,推开碗,一幅准备长谈的样子。
池小影忙正襟端坐,腰杆笔直。
“小影,这次真是难为你了,我和宣潇妈妈对你非常过意不去。你和宣潇是成人,你们对婚姻的态度,我一向都很尊重,相信你们不会视作儿戏。不得不说,宣潇做事业做得很成功,但在做人方面,做丈夫方面,有点失败。我以前没察觉,这次他被人买凶刺杀,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太自大了,与一建公司合作那么久,为了个人恩怨,把一建公司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谓狗急也跳墙,如果你严重侵犯了别人的利益,别人怎么会不跳起来咬你呢!一建公司都能把洪指挥拉下马,怎么可能放过他?他能有现在这样子,真是万幸。宣潇是我儿子,我对他是又心疼又生气,不过,有了这次教训,我想他以后会知道怎么做人的,只是不知他还能不能恢复记忆。”宣院长的语调是一贯的威严,但多少带是带了点无奈和惆怅。
池小影微低着头,双手下意识地转动着茶杯,看着几粒茶叶在杯中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宣院长又说道:“宣潇从小都很让我和他妈妈省心,非常有主见,从初中时,他的事就自已拿主张。当年高考,他的成绩达到了北京几所高校的分数线,可他自已却要读滨江工程学院,后来工作、开公司,他连创业基金都没向我开过口。一直以来,他都是自信满满,仿佛他想做什么,没有不成功的。只有一次,他在我面前哭过,对我说:爸爸,我该怎么办呢?”
池小影震愕地抬起头。
“具体的过程我没有问他,那件事好像和柏远有关系,他恳求我到公安局调柏远的卷宗,看过后,他捂着脸痛哭。我说一个男人犯了错误,就应该承担起错误的后果。他是失魂落魄离开我办公室的,从那以后,整个人就消沉了下来。以前他妈妈说起他的婚事,他能保持沉默,后来,他妈妈还没开口,他就对着他妈妈大吼大叫。小影,你有想过宣潇为什么会单单遗忘了这几个月的记忆吗?”
宣院长清冽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希冀、恳求和哀伤······她蓦地低下了眼帘,没有勇气再对视下去。
“作为长辈,我不应该插手你们的事。可是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看着你们明明心底里割舍不上彼此,却又互相伤害着。小影,如果宣潇现在是瘫了,还是傻了,我不会向你说出这番话,现在他的情况非常好,像个孩子似的一刻也离不了你。其实他不管是在被刺前,还是被刺后,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你,我看得很清。你能为了宣潇留下来吗?”
宣院长包了盒饭先回医院去了,池小影说要去前面超市买点东西。
走进超市,池小影先去了一趟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她看到自已的眼睛里满是陌生的东西,让她觉出隐隐的恐怖。
偌大的超市里,这边是五块九的七匹狼棉袜,那边是十三块八毛的洁婷卫生巾,这边螺旋式的衣架上是色彩缤纷的花雨伞牌内衣,那边化妆品展示如上是玉兰油琳琅满目的赠品······池小影在人潮中站立着,觉得自已离周围的人是那么远,离这个超市是那么远,离这个世界是那么远。
她握着一卷清风的卷纸,眼泪像听到命令一样刷地流了出来。
宣潇一醒,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第二次来,第三次来,这些人都是与宣潇工作室有业务往来的施工单位的老总们,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笑容可掬,比亲人还亲切,直追问宣潇什么时候能出院上班。
“没那么快,这次要好好休养,以后业务也不能接太多,不然我家小影要把我赶出家门的。”宣潇挪谕地瞟了瞟站在一边愣愣出神的池小影。
“那是,那是,健康是生命的本钱,宣总只要关照我们老客户就行,别的甭理,这个宣夫人没意见吧!”
池小影木木的。
“她这阵照顾我,累坏了,有点心神不一。”宣潇爱怜地一笑,用没受伤的手臂推了池小影一把,“小影,人家老总问你话呢!”
