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潜龙勿用(2)

作者:程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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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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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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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68字

“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你给我记住了,学周易,最重要的是品行好,《易经》是给人指引方向的,是释疑解惑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切不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头顶三尺有神灵,说了违心的话,做了违心的事,上天会怪罪的。”师父谆谆教导我。


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起来,我以为他和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才信口开河,瞎编一通,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可是他这一番话,证明他和那些人不是同类,他有着起码的做人的良知。我记住了肖衍四的这段话,不说他教会了我什么,只这段话,就值得我叫他一声师父。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时刻把师父这段话记在心头,并把它当成我的座右铭,无论为谁预测,坚决做到看不准的绝对不看,做不到的绝对不做。我想,我之所以后来能成为人人尊重的周易大师,与肖衍四最初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肖衍四对自己的身世一直讳莫如深,任我如何追问,他从不作答,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终于有一天,天上下着大雪,不能出去摆摊,我们躲在他家里,他温了壶老酒,围着火炉,他边啜饮边松了口风,讲了他的一些近乎传奇的经历。


肖衍四,生于1927年5月,排行老四,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当过军阀,后来落草为寇,死在了新中国成立前。他两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差,一个后来参加了八路军,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两个人竟死在一场遭遇战里。据他们一个幸存下来的战友说,兄弟两个一个突围一个堵截,都杀得眼红,面对面地开枪,双双倒下,然后爬到一起,手拉着手一同死去,那场面非常震撼,非常惨烈。后来收尸时,两边部队的人得知他们是双胞胎弟兄,都不忍心将他们分开,挖了个坑把他们埋在了一起,并且立了块碑,上写:肖氏双雄之墓。


我对此提出质疑,那时两军势如水火,不可能共同为死难战士立碑。肖衍四狡黠一笑说:“这事确是演绎了,是当时的乡绅们做的。”


他唯一的一个姐姐比他大五岁,1938年时失踪了,后来肖衍四推过一卦,她已经死于异族之手,他说死在日本人手上了。


肖衍四没当过兵,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竟然没从军,我很纳闷,他得意地说:“有的人是刃贵之命,就是富贵起于兵革,我不是,我命在文意贵,一生清闲得福,虽碌碌无为,却不缺衣食。”


他十六岁时在一座庙里得遇一位僧人,教他占卜之术,告知他不要去参军,参军必亡。那时他父亲还很有权势,在方圆百里的地方里说了算的。他一直不说他父亲是做什么官的,只说是在方圆百里说了算,能保护得了他,所以他没像两个哥哥一样去当兵。


新中国成立后,肖衍四在一个工厂里做过仓库保管员,因为闲着没事给工友算命,后来五几年被下放到湖南一个村子里。


他在那个村子里认识了一个叫慧云的姑娘,用他的话说,湘妹子那叫一个水灵呀,眼睛水汪汪的,眼珠子像黑玛瑙,手白皙似葱白。他就动了凡心,想这辈子也回不了城了,家里也没有亲人了,干脆就扎根在农村吧。


肖衍四就悄悄与那个姑娘好上了。


当时那个村里还有一个青年相中了慧云,让他爹托了媒人说亲,慧云的爹就收了人家的彩礼,把婚事给订下了。


肖衍四一听,就急了,想出一个歪主意,跑去跟那个青年的爹套近乎,然后给人家算命,吓唬人家说:“你儿的命与慧云不和,如果硬要娶她,不仅你儿会被她克死,你们夫妻俩都得受其所害,你儿的姻缘在北方,让他一直往北去找,必定会遇到一个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好姑娘。”


肖衍四本是信口开河,哪知那个青年的爹信以为真,果然自作主张退了亲事,并且把儿子送去当兵,后来那个青年在大都市找了个当官的女儿做媳妇,他也果然平步青云,混到了团长那一级别。


肖衍四撵走了情敌,自以为得计,依然和慧云悄悄地相好,谁知他们不小心,慧云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事露了出来,全村的人都一起查找是谁干的。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被查出来要按耍流氓定罪的话得枪毙,就连夜逃了。


他隐姓埋名跑到一个深山里,生活了几年,他说这几年里是跟一位世外高人学风水绝学了。


他这话我不太相信,因为他从没教过我什么绝学。他就我这一个弟子,他也这把年纪了,不教给我留着干吗?


