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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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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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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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370字

随后的故事,大家可想而知。何军喊来的“黑道正规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罗矮虎的“混混杂牌军”威风刹尽。四方街的“啤酒广场聚会”成了新世纪里彻头彻底的鸿门宴,罗矮虎、猛哥、杜老师等人,被迫签订城下之盟,不得不放弃了管理权,由何军统一经营,其他人只拿年底分红。


尘埃已经落定,我们各自拖着疲惫的步履,在那几十个彪悍汉子匕首般目光的注视下,走出啤酒广场。罗矮虎走在我旁边,突然第一次用真正友善的眼神看着我,说:“当混混也不容易啊,到了一定岁数,有了娃娃,就再也回不到敢打敢杀的日子了。”


小马则在那天夜晚,拿着十多瓶啤酒,钻进我的小旅馆,一定要和我喝个痛快。喝着喝着,他忽然凄凉地笑了,说:“本以为‘左冷禅’要一统江湖,结果却让‘岳不群’半路杀出,给夺走了。”


我苦中作乐,开玩笑说:“那你就争取当‘令狐冲’呗。”


小马看了我一眼,说:“雷总,你说现在还能有‘令狐冲’吗?你不是也想当‘令狐冲’吗,可是又有谁真当得了呢?”


我也喝了口啤酒,暗暗地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世界已经不再有净土,时代已经把每一个人逼入死角,谁也无法与世无争,独自从容。我们每个人既是受害人,又是施害人,谁也做不到真正归隐——更何况,谁也不复有令狐冲的武功……


那晚喝得大醉,连小马是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第二天下午,芳妹把我叫醒,端给我一碗红糖水,小心地让我喝下,然后告诉我:“中午何总来找过你呢。”


我估计着肯定是喊我补签协议的事,想想躲是躲不过的,该失去的迟早要失去,我稍微醒了醒酒,就去了三号院。


何军坐在院子里,依然端着那个茶杯,一举统一四方街的他并没显出特别的兴奋。我过去后,他热情地示意我坐下,然后,客气地问我:


“雷总,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把协议签了,我早就说过,在四方街,只有你是我们三号院的盟军,四方街这么大,我和张超怎么可能管得过来?我从一开始就把你当朋友,真心希望你协助我,一起把这个公司搞起来。”


其实在昨晚喝醉前,我的心意已经定了。小马的话让我更认清楚了自己,我不是“令狐冲”,在这纷扰世间,我根本没有能力“躲进小楼成一统”,何况也许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了桃花源,即使躲到乡村,也躲不出江湖。那么,我还不如不再以“自由职业”作为借口,安安分分地重新返回城市,找一个工作,然后等着芳妹再大一些,和她结婚生子——我终于意识到,我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我理所当然地应该过平凡的生活,而不是继续独自行走在自己的幻想里。


于是,我把这个意思向何军说了,并提出,既然他把我当朋友,希望他能看在曾经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份上,让我把小旅馆转出去,或者低价转给他——我不想要分红,也不想参与管理,我只想离开四方街,去过简单的生活。


末了,我脑筋一转,突然想起我那个莫须有的“副处长搭档”,试着再做最后一把忽悠,说:“其实,我那搭档,也是这个意思,希望把这旅馆转了。”


或许是我的“搭档”再次发生了威力,何军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问:“如果你实在想走,我也不强留,你……想要多少转让费?”


“丽姐那个院子还不如我,也转了5万,我的院子旅馆收入每月有1万5,刨掉寒暑假,一年按9个月算,这是实实在在的13万5,何况我还有3个商铺,一年租金即使按10个月算,也是15万,这样加起来,全年收入28万是少不了的。我也不多要,一口价,按我小旅馆半年的总收入算,14万。”


何军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我让你转给其他人,那他来了之后,还是得低价让给我,那样的话,你就是害了别人了。这样吧,我吃点亏,给你8万,一次性接手。你那3个铺子收的1万押金,也不用退了,相当于你拿了9万。”


我想了想,就答应了。虽然其实不是他吃亏,而是我吃亏,但比起小马小朱乃至罗矮虎杜老师他们,何军还算待我不薄。我起码真金白银地到手了9万,而他们虽然号称是年底有分红,可能分多少,谁又说得清呢?


2009年9月15日上午,何军就守信地把8万元整划到了我银行卡里,我和他签订了转让合同,把我的小旅馆正式转给了他。芳妹也按我的意思,从餐馆辞了职,我与芳妹以及她哥哥,用半天时间,到风城的市内租了个三室一厅,开始我们新的生活。


整个9月16日上午,我都在收拾东西,这才发现尽管在这小旅馆里待了一年有余,其实可以带走的,除了一些衣服和小东西,就再没别的,连两个行李箱都装不满。


在我的那堆衣服底下,有一个小包,里面有一张莫文蔚的歌碟,我怕它压坏了,一直用围巾将它裹着,小心地放在包里。此刻,我将它用厚衣服又包了一层,移到了我的行李箱中。我心里默默地想,这是我的小旅馆里我所要带走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过三号院门口。想到一年前的夏天,我也曾这样一次次从这门口经过,不禁无限感慨。这时,何军招呼我:“雷总,我送你。”说着,跨出门,接过我的一个行李箱,帮我拖到了大路上我的“千里马”旁。


放好行李,我发动汽车,何军在车窗外微微挥手,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塞给我,说:“雷总,我留着也没用,给你。”


我纳闷地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小牛的名片。


见我疑惑,何军轻描淡写地说:“上学期,你把村长镇住之后,阿黄拿着牛处长这名片,到处炫耀,说是他新结识了省上的朋友。我趁他不注意,顺手牵羊给摸了。然后,我用公共电话给这手机号打了个电话,问起小旅馆的事,发现这姓牛的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我就知道,雷总真是个人才,这招移花接木做得漂亮!”


我的脸略微一红,瞬间明白——何军其实早就知道省上副处长和我的小旅馆风牛马不相及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我借此想多要点转让费时,他也没有说破。许许多多的感触,再次潮水般涌了上来,只是,我却什么也无从说起。


何军也没多解释什么,只是再次把手伸进车窗,用力和我握了握,说:“其实,如果不是生存所迫,我们都不是那么坏的。”


我也用力握了握何军的手,向他点了点头。汽车徐徐往前开,四方街徐徐后退,越来越小,最后与路边依然站着的何军一起,浓缩为一个模糊的背景。我知道,我的那段人生,也正在徐徐地退出我的生命。别了,四方街;别了,小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