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沐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4
|本章字节:6268字
冯佳怡蔫儿吧唧地坐在妇产科走廊的长椅上,脸上还有泪痕,鼻子红得像是酗酒的酒鬼。我对她的怒气早就自我消化了,见到她这颓样儿我心疼还来不及,我觉得我就是一犯傻的命。谁让她侵占了我关于儿时友谊的所有记忆呢?我们俩小时候经常会在胡同里干坏事,放个香蕉皮、搁个铁钉是常有的事儿,大院儿里大爷大妈都会说:“这俩小崽子迟早有天要被收拾咯!”
我想大爷大妈真是有先见之明,我们灰头土脸最痛的,无非就是被俩男人收拾了。我有生以来受过最大的一次罪,就是裴一鸣把我甩了,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还好我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倍儿精神。可是冯佳怡就惨了,大学一毕业,就当了毕婚族,人生中只有孙扬这么一个男人,眼巴巴儿地掏心窝子地对人家,怀了人家的孩子,人家还不领这个情,这是要闹人命的大事儿!
我刚来时,给孙扬打了电话,可是人关机。我没辙打他家座机,还是没人接。始作俑者当了逃兵,我能怎么样,这烂摊子只有我来接。我搀起冯佳怡:“别伤心了,大不了生下来我们俩来养。”
冯佳怡不说话。
玩笑不好笑,那我就改劝慰:“孙扬可能是没做好准备。孩子这事儿你准备好了,他还没准备好呢。对了,你们当初怎么备的孕呢?”
冯佳怡嗫嚅着说:“明明说好了的。”
“他是不是只是随口说说,你上心,他却不上心啊。”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
冯佳怡一句话差点噎死我:“你们俩天天同床共枕你都不知道,你还指望我知道啊?”
我话音一落,她这才抬眼看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觉得孩子麻烦,花太多钱,他挣不了多少钱,压力大。”
冯佳怡又加了一句:“当初我不听我爸妈的,一毕业就嫁给了他,没想到……”
“没想到”、“假如”、“要不是”这些词都是废话!路既然已经走了,想折回去重新做决定是不可能的事。要知道青春不只有爱情浪漫,更有幼稚执拗,现在的痛苦不过是之前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的代价。
我此时情绪也很差,心想:嫌孩子麻烦,他怎么不嫌欢爱麻烦呢?图了痛快又不承担后果,就是一没担当的主儿!可是这话我没说出口,现在说出来痛快出恶气了,可是冯佳怡听了更不痛快了。她已然后悔,我再煽风点火,她更觉得自己当初是眼光奇差,这一对小夫妻以后日子就更难过了,更何况冯佳怡现在是个孕妇。
毕婚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经过现实的磨砺就直接走进婚姻殿堂,结婚前的憧憬幻想一下砸到了一个叫现实的世界,且砸得面目全非,连一点缓冲都没有。年轻的你有多爱浪漫、多爱幻想,婚后就有多泄气、多后悔。
冯佳怡也逃不了这宿命,老话长谈长辈之言以前是肤浅,现在却是醍醐灌顶的真实和深刻。
要让悲惨的人心里舒服点,那我就得表现得自己比她更悲惨:“冯佳怡,你别哭哭啼啼了。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起码把自己嫁出去了,我这都成了我爸妈眼里的老黄瓜没人要了,天天逼我相亲。你亲自试试这十面埋伏、波涛汹涌的催婚,说不定早崩溃了!你看我这面黄肌瘦的活像得了抑郁症!”
冯佳怡果然止啼了。
趁缓下来我带她去吃她最爱的黑森林蛋糕,她吃得挺带劲,人常说心里苦嘴巴里吃点甜的就成,冯佳怡也是如此。
吃到心爱的食物,冯佳怡总算表面恢复正常了。我问出我心里的疑问:“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你婆婆吗?”