反正是等政策好起来时,他又出山了,跑到那个村子去找慧云,才知道他走后慧云投河自尽了。


肖衍四恨自己当时的懦弱,恨自己害了心爱的女人,发誓一生不再娶妻。


他说其实学《易经》的人对世事看得最透,生是死的轮回,死是生的归结,富是前世前生积的仁德,贫是为后世后生造的功业,想明白了这些,就不会去计较人世间的得失,人生本没有得失一说,都是自找的烦恼。


?二、梅花易数


《易经?泽水困》彖曰:困,刚揜也。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之所以出现危险,是阳刚被阴柔遮掩。但即使如此,只要是正人君子,身处逆境也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坚持走正道,不因处险地而随波逐流,就可以化险为夷。


大三时我恋爱了,高枝不敢攀,人家高枝也不会让我这小家雀栖身,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同样也是农村出身的女孩,叫凤阿娇,这名字,怎么看也不像农村女孩,人长得一般往里,但很清秀,就是看着不烦的那种。


她之所以看上我,大概是跟着我经常能吃上猪头肉吧,一农村来的娃,一周能吃上一回荤菜,还有零花钱带她逛一回商场,买块冰淇淋,那代表着能力。当我告诉她我大学三年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还偶尔往家里寄钱时,她把眼睛睁得很好看,小眼睛嘛,只有瞪大了才能摄人心魄。


她问我怎么找来的钱。


我说:“我有手艺,你没听说过一招鲜吃遍天的古训吗?”


她不相信,一脸的狐疑,让我露一手给她看看。


那时我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易经推算了,于是决定给她演示一遍。我问她有什么要测的吗?她想了想说:“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不知道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个可以测出来吗?”


我放在她手上三枚硬币,让她摇了六次,我给她排好卦,然后翻出《易经》书,照本宣科进行断卦:“你摇了一个地火明夷卦,根据卦象看应该是手足有伤的状况。你奶奶大约是手脚受伤了。”


阿娇又是给了我一个好看的眼神说:“胡说,我奶奶八十多了,足不出户,手不负重,怎么会受伤呢?”


我又认真看了看卦象,肯定地说:“你写封信回家问问吧,如果我测错了,我请你连吃三天猪头肉。”


她表示同意,一副吃定我的样子,那年月,女孩子是不怕胖的,别说吃三天猪头肉,就是连吃一个月她才开心呢。


阿娇说:“写什么信哪,那多慢,我给我们村长家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那时每个村都有一部电话,是装在村长家的,一般也就是镇上下个通知用用。


我知道她是馋了,恨不能马上大快朵颐。


打完电话,她的神情很是怪异,久久地看着我:“真让你算准了,我奶奶从床上掉了下来,把手腕摔折了。”


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是心疼猪头肉,是我可以在她面前一战成名,让她对我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


阿娇拿过那本《易经》书,翻了翻,摇摇头说:“看不懂,你给我讲讲呗,为什么《易经》可以算出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呢?”


我得意地卖弄起来:“易经的‘易’字就是日和月,代表宇宙,所以天地之间的事,都能算准,为什么呢?是气场的作用,你和你家人的心脉是相通的,天地之间的气场也是相通的,当你凝神静气的时候,天地之间的气场便会打通一切障碍,让你家人的信息像电波一样传过来,然后通过你手上的钱币变化成易经里的卦象,八卦文字就是密电码,我只是负责给你翻译。所以你问你奶奶的事便得你奶奶的信息,同样,你问你家里每个人的事都能得到结果。”


阿娇吃惊得不可名状,大呼:“我一直以为算卦是封建迷信呢,你这样一解释,很有科学道理呀!”


