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2
|本章字节:15986字
话说金风送爽,玉露迎秋,一眨眼日历已翻到一九四七年的九月九日。那天南京中央党部大礼堂中,密密麻麻挤满了各地代表,空气闷郁低沉,人人抹汗。蒋介石在仪式过后,开始报告道:“同志们,今天,是本党四中全会的开幕日子,我今天来主持这个大会,心里想说的话很多。”
“你们从各地来此,都是本党的重要干部,我们当然也痛切感到,国民党正面临党史二十年中的最大危机,其严重性比较抗战时期还要深厚了!”
“自从抗战胜利以来,我们扪心自问,对党国事业毫无进展,无论党、政、军、经济、文化、教育各方面,大家可以想一想,有哪一项是可以谈得上进步的!”蒋介石悲切高呼:“我有负于孙总理!今天局势,我实在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
“你们,”蒋介石恨恨地说:“你们都是本党重要干部,这几年来你们做了些什么!你们中间有人精神堕落,万般腐化,以致造成了党内的腐化退伍现象,我说起来都感伤心、痛心,我痛心极了,”接着结结棍棍骂了一顿,之后接着说道:
“你们害国家,害自己,又害我!魏德迈的指责荒谬绝伦,中国受了侮辱,我已经要有关方面给他们答复了!魏德迈这种指责,给我们一个很好的启发,就是不要过分相信我们的外国朋友。他们这种过甚其词的批评,将会带给我们重大的混乱,你们千万不可以轻易相信。尤其是什么‘中国政府已在崩溃边缘’的批评,千万不可相信!我已向美国提出严重抗议,你们可以放心。”
“我今天只希望你们做到一点,就是使党的精神复活!我要求国民党与三民主义青年团合并,集中意志,集中力量,来应付目前严重的局势。”
蒋介石气愤激动,无法把演讲内容有系统地予以组织,骂一阵、说一阵,说一阵、又骂一阵:“今天四中全会开幕,五天会议中,我们要讨论两大问题:第一是关于党内与政府之中昏聩贪污的问题,第二是正式选定本党参加大选的计划。我要求你们采用科学的改革方法,同时告诉你们:今日本党最大的敌人是中共,希望你们不要低估中共的力量!如果本党有办法,中共必然灭亡,如果相反,那本党马上会宣告失败,”蒋介石大呼:“你们愿意本党垮台吗?如果不愿意,那末在这个四中全会之中,大家要想办法!”
于是,国民党四中全会便在紧张与低沉的气氛中召开秘密会议,首先由国民党秘书长吴铁城报告政治,惹起了好大风波。原来在国民党中央,陈立夫、陈果夫与王世杰等人极不相容,相互攻讦。部分中委们这次集中火力,疾言厉色指责王世杰对华盛顿的“叩头外交”,以及对莫斯科的“懦怯”表现,吵到声震屋宇,按下不提。最后由吴铁城压住阵脚,另作报告,说三民主义青年团执委会会员首次提出建议,包括久悬未决的党团合并事宜,应如何处理,望大家多多考虑。
接着行政院长张群报告经济局势,包括最近扩大输出与改革外汇的措施;最后由白崇禧报告军事,解释军事形势,无非是一败涂地,全场精神大振,准备鸣鼓而攻之。
“军事方面,”白崇禧道:“大体上说,美国援华政策不改,我们可以放心。今天我们在这里开四中全会,美国太平洋海军陆战队司令杜奈基中将也在今天宣布:在今后六个月太平洋作战演习期间,美国海军陆战队三千四百人将在青岛附近海岸作两栖登陆演习。这一次参加太平洋演习的陆战队共七千余人,要使他们能达到战前战斗效率的最高峰。”
“青岛登陆演习定于九月底或十月初举行,其他圣地亚哥和关岛等地,也将举行……”
“我们想多听听国内的军事形势,”有人大喊:“美国公然视我国土为基地,这种消息对中国是侮辱,刚才连主席都说过了。”
白祟禧一怔道:“是是,兄弟不过是向各位报告,而且兄弟不能不先报告一项重要消息,就是华盛领方面已决定扩大军事顾问团机构,进一步援助我国……”
“请报告我们自己的军事形势……”
“好好,”白崇禧抹抹汗道:“向各位报告国内战争形势,好在各位熟悉和了解国内形势,兄弟可以简单扼要地向各位报告一下。”接着漫无边际也无重心地说了些数字,与会者十分不满,纷提问题道:
“请问东北局势到底如何?据熊式辉交卸以后告诉人们说,东北共军集结达五十万,而且都是精兵,他们曾经苦苦训练,可打游击,也可攻坚。我要问为什么我们的部队不能先入为主,屡告挫败,我们要东北主持人一死以谢天下!”
