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醒过来！”大声的呼唤将童谣从一片黑红的空间中猛地拉了回来。

童谣张大眼睛，润玉的脸像特写一样放大在自己的面前。她一身的冷汗，衣服都粘在了皮肤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润玉的胳膊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润玉像是被童谣的样子给吓到了，脸色都变了。

童谣惊魂未定，按着心口摇摇头。转眼看到窗外，天都已经全黑了。

“我叫神医来。”润玉放下她冰凉的手，就要走出去。

“不，不用了，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什么的。”

润玉眯着眼睛看她，带着几分怀疑。

“我真的没事，只是做了个梦，可怕的梦……”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童谣到现在都觉得后怕。

“可怕的梦？你要毁灭洪玉国？你梦中说的。”

童谣心中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突然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是颤抖着的。

润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身把一杯水递到她手里。

童谣愣住了，过了几秒用力别开头去。

她听到了润玉深深的吸气，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正在童谣浑身僵硬的时候，润玉却已经坐了下来，拉过她的双手，将两人塞进了被子里。

“王……”

“你身子凉，别再动了。”

一股酸楚从喉咙深处蔓延上来，童谣几乎要控制不住了。润玉怀抱着自己，温暖着自己。润玉……不要再对她好，她会控制不住自己。

童谣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给我自由。”

“在后宫你可随意出入。”

“至少遣走看守的我人。”

润玉的手臂猛地收紧了：“去见那个‘精灵’？”

“我……”

“住嘴！”润玉的声音中听得出冷冷的怒火，“你休想！”

润玉像一座温暖的大山，只要躲在他的怀抱中，一切都变得那样的安心，什么都不再害怕了。等童谣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想不到自己会睡那么久。

怀抱着自己的双肩，整个房中都弥漫着润玉淡淡的香味，童谣不由得有一些晕眩了。这一份美好，是那么的真实，但是却不会是永远。她和润玉之间有着太多的牵扯、太多的仇恨，根本理不清楚。再美丽的烟花也只是瞬间的绚烂，总会在黑夜中凋零的。

童谣整理好自己的穿戴，走出了门。不知不觉地，双脚还是朝着阿米娜的方向走去。她必须和阿米娜说清楚，否则恐怕会后悔一辈子的。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童谣轻推，门开了。

阿米娜就坐在圆桌的前方，阳光射在她的皮肤上，显得那样迷人。

“原来是皇后娘娘。”阿米娜挑了一下眉毛，轻笑。

童谣浑身颤抖了一下，阿米娜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尴尬的身份。看着阿米娜那若有若无的眼神，童谣心中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直觉告诉自己，她和阿米娜之间的友谊，已经无法挽回了。

“皇后来找我，有什么事？”她垂下眼帘，梳起了头。

“阿米娜，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后。”

“叫我公主。”

阿米娜冷冰冰的态度，再次将童谣拒之千里。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从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你。”

“借着我的地方，引诱我爱慕的男人。你让我承受了此生最大的痛苦和侮辱，难道还不够吗？”听似平淡的口气，却比刀子更加锐利，“是我太笨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撒谎者，一个叛徒！不过，你也不要得意，王是我的，你绝对不可能得到！”

童谣深知，自己再怎么解释，阿米娜也完全不可能原谅自己了。更何况阿米娜说的没错，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对她全盘托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童谣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转身：“祝你一路顺风。”

“我不会走的。”

童谣一愣。

“我有了，是王的！”

童谣一整天都窝在房中，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嫉妒？痛苦？还是为阿米娜高兴？

似乎都不是。

阿米娜怀孕了，孩子是润玉的。这听上去很正常，润玉有妃嫔无数，怀孕的即使不是阿米娜也会是别人，有什么好奇怪的。童谣冷冷地一笑。和别人分享男人就是这样，到头来再大的痛苦也成了麻木，成了毫无感觉了。阿米娜也许可以因为这个孩子留下来了。可是自己呢……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和润玉永远也就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交点。

