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42
|本章字节:13432字
这是一个初秋的午后,天不是很热,风吹在脸上,暖暖的,让人浑身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长发被风轻轻吹起,零乱地刮在眼前,她不停地用手拢着被风刮乱的长发,她的姿态青春极了。口红是进口的,柔软中透着鲜艳,把她的皮肤衬托得很白。她带了浅色的墨镜,一身白纱裙装,高高的个子,修长的双腿,看上去,她是一个相当时髦的女子。而不是一个正准备高考的女学生。
她站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很优雅地伸出手势,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红色的捷达在大街上风一样轻盈地向前驶去,十几分钟后,在一个鸡肠子样的胡同里停了下来。她付了钱,下了车,拐过几间破旧的小房,房前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子坐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小惠的到来,从他们的衣着和表情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外地人,只是小惠弄不清她们是在秋川市打工还是做小生意的?以前,她住在这里时,一般是早出晚归,所以,这个胡同的人她几乎是一个也不认识,她就不知道看她的人当中有没有认识她的。她也从来没担心谁看出她来,就算是看出她来,又能怎么样?也许是她的穿待与这里的环境很不协调,很多人纷纷扭过头来看她,很好奇地样子。
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安小惠是不会同她们主动搭话的。她向来看不起这些人,这些人的表情中透着鸡毛蒜皮式的小气,透着了低三下四和卑微,透着无知和来到城市后的茫然。
她在她们面前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她听到身后一个跟她一样年轻的女孩子和一个老太太窃窃私语,她们说什么安小惠听不懂,是很浓的方言,不言而喻,她们都是外地人。
安小惠从她们身边经过以后,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坐在胡同里的老女人小女人不知道这是香水的味道还是小惠的体香。她们在安小惠走过后一律嗅着鼻子,使劲儿地嗅,这是她们有生以来闻到的最好闻的味道。
很快就到了她和母亲租住的亭子间,严格地说,这是在一栋年代久远的老楼后边建起的一排违章建筑,主人就在楼上,建好后,就租给外地人,收取房租。有一家搭棚子,别人家也就一窝峰似地跟着仿效起来,甚至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
走到自家门前,还好,门上着锁,她一直砰砰跳的心也就踏实了许多。打开门,走进去,一切和她三个月前的生活没什么二样,只是屋子里比以前更凌乱了。她的那张小床还在,她用过的东西都放在原处,写字台上,多了一张她的照片。那是母亲在她失踪以后特意摆上去的,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母亲都要拿着她的照片看好久。
小惠拿起那张照片,仔细地看了起来,那是她和母亲唯一的一张合影,她考上高中时照的,如今却成了母亲对她唯一的思念。很久,她放下手中的照片。她转过身,目光依次掠过这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屋,做饭的用具就放在门口,本来她是和母亲睡一张床的,因为面临高考,母亲怕她睡不好,就从里面给她买了一张小折叠床,为的是让她晚上能休息好,而她自己就睡在那张既放东西又能躺人的老床上。事实上,除了放东西几乎就没有放身的地方。只能侧着身。她掀起锅燥,里面长满了锈,好久不做过饭的样子。地上除了几根大葱,什么菜也没有。
这就是母亲的生活,比她在时更节俭,更寒酸,她不愿意看到母亲这样生活。屋子里简单的一切立时在眼前幻化成一把丰利的刀,戳进她的眼睛里,她的心房里。她捂住生疼的眼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她是为母亲所处的人生际遇哭泣。
母亲现在住的地方,和她现在住的梅苑相比,跟乡下的鸡窝狗窝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些旧砖垒起来的一个小棚子,连水泥也没抹。外面下大雨时家里下小雨,外面刮大风时,屋子里刮小风。厨房既是卧室,卧室也是厨房。一切用具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更别说夏天洗澡和更衣了,哪还有什么洗手间?