“这个,”白崇禧尴尬道:“国家有的是军法、国法,我们只谈事实,不及其他。东北的战斗是惨烈的,我们不是不想办法。”
有些委员推举代表大声发问道:“我们要听完整的国内战场形势,要听听真实的国内战场形势,请白将军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地报告,反正大家是同志,谁都不会走漏什么,你放心好了。”
白崇禧略一沉吟,把心一横,说道:“各位既然如此关心战事,兄弟就分区详尽报告吧!”
“东北战场仍然沉寂,我军日夜戒备敌人新攻势的来临,已将东北保安司令部并入东北行辕,陈诚将军并代替熊式辉将军兼任东北行辕主任,”
“这些我们都知道!”
“是的,不过兄弟应该详尽报告。这一次调动,魏德迈将军事先曾经知道,并且表示赞助,正如美联社的电讯说:‘魏氏对东北之变化,相信他一定参与其中。’”
“在西北站场,胡宗南将军主力三十六师已告分散,据敌人广播,几乎全部被俘;该师旅长钟松、刘子奇、黄廷辉以下六千余人伤亡被俘,情形很糟。因此南线后方情况吃紧,非常空虚。关中地区重要据点冯栏镇,已在八月二十四日失去,随后我新正、新宁驻军只得转移。甚至在延安东南的固临县境,我军也已退出,延长延川两县中,只有驻兵一营,……”白崇禧说到此地,忽有人大声问道:“这种情况,说明了什么!”
白崇禧只得眼巴巴回答道:“说明了我方的兵力不足!相反的,敌人得民众之助,米脂东南地区的什么‘游击小组’、‘边区被服厂工人游击队’等等,正在捕捉我散兵,三十七师师部人员和一六五旅一部分人员,包括师部电台台长李树吉和师部参谋处军官等等都已落到他们手中。”
“在苏北战场,我盐城失利后,淮阴又失悦来重镇。涟水、阜宁各面正增筑工事。据刚才消息,涟水城门业已堵塞,且发现敌人。”
“在晋察冀方面,我进抵大清河以北地区的军队已遭敌人包围。察哈尔之南涿鹿地区及平西地区我损失近千人,傅作义将军来电报告,说情形危急,平津保三角地带备受威胁……”白祟禧眼见会场气氛不佳,止口道:“兄弟报告到此为止。”
“那不是很糟吗?”静寂的会场突有人大叫道:“为什么美国军火没有好生利用!”
“这不是军火问题,”白祟禧道:“据兄弟所知,连美国顾问都……”
对美国批评如何应付,竟一变而为讨论主题,而且必然毫无结果;一天易过,当夜陈家兄弟晋见蒋介石道:“目前美国的态度问题,竟然已成为一大话题,官方虽难表示,如我人以个人资格发言,擂擂边鼓,谅无大碍。”
蒋介石沉思良久,终于点头,三个人谈了些关于党团合并之事,便告散去。不料无巧不巧,合众社记者正去拜访二陈,陈立夫的机会来了。宾主坐定,记者笑问:“陈先生今年几岁?”
“我?”陈立夫也笑道:“我今年四十有八。”
“年轻得很,”记者道:“在我们那边,政治领袖大都在六十开外。”
“所以不行嘛!”陈立夫弦外有音道:“请你注意,我现在已经不是政治领袖了。”
“至少还是中国的***领袖。”
“***领袖?”陈立夫苦笑道:“话是不错,可是你们当然知道,我***其实是为了你们美国。”
“这个我不大清楚。”记者道:“只知道美国政府和你们一样对***同样有兴趣。”
“哦,”陈立夫言归正传道:“那末我要说几句真话了,美国如果不愿意再援中国,至少也不应该公开批评中国,而应该不公开地批评中国政府。美国在对共产主义作战中,似乎采取了一个矛盾的政策。”
“是吗?”
