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本章字节:14198字
书接上回,却说魏德迈正在南京调查当儿,新闻顾问华德森接到一项报告,笑不可抑。魏德迈问:“阁下吃了中国笑药吗?怎么这样笑法。告诉我,也让我笑笑,这几天,我头痛极了!”
“这真是不可想象,”华德森道:“一个曼谷的国民党常务委员,竟然设立了铸造伪币机关,给抓了。”
“是么?”魏德迈皱眉道:“真是低能,做事情低能,做官低能,做个伪币制造者也会失风,百分之百的低能!”他坐下来,搓搓手道:“你同他们的宣传部长谈谈吧,本来对蒋介石在华侨之中已经没什么声望,这件事一出来,不是更惨吗?他没面子是他的事,但我们美国正在援助他,连带会影响美国的名誉。”
“不会吧?”
“会的,”魏德迈叹道:“你这个心理战专家,我的新闻顾问华德森先生,中国人会说:瞧!美国喜欢蒋介石,但蒋介石不为中国人所喜欢,美国痛恨共产党,但中共却获得了中国人的拥护。这些贪污舞弊案日积月累,便会产生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效果。”
华德森闻言悚然,找到董显光道:“部长,我不知怎样说才好,贵党曼谷党部的常委出了新闻,华侨们都不满你们呢!”
董显光一怔道:“这真是非常抱歌,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曼谷发生了什么事情。”
“部长请自己过目。”华德森递给他一份报纸:“这是今天由飞机航运到的曼谷报纸。”
董显光紧张地接过一瞧,只见报上刊载道:“曼谷警方在本月二日,于罗斗圈旺招柿区门牌列第一二四、一二六及一二八号之‘时和号’内,破获一宗大规模铸造安南硬币机关。该号地址即前国民党海外部驻暹罗要员蓝东海所主办之《中国人报》报社,此外并捕获正在铸造伪币之人犯及屋主等六名。”
“屋主为江济生,即前《中国人报》经理,李锡麟,即前《中国人报》总编辑等……”
“呵!”董显光倒透一口凉气,苦笑道:“真是不成话,不成话。”
“我奉魏德迈特使之命转告阁下,”华德森道:“这种事情,实在不大好看。”
“是的。”
“贵部长请注意这段新闻的末尾:‘当地的华侨闻讯大怒’,认为丢尽了中国人的面子,对南京政府非常不满,他们甚至有痛哭失声者。”
董显光拿着报纸的双手微抖,读下去道:
“该址乃系三大间两层楼之木板屋,于旺招柿巷内,屋前屋后均有小巷各一,可通外面街道。”
“当时警探分为两队,由该屋前后两小巷进入。冲进屋内之一队将木栅门之锁头扭断,其时江济生之妻黄新泰(担任把风工作),见状大惊,企图关住内门,但警探已飞步闯入。”
“屋内铸造伪币人犯,正在埋头工作。火炉内烈火熊熊,熔银炉内的‘银合金’正烧得通红。其余的铸造机、印模机、辗压机及电动机等,也正在紧张开动……”
“物件之多,警探咋舌,乃着警通知需要一辆大卡车,一直搬运达两小时,始克竣事。一干人犯乃被押入牢内,……数犯供认均系国民党驻曼谷直属支部党务整理委员、常务委员……”
董显光无法再往下看,但华德森却指着另一段新闻道:“部长先生,这一段消息,据说是这件事情闹大以后,有神秘分子企图用金钱收买当地报馆,不许刊载这条新闻,你看了没有?”
“现在就看,现在就看。”董显光再透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只见报上写道:
“暹文《泰》报翌日发表消息,当日即有神秘人物往访该报总编辑,拟以两千铢巨款收买该报摄影记者所摄带方拘押李锡麟及江济生等上警车之底片,为该报总编辑当场拒绝。不料第二天复有神秘人物于电话中向该报总编辑接洽收买该底片,而出价高至五千铢之巨;除利诱外,复威吓该报不得刊登该服片,否则将身首异处。”
“啊啊,”董显光再看:“但该报于次日照常将该照片刊出,而神秘人物之骚扰迄未停止……”
“部长先生,”华德森搁下雪茄:“我非常遗憾。”
“我们真是非常抱歉。”
“应该说是我们双方都抱歉。”华德森道:“美国帮你们***,而你们的官吏却得不到人们的拥护,这个忙怎么帮呢?我们在美国,常听说中国人不大喜欢蒋委员长,蒋委员长的政治如何腐败等等,总以为是共产党的虚幻宣传。但这次来到贵国役有几天,便听到很多不如愿的消息,甚至连曼谷都出了新闻,这个,实在不大好!”