这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怎么都找不到家的感觉。
从她个子长高以后,母亲穿的衣服都是她穿旧的,一年四季从来不见母亲买新衣服,而是省下钱给她买新的。
做饭时如果有肉,母亲也都是把肉挑出来埋进她的饭碗里。过去和母亲生活的点点滴滴在她眼前浮现出来。
就在她掩面哭成泪人时,她听见一声门响,吓了她一跳,她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刚要往外面走,发现是一个老太太把门给拉开了一条缝,头挤在门里,身子在门外。
这个老太太她以前没见过,操着一口外地话。
安小惠很不友好地看了她一眼,老太太咧嘴笑笑,一点也不再意小惠对她的态度。不请自进。
“你妈到处找你呢?”老太太说不上讨好,还是想劝慰点什么?她显然是知道安小惠离家出走的事。
安小惠不想让老太太进来跟着搀和,就往外撵她:“喂,我不认识你?你找谁?”
老太太不满地看着安小惠,说:“你不是安小惠?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说着她打开门,做出送客走人的架式。
“听说你在什么鸟房做事?那儿的有钱男人挺多的吧?”
“你也想傍一个?可惜你太老了!没有男人会喜欢你的!”安小惠知道这些女人就对这样的事感兴趣,毫不客气地说。
老太太本想问问她是不是傍了有钱男人,却让她给反问过来了。就有点生气。
说:“你有本事你去傍十个也没人管!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说完,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安小惠就把门砰地给关上了。
安小惠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翻箱捣柜,她是想看看母亲穿没穿她买的那套衣服,没翻到,那套化妆品也没看见。纳闷?难道她扔了?还是弄到哪去了?她本来是不想给她钱的,可是看到母亲还是这样生活,她忍不住把包里的三千块钱一齐夹在了信里,放在被子里,晚上,她睡觉时就能看见。
她不能久留,锁上门匆匆走出来。老太太还没走,依旧站在门口,她一点也不计较刚才安小惠对她责备的态度。她眯着眼细细地看着安小惠。安小惠不理她转身往前走去。
老太太一副势不罢休的样子跟了上来:“你几个月不回家去了哪里?你妈找你快找疯了。”
安小惠往前走着的身体僵直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朝前走去。
老太太颠着小脚跟在她后面:“是不是你真的和有钱男人在一起?就是和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总得和你妈说一声吧。”
“你是警察还是总理?如果你不是,你最好给我闭嘴!”安小惠回过头,蛮横地看着老太太。
“哎!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是!但我讨厌你!”
说完,安小惠转身走了,老太太捣了几步,跟不上她的步子。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她大步流星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几分钟后,安小惠来到了马路上,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没答上来,茫然地看着司机。司机有些不耐烦,她只好说随便,哪好玩去哪。司机就把她当成风尘女孩子。
司机在反光镜里看着安小惠,一脸的坏笑:“你一定是寂寞了?”
安小惠仰在后背椅上,半闭着眼睛。她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没理他,这种男人她见得不算少,在纤丝鸟几乎天天有想沾便宜又不肯掏钱的男人,她讨厌这种男人。
见她不说话,司机的话就更放肆了:“是失恋了还是想旧情人了?”他肥头大耳的脸堆满了假笑。
她还是没说话,此时的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男人的好奇心,说出来的话更加无遮无拦:“怎么?想让哥哥陪陪你?如果你愿意,哥哥是很高兴的……”
他在试探着她,嘴上说着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摸了起来。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用命令的口气叫他停车。他放慢了速度,却没有停车的意思。
“你看看……我们聊得好好的,干嘛要下车?”他嘻笑着说。
她伸手打掉了他放在大腿上的***的手。“你以为老娘很愿意侍候你是不是?”
“息怒!小姐,我不过是想让你开开心,你误会了!”
“闭嘴!我叫你停车!”
“是你要上我的车的,上来也是你,下去也是你!”
“我叫你闭嘴!”
