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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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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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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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486字

陆筠没有想到吴维以看着她的掌纹那么久却不发一言。


起初他还是微笑着,示意她用力把手绷直让手心的纹路变得更清晰;不过很快,他的脸陡然变得僵硬,嘴角下压,眉头深锁,笑容消失殆尽。那时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表情。震惊、诧异、恐惧、怀疑。好像平地一声惊雷,又或者是夏日暴雨前忽然的天昏地暗。


带着这样的表情,他格外镇定的开口:“很平常,看不出来什么,再把左手给我看看。”


陆筠愣了愣:“什么?一般不都是男左女右吗?”


仿佛是觉得解释是个天大的麻烦事,吴维以干脆抓起她的手,抬头看她:“手心摊平。”


他动作迅速,加上力气罕见的大,她没有反应过来且挣扎不开,当即傻了眼,心脏颤动犹如急弦。在座诸人也没有想到吴维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一个女孩子的手,更没有想到他会流露出这样的阴沉神情。他虽然一句话没说,那个样子,即使是最气恼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察觉到目光探照灯一言聚拢在她和吴维以的身上,陆筠勉强一笑,轻轻挪了挪手腕:“吴总,怎么了?我的命太好了?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吴维以放开她的手腕,久久地凝视她,轻轻动了动唇角,却没有声音出来。他眉毛漆黑修长,眼深如井,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盯着她不语。他眼珠本来就比别人黑,墨如点漆,专注的看人时总让人觉得无法招架。陆筠在心里苦笑,任何一个女孩被他这样看着,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吧。认识他这么久,原以为可以对他的目光免疫,可还是修炼不够。


心急的钱大华自然不可能了解吴维以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看着陆筠的目光怪异得让人不安。吴维以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一向分得极其清楚。当着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一个女孩子,这绝不是他会做的事情。若是这个场景发生在别的时间,他会打趣这两个人,用言语刺探一二,可是今天时机不对。他想起以前的一些事,隐约的不安浮上心头,可还是笑着开口:“吴总,怎么不说话了?”


吴维以被这一拍,纷乱的思绪略略清晰,他收回目光,静静思考半晌后问:“顺便问一句,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陆筠显然不明所以,还是照常说了。


“什么时候出生的?”


“大概是凌晨十二点的样子。”


闻言,他双手痉挛似的剧烈一抖,力气瞬间消失无踪。他手指在颤抖,仿佛连一片鸿毛都托不去来。陆筠心怀疑虑的把手从他手心抽回,同时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仿佛久病的人那样,青青白白。


察觉吴维以变化的自然不止陆筠一个人。大家放慢吃饭的速度,饶有兴趣的打量她,露出了看电影前奏时才有的神情。除了周旭,他盯着他们看,表情阴沉可怕,看上去在烦恼些什么。


为了缓和气氛,陆筠存心说笑:“什么命都没什么关系,你都可以说的。反正命运这个东西,我是一点都不信。更不要提算命什么的。大学的时候我看了本书,就是说江湖上的人是怎么骗人的。不过是把已知的信息进行加工整理,加上一点合情合理的揣测就可以唬人了。就比如我刚刚给你算命,说你早年坎坷,两年内结婚,都是我瞎编的。也不能说是不负责任瞎编,是在了解你的基础上说的。你的性格啊,你的爱好啊,只要知道这些,合理的预测未来,绝对是可能的——”


“陆筠,给我安静点!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声音,少说两句就那么不舒服?”吴维以硬生生打断她的话,低沉的声音,说出来极有力度,也丝毫不留情面。他拍桌,霍然站起,厉声呵斥,“说到底,你知道什么?你又了解多少?”


