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西蒙斯
|类型:诗词·散文
|更新时间:2019-10-06 16:47
|本章字节:12630字
传来一声“砰”的声音。一分钟的漫长等待。没人说话,没人动弹。现在,他们已经升到四十米的高空了,正朝第一座塔攀去。一秒钟之后,大伙看见卡萨德出现在了车子的弯角上,他紧紧抓着一系列冰凹和金属把手,费力前行。布劳恩?拉米亚猛地抱舱门拉开。十只手把卡萨德拉了进来。
“感谢上帝。”霍伊特神父吁了口气。
上校深深吸了口气,顽强一笑。“那儿有个紧急制动手刹。我用沙包把拉刹压住了。我可不想让车子回去再来一次。”
马丁?塞利纳斯指着迅速迫近的维护塔,以及远处上方的云幕。缆绳一路向上,消失在远方。“现在,我猜,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我们都要穿山越岭了。”
“穿越要多长时间?”霍伊特问。
“十二小时。也许不需要那么多。有时,如果风太大,冻得太厉害,操纵者会把车停下来的。”
“我们不会停下来。”卡萨德说。
“除非缆绳在哪里断了,”诗人说,“或者我们撞到什么拦路虎。”
“闭嘴,”拉米亚说,“谁想热点饭吃?”
“快瞧。”领事说。
他们走到前窗边。缆车升到了最后一个婀娜的褐色山麓小丘之上,与山顶相距一百多米。他们朝几千米的下方及身后瞥了最后一眼,那儿是站台,朝圣者歇脚地的破屋,还有静止不动的风力运输船。
然后,雪花和厚云将它们包了起来。
缆车上没有真正的烹饪设备,但是后舱有一台冰箱,还有一个微波仪,可以用来重新加热。拉米亚和温特伯把运输船厨房上带出来的各种肉和蔬菜搅在一起,做出了一道还算过得去的炖肉。马丁?塞利纳斯拿出酒瓶,那是他从“贝纳勒斯号”和运输船上拿的,他选了瓶海伯利安勃艮地葡萄酒,配着炖肉喝着。
他们快解决完晚饭的时候,原先紧贴着窗子的黑暗突然一下明亮起来,接着那黑暗全部消散了。领事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突然重现的落日。日光照进缆车,车子里充满了超凡人圣的金色光芒。
大伙不约而同发出叹息。虽然黑暗几小时前似乎便已降临,但是现在,他们升到了云海之上,在这里,矗立着群山的列岛却正被辉煌的夕阳热情款待着。海伯利安的天空从白天璀璨的蓝绿转而变深,成了夜晚的湛青色,而金红色的太阳则点燃了云塔,点燃了冰与石的巨顶。领事举目四顾。一分多钟前,他的朝圣者同伴还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又黑又小,而现在,大家伙儿都在金色的夕阳下熠熠生辉。
马丁?塞利纳斯举起酒杯。“的确啊,这样好多了。”
领事抬头向他们的旅行线望去,巨大的缆绳延伸向远方,缩小成细线,然后不见了。上方几公里的顶峰处,是下一个金光闪闪的维护塔。
“总共有192座塔,”塞利纳斯语气平平地说着,活像一个导游在兴致索然地做介绍,“每座塔都是由耐用合金和晶须碳建造而成,高83米。”
“我们肯定是在很高的地方。”布劳恩?拉米亚的声音很轻。
“缆车旅行总长96公里,最高点在枯窠山的顶峰,这座山是笼头山脉五大高峰之一,高度达9246米。”马丁?塞利纳斯单调而低沉地说道。
卡萨德上校左右四顾。“车舱被加压了。刚才我觉察到了压力变化。”
“大家瞧。”布劳恩?拉米亚说。
太阳好长时间都栖息在云彩水平线上。现在,它已经沉浸了下去,仿佛从下面将暴风云的内部点燃了,并沿着整个世界的西方边缘,投下了五光十色的华丽衣饰。雪檐和雨凇仍然在西部高峰的侧面闪耀,这些高峰拔地而起,比慢慢上升的缆车还要高一千来米。此时,还有不少明亮的星星出现在渐渐变黑的苍穹之中。
领事转过身,看着布劳恩?拉米亚。“拉米亚女士,为什么不在现在讲讲你的故事呢?在抵达要塞之前,在离睡觉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拉米亚呷完最后一点酒。“还有谁现在想听?”