今日，润玉很早就来了。脸上显得神采奕奕的，行走之间都带着风。童谣迎上去，替他脱下外袍，这一切显得再自然不过了。

“水患控制住了。”

“嗯，那就好。”童谣将衣服叠好，放在边上。

润玉从背后环抱住她，用脸颊磨蹭着她的秀发：“你的治水方法很有效，拯救了一方百姓。”

“嗯。”童谣的身体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丝抗拒。

“怎么了？还不舒服？”

“不，已经好了。”

润玉让童谣面对着自己，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在火光下，润玉美艳的瞳孔中仿佛跳跃着一团火光，童谣很清楚那是什么。润玉轻轻低下了头，舔了一下童谣的嘴角，童谣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奸细，是杀了自己父亲的凶手。自己对她的每一丝不忍，简直就是逆天而行，十恶不赦的。

可白天有再多的公务，再多的疲劳，脑子里还是常常会出现童谣的身影。只要一想到，夜里可以与她厮守，润玉就觉得心里轻松，做什么都不累了。矛盾的心理使得润玉异常痛苦。

“你变了。”润玉轻抬起她的下巴。

“怎么？”

“刚来诸良时，七公主性格冷傲高贵，不可一世。”

“现在也一样。”

“不，”润玉贴近她，“现在虽寡言少语，却不至于那么无情。”

“呵，我说了，我不是七公主。”

“你是洪玉的奸细。”

童谣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怎么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总有一天会去洪玉国。”童谣皱着眉头，目光远远地投向远方。洪玉国……毁灭洪玉国。

“做梦！”润玉压低了视线，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我不会放你回去的，洪玉的奸细。就算死，你也得给我死在诸良国！”

润玉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很吓人，阴沉的目光像豹子一样凶猛。童谣不由得有一丝胆怯，润玉的吻像是在惩罚童谣先前的话语。童谣的嘴唇被他瞬间吻得红肿起来。

“我到底算什么？”童谣声音中带着一丝哭意，用力别开了头。

“你是我的妾！”

童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你去阿米娜那里吧。”

“哦？”润玉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七公主何时变得如此有妇德？”

“阿米娜有了你的孩子。”

这次换成润玉一下愣在那里了。

“走吧，有了孩子，就有了家庭。有了后代，国家就了继承人。走吧，走吧。”童谣用双手捂住眼睛，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这一切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早晚都要走……

童谣闭着眼睛，感觉到润玉离开了，带走了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味。

多么想留下他，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可始终没有这样去做。没有一个父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润玉即使不爱阿米娜，即使再怎么冷酷，也应该会爱自己的孩子才对。早晚有这一天的……

走吧，再多的苦痛，也要留着微笑的脸，这样才会有快乐的明天。

童谣以为润玉不会再来了，可是隔天深夜，润玉还是一样地抱着一堆的公文进来了。

他看了眼睡在床上的童谣就伏在桌上开始处理公文，没有说一句话。

才一天没见，童谣仿佛觉得已经过了半个世纪那样的长，但还是没有起身，硬着头皮装睡。

她出自本能地在逃避，在拒绝。知道一切没有任何结果，所以拼命地想要保护自己。少沉沦一些，明天就能少一分痛苦……

过了半个时辰，润玉突然站起了身，吹灭了灯火。

童谣心中狂跳不已。

一切还是那样的自然，润玉将童谣抱入了怀中。

多么眷恋的味道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童谣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抵御的能力。转过身，伸出双手紧紧地怀抱他，紧贴他，在润玉的身上索取着温暖和自己那份已经迷失的恋情。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孩子。”

润玉在童谣耳边莫名地这么一说，童谣一愣。

“我用了麝香。”

童谣心中突然一紧，麝香？麝香又称寸香、元香，是名贵中药材，也是制造高级香料的主要原料。麝香是雄麝肚脐近旁香囊中的分泌物，香气浓烈而持久。古人常用麝香于避孕。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知道。”

