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卡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2
|本章字节:9648字
尘埃在她七岁那年,江容至和她在练功房里练嗓子,其间,有人来访,江容至便出去见客。她练累了,便下楼去喝水,结果在楼道里听到了房间里的谈话。
“那个戏班一年前就解散了,戏班所有人员的资料都在这里。”一个陌生的声音。
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私家侦探。
“那个女人呢?”
“那个年轻女人叫白芷,也就是先生你要找的那个女人,她到戏班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白芷的名字,陌生女人的名字令江容至静默了好一阵。
“也就是说,那一年她的确来了西塘?”
“是的。是她亲手把两个孩子带来的,又把孩子留在了西塘,这都是我找到以前的戏班戏子问到的。”
又是好一阵的静默。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三年前得肺癌去世了,她的朋友把她葬在了南京。”
江容至的声音变得异常疲惫:“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先生。”
她赶紧跑回楼上的练功房,那一天,江容至都没再上来。
这段对话让她很是迷糊,白芷是谁,她不知道;江容至突然变得疲惫,脾气也更坏了,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从此以后,江容至对她越加苛刻起来。如果说刚开始是鞭打、关黑屋,那么后来,便更是残酷,他经常会掐着她的脖子,眼里喷着愤怒的火光:“你记着,这一辈子你得唱戏,这是你母亲对我的亏欠!你这张脸,就是为我而存在的,你改变不了!”或是说:“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抛下我而去?”因为她一直想离开他,离得远远的。
她不记得自己的母亲,可是这样的江容至让她害怕。
曾经,有许多人夸她漂亮,可是渐渐地,等她长大后才意识到,每一次江容至看她的眼神,都像是仇恨地看着另外一个人。
那种恨意,像火一样燃烧。
直到十三岁生日那晚,她练嗓子时出了差错,江容至愤怒无比,拉着她就要把她关进暗房里。她一想到那样的黑暗就感到恐惧,第一次反抗了江容至,江容至一个耳光扇过来,她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江容至转身出门,她知道他一定是去拿藤条了。
在等江容至拿藤条的时间里,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然而正是这张脸给她带来了悲惨的命运。
如果她可以亲手终结这悲惨的命运。
如果可以的话。
只有她知道,她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让刀刻在自己的脸上。一刀一刀地刻下去,她死死地咬着唇,咬出了血,那些血汹涌而出。
等江容至回来的时候,他惊愕得瞪大了眼睛,随即跑过去夺下她手里的刀:“静歌!”
那是她第一次在江容至的眼里看见绝望与伤心,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的眼里看见这样波动的情绪。
当时的江容至抱着她就跑出门,手里还拿着那把刀,然而就在下楼时,因为跑得太急,两个人一起滚下楼梯,她在江容至怀里脱手而出,脑袋猛地撞向墙壁,在晕过去之前,她看见的是,江容至满身是血地跌向手扶栏之外。
在最后一个意识里,她突然想到,江容至跑来练功房的时候,手里没有拿藤条。
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在她醒来得知他的死亡讯息后,便遗忘在了记忆的尘埃里。那一刻,她就决定要忘记。
将那个人带给她的残酷童年,忘得一干二净。
杜显扬帮她上药时曾说:“有些爱的表达方式过于苛刻,也许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但她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别人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疼爱都来不及,偏偏她的父亲对孩子这样。
江静歌看了一眼无力地靠在身后粗大香樟树上的江静笙,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即使再不堪,也少了那窒息的压迫。
江静笙低着头,许久都没有说话,沉默得可怕。
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她,然后发出一阵凉凉的笑声:“原来最傻的不是我,不是你,不是黎写意,不是我们五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原来最傻的,是那个人。哈哈!”
她瞬间失声,尝试地叫了一声:“哥哥……”
江静笙无力地挥挥手:“不要叫我哥哥了,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不要再叫了。”
她的眼泪流下来:“哥哥。”
江静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一下子飞奔出去。
江静歌忙推了推薛青阳:“青阳,你快去追我哥哥!快去追他啊,他会出事的!”
薛青阳顾不上什么,拦了出租车便上车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接你。”薜青阳上了车,回头又叮嘱了几句。
她在路边坐了许久,把脸埋进双臂里。只听见偶尔有车子飞驰而过,那种刮擦着路面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刀,刺得她鲜血淋漓。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十年前的生活片断一点一点地在她的脑海里鲜活起来。
她花了十年来忘记,结果反而更清晰。她仍然记得西塘的样子,仍然记得江容至植入自己生命中的那种本能,仍然记得西塘少年和年少的自己。
那时候她想得到更多的爱,就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得到。其实她是害怕孤独的,每一次小朋友欺负她的时候,她都感觉很害怕,想着,如果有谁能来救自己就好了。在被江容至苛刻对待的时候,她也会想,要是有谁能来救她就好了,让她不受皮肉之疼、心灵之疼。然而,谁也没有来。
谁也没有来。所以她只有选择自己的方式。
那些年少时的欺骗、叛逆、勇敢,有多少又是认真的呢?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手机就响了,薛青阳的声音传过来:“静歌,静笙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她来不及听薛青阳说什么,关上手机,就朝大路上奔去。她慌张地跑,凛冽的寒风吹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帽子还有围巾都丢在了别墅里,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穿着高跟鞋跑不方便,就脱了鞋子继续跑。
一辆黑色的宝马跟过来,黎写意的脸露出来:“上车!”
