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探访疯人院

作者:西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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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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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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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5792字

一叠照片散落在梅绮面前。


——那是周自横和洛红尘的照片。他们在拥抱,在接吻,大庭广众之下!最奇怪的,是还有几张关于他们互扇耳光的,打情骂俏么?那么大的雨都不理,跑到玄武湖上去发骚,真不要脸!


照片拍得相当清晰。梅绮从周自横的眼中看到了燃烧和疼痛,这是他从来没有给过她的眼神,他给了洛红尘。他为洛红尘而燃烧,他为洛红尘而钟情,他为洛红尘而痛楚,他为洛红尘而痴狂!一切,都是为了洛红尘!


洛红尘和他,不过才认识几个月。而自己,自己已经在他身边陪伴了整整三年!


是可忍,孰不可忍?梅绮的愤怒越来越深重,恨不得眼里飞出刀子来将照片里的人一分为二。


但是……慢着!这几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这个相貌堂堂而神情呆滞的男人是谁?洛红尘好像和他很亲密的样子,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将脸偎在他膝盖上,是怎么回事?难道红尘在自横之外另有私情?不至于呀,看照片上这个男人,疯疯傻傻的,洛红尘怎么会看得上他?


想到“疯疯傻傻”四个字,梅绮猛地醒悟过来:这是洛红尘的父亲,那个精神病人,一定是!再细看他的穿着装束和周围的环境,可不就是精神病院么?


梅绮想起第一次向自横提起洛红尘的疯子父亲时,自横眼里的震撼和怜惜。那一次,是她错打了算盘,本以为这消息会让自横轻视洛红尘的,没想到事与愿违,反而激起了他莫名其妙的同情心。周自横是一只阅尽繁花的蝶,对再美的颜色也已无动于衷,却选择了一朵最枯萎黯淡的小花来栖息。难怪人们都说蝴蝶是盲目的。也许,这便是另一种新鲜吧?


但是,当时的周自横正被不速而来的洛红尘迷得头昏脑胀,只是把那恐怖的身世当成一个悲剧故事来听的,如果他看到了没有变成剧本的生活素材本身,他还会泛滥他无用的同情心,心平气和地面对一个疯子岳丈吗?


这是最后一个办法了,没有办法的办法,无论如何,她总要试一试。孤注一掷,企求奇迹出现。自横,她的自横,在看到了一个疯人之后,在清楚地意识到洛红尘的疯狂血统后,总该好好想一想,重新做一个明智的抉择吧?他为什么不明白,自己,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呀!


自横接到梅绮的电话时,很有几分厌烦。他讨厌拖泥带水的感情,厌烦没完没了的纠缠,感情的事,应该是合则来不合则去。他和梅绮,谁也不欠谁的,散了就是散了,多说一句话也是浪费,她何必还要约他见面?


可是梅绮说内容与红尘有关,而且警告他如果不来一定会后悔的。自横不畏惧任何的威胁,却不能不有一点好奇。既好奇红尘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也好奇梅绮还可以玩出什么新花样。


于是,他到底还是出来了,和梅绮再一次并肩坐在了他的奔驰车里。


车子一路驶向郊外,梅绮看着路两边的树林刷刷地向后驰去,心里只觉一阵阵地疼。以前,她也和自横一起去过郊外几次,有时是为了跑业务,有时则是约会野餐。然而现在,无论是他的事业还是他的感情生活,都不需要她的参与了。他那么绝情地把她剔除于他的生命之外,不留余情。怎么会有这么绝情的男人?而更可悲的是,自己为什么仍然忘不掉这个天杀的绝情男人,仍然死心塌地没有自尊地爱着他!


到达目的地时,自横已经猜到了梅绮的用意,一种莫名的厌恶油然而生。他恨恨地看了梅绮一眼,下了车,绕到右边打开车门,对梅绮说:“下车吧。”


梅绮跳下车来,刚想说话,自横已经径自又绕回左边打开门上了车,重新发动了车子。梅绮大惊,急忙拦在车前,怒斥:“周自横,你什么意思?”