“你不想要后代吗？你为什么这样做？”

润玉低头，吻住了童谣的唇，拒绝她再发问。无边无际的疑云在她的心口蔓延开来。

润玉的双手在童谣的肌肤上游走，发丝划过腰间，带来一阵冰凉，一次次地牵引着童谣全身所有的细胞。可是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中渐渐盘旋开来，其实有好几次，童谣隐隐约约在阿米娜的身上闻到麝香的味道，只是没有多想。润玉应该也对自己用了麝香吧。

可是……麝香味道浓郁，为什么自己一次都没有闻到过呢？

2

童谣是先王的妻子，也是杀害老国王的凶手。现在润玉日日留宿童谣的房中，不利于他的舆论正在渐渐地扩散。一个国家的民众对国王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润玉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有损民心，影响到了他的声望。

童谣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润玉一向是一个做事很有目的性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流言。可这次，童谣完全猜不透他对自己是怎样一个态度，润玉也从来没有提过。

童谣白天在房中几乎无所事事，习惯性地也开始期待着润玉的到来。她意识到了这点，心里越来越没底。

阿米娜已经怀了润玉的孩子，润玉遣送阿米娜回国的命令也已经撤销了，阿米娜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应该为她高兴吧，可是童谣心中总像被大石压着，气都喘不过来。阿米娜是童谣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她从远方的小国而来，孤零零的，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又怀孕了。

童谣轻声地叹息。

不知不觉地，还是起身朝阿米娜的房间走去。即使阿米娜不会再接受自己，但是能躲在一边看看她，只要她生活得好，自己也安心一些吧。

来到了阿米娜的房间，门紧紧地关着。窗子开着一道缝，望进去，一个人都没有。

童谣心中不免有一丝着急：她会去哪里？

赶紧转身，朝花园走去。记得那里有一片桂花树的林子，阿米娜有事没事，一直喜欢往那里跑的。童谣的脚步越来越快，冲到那里一看，立刻顿住了。阿米娜的确站在那边，可是她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梅妃！

童谣轻轻蹙眉，没想到在那么几天之中，两个冤家居然会走得那么近。阿米娜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地在树丛间走着。梅妃还是带着她那温柔的笑意，站定在那里，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看上去阿米娜气色似乎还不错，也就无需担心了。童谣转身准备走，却被梅妃出声叫住了。

“你来了？”梅妃轻笑。

童谣浑身一怔，只得硬生生地停下脚步，转身。

“别急着走啊，过来大家一起说说话。”梅妃亲切地走过去，把童谣拉到了身边。

“她来做什么，叫她走！”阿米娜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

“我还有点事情，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走吧。”童谣不想自讨没趣，于是转身便要走，可梅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健步冲过去，想抓童谣。

梅妃突然的举动使得童谣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回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梅妃左手伸出想拉住自己，右手的手肋，却直接向阿米娜的侧腰打了过去。

童谣还来不及呼叫，阿米娜已经大叫一声，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了。

“阿米娜，你没事吧？阿米娜……”童谣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梅妃一见，吓得瞪大了眼睛，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阿米娜是孕妇，可能被打到了酸痛的穴位上，痛得皱着眉头叫都叫不出来。

刚才的梅妃的举动一反常态，可以说是无心的，但是也不排除故意的可能。但是看着梅妃泪流满面的样子，又在拼命道歉，童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米娜，阿米娜，你说句话，你哪里痛，阿米娜？”童谣伸手擦去阿米娜的汗水。

“把你的脏手拿开。”阿米娜狠狠地瞪了童谣一眼，愤然将她推到了一边。

“阿米娜……”

不远处的草地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正在往这里走。

童谣回头一看，梅妃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王！”