董显光苦笑道:“这个不但不大好,而且大不好!”两人尴尬地笑了一阵,董显光便回去向蒋报告,办理侨务的官儿难免一顿臭骂,按下不提。
蒋介石也把陈立夫、陈果夫找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阵,要他们注意魏德迈在调查,党务侨务千万留神,这不是闹着玩的。
陈果夫愤然道:“党务侨务应该办好,这是份内之事,不过我们泱泱大国竟遭调查,美国这种干涉内政,也未免太过份了。”
蒋介石一怔道:“你说这个干什么?我的气,还不够受的么?”
“是啊!”陈果夫同蒋介石当年一起在上海交易所“抢帽子”,一起到四马路逛窑子,有些场合还敢说几句。而美国对cc的攻击甚烈,cc也把美国恨得牙痒痒地,因此放胆上言道:“前几天,先生曾经对访华的美国编辑和发行人说过,在他们报上出现反对我们的文字,是误解的、不公平的,而且妨碍中美合作的,说得中肯极了!”
蒋介石对老友的捧场十分过瘾,笑问:“有什么下文?”
“据说美国要恢复言论检查,”陈果夫道:“以免妨碍中美邦交。据我看,以后凡是美国人批评我们这个长,那个短,我们便给他一阵还击,一定要轰到他们停止为止!”
“这样,不是又有人说,我们没有民主风度了呢?”
“嗤!”陈果夫做个怪相道:“他们说我们没有民主,他们的民主又在哪里?在我们中央调查统计局的资料里,美国人反对援助中国内战的东西、文件、数字、照片多得很,白宫又几时停止过在中国***呢?拿他们的口气来说:这个‘民主’又该作何解?”
蒋介石听了,不禁气往上涌,拍桌道:“我现在弄明白了,反正你美国***离不了我姓蒋的,我怎么做,便怎么做,你管不着!你爱怎么骂,便怎么骂,弄得我光火了,”他狠狠地一跺脚:“嗨!”
“我看,”陈果夫设计道:“乘他们正在调查,吱吱喳喳,我们也不妨还敬他一下。”
“什么?”蒋介石惊问道:“你要同他们开火?这千万试不得,千万试不得!弄坏了,钱从哪里来!”
“我心中有数。”陈果夫道:“我去找一家报纸,写一篇东西,要魏德迈过过目,说明我们不是‘二百五’,不能随便批评,信口开河!”
“这个,”蒋介石沉思再三,吩咐道:“你先把稿子拟好,再说。”
陈果夫连声称是,第二天就送去草稿,要蒋介石过目。蒋介石道:“对于美国,昨晚上我平心静气一想,觉得不宜攻击太烈!否则美国人会说‘国民党同共产党一样骂街,又何必援助南京?’”蒋介石笑道:“当然,这种论调是会有的,但这种做法绝不会有,既然如此,大家心中有数,算了。”
陈果夫这口气还没平下,愤然道:“我们可以在口气上缓和一点,文章,还是发表的好。”
“我说,”蒋介石道:“我这口气也没平,只是感到美国人说我们这个那个,我们又来个回敬,给人家的印象不大好。”他挥挥手道:“好吧,你先说给我听听,怎样措辞。”
陈果夫本来原文诵读,听他这么说,知道事情多少有点变化,便一面念,一面改道:“这是社论体裁,请先生修改:魏德迈将军率领的调查团业已抵达,并开始工作,吾人愿在此表欢迎之忱。同时吾人愿向该团进几句逆耳之言者,在友邦作所调真相调查,不见得是可庆幸之事。盖一个国家调查另一个与之平等的国家,绝非光荣之事也。”
“魏德迈将军系以调查大员自居,这说不上是友谊的姿态,毋宁说是对中国内政的干涉!”
“慢着!”蒋介石沉思半晌,说道:“就这样吧,念下去。”
陈果夫一字一句斟酌道:“我们的美国朋友对蒙古的损失,对旅大和东北两大铁路的中国主权一半的剥夺,以及中共地位的提高和内战的加深都应负其咎!”
“这个,”蒋介石道:“‘中共地位的提高’一语,改一改吧。”
“是。”陈果夫念下去道:“你们美国朋友叫我们忍辱负重,叫我们妥协和怜悯他人,这也是美国应负其责。当我们的容忍和妥协不可避免引起纷乱不安时,不断地指责我们,骂我们无可救药,也是你们美国朋友!”
蒋介石狞笑一声说:“这一段最好!”
“这一段,”陈果夫不安地说:“是最后一段了:‘你们是我们的不安制造者,而现在你们美国朋友又跑到中国来,象侦查嫌疑犯那样调查真相了。’”
蒋介石重复陷入深思,十分钟后,叹气道:“这样做好不好呢?别忘记,现在情形严重,能少得罪人家,便少一个对手,你说是吗?适可而止吧。”
陈果夫皱眉道:“可是他们不放心,他们拼命骂我,而且特别指出,说蒋委员长的部队、政治、经济等等,无一不同我们兄弟二人有关,因此无一不失败,这简直把人都气坏啦,我老实告诉先生,我受不了!”