自横探出车窗,冷笑:“你约我出来,我已经出来了;你让我送你来精神病院,我也送到了。现在,你自个儿进去吧,难道还要我陪你办入院手续不成?”


梅绮大怒:“你才是神经病要住院呢!”


自横哈哈大笑,换档,倒车,打转方向盘,调转车头便要走。梅绮急了,不顾被车轮扬起的灰尘扑了一头一脸,狼狈地追着车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也不想看看你的洛红尘吗?她刚刚进去!”


车子猛地刹住了,自横再次探出头来:“你怎么知道红尘进去了?”


梅绮擦着脸上的汗,悻悻地说:“你管我怎么知道?怎么样?现在你还要不要走?”


自横熄火下车,拉起梅绮的手说:“行了,别冷嘲热讽地耍花枪了,你到底想怎么样,痛快点全端出来吧。”


梅绮心一酸,泪也快下来了,别转头说:“是我冷嘲热讽,还是你狼心狗肺?你也就是对付我有能耐,遇到洛红尘,就变成软面团儿了。”


自横哈哈大笑:“你贿赂主持人和评委,半路报名偷偷参加秦淮八艳选美,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是想通过选美打回‘成功’来呢?还是想回到我身边?”


梅绮眯起眼睛看着自横,却丝毫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对自己参加选美的举动是生气还是赞成。她颓然地叹息:“反正大赛明天就开始了,你是主办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想对付我,还不是捻死一只蚂蚁样容易?”


洛红尘正在给父亲读日记,母亲洛秀的日记。


阳光很好地照在花园里,合欢树下形成一片伞状的阴凉,红尘伴着父亲,肩并肩地坐在树荫里的花坛台阶上,缓缓地读着母亲的日记,希望以自己的声音将父亲带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岁月里,唤醒他对往事的记忆。


医生说,父亲周锋最近有明显好转的迹象,思维活动十分频繁活跃,只要坚持药物治疗和心理按摩同时进行,就绝对有康复的可能,让红尘多抽点时间来陪他,多跟他讲话,聊些过去的事,刺激他的记忆和思维。


于是,红尘找出珍藏的母亲的日记,一遍遍地读给父亲听——


“5月21日,雨。


今天周锋来了,他站在客厅里,浑身滴着水,指着我父亲大叫大骂,说什么‘淫人妻女者,妻女必为人淫。你一定会有报应!’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和爸爸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


我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的人。所有来我家的人,对我爸爸都是毕恭毕敬的,爸爸说的话,从来没有人敢驳回。爸爸在我印象中,一直是威严而永远正确的,可是现在,有一个年轻人上门来指责他,斥骂他。这太奇怪了。


爸爸很生气,他们的谈话中不断提到一个名字,好像叫‘绯烟’,绯烟是准呢?爸爸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绯烟的事?那个绯烟,和这个周锋,又是什么关系?”


“5月25日,晴。


我每天都在想着那个叫周锋的青年,我在想他。他很英俊,也很勇敢。可是我想着他的,却并不是他英俊的脸,而是他身上那种忧郁的气质。他的脸,线条刚毅,刀削斧凿一样,可是他眼中,在说起绯烟的时候,却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缠绵。那一刻,我好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绯烟那样的女人,得到他缠绵的眼光。


他棱角分明,气势汹汹,可是我却呼吸到一种脆弱的气息,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柔软而易伤。虽然只是一面,可是我坚信,这个世界上,我读懂了他,我是最懂得他的人。


但是,我会再见到他吗?”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红尘停下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母亲的日记,已经不知是第几十次的重读了,可是每次翻出,都会有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那个时代的爱情哦,如此缠绵细腻!母亲的心事哦,如此宛转曲折!她与父亲周锋的爱,就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背负着家族的仇怨、历史的重担,冲破重重樊篱才走到一起。虽然,父亲在婚后对母亲并不够体贴温存,可是,母亲从来没有怨恨过,她自始至终那样痴迷地爱着父亲,无怨无悔,至死不渝……


周自横和梅绮沿着护士的指点一路找进了花园,远远看到红尘伴着一个男人坐在合欢树下。自横本能地扬起声叫:“红尘。”


洛红尘回过头来,一愣:“自横?你怎么来了?”