玫瑰红的暮光射下,众人齐齐点头。马丁?塞利纳斯耸耸肩。
“好吧。”布劳恩?拉米亚说。她放下空杯子,把双脚抬到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开始了她的故事。
侦探的故事:长别离他刚走进办公室,我便知道这个案子不同寻常。他太美了。我不是指他长得女性化,或者像全息电视上的那些名模一样带着女人气,仅仅是……美啊。
他个子不高,和我差不多,而我是在卢瑟斯的13倍重力场***生成长的。只消一眼,我就看出这位来访者不是来自卢瑟斯他健硕的身材按环网的标准来说,真是匀称至极,看起来不但健美而且瘦削。他的面部带有一种坚毅的表情:低垂的眉梢、高高的颧骨、紧凑的鼻梁、坚实的下巴,还有宽阔的唇线从侧面看深具美感,又略带执拗。还有一双淡褐色的大眼睛。他看起来年龄在二十七八标准岁上下。
当然,他刚走进来的时候我可没想那么多。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是客户么?第二反应则变成了:天,这个家伙可真美。
“拉米亚女士?”
“嗯。”
“全网调查中心的布劳恩。拉米亚女士么?”
“对。”
他环顾四周,似乎觉得难以置信。我明白他的感受。我的办公室位于老工业蜂巢的第二十三层,坐落在卢瑟斯铁猪地带的旧坑道区中。三扇大窗户面对着九号维修壕陶,那里总是黑乎乎的。由于上层蜂巢有个大型过滤器老是在渗漏,因此我这总感觉是在阴雨连绵。窗外大半是废弃的自动装载坞,要不就是锈蚀的钢架。
不管看起来多么恶劣,这总是个便宜的地方。我的顾客也是打电话联系的多,登门造访的毕竟是少数。
“我可以坐下吗?”他问了一句,显然对一个真正的调查机构能在这样一个贫民窟里运作感到满意。
“当然,”我说着,挥手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您是……”
“乔尼。”他答道。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与人亲密无间的角色(是“约翰”这个名字的昵称、一般亲密的朋友间才会这样称呼。)。他身上散发着金钱的气息,倒不是因为着装那身衣服是再普通不过的黑灰色休闲装,虽然面料的质地比较讲究我只是感觉这人来自上流社会。他的口音有些特别。我很擅长分辨方言,这是职业需要,但我却无法确认这家伙的籍贯,他大概不是本地人。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乔尼?”我把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伸了过去,他进来的时候,我正要把这瓶酒放到一边。
叫做乔尼的小伙摇了摇头。或许他以为我是要他直接拿着瓶子喝。见鬼,我才不是那么没教养的人呢。冷水斛旁边就有纸杯。“拉米亚女士,”他开口了,彬彬有礼的口音仍然让我觉得难以捉摸,“我需要一名侦探。”
“我就是。”
他迟疑了。戒心十足。许多顾客在跟我谈案子的时候都会犹豫不决。这也难怪,我接手的案子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离婚或者家庭事务。我等着他下决心。
“这件事情是相当机密的。”最后他说。
“嗯,先……啊乔尼,我的大部分案子都是些机密问题。我和环网公司有协议,涉及顾客的所有问题都按《隐私权保护法》处理。一切都是保密的,包括我们现在见面的这件事在内。就算你不打算雇佣我,保密法仍然适用。”这基本上是在吹牛皮,因为当局随时都可以查看我的文件,但我觉得无论如何得让这个人放松一点。天啊,他长得可真美。
“好吧,”他应道,再次打量起四周来,然后向我靠了过来,“拉米亚女士,我想让你调查一件谋杀案。”
我的注意力又集中起来。我的脚原来懒懒地架在桌上;现在我坐了起来,身子靠向前。“谋杀案?!你确定是谋杀吗?报警了吗?”