蒋介石忽地想起,这倒是一个问题:国民党离不开美国,美国也舍不得国民党,但美国的谴责却如此之多,相对的党内不满于美国的气氛也日趋浓厚,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当下,他把这意见向陈果夫说了,陈果夫毫不考虑地咎道:
“我们***,不但是为中国***,而且也为美国***。事实上今天的情形,足够说明中美在联合***。既然大家一祥,为什么咄咄逼人,岂非逼人太甚?”陈果夫越说越气,连连咳嗽,歇了一阵,说:“而且对我的不满更甚,这一点使我伤心!我自问努力***,此志不渝,为什么对我如此打击?我现在提起美国就恨!”边说边咳。
蒋介石见状不忍,劝道:“你也不必这样过于值急,身体要紧。再说在美国还有物业什么的,如果和他们闹翻,不大合适。”
陈果夫愤然道:“这个不光是个人得失问题。美国是个暴发户,他在文化方面,怎能比得上我们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国?他敢对我政府信口雌黄,见利忘义;是非不辨,不怕脸红,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对策才好,否则受制于人,即使把共产党消灭了,将来还有问题。”
“将来会有什么问题?”蒋介石一怔。
“将来,”陈果失双眉紧皱,似有重忧。他缓缓地说:“将来局势好转,美国一定会说:这是美国的功劳!中国政府贪污低能,一无是处,所以局势太平,一切利益都要由他分配,我们动弹不得!如果局势继续恶化,那这口气更役法提。”陈果夫低声而愤急地说:“别忘记近几年来,美化之风甚炽,一切事情都要摹仿美国,其实是虚浮、肤浅,与中国社会固有风气不合。”他长叹:“可是一切已成事实,我们不能象共产党那样反美,可是养成了对美国过分的祟拜与攀仿,我们老的、好的风气垮台了,新的风气却毫无是处,我们尽量讨好美国,可是自搬砖头自压脚,令人焦虑之至!”
蒋介石悚然。半晌,问:“那你看怎么办?”
“我绝对唱黑脸,”陈果夫道:“我来同美国人开火,你出面不合适。我了不起今生今世,不去美国。”他黯然:“但愿我们的处境也不必到美国……”他怆然欲泣:“至于美国物业什么的,”他沉思一阵:“由立夫去办好了,他不唱黑脸,美国对他不会有什么。”
蒋介石实在赞成他的意见,于是以拳击掌道:“好吧,你就拿这篇文章,交给报纸发表吧。我其实也已唱过黑脸,我不满意美国的意见,已经在美国报上登出来了,不过我不后侮,看情形,以后还要同他们暗斗。”
宋美龄闻说之后,提出异议道:“我不赞成这样做。今日之下,一切靠美国帮忙,怎能同他们斗法,又怎样斗得过他?”
“那你说怎么办?”蒋介石问:“老是挨骂,我这口气实在平不下去”
宋美龄笑道:“这就怪了,你要美国报纸说好听的有什么困难呢?一家美国报纸骂你,十家美国报纸捧你,不就行了?美国大多数报纸在谁的手里,难道你不清楚?”
蒋介石烦恼道:“不但是报纸问题,连魏德迈都在说我闲话,我不能容忍!”
宋美龄笑劝道:“这个更简单,魏德迈如果只说你的好话,美国人一望而知太偏心了,这与美国的民主不合。今天表面上说几句坏话,事实上还是援助我们,你又何必自找烦恼?”
蒋介石不悦道:“可是他们这种做法,使我在中国人面前没有面子。中国不比美国,这种民主,娘希匹我吃不消!”
宋美龄也皱眉道:“你太走极端了!中国在你统治之下,谁敢说你不好,这不是自找死路?你怕什么!”
“我为什么不怕!”蒋介石愤然道:“我当美国人是朋友,美国人却如此捉弄我……”正说着魏德迈特来辞行,说是中国大陆调查完毕,明天将有台湾之行。
蒋介石心头一沉,问:“特使调查台湾之后,还回不回南京?”
魏德迈道:“我这一次太匆忙,如有所见,一定同你商量。这几天大概气候关系,我头痛了好几天,一时来不及把调查所得予以整理,只好以后再说。”
蒋介石问:“特使此去台湾,准备看些什么,好让我通知魏道明,叫他好生准备。”
“不必了,不必了。”魏德迈道:“这次我们来中国调查,我同我的团员们,承蒙蒋委员长和几位高级官员给予很多协助,十分感谢。”他笑笑:“举凡财政经济、农田水利、文化教育、进出口贸易等等我们都谈到了。有一些已经有了初步方案。我为我此行成绩感到满意,而这个成绩是中国政府所给我的,我代表杜鲁门总统向蒋委员长以及夫人致最高的谢意!”蒋介石听后感到啼笑皆非,只得谦辞,吩咐摆下酒席,为魏德迈饯行。
正是:颐指气使岂好受,别有滋味在心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