她身边的男人,也随之慢慢地回转身来。


自横正往红尘这边走来,见到那男人回身,忽然头上似被谁猛地大力一一击,顿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他呆呆地立在当地,盯着那个男人,仿佛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不是的;不可能!


可是,可是那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浓郁微蹙的眉,那管挺直的鼻子,自鼻子向唇边延展的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千真万确,刻骨铭心,那个人,是自己生命里的至亲,是爸爸呀!


自横剧烈地颤抖着,再也看不见除了父亲以外的任何人,再也听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他听到自己软弱地叫:“爸爸。”


爸爸。这称呼已陌生了二十年了。爸爸不是在他童年的时候已经死了吗?在继母车祸后郁郁而终,难道,一切都是梦话?或者,现在这一刻,这一幕才是一个荒诞的梦?!是梦!一定是的!


自横下意识地咬一下嘴唇,又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丝毫不觉得疼。是的,是了,是梦,一定是。他抬起手,再打自己一掌,然后,就一掌一掌地打下去,直至嘴边渗出血丝来。


红尘和梅绮两个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了,一左一右冲上来抓着自横的手叫:“自横,你在做什么?停下来,干什么要打自己?”


在这一切的纷乱中,周锋,周自横和洛红尘共同的父亲,一直在静静地站着,看着,思想着。他的脑子,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思考过了,最近刚刚有了些微的好转,可仍然不适应太迅速的反应。但是现在,却忽然剧烈地激荡起来。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纷至沓来,扯不清的千思万绪,辨不明的苦辣酸甜,那么多的色彩和声音铺天盖地地拥过来。静寂了二十年的生命之门忽然重新撞开,一涌而进的清新空气反而令人窒息,使他越发茫然。茫然中,只本能地抓住一线思绪:“秀秀!”


“秀秀?”他看着女儿洛红尘,“你是不是秀秀?”


“爸爸,我是红尘啊。”红尘放开周自横,重新回到父亲身边,她紧张地注视着父亲重新有了神采的眼睛,屏住呼吸地回答,“爸爸,我是你女儿,想起来了吗?”


“女儿?”周锋侧首沉思,半晌,问,“我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吗?那么秀秀呢?”


“我妈妈去世了,您不记得了吗?”红尘的泪流下来,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意识到,父亲的记忆在复苏,他正在从那个藏身二十多年的洞穴中悄悄走出来,一点一点地寻找记忆,一步一步地接近现实,她不能惊吓了他。“爸爸,洛秀是我妈妈,是您的妻子,她去世了,您还记得她怎么死的吗?”


“我记得,好像,是车祸,可怕的车祸……”周锋抱住头,痛苦地说,“我头疼!我要去休息,我要睡一下!”


“爸爸,不要睡!不要头疼!不要休息!你好好想想,静静地想一想,妈妈死了,您的妻子洛秀死了,是车祸,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您的女儿也长大了,就是我,是红尘呀。爸爸,你看清楚我,我是您女儿,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我长大了!”洛红尘的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哭倒在周锋的怀里。父亲的怀抱哦,隔了二十多年的父爱温暖,如今终于寻回了吗?


周锋抱着女儿,神思一阵明白一阵糊涂,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洛秀和二十年后的洛红尘的脸交叠复印,合作一阵隆隆的雷声震得他耳鸣目眩。这眩晕中,渐渐有一丝光明渗透进来,越来越清晰,使他脱口而出另一个更加惊心的名字:“妃嫣。”他抬起头,“妃嫣呢?妃嫣哪里去了?”


在洛红尘和周锋抱头痛哭父女相认的中间,周自横一直泥塑木雕一样地站着,在梅绮的挽扶下,逼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周锋在叫着“秀秀”,叫着“红尘”,随着一个个名字把丢失了二十多年的记忆慢慢寻回,这都还罢了,都还留给自横最后一丝幻想,最后一点侥幸和可能性:可能,只是人有相似,只是虚惊一场,只是自己吓自己。可是,当周锋忽然吐出“妃嫣”的名字时,自横的心轰地一下灰了,真的化作了“飞烟”。一切被证实了,那世上最荒诞最可怕最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太残忍!