司机嘻笑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不得不停下了车,安小惠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朝前走去。司机从打开的车窗里伸出头,骂了她一句:“你他妈的纯粹是***!”
安小惠愤愤地回敬了他一句:“你妈才是***呢?”。可是他已经踩着油门跑了。
无处可去的安小惠,在大街上东游西逛,直到天黑,饿得她肚子咕咕直叫,她才进了一家快餐店,吃了点东西,然后又一头钻进了一家恋歌房。好久不到这种娱乐场,灯光在不同的角落里闪烁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舞池里正在跳二步舞,台上,有一个她不熟悉的女歌手在缠缠绵绵地唱一首旧日的情歌。男人的口哨声偶尔会突然响起。人人兴奋,如痴如醉。男人的脸上荡漾着满足的笑意,她刚一落坐时,就有一个年轻人认出了她,原来那个小伙子天天去纤丝鸟歌房听歌,一眼认出了安小惠,并朝她友好地点点头。然后要她高歌一曲。小惠也不推辞,反正寂寞得无聊,她对着麦克风就亮出了嗓子——是那首《如果再回到从前……》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与你重演……
你是否会明白生活的终点,不怕挫折打击。
没有空虚埋怨,让我看的更远。
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
你是否会再乎永远
还是热恋以后简短说声再见
给我一点空间
我不再轻许诺言
不再为谁而把自己改变
历经生活试验,爱情挫折难免
我依然期待明天……
如果再回到从前,
一切与你重演……
顿时全场掌声雷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那火爆的场面,那激动的情绪,那响亮的飞吻声,让她泪水涟涟。
安小惠的心里再一次涌起了一个已经消失的理想:去北京当歌星。
唯有在舞台上唱歌,她才是快乐的。她喜欢这样的快乐,简单,明了。她几次想下来,但是,男人们就是不想让她下来,她只好一首一首地唱下来。
掌声一次次响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千百惠唱的那首《掌声响起来》她最后唱的就是这首歌。而她唱这支歌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是的,她热爱舞台,热爱唱歌。热爱音乐,这是唯一灵魂的东西,唯一不用语言表达就可以打动人灵魂的东西。可以不分国界,不分民族。不分地域。
这是她最后的心灵归宿。她割舍不下这份情怀。
安小惠从歌房里走出来时,迎面遇上了她的班主任秋扬眉。
她正在门口徘徊,好象是在等人。
对,安小惠猜的没错,她就是在等人,那个她要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些日子,秋扬眉一直在各大娱乐场所穿梭。她不信,安小惠真的在秋川蒸发掉了。
安小惠是和一个男人并肩从歌房里出来的,这个男人很喜欢她唱的歌,也是一个歌房的老板,整个晚上,他一直粘在她身边,他要请她到他的歌房里唱歌。
正说着,秋扬眉站到了她面前。
安小惠差一点尖叫出来,意识到是她的班主任时,她已经躲不掉了。
“安小惠,歌唱得不错吗?我还在台下给你鼓掌了呢?”秋扬眉的话让安小惠听不出是好是坏。
她愣愣地看着秋扬眉。事情有一点突然。
“你先走吧,我和安小惠有点事要谈。”秋扬眉还没等安小惠开口,转过脸对安小惠身边的男人说。
“我们电话联系!”男人礼貌的笑笑,走了。
安小惠回过神来,对男人点点头。
“谈什么?我没那个心情,也没时间,深更半夜的我要回家了。”安小惠对秋扬眉冷冷地说,她对她的到来不感兴趣。然后往前走去。
秋扬眉并不放弃她。跟上来。
“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老师的话,我们谈谈又有何仿?”