“可不是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应用了几千年了,怎么会是迷信呢,《易经》就是预测学嘛!”我很有成就感。


“那为什么街头算卦的算不准?”阿娇的胸很大,波澜起伏的,但她不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想,要说透这个问题,可能得一堂课的时间。”我卖了个关子。哪有这样的好事,我花了几年的时间领悟这个问题,又认了个爹,好不容易才悟透的道理,让你不劳而获。别说是女朋友,老婆也不行,传男不传女。


阿娇不依不饶:“我有耐心啊,就给你一个课时,你讲讲吧,我真的想听。”她看看四周没人,“吧”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真是一吻乱君心,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我想豁出去了,爷就给你讲讲吧。


我刚要开口给她上课,乔好运老远跑过来,神秘地把我拉到一边说:“天一,出大事了!”


我看他脸色不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问:“谁出大事了?是你还是我?”


“当然是你了,你在天桥给人算卦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侯副校长知道了,我听说要开大会批判你搞封建迷信,弄不好会给你处分。”


这事,真有点麻烦,虽然那时候算卦相面的事政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那是针对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我可是堂堂大学生,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新时代知识分子,不安心读书,跑到校外给人算命去,说搞封建迷信是轻的,给我安个诈骗的罪名也不为过啊!


我顿时乱了阵脚,想马上找到师父,让他帮我想个办法,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我跑去天桥找师父,找了一圈也没见他的影子,又去他家里找,也没有人,我急得团团转,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万般无奈回到学校,侯副校长在校门口直接把我截到了校长办公室,关上门,语气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严厉。为人师表啊,连整人都是和言悦色的。


“你叫周天一是吧?”


“是。”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想想。”


“想也不知道。”


“好好想想。”


“想不起来。”


“那好,我提醒你一下,天桥下面。”


“天桥下面?哦,我想起来,我前几天逛街走到天桥下面实在憋不住了,就小便了一下,这事有人告到了学校?”我耍起了无赖。


侯副校长竟然笑了,扶了扶眼镜说:“装是吗?那好,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说,我先去上课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死定了。


侯副校长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留着长发,那年月留长发的女孩子不多,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在天桥找我师父算过命,一副很乖的样子,原来是装乖卖舛!


不用说,是她告我的状了,可是她怎么知道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我冷眼相向,她却抿着嘴笑,侯副校长也是神情莫测。


她竟然向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侯华,历史系的,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奇怪吧?”


一点都不奇怪,头发染白了就是白发魔女哎。


我用力攥住了她,没心情欣赏她那只柔弱无骨的玉手,只恨不能发出内功把她震个五脏俱焚。


她疼得咬牙切齿,五官挪位说:“哎哟……帅哥,给你握手呢,不是让你刮骨疗伤的。”说着挣脱开来,不停甩着手。


侯副校长拉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我一个戴罪之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礼遇,有点不可思议。我且不管他,先大大咧咧地坐下,这种时候只能视死如归了。


“小周,你知道你师父,就是那个肖四爷是干什么的吗?”


“研究《易经》的。”我字斟句酌,努力想说得好听一些。


“唉,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侯副校长拿下眼镜,顺手撩起衣襟擦了擦镜片说,“他现在在看守所呢,公安局的人来找过你,是我给挡住了,你说实话,或许我还能帮你,否则,你的前途就完了。”


我半信半疑,那时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虽然算命打卦被视为搞封建迷信,但还不至于给关起来。


侯副校长看出我的疑惑,说:“肖老四懂点《易经》是不假,但凭这点当然不会进看守所,他五年前因为给人看相,出过人命,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公安局这几年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还敢回大都。”


侯华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同学的哥哥在刑警队,他说五年前一对夫妇因为不孕找肖老四算命,肖老四说那女的克夫伤财什么的。其实那夫妻两个感情非常好,女的不想连累男的,要求离婚,男的不同意,女的铁了心地要离,住到娘家不回去了,那男的一时想不开就上吊自杀了,男方的家人告肖老四谋财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