冯佳怡又不说话了,而且一脸恶狠狠地吞下盘子里剩下的蛋糕,仿佛那黑色的蛋糕就是她常说的老巫婆——她的婆婆,此时此刻她压根儿就不想多谈论她一句。
冯佳怡的婆婆林立华家在农村,是个只有小学文凭的普通农村妇女,为人简朴勤劳,身上具有很多农村妇女闪亮的优点,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具备相同的缺点。比如生活太没情调,比如小气、斤斤计较。这在我看来,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缺点。生活没情调是大环境造成的,我们不能要求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半辈子没从农村走出来过的妇女讲究吃穿、爱听各种西洋乐。小气、斤斤计较在花钱大手大脚的冯佳怡眼里也许是个无法容忍的毛病,却不知身在农村若是大方、若是不计较钱,一个只靠卖点小菜的家庭怎么可能供出一个大学生?即使如此小气,如此斤斤计较,孙扬也只能靠助学贷款才完成了学业。这些在我眼中看起来的辛酸与不易曾经更是深深地打动了冯佳怡,我记得冯佳怡和孙扬刚谈恋爱时她跟我说的话:“他太不容易了,要是我在他那个环境下,说不定早就认命了,他简直就是励志偶像。”
她那时的眼睛闪闪发亮,绝不是如今的双眼红肿,犹如核桃。
冯佳怡苦笑起来:“年轻的时候,爱情与金钱像是对立的,仿佛放到一起就是庸俗。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庸俗的人,人要生活,而且要有质量地生活,没金钱怎么行。那时候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是你庸俗,是这个世界很少有人不庸俗。我们都是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而且很艰难,如果物质上缺得比较多,那这份艰难就更折磨人。”
“我的老公连生孩子的经济账都不敢面对,我还能对他有什么指望?”
大大咧咧的冯佳怡婚前单纯可爱,心思敏感有些小脆弱,那时的她是一副沉浸在爱河里幸福到全世界都为之失色的小女人形象。现在这副脆弱悲观的模样让我想起了苏意。
婚姻到底是什么?一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当真是不朽名言吗?那为何这么多痴男怨女前仆后继地要进入婚姻呢?婚前恩爱,婚后闹掰,各种鸡飞狗跳的剧情活生生地在生活里上演,比电视剧都要离奇和丰富多彩。一边贤妻因为第三者成了下堂妻,一边新婚就闹离婚,一边因为婆媳问题打得不可开交,一边又是各种相亲节目相亲大会,全社会似乎都加入了一股催婚的热潮,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三姑六婆每张面孔都写着一个字——急!一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刚毕业就勇猛地奔赴围城了,以获得耳根清净。剩斗士们更是现身说法,倒出自己如何忍受社会舆论、家庭压力的苦水,即使你想独自一人乐享清静,即使这社会的爱情都已经让人绝望,你面对的也只能是“不婚不行”这四个字。
抱怨归抱怨,现实归现实,我得让冯佳怡正视这个问题。毕竟她已经是围城里的人,而且肚子里还有个小人:“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你自己先要努力,你对他有多少指望就有多少失望,自己先要做到不让自己失望就够了。你和他多沟通沟通,经济问题大家可以一起面对,又不是要他一个人扛。再说了,怀胎十月的辛苦和一朝分娩的疼痛又不要他来承担,他装什么亚历山大啊。”
“我还记得我表姐在婚礼上跟我说的话,她说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是件奢侈的事,我和他现在这样也许就是奢侈的代价。”
冯佳怡眼睛无神地扫向窗外,外面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正如我们此时的心境,她心里自然是难受,我即使表面上装作积极地劝慰她,心里也是灰暗至极。
因为我们俩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谁愿意说出来那一句真话,那就是,孙扬远远没有冯佳怡想象的那么爱她。婆媳矛盾、经济问题,在“不够爱”这三个字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而这才是真正的痛楚所在。
冯佳怡让我把她送去她父母家,使性子坚决不回去见孙扬。她心里想什么我门儿清,跟我妈一样都是等男人服软的主儿。我车都开到了亚运村,夏秋打来电话,原本就好听的声音此刻更是甜如蜜:“冬子来了,晚上咱们一起吃大餐,叫上佳怡。”
我挂上电话,看着苦巴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她200万的冯佳怡:“夏秋的小男朋友来了,邀咱俩吃饭呢,你这状态能去吗?”
冯佳怡声音一阵激昂:“去,干吗不去?蹭饭谁不去谁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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