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儒勒·凡尔纳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8
|本章字节:7762字
第二天,米歇尔来到会计室,办公室里的人一看到他,都眼带嘲讽地窃窃私语,昨天的冒险糗事正在公司内流传,大家一点儿也不避讳地捧腹大笑。米歇尔进到一间毛玻璃圆顶的大厅,正中央的高架上,又有机器的傲人杰作,银行的大诗当正地摆在那里伟大这个字眼用在它身上比形容鞋刮目王要还贴切,它有二十法尺高;是一具智慧型的机器,可像望远镜那样移动到地平线的任何角落;另有几个轻巧的梯子,巧妙地与它合成一体,并随着登帐员的需要,升降白如。帐本的每一页宽达三公尺,上面书写的每个字母都有三法尺大,登录着银行每日的进出:金额。杂项支出、杂项收入、交易收入等会计项目,用金色墨水分门别类工整地填写,迋对爱好此道的人来说,的确赏心悦目。转帐项目和页码则用其他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明;至于金额本身,每个都正确无误地摆在加总栏位上,法郎单位用红色撰写,生丁则计算到小数点后三位,用深绿色墨水以示区隔眼前这座庞然大物,看得他目不转睛,睦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人问起葛松纳?先生。?那人指向伏在梯子最高层的青年人;米歇尔爬上回旋阶梯,不一会儿就来到放置大帐簿的最高点。葛松纳先生正忙着描出一个三法尺长的大写f笔法相当娴熟稳健。「葛松纳先生。」米歇尔开口道。「请过来这里」簿记员回答道,「您是哪位?」「杜费诺瓦。」「您就是那个冒险故事的主角﹒」「就是我。」米歇尔略带挑衅地回答。「这句话就说明了您是个正直的人,」葛松纳接着说,「一个小偷才不会那么轻易被逮刮到,咕咕旭日疋如何的丢但也仙。」米歇尔瞪着对方;他在嘲笑我吗?但簿记员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儿猫酬制驯的叫背心圆心。「多多指数。」米歇尔说。「我也要请您多多指教。」簿记员回道。「我要作些什么呢?」「来,我告诉你心,慢慢地、大声地把会计科目念出来,好让我登录在大帐簿上!可千万别念错!口齿要清晰,中气要足。不要弄错,只要大帐簿上有一点儿修改的痕迹,那我就得滚蛋啦!」话说至此,其他初见面的客套话也都免了于是他们开始工作。葛松纳是个三十岁的小伙子,但长年保持一脸肃穆,让他显得像是已经年届四十的申年人。但只要仔细观察,就可发现在严肃的外表下,他也不时会露出笑容以及机灵的神情。米歇尔是在与他相处三天后,才发觉到这一点的。
尽管如此,这位簿记员在办公室里是出了名的单纯,而且从来没说过任何蠢话;银行里流传着有关他如何憨直的趣事,有些简直连现代卡利诺都得甘拜下风!他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和漂亮工整的好字,是两项不可置疑的优点;例如斜体字,无人能出其右,而英式反向字体,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在工作的精准度方面,根本无可挑剔。但因为他的应对不甚伶俐,倒免去了两项上班者的烦人义务:陪审员及服兵役。在大赦免的一九六0年代里这两大重要制度依然存在。下面就稍微叙述一下葛松纳为何被陪审团除名,以及逃过兵役的经过。约一年前,命运之神带他坐上陪审席,审理一件很重大而且延右多时的刑案;漫漫八天过去了,每个人都盼望快快结案;终于,最后一位证人接受传讯完毕,但没有人考虑过葛松纳的意见。审讯途中,他突然起身,请求法官让他质问嫌犯一个问题。他的要求获准,嫌犯也针对陪审员的质询提出答辩。「显而易见地,」葛松纳高声说道,「嫌犯是清白的。」我们可以想像得到那句话带来的震撼!在审讯终结前,陪审员依法是不能发表任何个人意见的,否则该审判无效!葛松纳
的愚行使得整件案子必须择期更审!一切都得从头再来一次;而这位恶习难改的陪审员,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太率性,同样的错误又再度上演,可想而知,这个案子根本无法终结!他们还能拿可怜的葛松纳怎么样呢?他一定是被辩护时的激进气氛所带动,才会不由自主地想参与发言j他无法克制自己,这是一项缺失,但
又能说些什么呢?法律程序还得继续进行啊!所以,他就在陪审员名单上除名了。兵役又是另一个故事。
当他首次轮值到市政府站卫兵时,执行勤务异常认真,就好像敌人已潜伏在邻近的街道上,马上要冲过来似的;他直挺挺地站在岗哨站上,手握步枪,手指扣住扳机,一副随时要向敌人开火的阵势;当然,这位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即引起行人的侧目、围观;还有几位并无恶意的路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引起了卫兵的极度反感;他速捕一个,又一个;站了两小时卫兵,岗哨里巳挤满遭速捕的民众,差点儿就引起暴动。能对他说什么呢?他是合法地执行勤务;他宣称路人侮辱他身着戒装的模样,而且他热爱国家。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接连着发生,由于不能削减他对国家的热爱,也不能抚平他敏感的个性,便只好把他从兵役单上删除了。人
