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7:27

|

本章字节:5936字

一九七二年,我十六岁。父亲说我还不够大,不能和他一同去旅行,他是要去执行外交使命的。当时,他的基金会总部设在阿姆斯特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儿就是我的家,以至于我几乎都忘了小时候在美国生活过。我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进入青春期后很久还是如此。首先应该说明的是,我是个没妈的孩子,父亲又当爹又当妈,一味地给我精心的爱护,给我请一连串的家庭教师和管家在事关我的教育问题上,他从不吝啬,尽管我们过着简朴的生活。


克莱太太是这些管家中的最后一位。她负责照看我们位于老城中心拉姆格拉希特运河边上的住宅。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那座漂亮的房子空荡荡的。每当父亲从挂在餐厅墙上的那幅地图上的某处回来时,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异国他乡的味道,兴致高昂,但疲惫不堪。我们总是在巴黎或罗马度假,孜孜不倦地研究那些我父亲认为我应该了解的名胜古迹。然而我最想去的还是他一个人去过的那些地方,那些我从来没有去过的稀奇古怪的地方。


每次他不在家,我的生活就是学校和家这两点一线。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独自待在一楼我父亲那间宽敞、雅致的书房里的时候。那天晚间,我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古印度《爱经》的译本,同时还有一本更旧的书和一袋发黄的文件。


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明白那天我是怎么就把它们拿了下来,而且还被深深地吸引住的:书中央的插图散发出那种古老的味道,我还发现那些发黄的文件都是私人信件。我知道我不应该翻看父亲或者任何人的私人文件,我担心克莱太太随时都会来给一尘不染的书桌掸拭灰尘,我回头看了看门口。但我还是站在书架旁,情不自禁地读起了最上面一封信的第一段,几分钟而已。


我亲爱的、不幸的继承者:


不管您是谁,想到您在读我不得不留下的信,我非常遗憾。我为自己感到遗憾如果这信到了您手里,必定是我有了麻烦,也许是死了,或者更糟。但我也为您感到遗憾,我未曾谋面的朋友。因为一旦您读到这封信,必定是有人需要这个邪恶的信息。如果您在其他意义上不是我的继承者,您也很快成为我的继承者把我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邪恶经历移交给您,我真的很难过。这邪恶我是如何继承下来的,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最终能找到真相也许是在给您写信的过程中,也许在以后的事态发展过程中。


一九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牛津大学三一学院


我读到这里,内疚以及其他的原因促使我赶快把信放回了信封。但那天和后来很多天我一直在苦苦寻思那封信。我父亲结束了又一次外交旅行,回到家,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他那些信,还有那本奇怪的书。我想等他有空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人时才开口,可那些天他一直都在忙,而且我发现的东西有些离奇,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后来,我问他下次出门能不能带上我,这是我第一次对他保守秘密,也是我第一次坚持自己的主张。


秋天总会提前降临斯洛文尼亚境内的阿尔卑斯山。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家。平生第一次,我作为一个旅行者,看到了历史那深奥的面孔,巨大的激动把我攫住了。


因为我的故事是从这座城市开始的,我要叫它埃莫娜,这是它的罗马名字。埃莫娜和它以南的其他类似城市一样,拥有复杂的历史。我和父亲驾车进入埃莫娜市中心,途中经过一座精致的老桥,桥两端有发绿的铜龙把守。


“那就是城堡,”我父亲说着,在广场边放慢车速,朝上指了指雨帘。“我知道你想去看看。”


我的确想去。我拼命伸长脖子,终于透过湿漉漉的树枝看到了城堡破旧的褐色塔楼,矗立在城中央一座陡峭的小山上。


“十四世纪,”我父亲沉思道,“还是十三世纪?对这些中世纪的遗迹我不太了解,不知道它们具体属于哪个世纪。不过我们可以查查导游手册。”


“我们可不可以走上去,到处看看?”


“等我明天开完了会,我们就能搞清楚。那些塔楼看上去摇摇欲坠,不过谁知道呢。”


他把车开进市政厅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颇有绅士风度地扶我下了车,他皮手套里的手瘦骨嶙峋。“住店还早了些。你想不想来杯热茶?”


我们坐在临窗的桌旁,喝着柠檬茶,杯子很厚,茶水还很烫人,慢慢就着涂了白色奶油的面包吃沙丁鱼,还吃了几片果子奶油蛋糕。“我们就吃到这儿吧,”我父亲说。近来我开始不喜欢他一遍遍吹凉茶水的样子,害怕他说我们就吃到这儿吧。你正吃在兴头上,他却叫你停下来,留着肚子吃晚饭。外交把他给毁了。我想,他要是能多点儿生活趣味,本来会过得更快乐的。


“没想到开车会这么累,”我父亲放下杯子,指着在雨中勉强看得见的城堡。“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山的另一边。在山顶上可以望得见阿尔卑斯山。”


我记得山坡上白雪皑皑,群山似乎就在这座城市上空呼吸。现在,在山的远侧,只有我俩在一起。我迟疑着,吸了一口气。“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讲阿尔卑斯山的故事?”


“不,”我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惧感。“我找到了一些东西,想问问您。”他转过身来,扬起他灰色眼睛上泛灰的眉毛,温和地看着我。


“在您的书房里,”我说。“对不起我到处乱翻,发现了一些信件和一本书。我没看没怎么看那些信。我以为”


“一本书?”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口气依然温和。他只看着杯子,要喝完最后一滴茶水。


“它们看上去那本书很旧,中间印有一条龙。”


他俯身向前,静静地坐着,然后颤抖起来。这个古怪的动作使我立刻警觉起来。如果他真要给我讲个故事,这个故事会和以往的截然不同。他低着头瞟了我一眼,看上去那么憔悴,那么悲伤,我吃了一惊。


“您生气了吗?”我现在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茶杯。


“没有,亲爱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悲伤哽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