江静歌连头都没回一下,继续往前跑,寒风钻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黎写意下了车,上前几步一把拉住江静歌,厉声说:“上车,江静歌!”
江静歌回过头来。
他愣住了。
两行眼泪挂在她的脸上,她瞪着他:“让我上你的车?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黎写意别开脸,但依然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你想送我去地狱吗?”江静歌冷笑着看着他,说罢转身就走。
黎写意皱眉,拉住她:“江静歌,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在黑夜里惊飞了月色,然后再“啪”的一声,又是一耳光。
江静歌连续扇了黎写意两个耳光,哭道:“你到底想怎样?
你十年前想毁了我,现在还想毁了我?你到底是想怎样?黎写意!”
黎写意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江静歌捂住脸,无力地蹲下来:“你可以伤害我,你对我无论怎样都可以,但是不可以这样对我哥哥……你怎么可以对我最重要的人……这样……”
黎写意脸色一冷,最重要的人?!这样的字眼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
“他现在因为我躺在医院里,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黎写意伸手扶住她:“我送你去医院。”
江静歌站不起来,双腿发软,哭到声音沙哑。他拦腰抱起她,她咬住他的肩膀,他微微吃痛,淡淡地说:“江静歌,你是相信陈绍言还是相信我?”
江静歌含着泪一愣,黎写意没再说话。
沈童打开了后车门,黎写意把她丢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
“去哪里?”
现在肯定是难打到车的,鞋子也没有了,要跑去根本不可能。
“市一医院。”她轻轻地说。
沈童一听是医院,便把车子开快了些。
黎写意看了看她没有穿鞋的脚,皱皱眉:“江静歌,你想死吗?”
“我死了你们就如意了。”江静歌突然抬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如果我死了,你就不会再对付我哥了,我哥就不会再怨我了,陈绍言的计划就落空了……”
黎写意看着她。
她笑笑地看着黎写意:“怎样?生气了?”
黎写意猛地倾身过来,她后退,却砰地撞到车窗上,她还来不及吃痛便惊愕地瞪大眼睛,黎写意扣住她的后脑勺儿,一双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江静歌,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再来挑战我的极限。好好儿保护你自己,你要是让自己受一丁点儿伤,我都不会放过你。如果你擅自去死,我追到地狱也会把你追回来。”
前面开车的沈童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把车开得稳稳的。
“神经病!”江静歌骂道,一把推开他。
沈童车开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医院。江静歌简直是跳下车飞奔进医院的。车门都没关,冷风灌进来,吹散了她留在车里的清香。
沈童问:“回去吗?”
黎写意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回去吧。”
江静歌远远地看见薛青阳等在急救室外,她踉跄几步跑过去,声音都在颤抖:“青阳,我哥怎么样了……你也受伤了?”
薛青阳扶住她,他白色上衣沾了一丝血迹。
“我是扶静笙的时候沾的血,他现在在缝伤口。没事的,静歌,他只是撞到了头部,一点擦伤而已。”
江静歌听得腿发软,光想想那种场景就让人无法接受。
薛青阳扶她坐下来:“没事的。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了电话,我就知道你爱瞎着急。”
江静歌只知道点头,手握得紧紧的。
没等多久,江静笙就被推出来了,医生看了一眼江静歌:
“他现在还需要休息,头部受到了轻微震荡。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观察,无大碍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听见医生这么说,她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医生把江静笙送进病房。
薛青阳看看她:“饿了吧?”
她还真有点饿了。
“那你在这里陪静笙,我去买面条。”
她点点头。
等薛青阳去买面条的时候,她到走廊给麻豆打电话,打了很多次都是无人接听,到最后一遍时,麻豆才接了电话。
“麻豆,你在哪里?”
“哦,静歌啊……我在外面有点事,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
“怎么了?你受伤了?”
“是我哥出车祸了。”
“我马上来。”麻豆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薛青阳买了面条上来,她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没一会儿麻豆就来了,风风火火的,听说没有大碍,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静笙开车不是挺稳的吗?怎么会出车祸?”
江静歌没法解释得太明白,倒是看她一身装扮:“你的礼服呢?”
麻豆这才注意自己穿的是毛衣和牛仔裤,于是解释道:“换了。”
两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上,麻豆吃了江静歌留下的面条。
江静歌看着她:“陈绍言找你做什么?”
“嗯,没什么……”
“你不会回头了吧?”
麻豆一听她这话,就呛到了,她赶紧递上纸巾,麻豆看着她说:“怎么会,不要以为他叫我一声豆豆,我就乖乖地就范了。”
江静歌稍微放了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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