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huzhu6p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0
|本章字节:12252字
袁军的这副表情让本来心里就莫名地不痛快着的叶春萌真的怒了,想到自己恐怕已经莫名其妙地被一帮男生在背后评头论足,就更加恼火,她提高声音问:“到底是谁?”
“李波啊。”袁军耸耸肩膀,“别说你一点儿都没觉得啊!总不至于全普外一大半儿的大夫、咱班所有男生都明白的公开秘密,就你还真蒙在鼓里?”袁军嘿嘿一笑,“其实还有别人也动过心思,不过但凡有点儿自知之明的,掂量掂量没李波条件好,主动撤退了。”
李波在这一批住院医生里,不但才华出众,而且脾气随和能替人着想,一直人缘极好,是师弟们佩服而又觉得亲近的大哥。到得发现李波对叶春萌情有独钟,却一直温温吞吞不见“大动作”,含蓄得让叶春萌完全无所察觉时,这帮师弟倒是比他还要着急,一直催着他“挑明”;袁军跟李波从小同一个大院儿长大,关系更是亲厚,尤其对刘志光整天缠着叶春萌看不过眼,已经跟李波说过几回,你太含蓄有人可不含蓄,这个世道,你别不信,如果蛤蟆够癞,真说不准天鹅哪天游泳时候水进了脑袋,就跟蛤蟆成一对了。
叶春萌狠狠地咬着嘴唇,半晌,吐出句话:“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上回也就不会去。”
“至于的吗?”袁军皱眉,“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就一句话的事儿,干吗搞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有这意思自己好好跟我说,”叶春萌恨恨地道,“这样闹得满城风雨是干什么?真够无聊!”她说罢,从已经排到的窗口前猛地转身,也不买早点了,大步往食堂外跑了。
这个时候陈曦做了个痛苦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很多年之后,每当她想起这个时刻,都觉得自己对叶春萌的友谊特别经得起考验,她放弃了已经要吃到嘴里的酥饼夹肉和豆腐脑,赶紧向叶春萌追了过去。
待到追上叶春萌的时候陈曦吓了一跳,并且暗自庆幸自己全了情义舍了食物——叶春萌竟然一脸的泪水。
“萌萌,你别生气啊,其实李波那人也是挺不错的,那还不是因为你好,他才喜欢你么?李波又不是什么猪不咬狗不啃的,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用这么伤心呀。”陈曦赔着笑脸劝说,心里暗想,美女的心思就是难以捉摸,你天天被刘志光缠着都不抓狂,李波喜欢你,就算他不对你胃口,这也丝毫没啥可委屈的嘛。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儿!”叶春萌在食堂背后幽静的花园站住,抹了把眼泪,“你没看见刚才袁军那个神气啊?那么多人背后说三道四瞎起哄,把我当什么了?而且,我还管李波叫老师呢,我进医院是实习的,是做医生的,不是当花儿插在那儿,让他们看让他们评论着玩儿的。”
陈曦哭笑不得地瞧着她,摊开双手:“萌萌,你真多心了。就袁军他们,根本就是好事者凑热闹,你就甭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李波吧,我觉得他是真喜欢你,就是因为他觉得你特别好呗。”
“什么多心?”叶春萌抽泣着,“他们就觉得我是摆那儿看的,而且觉得我自个儿特喜欢被摆那看,特喜欢当朵花儿!”