周锋还在自言自语:“妃嫣呢?妃嫣去了哪里?”


“妃嫣?”洛红尘不明白,她倚在父亲的怀里抬起头,小心地问,“妃嫣是谁?”


“是我妈妈。”周自横代为回答。


“什么?”洛红尘和梅绮都呆住了。太震惊了!周锋竟然认识自横的妈妈,难道……梅绮忍不住撒开手倒退几步,这太荒诞了,简直是长篇电视连续剧里的情景,难道周自横竟然是周锋的……


自横证实了她们的猜测。他走前一步,忽然在周锋的身前惊心动魄地跪了下去:“爸爸!”


洛红尘的心也轰地一下灰了,爸爸?自横竟然叫周锋做爸爸!他竟然把自己的父亲叫做爸爸,那么,那么,他不成了自己的哥哥?哥哥?红尘猛地跪下来,抓住自横的胳膊叫着:“你在说什么?自横,你为什么把我爸爸叫爸爸?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不是真的,不是……”


“他是我爸爸!”自横面如死灰,悲哀地望着红尘,眼里所有的光彩都散去了,那苍凉的神情是红尘所熟悉的。以往,那神情属于周锋,那在周锋眼中封锁了二十年的苍凉悲哀,现在以同样的神色写在了自横的眼中。


不会的,怎么会呢,红尘摇着头,想把自己从这恐怖的谬误中摇醒过来。她不能相信这样离奇的血缘际会,不能接受这样惨痛的人伦颠倒。周自横,怎么会是她的哥哥?她揪紧自己胸前的衣裳,宛如攥着自己的心。不是真的,自横不会是她哥哥,不会!她求助地望着父亲,声音细若游丝,“爸爸,他,他不是……”


周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自横,痴痴地伸出手去抚摩着他的头顶,痴痴地问:“你是谁?妃嫣去哪里了?”


自横悲哀地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妃嫣死了,我妈妈死了,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爸爸,我是自横,周自横,记得我吗?”


“阿横?”周锋的眼神渐渐聚焦,“阿横,你这么大了……”


是真的!红尘心念一灰,昏倒过去;而周自横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站起来狂奔而出……


自横在山林间奔跑着,冲撞着,号叫着,宛如一只受伤的兽找不到出路。


红尘,红尘,红尘,他挚爱的红尘啊,怎么竟会是他的妹妹?从小,他就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可是忽然之间,他不但找回了“死去”二十年的父亲,还平白地多出来一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天哪,妹妹!


哈哈哈!自横狂笑起来,笑得流出眼泪,笑得声嘶力竭,是困兽绝望的垂死挣扎。今生今世,他第一次最认真的动情,第一次的全心付出,第一次的爱意浓浓,竟是付予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妹妹!天哪!


他的号叫声引来了漫山遍野寻找他的梅绮,梅绮抓着他的手哭起来:“自横,原谅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


谁会想得到呢,除了作恶多端的老天!是天在戏弄他们,是天在折磨他们,是天在报应他们!


奶奶说过,“淫人妻女者,必受报应。”现在,是他的报应来了么?奶奶!是奶奶骗了他!奶奶一定知道父亲的事情,却一直瞒着他,瞒丁他二十年,只告诉他父亲去世了。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他?


当梅绮搀扶着伤痕累累的自横回到珊瑚园的时候,周公周婆吓了一跳,还以为自横同谁打架受伤了,或者是撞了车。然而梅绮含泪告诉他们,是自横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的,他用手掌劈大树,把头往树上撞,在山石间跌爬滚打,状若疯狂,直到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精疲力竭才肯停止。是梅绮好不容易把他弄上车,又自己开车送他回来的。


梅绮说:“今天,我陪自横去见了伯父,他们父子相认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周伯父还活着,这二十年来,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


周婆跌坐下来,老泪纵横。周公连连顿足:“冤孽,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梅绮找来酒精和药棉,挽起自横的袖子说:“我替你把伤口洗一下吧。”自横恍如未闻,只是盯着爷爷奶奶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告诉我爸爸死了?为什么瞒我二十年?”