冷冷扔下一句话,掉头就走。


仿佛上了开关一样,屋子忽然安静下来,真的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所有人面面相觑。


她一瞬间傻了眼,脸火辣辣的,下一个瞬间褪去血色,迅速的青白一片。他何曾对她这个态度?平时他就算偶尔严肃,就算指出她错误的时候都从来没那么跟她说过话。


是啊,我的话是多了一点,但也只是为了活跃气氛。你的表情那么阴沉,我想让你放松一点。我那些开玩笑的话,怎么会让你发那么大的火?陆筠咬着唇,觉得视野收缩到了极点。感受到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尴尬和委屈。那种感觉,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去了衣服一样,无处可逃。颜面无存是小事,更是因为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他。


周旭看到她肩头都在抖,夹了菜到她碗里,轻声安慰她:“也许是你刚刚有什么话触动到他了,他一时心情不好。”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三言两语的开始劝她。严工摇摇头:“咱们搞工程的人就是直肠子。有时候呢,稍微有点考虑不周。”


“是啊,吴总事情多,一时心急了也是难免的。”


陆筠垂首沉默了片刻,勉强换上一张笑脸:“哎,我知道了。也有可能是我刚刚的胡说八道让吴总心烦了,言多必失,还真是这样。”


钱大华盯着吴维以离开的背影,一脸匪夷所思:“我认识吴总六七年,没见过他这么失态。也许是你刚刚什么话有问题,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跟你发脾气。我估计,没准一会就会回来跟你道歉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这句话似的,下一秒吴维以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他看起来冷静多了,神态表情恢复如常,是那种大家见惯的模样,和数分钟前那个冷落、烦躁、生气样子的吴维以判若两人。


待他走进后,钱大华想开口询问原因,却发现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坐回原位,正对惊愕而沮丧的陆筠,诚挚地,同时也是一字一句地开口:“对不起,陆筠。刚刚是我不对。请你不要跟我计较。的确是因为你的话让我想起一些私事,忍不住情绪激动,让你见笑,也让大家见笑了。”


这番话他在外面演练多时,此时说出来,宛若宛若黄公大吕金石之音,虽说不上震聋发馈,但解开芥蒂回答迷惑绝对绰绰有余。


可到底是心里有事,吃了两口饭之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以下咽,跟众人略一点头就离开;他一走,仿佛带走了阴沉的低气压,饭桌上僵硬的气氛好起来,虽然不能回到一开始的高涨情绪里,但也还不错。水电人,要的就是这份乐观的精神。


只不过对陆筠而言,这顿饭同样不知其味。她大多数时间都低着头,目光不和任何人撞伤,必要的时候还是正常人般的说笑,周旭发现她神态的异常,回宿舍的路上关切的问:“没事?”


“没有,”她无比肯定,“放心好了。”


不予多谈的样子。周旭心中一叹,也不再问。


回到宿舍,继续看资料和图纸,天气很冷,独自一人枯坐着,冷得笔都握不住,写出来的字鬼哭狼嚎。她烧了热水,灌满了热水瓶和热水袋后终于暖和了一点。这时敲门声响起来。


通常这么晚还登门拜访的只有周旭一个人,陆筠起身着起身去开门,正想说一句“什么事情”时没了声音,门外那个高个子修长身材的人,除了吴维以,还有谁?


陆筠怔怔,半晌之后才想起让开半边身子,摆了个请他进屋的动作:“吴总,请进。”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椅子,陆筠让出椅子,给他倒了杯热水后坐到了床沿。吴维以抱着水杯,也不喝,打量这间屋子。颜色灰暗,四壁空旷,除了最基本的几样家具和书之外,毫无特色个人特色;是那种见惯的宿舍模样,以前不觉得如何简陋,可看到她抱着热水袋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眸光闪动,一对酒窝时隐时现,那种毫无做作的俏皮怎么也藏不住——吴维以猛然生出一种极不搭调的怪异感觉。


她不应该在这里。


与此同时,陆筠也在想着半年前吴维以第一次领她到这间屋子的情形。今天是他第二次进这间屋子吧。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穿着大衣,可看上去仿佛有点冷。头发稍显乱,脸色微微发红,像是被风吹的。


她把热水袋递给他:“吴总,好像你很冷。”


吴维以慢慢垂下目光去看那个粉红色橡胶热水袋,白皙细小的手腕让他想起一件事情,开口:“我不冷,你留着。对了,上次你在格拉姆买的那条手链,好像一直没有戴?”