“怎么会哪!”陈曦继续赔着笑说,“你看,你工作态度之积极,对临床工作之热爱,那是众所周知的。”
“得了吧。”叶春萌瞪着陈曦,“你忘了,忘了那法西斯说我什么来的?是我去看病人,还是让病人看我!”她嘴角一撇,更多的泪水淌下来,“我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闹半天我早‘出名儿’了,可能别人心里早有成见了,指不定觉得我根本没想好好干活,就当交际花谈恋爱去了呢。”
陈曦的嘴巴保持着一个标准的“o”的形状,半晌没有改变,至此,她才终于彻底地明晰了周明那两句训斥留在叶春萌心底的阴影有多么严重。而倒霉的李波,根本就是做了他顶头上司那两句话的无辜炮灰。
陈曦终于理解了叶春萌。虽然她百分之百地确信叶春萌的种种联想纯属跟自己过不去,百分之九十九地确信引起这一系列联想的可恶的周明只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言语刻薄,缺乏大部分男人对一个漂亮小姑娘所有的额外的体贴和宽容,而绝非她所想象的那样,事先已经对她有了成见甚至由此觉得她有着以色事人的卑劣企图——陈曦半点也不喜欢周明,但是她直觉地相信,他绝非一个对自己下属和学生们的桃花八卦有兴趣,并且因为这样那样与医疗无关的八卦而影响到学生在自己心目中印象的人。
陈曦正在想自己该如何开导她走出这个牛角尖来,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叶春萌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带着坚决而冷冽的表情说:“看着吧,我以后拼了命努力,决不能叫他们把我当个摆着看的花瓶。”
“这可大发了吧?”陈曦几乎冲口而出这句话,终于还是忍住了,挠了挠脑袋,说道,“咱得赶紧走了。得去看一眼材料,别再犯在‘法西斯’手里,那可就惨了。”
“情况就是这样了。”林念初抱着双臂靠在写得满满当当的黑板旁边,瞧着泌尿外科主任王科道,“他们半年已经折腾了四个医院。x市医院打开了发现不能做又缝回去了。省医院再次手术,进行到30分钟出现大出血,抢救之后认为手术难度太大,关腹腔了。孩子爸妈不肯放弃带着到北京,儿童医院参照以前的片子和病历,讨论之后认为他们的儿外科不具备进行这个手术所需要的高精水平,建议转综合医院。虽然是儿科收下的病人,但是这个手术能不能做,还得王老师说。”
王科拿着c片子,手指轻轻敲击,过了好一会儿摇头笑了笑:“虽然是肾上腺瘤,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最难的部分恐怕是在把肿瘤从它粘连住的肝门处剥离。这个得普外说话。”
李宗德摇头:“我们是没有过先例。剥离过程控制出血是个难题,尽量减少小肠损伤防止术后的粘连是另外一个。再有最麻烦的是,肝门处,结构复杂精细,我们现在也并不知道粘连的程度,以及剥离后需要做什么样可能的修复。”他转头看周明,“你觉得?”
“把握是肯定没有。”周明从开始讨论就低头瞧着几张片子,手里一把血管钳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这会儿听见李宗德问到他,也并没抬头,“如果值得做,我可以试试。”
“周大夫觉得怎么样的病人是‘值得试试’的?”林念初略微发急,“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父母为了给孩子治病卖了房子孤注一掷到北京的,这个‘值得’不‘值得’……”
儿科主任轻轻咳嗽一声,林念初嘴角牵动了几下,没再说下去,扭头望向窗外;王科跟李宗德对望一眼,后者略微苦笑着摇头,后面几个学生,除了刘志光依旧奋力地做笔记之外,都颇为惊讶地望着林念初。
这会儿周明抬起头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做了,即使手术本身成功,病人以后的生活质量?复发可能?并发症状况?当然,林大夫所说的经济问题也得考虑。”他往椅子背上一靠,“譬如,王老师,这种肾上腺瘤的复发的几率?如果复发率很高,间隔很短,那么如果钱完全不是问题就放手做,再复发再切,事后护理,各种支持药物,尤其是进口药甚至需要从国外直接购买的药一定能负担的话,那选择余地就大不少。如果是像林大夫说的孤注一掷来治疗,我觉得就要慎重权衡,可能就不值得让家属花这个钱,病人受这个罪。”