周婆已经泣不成声。周公叹息:“这是你奶奶的主意。她说,与其让你知道自己有一个疯子父亲,不如干脆瞒着你,告诉你爸爸死了,这样,才不会在你心里留下阴影。阿横,你想想看,从小到大,你除了没有父母之外,还有什么缺憾呢?如果我们告诉了你详情,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让你小小年纪就充满忧虑,会让你的同学笑你,让你在自卑、忧郁中长大……”


“所以你们就瞒着我!”自横痛苦地打断爷爷,“所以就把这一切让红尘来承受。小小年纪就充满忧虑,被同学耻笑,在自卑和忧郁中长大,这一切本来应该是由我担当的,现在,都被红尘接受了下来。她和我一样,是个孤儿,从小孤苦零丁,还要背着那么重的负担……”自横哭了,他不知阵阵袭来的心痛是对爱人的关切还是对妹妹的怜惜。给红尘的感情本来是非常单纯的爱,但是在这一瞬间,变得混淆起来。今天之前,她是他的爱人;今天之后,她却成了他的妹妹。而不论她是哪种身份,都应该是他的责任,他的亲人,而他,却对她没有任何的帮助,只带给她太多的苦难!他真是一个无用的男人!


周婆惶惑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一边咳着一边问:“红尘?咳,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吗?咳,关她什么事?”


梅绮看到自横的眼泪,心里也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疼痛酸楚。他是在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落泪,但是她却不能不觉得内疚,毕竟,伤口是她撕给他看的;她代自横回答周公周婆:“今天,我和自横是为了去找洛红尘才去精神病院的,却意外地看到了周伯父,也才知道,原来洛红尘是周伯父的亲生女儿,他就是……自横的亲妹妹。”


“妹妹?”周婆一惊,咳得更厉害了,几乎乎背过气去。


梅绮也忍不住流泪了:“我没有想到会是那个样子的,自横很少跟我讲周伯父的事,我不知道他结过两次婚,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更不知道他还活着,住在精神病院里……”


“不要再说了!”自横号叫起来,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和犯罪感,几乎想再次跪下来向老天祈求:饶恕我,结束你的恶作剧吧!如果你要惩罚我,可以用尽最残忍的手段,但是,请放过我爱的人!无论,她是我的爱人,还是……妹妹!


“火车头酒吧”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嘈杂。无论清醒的人还是醉着的人,都带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和放纵。模糊地笑着,放大声音猜拳,赌骰子,努力地在别人的声音里寻找自己的声音,又努力地让自己淹没在众的喧嚣之中。这种寻找和淹没,带给酒友们一种安定的感觉,相信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穿着高档套装的梅绮走进来时,颇引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有人吹口哨,有人搭讪,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致以贪婪的注目礼,还有人,忽然指着电视叫起来“那不是秦淮八艳主办方的宣传经理吗?为了参加选美刚刚辞职的。”


电视上,这会儿正在播出秦淮八艳的竞选花絮,但梅绮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一径地走进来,走向吧台,在看到黄放第一眼的时候,抓住他的袖子,哭了。


黄放大吃一惊,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当听到梅绮原原本本地把疯人院见闻从头至尾讲述一遍时,黄放也是震惊莫名。但他毕竟是个局外人,可以保持局外人的冷静和理智,迅速提出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既然自横和红尘是兄妹,那他们不就不能结合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呆在自横身边,好好安慰他,这样,才可以趁机得回自横的心阿。”


“可是,黄放,你知道吗?”梅绮抬起头来,满脸是泪,恍惚地说:“当我发现每个人都在受伤,当我觉得心里一团乱麻的时候,我最想做的事,并不是守在自横身边,而是要马上见到你,告诉你我所有的心事。”


她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地却是坚定地说出,“自从那天晚上在你的酒吧里留宿过一夜,我就发现了,这里,才是最安全、我最想来的地方,才可以让我躺下来,做一个平静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