童谣一愣，润玉带着一行人正朝着这里过来。

润玉垂着睫毛，淡淡地扫视着。阿米娜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童谣也摔倒在另一边，而梅妃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王，是她！”梅妃突然伸手指向童谣，“阿米娜公主怀了身孕，是她，她将阿米娜公主绊倒的！”

童谣心中一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梅妃。她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且还一副彻彻底底无辜的样子。

“哦？”润玉挑了挑眉，瞄了童谣一眼。

童谣低头不语，转头看向阿米娜，期待着她的答案。这一切阿米娜再清楚不过了，明明就是梅妃打了她。

阿米娜一听梅妃的言语，也是愣住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梅妃就是一直低头哭。

没过几秒，阿米娜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抬头：“没错，是她——童谣有意绊倒我的。我肚子里是王的孩子，请王为我做主！”

童谣一下懵了，心中一片嘈杂。渐渐地，一个概念在脑中慢慢形成：对于阿米娜来说，比起梅妃，现在更痛恨的是自己吧。如果能把自己除掉，她什么都会做。

童谣顿时觉得心里一片失落，摇摇头，轻轻地笑着。这一切还需要解释吗？再说还解释得清么？

“王！请王做主，臣妾本想拉住她的，可是……可是……”梅妃的样子显得那样的真实无辜。多么可怕的一个女人，童谣别开了脸。

“梅妃。”润玉轻轻顺了顺发丝，“没你的事，回房去。”

“可是王……”

“回房。从今日起，没我的命令，不准再接近阿米娜。否则，便离开后宫。”润玉眼神示意了一下左右，两名侍从立刻走上前来，伸手将梅妃扶起。

梅妃一下呆住了，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颤抖着，泪水不断地向外翻涌。但是她更不敢违背润玉的命令，只得在随从的护送下，离开了。

“阿米娜也回去，稍后我会让神医去你房里。”润玉背过身去。

“王，我……”阿米娜一下站了起来，手紧紧握住自己的领口，“我很好，不需要神医。王，我的爱人，我和孩子，只需要你！王！”

童谣的心微微抖了一下，听得到润玉的呼吸声。

许久，润玉转过身来：“我空了会来。”转头看了童谣一眼，“你也回去吧。”

童谣低着头，站了起来，安静地走了。

她一回到房里，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这样的事实还不够明显吗！自己错看了梅妃，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有着一张无辜的脸孔，却充满心计的女人。呵呵，自己实在太愚蠢了。

而阿米娜呢？童谣心里不由得发酸。

阿米娜此生最爱的人就是润玉。而现在润玉天天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光凭这一点，阿米娜就死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刚才那瞬间，想来也是合理的。

童谣沉沉地呼吸着，一股无比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双肩轻轻地颤动。

也许人在失落的时候就会感到特别孤寂，特别想要得到安慰。不知为何，童谣从没发现自己对润玉有着那么多的思念。多么想躲在他的怀抱里，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

不知不觉，天全黑了，也许已经三更了。

润玉不会来了，也许在安慰梅妃，也许陪在阿米娜身边，或者是其他女人……他不会来了，童谣努力地呼吸着，承受着。

可是一股熟悉的感觉渐渐地靠近，淡淡的桂花般的香味逐渐在整个房中蔓延开来。

童谣紧紧抓着被褥，大口地呼吸着，眼眶开始轻轻地发红。他来了，还是来了……

润玉默默地靠近，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地环抱着她，温暖着她。指尖触到她的泪水，微微抖动了一下，拥她入怀。

童谣发现自己简直就要崩溃了，彻底地沦陷。爱润玉……很爱……不能失去，再也不能了！

紧紧地依偎在润玉的胸前，脸颊摩挲着他大理石般光滑的皮肤，这个过度美艳的男人，已经像毒品一样侵蚀了童谣的心，再也无法戒掉了。

“为什么用麝香？为什么不要孩子？”

“孩子？让他重复我的命运吗？”

童谣浑身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