“复发率不高。”王科拍拍手里的材料,“事后替代药物我们认为普通家庭也可以承担。而且这个孩子的状况,瘤子居然长到这么巨大,不做,没别的生存选择了。”
“孩子其他方面都很好。”林念初望着王科,“我昨天刚给她做的全面体检。结果没完全回来,不过我认为如果手术能成功,她以后的生活质量不会差。如果泌尿外和普外认为手术有成功可能的话,我对之后她的恢复有信心。”
“我觉得,”王科双手交叉,低头闭目沉思了好一阵,终于点了点头道,“从我们科的角度看,可以。老李?”王科望向李宗德。
李宗德冲周明道:“你觉得可以一试的话,让小程跟你一起整出一个方案。”
“成。”周明点头,又低下头去看那几张片子,十指轮番地转动那把血管钳。
陈曦轻轻地啃着铅笔头,饶有兴味地偷偷打量着靠在墙上不再说话、却一脸不自在的林念初。
林念初真美。陈曦在心里暗自地赞叹。想起三天前在儿科轮转的李棋回到宿舍就捶胸顿足地赞叹可是见着美人儿了,咱学校连老师带学生没见着过第二个,咱萌萌跟她比,可都一下比下去了。当时自己还嗤笑她一贯夸张,今天终于见着,觉得她说的是事实。绝不只是如画的眉目和高挑的身材,而是那份……温婉绰约的味道。
陈曦她们一进会诊大厅,林念初正在连接投影仪,听见有人进来回了下头,脸上带着个若有若无的笑。陈曦竟然因为这个笑容发了好一会儿呆,满脑子就是一个“美”字。
林念初这样的女人,应该永远不会发脾气,永远就是带着那个淡淡的笑容,永远温柔而宁静。
然而,她竟然会突然说出那样不但不合她的气质,更加不合当时的场合的不得体的话,然后,是那么一脸愤懑的委屈。这所有的反常,应该是跟周明有关。
陈曦觉得很有趣,并且猛然发现,其实今天周明也很反常。早上在外科简短地早查房的时候,到后来等着会诊,从前有这样的时间,他又之前特地交代了要熟读资料,是一定要抽查提问的,而今一个问题都没问,让陈曦提了好久的心,颤悠着缓缓放了下来。到得会诊的时候,他没像平时那样于许多细节处多有疑问,若不是李宗德点到他头上,倒好像是并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了。
陈曦啃着铅笔头走神的当儿会诊已经结束,大夫们纷纷往外走了,周明在门口说所有外科的学生下午一点半在外科示教室集合,讲两个最近的典型病例,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陈曦拽了拽叶春萌的袖子,待到老师们都已经走远,她跟叶春萌落在最后,她低声说:“这个美得不得了的林大夫,貌似跟‘法西斯’有仇。”
叶春萌哼了一声还没说话,李棋已经一脸兴奋地凑过来,对陈曦笑道:“嘿,这次你消息真迟钝。”
“什么?”陈曦因为交游广阔,一直是八卦集结中心,听了此话颇不服气。
“今儿早上从我带教那儿得的最新消息,中午你请客我就告诉你。”李棋得意地瞧着陈曦。
“不听。我最恨被人威胁了。”陈曦耸耸肩膀,“有本事你别说,我看憋不憋得死你。”
“你就是半点也不吃亏!”李棋恨恨地拍了陈曦肩膀一巴掌——固然愤恨陈曦的狡诈,然而这个巨大的新鲜出炉的八卦在李棋心里左突右撞。
朋友们,假如你曾经是热衷于八卦事业的同道中的一员,那么你一定可以理解李棋此时的心情。在整个八卦传播事业中,播出的快乐永远比收集的快乐更巨大,“收集”本身便是为了播出而服务,没有谁收集八卦是为了藏在心里当秘密的。固然,当收集的时候,多半会对告诉自己的那个人说“我保证跟谁也不说”,而首播八卦,正如同新闻工作者首播爆炸性新闻一样,有着巨大的职业成就感。
李棋略微挣扎了一下,决定不跟陈曦计较,往周围看看,压低声音说:“林老师是周明的老婆。”
叶春萌险些惊呼出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李棋;陈曦及时调整了自己惊讶的情绪,想了一想,摇头道:“若说是夫妻,我瞧一定是一对怨偶。”