“和警方没有关系。”
“不可能,”说这话的时候我又有种沮丧的感觉,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顾客,完全是个疯子。“向当局隐瞒谋杀案可是犯罪。”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乔尼,你是那个谋杀犯么?他微笑起来,又摇摇头。“这个案子不是。”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拉米亚女士,这件谋杀案发生了,但不管是本地还是霸主的警方都毫不知情,他们也无权管辖。”
“不可能,”我又说了这句话。窗外,工业焊接机进发的火星泻落进壕沟,又一阵铁锈雨一同落下。“说说看。”
“这次谋杀是在环网外发生的。在保护体之外。那里没有管辖者。”
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就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我还是想象不出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即使是在偏地定居地和殖民世界,也有警察存在。莫非是在什么太空船上面?不对不对,那里有星系运输当局,他们管着那地方呢。
“明白了,”我说。我已经有好几周都没有接到什么案子了,“好吧,说说细节吧。”
“如果你没有接手这个案子,谈话内容也会完全保密吗?”
“绝对保密。”
“那么,如果你接受了,你只会向我一个人报告么?”
“那当然。”
我未来的客户迟疑了一下,手指揉着下巴。他的双手看起来也很优雅。“好吧。”
他终于下了决心。
“从头开始吧,”我说,“谁被谋杀了?”
乔尼坐直了身子,活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毫无疑问,他的态度相当诚恳。他说:“我。”
这个故事花了十分钟才讲完。听完以后,我不再觉得他是个疯子。倒是我自己,如果接了这个案子,恐怕才会抓狂。
乔尼的真名实姓其实是一大串包含数字、字母,以及密码集的代码,写下来的长度甚至超过我的手臂。他是一个智能生控人赛伯人。
我听说过赛伯人。谁没听说过呢?我还指责我的前夫是其中一员呢。但我从没想到我会真和他们面对面,而且还是一个帅得要命的赛伯人。
乔尼是人工智能。他的意识,或者自我一类的东西,漂浮在技术内核万方数据网的数据平面的某个地方。大概除了现任的议院首席执行官或者人工智能垃圾回收器,没人知道技术内核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一样。三个世纪以前,人工智能平静地脱离了人类的控制,那时我还没出生;它们以盟友的姿态继续为霸主服务,比如提供全局咨询服务,监控数据网,偶尔也使用他们的预测能力帮助我们避免严重错误或自然灾害,与此同时,技术内核从事着它们自己的私事,这些事难以破译,显然无关人类。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也比较公平。
一般来说,人工智能通过数据网与人类及其机器进行交往。必要的话,他们也可以造出交互式全息像我记得在茂伊约组合期间,技术内核在签署盟约时派出的使者,看起来就很像以前的全息明星狄龙?巴斯威特。
赛伯人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由于从人类基因库中定制,因此他们在外形上与人类非常相像,行为举止也比机器人更为人性化。但技术内核与霸主之间达成的协议只允许少数赛伯人存在。
我盯着乔尼。从人工智能的角度来说,坐在桌子另一边这个漂亮的躯体和迷人的人格,和他一天中所操纵的成千上万传感器、控制端、自动元件或其他遥控物体一样,仅仅是小小的附加品而已,或许稍微复杂一点,但并不比它们重要多少。扔掉一个叫做“乔尼”的东西,对别的人工智能来说,大概和我剪掉一片手指甲的感觉一样,无伤大雅。
真是浪费,我心想。
“原来你是赛伯人。”
“对,我有许可证,还有世界网使用者的通行证。”
“好吧,”我对他说道,“就是说有个人……谋杀了你的赛伯人形体,然后你希望我找出这个人?”
“不,”这个年轻人说。他有一头棕红的卷发,这发型和口音一样让我费解,那有点像从前流行的发式,但我感觉似曾相识,“被谋杀的不只是这个躯体。那个攻击者也谋杀了我。”
“你?”
“对。”
“你的……啊……人工智能……也被谋杀了?”
“正是如此。”
我百思不得其解。人工智能是不可能死亡的。至少就目前环网所知而言,还没有过先例。“我不明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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