“我看是的。为什么美国花了好几百万美元去揭发美国的共党分子,并且把他们排除在政府之外,在中国却依然不放弃把共产党包括在政府之中的企图?目前虽然谈不上再把共产党拉进中央政府,可是你们并没有派兵把共产党消灭在中国境内至少派出的兵力极其有限,而且对共作战似乎不大有兴趣,这些地方我都不懂。”
这席话使访问者极难作复,只得强笑道:“我不能答复你这些问题,我只能把你的意见写出来,供给报纸,由旁人作复吧。”
“很好,”陈立夫道:“你看我头发都白了,主要是共产党问题把头发急得发白的。我很抱歉,今天必须提一提魏德迈的声明。我知道他的批评用意很好,但他发表这种批评的方式是否明智,则是疑问。事实上我怀疑他有无这种必要?因为在我印象中,魏德迈主要的任务是向杜鲁门总统提出报告,而非在中国时便发表一种实际上相当于政策声明的文告,而且在他的文告之中,极少新的意义!”
合众社记者问道:“陈先生这样说,是不是认为魏德迈的声明之中是有新意义的,不过不多而已,是吗?”
“是的。”
“那末这个为数不多的新意义,是什么呢?”
陈立夫道:“除了强调中国须努力自助这一点之外,可以说毫无新意义。当然,我们欢迎外援,因为如果没有外援,我们将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复兴。”
“此外还有什么意见?”
陈立夫沉吟道:“我对于美国共产党组织的迅速发展颇感忧虑。而且我不明自,为什么有些美国人仍坚持中共与美共有不同之处!”陈立夫皱眉道:“不但是美共,美国亲共之人的谈话,也十分刺耳,我很忧虑。”
记者问:“陈先生以为用什么办法,可以抵制共产主义?”
陈立夫呵呵一笑道:“这个在我是老生常谈了。我以为,如果我们要有效地对共产主义作战,我们不能只是给予中国青年以物质上的激发,我们还必须给予他们一种观念。”
“什么观念?”
“是孔子学说。孔子在我们传统文化上已经根深蒂固,由于他强调严格的道德规范,正能给予我们以所需要的精神感召。”
那记者笑道:“不行吧?因为据我所知连胡适博士都曾经‘打倒孔家店’的,恐怕”
陈立夫摆手道:“不会不会,那是五四时代的胡适,今天的胡适,你放心,”他“咭”地一笑:“他自己都希望把牌位放在孔庙里叫人崇拜。你知道,他是受美国青睐,***最切的一个。”
记者问:“不过在二十世纪,孔夫子这一套行不行呢?”
陈立夫道:“我看不出孔子教义与现代工业民主政治发展之间有什么抵触之处。”
记者抓抓头皮道:“这个很抱歉,我没什么研究。”他岔开话题道:“陈先生,听说联总结束之后,美国国会已经通过对外救济,并且中美双方已获协议,美国可以派人来华监督管制,……”但陈立夫立刻作复道:“我现在怕听什么监督,什么管制。刚才我们的谈话还没了结,我以为美国***虽然厉害,但还是不够,同中国相差太远。不但在***的程度上相差太远,而且对中国的援助也相差太远,你们要知道:我们为***所流的血,是代替你们美国人流的!”
洋记者叹道:“陈先生,我很抱歉,我似乎感到,在华府与南京之间,有那么一点儿”
陈立夫皱眉道:“岂只是‘一点儿’,美国又要马儿好,希望我们消灭中共;又要马儿不吃草,美援总是不痛不快。”
记者道:“这个在华府是有困难的,因为政府之中,还有不少反对援助蒋委员长的势力。”
“那就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陈立失道:“援助南京消灭中共是美国的国策,不管白宫受到多少阻力,不管是来自政府或民间,你们可以别理它!你知道这几天在四中全会上,蒋主席发的脾气有多大!”