原来他都记得。陆筠不知道是感动居多还是震惊居多,轻声解释:“画图的时候,带手链很不方便。”


实际上是要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怎么都不会解下来的。那条手链就在她枕头底下压着,很多个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拿出来看看,一遍遍的回想在那盏安静的路灯下,他三两下打出那个漂亮的结的所有动作,也曾试过多次,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系得像他一样好。


“也许是有些影响,”吴维以仿佛才想起这件事,“不带在手腕上带在身上也可以,周旭给你的那串佛珠,以后都随身带着。”


陆筠骇笑:“为什么?”


吴维以看她,淡淡开口:“这是一个建议,而我也没有开玩笑。”


他那个态度完全是十足十的工作状态,相处这么久,陆筠也明白根这样子的他是没办法争论的,只好点点头。


沉默太久气氛会变得尴尬,吴维以提起正事:“我来,是因为晚上的事情跟你道歉。”


“那个啊,不是都解释了吗,”陆筠摆手,“没事的。你不用再特地跟我解释的,我理解。”


“真的?”


他声音很轻,低沉的嗓音却温柔迷人得不可思议,好像有了重量,坠入心里深处,引发了一阵阵的战栗。陆筠想了想,抬头去看他的脸,被那双光泽流转的眼睛吸引,仿佛受到了蛊惑,缓慢而艰难地说:“也不能说完全没事……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被人否定。”


在她生命里的最初十五年,是被骂着长大的。批评和指责是家常便饭,每天都会发生。父亲是教师,长年担任班主任,对学生犹如春天般温暖,可对自己的女儿却犹如冬天般严寒。


陆筠顿了顿,又说:“小的时候,我身上都是一团团被皮带、扫把打出来的红印,所以哪怕是夏天我都穿长衣长裤,我还记得啊,大概是五年级有次期末考试,我成绩退步了,我爸就在校门口给我一耳光,全年级的同学都看到了。我怕疼,怕得要死,每次看到我爸就浑身紧张哆嗦,为了避免皮肉之痛,我什么都要做得最好。不过这个世界上总有聪明的人,天天玩还可以考满分,可我不行,拼了命也只能考九十五。聪明的学生我爸这辈子见了不少,再回家看到我,对我不满意,恨我为什么不给他争脸,因此,我快高中毕业了还在挨打。”


后来的阿姨谈不上什么坏人,不是那种人们想象中虐待孩子的那种后妈,但是也不能说好。对她的态度无非是“多了个人多一副碗筷”的存在,保证她能吃饱喝足,除此外也就什么都不管了。


陆筠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这辈子所有的委屈都堆积到了胸口,再不说出来就要死过去。


“其实说来最好笑的是,我爸口口声声的望女成凤,可当我申请到了留学资格可以去美国的时候,他又说没钱送我出去,那时他当了副校长,有钱再去买一套一百多平方的大房子。”


“你原谅你爸爸?”


吴维以抱着水杯的手指一动。目光里难得的出现了困惑和不理解。


“谈不上原谅,”陆筠渐渐镇定,慢慢地莞尔一笑,“是我太苛求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我不一样。”


“这样积极的态度,很难做到。”他的语气似有感悟,可陆筠去深究的时候,早已无迹可寻。


“也许不是我积极,”陆筠说,“是因为伤害得还不够深。我爸留给我的,也不全是糟糕的记忆。毕竟打我的是他,病了连夜背着我去医院的人也是他。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水杯里的热水快要凉尽,吴维以喝了一口,再把杯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书桌上,开口说话。


“有些事情,你没有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