“喔,时间差不多了,医生说宣潇不宜多说话,还是要多休息的。”池小影忙接话。
“你看,你看,凶吧,这就赶人了,我可不敢得罪她。”宣潇嘴上说得可怜,神情却非常愉悦。
老总们打趣说宣潇“气管炎”患得很重,乐呵呵地告辞出门。
人一走,病房里才安静下来,池小影打开窗户换换空气,一边把送来的礼物堆到墙边,“小影,别忙那些,我们来说会话。”
她低眉敛目走到他面前。
宣潇头部的引流管和血袋撤掉后,头上就是少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没那么令人心戚戚的。
“小影,我病了这些天,医生和护士都挺费心的,我听妈妈说,后天是端午节,给他们送点节礼吧!”宣潇说道。
“其他人送超市卡,秦医生是个清高的人,我们就不要亵渎他,以后单独道谢。”
池小影眼瞪得溜圆,连这些都能考虑得这么周到的宣潇,怎么就会单单失去一部分记忆呢?
“干吗这样看我?傻傻的,像吓着似的。人要惜福,要知足,对于别人的好,要学会感谢。这是小钱,主要是表达我们的心意。不肯去做这么委屈的事?那让刘会计来吧,不过你去送会显出我们的诚意。”
她不是神,食人间烟火,懂得人间世故,人情往来。只是以前,逢年过节,无论是工作室还是家里,这些事宣潇从来没有让她经手过,除了她妈妈和公婆那边。
沉默了片刻,她开口道:“还是让刘会计来,我嘴笨,怕说错了话,人家不肯收。”
宣潇叹了口气,“好吧!”
刘会计差不多天天来医院,前面是不放心宣潇的病情,现在是汇报和请示。宣潇是病了,可工作室接下来的业务还得继续,有的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幸好这几年,宣潇也带出了几个业务能力不错的人来,影响不算太大。
送礼的事落实给刘会计后,宣潇整个人就闷闷的。下午所有的点滴吊完,他坚持要下床活动活动。
池小影扶着他,走了三步。他的两条腿明显发软,仅仅三步,他的额头大汗淋漓,随之他排出的大便成了黑色,秦朗让他去抽个胃液检查下,发现了一些咖啡色的絮状物。
“这是昏迷时,插胃管灌流汁引起的胃出血,冲洗两天就会好了,不要太急躁,尽量卧床休息,少讲话。”秦朗说道。
宣潇没看秦朗,紧盯着池小影。
池小影的眉头一直紧锁着,她询问地看向秦朗,希望他能说得再清楚些,可秦朗一直埋头在医案上奋笔疾书,没抬头。
晚上,她早早想回憩园,去秦朗办公室想一起回来,发现他早走了。
她打了车回来,进屋之后,发现秦朗并没有回来,屋里显得非常冷清,池小影走到窗口望着无边的夜色,整个人跌入了那一团黑暗之中。
她洗了澡,简直做了晚餐,进了书房。
憩园的房子,秦朗只是临时暂住,书房里没什么书,只有一台电脑。池小影开了电脑,上网,想起自己好像有好一阵没写专栏了,自嘲地一笑。
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有时也是一种奢侈,大部分人都是为生计而生活,而不是为生活而生活。
这很悲哀,却又无奈。
她在百度里搜了选择性失忆和胃出血处理状况,选了几个专业网站,整理了几页资料,正在影印时,书房的门开了,秦朗疲惫地倚在门框上,瞄了眼影印机上的资料,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笑了笑,张开了手臂,池小影走过去,埋在他的胸前。
两个人都像触电了一般,身子剧裂地颤抖了下。
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有好几天没这些亲昵的行为了。
“小影,宣潇的病没有什么大碍了,以后就是逐渐恢复的过程,我已经把他的所有资料移交给神经科的一位医生。我们回北京去,好吗?”秦朗期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