“我们可不可以听听?”
“不可以,这是我们党的会议,党的会议一向是不准记者旁听的。”
“我们这里没有旁人,”蒋介石第二天又在四中全会演讲道:“我们可以无话不说。”蒋介石大呼:“美国对我们的帮忙变成帮倒忙了!我们的财政当局为了盲目倚赖美国贷款,耽误了我们改革币制的计划,使我万分焦急!”
“在抗战胜利时,我们还有九亿多美元外汇,可以完成币制改革的计划,但负责财政的同志认为可以等待美国贷款,但这项款贷到今天并无下文!”
蒋介石骂了一阵,恨恨地说:“你们对什么都无信心,实在不成!我们应该认清,如果我们自力更生不靠别人,就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干涉我们!我今天要向你们提醒:即使没有美援,我们政府也能够整理经济机构,恢复战前水准!我对敉平共党也一样有信心,因为我们仍然拥有强大的武力。可是我要警告你们,无论在组织、训练和宣传方面,中共仍然胜过我们,你们要急起直追才好,我们一定要重建国民党,大家要记住了!”
接着张群报告对日和约问题,蒋介石越听越气,出面说话道:“我们对于与日本缔结和约的态度,同苏联是不谋而合的。我们也反对美国容许日本军事力量复活的观点,因为这个道理很简单,美圆要培植日本,中苏都担心日本再起,所以对日和会如果摈绝苏联,我国政府也不参加!这不是什么党派问题,你们当然明白。你们一定要给我争气一点,我们已经失败,不能再败下去!很多人贪污舞弊,再也不能糟下去了!否则我们就不得了!就不得了!”
四中全会尚未闭幕,蒋介石因为这个会而带来的烦恼,却与日俱深。
那是美国官方对他在四中全会上的演说大加讥讽,蒋介石受不了。
“报告主席,《纽约时报》和《先驱论坛报》,都刊载着主席在四中全会上的演词摘要。《先驱论坛报》在第一页刊载合众社的电讯,而以《蒋介石承认失败,责国民党员贪污》为标题;《纽约时报》把这项消息登在里页,标题强调‘蒋要求在朝党改革’;《世界新闻晚报》的标题是《蒋自悲领导无方《……”
“哼!”蒋介石按住一肚子火,听第二个人报告道:“关于张院长在四中全会的报告,《纽约时报》刊载该报驻华记者里伯曼的专电,标题是《中国怀疑美国在远东的政策,张群反对复兴日本》;《先驱论坛报》刊载美联社电讯,标题说《张群也加入批评》……”
蒋介石愤懑不已,吩咐新闻局长道:“从今以后,对美国记者不可太放纵,你看他们说得不成个人样!”
“报告主席!”董显光苦着脸道:“那些外国记者们今天已给我提出抗议……”
“什么?他们还提抗议?”
“是的,他们说这一次四中全会,我们只准中央社记者参加采访,他们一个人也不得参加,因此向我提出抗议。”
“笑话!”蒋介石瞪着一双眼睛道:“他们分明在开我的玩笑,还有什么坑议!他们怎么胡说?”
“他们说:由于我们禁止他们采访的结果,记者们不得不依靠漏出来的消息,或者曾经予以润饰的消息。这种消息如果有问题,责任显然不在他们而在……”
“别理他们!”蒋介石道:“别理他们!”
“报告主席,”董显光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批外国记者,也应该和他们应付应付。”
“那么你们新闻局出面同他们打交道好了,”蒋介石道:“他们的新闻可发则发,不可发还是不可发!如果不可发而给扣了,扣了之后他们又呜哩呜哩,你说这是中央党部宣传部的事,你管不着,就行了。”
董显光唯唯而退,但蒋介石留住他道:“董局长,你有机会,可以同他们谈谈。告诉他们,我近来心情不好,希望他们少惹我发脾气,美国助华***,是他们政府的决策,但他们这批混小子胡说八道,增加我好多困难,我不明白,问问他们动机何在!”
正是:动机在于爱自己,何必寻根又究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七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