“不服你的精辟还真不成!”李棋再拍了下陈曦肩膀,“我还没说完,虽然以前是著名的才子佳人,一段佳话,不过之后,就成了十足的怨偶。我们院总大夫跟我八卦,说林大夫从来斯斯文文,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一旦涉及周大夫,立马大反常态,简直便不像她了,听说她当年出国进修之前,已经神经质到了主任都担心的地步。我们院总大夫还感叹,世事难料啊!这可见不幸的婚姻、不合适的人,对人有多大的摧残。”
陈曦还没说话,叶春萌已经带着一个说不出是感叹还是同情还是愤恨还是兴奋还是揶揄的神情轻声说道:“林大夫美就不用说了,她是多好心的人。听说这回这个小孩,哪个医院都不收,赶上林大夫刚刚回来,却帮她一直努力,上下疏通才收了进来。可惜原来这么美这么好的女人,居然嫁给一只不懂感情、不懂尊重的沙猪,也真是……看人真的不能唯才,品质性情脾气,才是最最要紧的呢。”
陈曦非常想乐,乐的原因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觉得有趣。无论如何,她知道叶春萌沉积多日的抑郁终于有了可以名正言顺发泄的出口了,她真心为叶春萌,也为自己以后的快乐生活想要三呼万岁。于是,陈曦毫不犹豫地跟进着为叶春萌的发言敲锣打鼓:“而且我瞧某人也是因为自己婚姻的失败,越发变态,甚至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性别歧视,尤其是对越漂亮、越女性化的女孩子,带上了刻骨的仇恨。”
“南翔,你说,促进人努力向上的最大动力究竟是什么呢?到底是正面的鼓励来得多些,还是负面的刺激?又或者是两方面的相辅相成?
“萌萌最近像嗑药了一样亢奋。永远精神抖擞地啃理论,查资料,跟急诊,上手术,病历和手术记录已经规范得从三分区传到一分区再传到二分区,甚至让那个变态提着她的大病历和我的,分别作为正面示范和反面典型作对比。萌萌很久不去做那些黄瓜片儿加西瓜皮的、真实功效非常可疑的面膜了,更不会在经过离校园不远处那条已经被轻度污染的小破河的时候蓦然想起徐大诗人《再别康桥》的诗句了,甚至竟然一直没有委屈地抱怨白骨精如何盛气凌人。我原本以为她跟白骨精不幸分在一组,一定会有许多苦闷来向我倾诉。
“昨天我忍不住问她:‘你跟白骨精相处愉快吗?’萌萌愣了一愣,然后说:‘还好吧。’然后她认真地说,‘我们俩确实互相不喜欢,不过,在病人眼里我们都是实习大夫,什么事情找她跟找我完全等同,我们只得经常互相交流以免有贻误。而且,我们俩也算一起被那个变态给歧视流放了,程老师又真的对我们很好,等到出科综合考核的时候,我们倒是要让那个变态看看我们三分区的水平。’
“萌萌说这话时气鼓鼓的,那个模样儿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你知道我一贯小人之心,所以实在不觉得萌萌这样如喝了中华鳖精的工作热情完全来自于对白衣天使这个职业的热爱,当她纯粹是热爱的时候她真的没有这样巨大的动力。我觉得她的中华鳖精一大半是个人感情,也就是对那个变态的仇恨和对程胖子的热爱,而后者基本是在前者的基础上产生的。”
陈曦打着应急灯趴在床上,进行着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件坚持了足足有四年而从来没有厌烦,没有因为任何意外而中断的“每日常规”,给隔着半个地球的谢南翔照例地啰唆自己生活中的一切。而写到这里的时候,叶春萌正在说:“今天去儿科会诊,有个小孩怎么也不配合,发了疯似的哭,程老师和颜悦色的,不急不恼,也不知怎么的,就用一块奶糖把小病人逗得乐了。程老师特别懂得关心人,在手术间都会特地叮嘱我跟白骨精有点空就要抓紧休息和吃饭,下个间隙有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对护士也特别客气,从来让人做事都说谢谢……”
陈曦听到最后一句差点儿乐出声来,努力忍得肩膀直抖,调整好了呼吸之后,陈曦继续写道:“萌萌现在给周老师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外号——‘那个变态’,而我当然配合地叫,并且在叫的时候,想起他骂我时的恶形恶状,尤其是他对刘志光和对我的绝对不公正态度,就觉得特别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