安小惠不理她,一直往前走去。没什么好谈的。她对考大学不感兴趣。无非说她这样做不对,更不该离家出走,这样,对学校对家庭都不好。她对这样的说教早就听够了。再说了,学校不是已经决定把她给开除了吗?开除一定有她的意见。她不是在班级里措词强烈地批评她了吗?既然是这样,她们的师生关系也就结束了。
“学校有学校的难处,我们总不至于当着媒体的面承认你在纤丝鸟歌房唱歌吧?这对你本身就是一种保护!”见安小惠不说话,秋扬眉接着说。
“保护?如果是保护我,为什么还要开除我?如果是保护,为什么不把保送到艺术院校的名额给我?如果是保护,在你们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如果说保护,为什么有那么多同学笑话我家穷,笑话我妈给人家打扫卫生?连学校里也要分等级,尊贵!我为什么还要在那里,眼看着别人对我歧视?为什么要让他们贱踏我的和她们一样平等的灵魂?我为什么不能出来挣钱?成名,当大红大紫的歌星,过那种鲜花掌声的生活?让所有的人都来羡慕我?巴结我?尊重我?我是来这里实现我的理想的,有什么错吗?”
安小惠大声叫道。
秋扬眉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这个在她面前一直沉默寡言的孩子会说一连串说出这样的话。是啊,她做为她的班主任,怎么就忽视了她的心灵了呢?
是的,除了怕她早恋,她关心过她什么了呢?
是的,她说的话自有她的道理!
“对不起!”过了很久,秋扬眉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对不起的是我,我丢了你的脸,让全市人都知道你!就连我妈也认为我在堕落!认为我是下贱!所以,你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
安小惠不想跟秋扬眉发火,可她忍不住。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我和你妈妈一样担心你。”秋扬眉试图把这场谈话进行下去。找到她很不容易。这是她寻了一个月的结果。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妈说我是在堕落,她并不担心我,她巴不得我离她远点才好!省得给她丢人现眼!”
“她是气话!每一个母亲都爱她的孩子,只是爱的方式不同!”
“如果你想谈这个问题,那么,你最好找一个母亲去谈。我不懂这些!”安小惠就是想摆脱秋扬眉。说起话来,满嘴火气。
“你不要这样孩子气好不好?”
“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就没有对的?我告诉你,我讨厌你这一套,你以为你是天下灵魂的工程师,是人类的太阳,是不是?其实,你不是,你是在伪装,是把自己克意装扮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配吗?你不是照样对成局长的女儿成绵绵一副巴结相?啊,成绵绵什么都好,你说她配当班长吗?她凭什么就能当班长?还不是因为她爸爸是局长?其实,我觉得我各方面能力都比她强,可是,我什么都不是,我还成了后进生,还成了焦点人物,还被开除了!难道考大学是理想?唱歌就不是?”
安小惠因为激动,挥舞着两只手,继续说道。“你说吧,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秋扬眉简直不知道跟安小惠说什么好了。除了瞠目结舌还是瞠目结舌。
“那么,你就打算一辈子在这种地方唱来唱去?”
“那你要我到哪去唱?纤丝鸟歌房不是给关了吗?我告诉你,我失业了,这一定是你想听的是不是?我想唱歌也无处可去了!”
“那你住在哪?又靠什么生活?”
“反正饿不死,你不是看见了吗?刚才还有男人叫我去捧场,他舍得我白白给他捧场吗?女人,只要漂亮一点,挣钱还难吗?”
“安小惠,我是说……”秋扬眉把话说了一半,她怕说出那一半,安小惠受不了。可是安小惠自己说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向来是不主动伸手要男人的钱,可是,他非要给我,我也不会拒绝!”
“那么,你真的就不想回到学校去?”秋扬眉不想半途而废。她太年轻啊。年轻得让她羡慕。
“你不是已经开除了吗?我就是回去也是臭名昭著了,全市的名星人物。谁不认识我啊,从纤丝鸟歌房出来的。说不定我一到学校就有女孩子围上来向我讨要讨男人喜欢的秘密呢。”安小惠说完,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她手一招,车就开过来,她渔一样钻了进去。
留下秋扬眉站在原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