们打从心眼里认为葛松纳是个笨蛋;他却因此不需要当陪审员,也免除了兵役。从这两项国民应尽的义务中解脱出来,葛松纳变成了模范簿记员。米歇尔规规矩矩地大声宣读交易内容,转眼已经月余,工作虽然简单,却没有太多自由的时间;葛松纳不停地写,偶尔向年轻的杜费诺瓦投注几眼诡谲的目光,尤其是当米歇尔以充满感性的音调,朗诵大帐簿的会计项目时。「多奇特的男孩,」他内心私语道,「他在这儿工作,好像大才小用了吧!为什么他会被调到这里呢?他还是布塔尔丹先生的娃子呢!难道是要替代我的位置?不可能!他的字简直像蚯蚓在爬,还是他真的是个优蛋?我一定要搞清楚。」米歇尔这边,也正转着相同的念头。「这位
葛松纳先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他不像会终生甘于抄写f和m的样子!有时我可以感觉到他内心深处充满着喜悦,他到底在想什么?」登帐部门的这两位同事就这样彼此留心对方的一举一动,偶尔清明坦诚的目光交会,慢慢能近出会心的火花。
他们再也忍不住了,葛松纳急欲探间,米歇尔也渴望回答;终于有一天,不知为
什么,也许是两人都想倾诉心曲吧,米歇尔竟谈起自己的身世来,而且话匣子一阅,便有如决堤洪水般不可收拾。葛松纳大概也非常感动,因为他正热烈地握住年轻伙伴的双手。「您的父亲是」他问道。「音乐家。」「就是作品足以傲视乐坛的音乐家社费诺瓦!」「正是。」「他是一位天才,」葛松纳热切
答道,「一生穷困疗倒,不被世人认同的天才,我亲爱的孩子,他是我的恩师啊!」「您的老师?」米歇尔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葛松纳挥舞着鹅毛笔说道,「丢掉假道学的面孔吧!我是个音乐家。」「您是艺术家!」米歇尔答道。「是的,但别嚷得太大声,我会被炒就鱼的。」葛松纳试着压制年轻人的惊讶情绪。「但是﹒」在这里我是记簿员,必须靠膳写来养活我这个音乐家直直到时机成孰……]
他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米歇尔。「然后呢?」米歇尔间。「然后,等到我找到几个可以用的点子!」「产业方面的点子?」米歇尔失望地问。「不是,孩子,」葛松纳宛如慈父般答道,「有关音乐方面的。」「音乐方面的?」「别说了!别再提问题了!这是个秘密,我想要让这个世纪的人刮目相看;不要笑!在这个时代,笑是要被判死刑的,很严重的。」「让世人刮目相看!」年轻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这是我的座右铭,」葛松纳答道,「反正世人已经不能用美来感动他们了,只好做些惊世骇俗的事让他们刮目相看!我跟你一样都晚生了一百年;学学我,工作,养活自己,人是必须吃饭的!如果你愿意,我会教你如何勇敢面对生活;十五年前,我经常挨饿,上帝抛给我的食物,硬得非有一口利齿不能嚼碎,而我还是咬紧牙关握过来了!我之所以能幸运地找到一份工作,就因为人们说我有一双美丽的手!上帝啊!如果我双手残废了,还能作什么呢?既不能登帐也不能弹琴。算了,如果经过长期练习,双脚也一样可以弹琴!哈哈,我想到了!用双脚弹琴一定可以震惊世界,让世人对我刮目相看。」米歇尔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要笑,小笨蛋,」葛松纳说道,「卡斯莫达吉银行是禁止员工发笑的。看我,我的身影硬挺得像可以击裂盘石,面容冰冷得可以把杜勒丽公园的喷泉冻结。你一定听说过美国有一位慈善家,曾大力鼓吹要把囚犯关进圆形的牢房中,连拥有角落的乐趣都要加以剥夺。对了,我的孩子,这家银行就好比圆形的牢房,所以人们在这里乏味得要命。」「但是,」米歇尔答道,「我觉得你本性开朗愉快」「在这里不行,在家里就另当别论了。到我那儿看看!我弹几段美妙的音乐给你欣赏,古典名作!」「任何时候都可以,」米歇尔高兴地说,「可是我没有空」「好吧!我找个借口说你需要练习朗读,但在这里,别再谈这种会惹祸的话题。我只是个齿轮,你也是个齿轮!开始启动,继续我们那膜拜会计之神的冗长祷文吧!」「杂项收入。」米歇尔接着说。[杂项收入。」葛松纳覆述。工作再度展开了。从今天开始,年轻人杜费诺瓦的生命起了重大转变;他交到一位能让他畅所欲言的朋友;首次有人了解他,那就仿佛一位失声已久的人突然能开口说话一般令人兴奋。大帐簿所在的高峰再也不是不胜寒的高处,他觉得既舒适又自在。两位朋友早就抛弃了礼貌的「您」改口用「你」称呼对方了。葛松纳将自己遭遇过的经历尽数告诉米歇尔。在辗转难眠的夜里米歇尔总是会联想起世界幻灭的景象;早上一到办公室,他就迫不急待地将昨夜满腔的起伏思绪,一股脑儿絮絮切切地
说给音乐家听,怎么都无法叫他住嘴。很快地,簿记员就被扰乱得不能正常登录了。「你会书我写错的,」葛松纳不停劝告他,「我们会被开除的!」「但是,我不说不行啊!」米歇尔答道。
「这样好了,」有一天,葛松纳对他说,「今晚到我家吃饭,我还有一位朋友杰克﹒欧巴耐也会来。」「去你家?可是我没有外出许可!」「我有。我们写到哪儿了?」「结算科目。」米歇尔接着道。「结算科目。」葛松纳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