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作者: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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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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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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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00字

我亲爱的朋友:


在这一刻,我在这世上无人可共言。我特别希望能有您的陪伴,我在火车上,正奔向布加勒斯特。我原无计划到这里来,可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把我带到了这里。直到几天前,我还待在伊斯坦布尔,进行一点秘密的研究,在那里我的发现使我被迫到这里来。


车慢下来了,也许可以买到早餐先停笔吧,再续。


一九三年六月二十日


我的心激动不安,我很久才找到旅馆,用简单而惊人的话来说,我来寻找东西,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身份追寻德拉库拉那个真正的德拉库拉弗拉德三世,一个生活在十五世纪的特兰西瓦尼亚和瓦拉几亚的暴君。我花了大半周时间在伊斯坦布尔查看关于他的一份档案,就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份异乎寻常的地图。我忍不住要把那些地图临摹下来,到这里寻找更多关于德拉库里亚墓地的资料。我总是认为,最好先核对明显的地方,因为明显的有时就是正确的。因此我下决心带着地图找到斯纳戈夫湖,亲自确认坟墓不在那里。我的地图就像古老的咒训一样引导着我,我要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暴君长眠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我明天出发。


您忠实的朋友,


巴塞洛缪·罗西


一九三年六月二十日


下午于布加勒斯特


我亲爱的朋友:


我还没看见可以寄信的地方,我仍然满怀希望在这里继续下去。只要我在大学里发现谁对弗拉德·特彼斯稍感兴趣,我就和他谈,每次我提起德拉库拉的名字,我有个感觉,他们都会在心里划个十字,哪怕不是公开这样做。


昨天我在学校里发现了一个年轻的考古学教授,他人很好,告诉我他有一个名叫杰奥尔杰斯库的同事专门研究斯纳戈夫的历史,这个夏天正在那里进行挖掘。听到这个消息,我当然大喜过望。


斯纳戈夫湖


六月二十二日


我亲爱的朋友:


我忍不住要继续我们之间这种虚幻的通信,今天实在不同寻常,我一定要跟谁说说。


我对斯纳戈夫的第一个了解来自司机激动的不停的挥手。我不太清楚自己会看到什么。我想自己太沉迷于一个历史学家的好奇心,总是期望有特别的事情发生。这是我第一次走在德拉库拉走过的地方。如果我是那个一直在求上帝保佑的人,那我当时很可能也那么做了。


在教堂后面一片巨大的废墟中,我们的确发现了一个拿铁锹的人。他人到中年,面相亲切,长着卷曲的黑发,白衬衫没有扎到裤子里,袖子挽到了肘关节。两个男孩在他旁边帮忙,在土里仔细地翻找,他也不时放下铁锹翻找。他们只在一小块地方干着,似乎在那里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穿白衬衫的男人走上前来,用一双十分锐利的黑眼睛打量我们,船工在司机的帮助下好像是给我们作了介绍。那位考古学家握了握我的手。


“巴塞洛缪·罗西,”他嗓音浑厚。“我叫维里奥·杰奥尔杰斯库。您好,我能帮您什么吗?”


“您会说英语呀?”我愚笨地问道。


“一点点儿,”杰奥尔杰斯库先生说。


“请原谅,”我急忙说。“我明白您对弗拉德三世特别感兴趣,我很想和您谈一谈,我是个历史学家,从牛津大学来。”


他点点头。“知道您有这个兴趣,我很高兴。您大老远来,就是为了看他的坟墓吗?”


“呃,我原来希望”


“啊,您失(希)望,您失(希)望,”杰奥尔杰斯库先生并无恶意地拍拍我的肩膀,“不过我不得不降一降您的失(希)望,我的伙计。”我的心跳了一下难道这个人也认为弗拉德不葬在这里?不过我决定等待时机,先仔细听,再提问。他古怪地看着我,又笑了起来。“来吧,我带您走一走。”他飞快地对助手说了几句话,显然是让他们停下来,因为他们丢下手中的活儿,砰然倒在一棵树下。他把自己的铁锹靠在一堵掘出一半的墙上,朝我示意。我呢,我让司机和船工知道我安然无恙,在船工的掌心上放上一块银币,他碰碰帽檐,消失了,司机靠在废墟上,拿出一小罐酒。


“很好。我们先在外围走一走。”杰奥尔杰斯库先生一只大手绕着自己挥了挥。“您了解这座岛的历史吗?十四世纪时这里有座教堂,修道院是稍后建起的,也在十四世纪。第一座教堂是木结构的,第二座是石头的,可在一四五三年,石头教堂直接沉入了湖底。一四六二年德拉库拉在瓦拉几亚第二次掌权,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欢这座修道院,我相信是因为岛屿容易防守他总是在找可以抵御土耳其人的地方。这个地方不错,您说呢?”


我表示同意。维里奥·杰奥尔杰斯库也赞同地往周围看着。“所以,弗拉德把这座修道院变成了一座堡垒,围着它建起护墙、监狱和拷问室。还有一条逃生通道和一座桥通到岸上。他是个谨慎的家伙,弗拉德。当然,桥早已不在,我正在挖掘它的残迹。我们现在正在挖的是监狱。已经在里面看到几副骨架了。”他笑了起来。


“那么这就是弗拉德的教堂了?”我指着附近一座迷人的建筑,墙周围是飞升的炮楼和哗哗作响的黑色树林。


“不,”杰奥尔杰斯库说。“修道院在一四六二年被土耳其人烧毁了一部分,当时弗拉德的兄弟拉都在瓦拉几亚当政,他是土耳其人的傀儡。弗拉德刚葬到这里,一场可怕的风暴就把他的教堂吹进了湖里。”弗拉德是葬在这里吗?我渴望问这个问题,但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农民肯定认为这是上帝对他所犯罪行的惩罚。教堂于一五一七年重建花了三年时间,这就是结果。修道院的外墙复了原,只有三十年时间。”


我们漫步到教堂边沿,他拍着色泽柔美的瓦墙,就像是在拍一头心爱的马的臀部。我们站在那里,突然一个人绕过教堂的墙角,朝我们走来白胡子,穿着黑袍,戴着圆桶形黑帽。他拄棍而行,衣袍用细绳捆住,挂着一串钥匙。脖子上晃来晃去的链子上挂着一个非常精致的老式十字架,这式样我在教堂的炮楼上见过。


这鬼魂一般的人吓了我一大跳。可我的新相识迎上前,朝修士微笑着,对着那只粗糙大手弯下身子,手上有一个闪亮的金戒指,杰奥尔杰斯库恭敬地吻着它。我在杰奥尔杰斯库的介绍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尽可能优雅地朝修士鞠了一躬。


“这就是修道院院长。他欢迎您。”我鞠躬表示感谢,老人慢慢走开了。


“他们一年四季都住在这里吗?”我问杰奥尔杰斯库。


“哦,是的。”我的向导点着头说。“现在我们进教堂吧。”我们转过来,走到前门,那是巨大的木雕门,从那里,我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它和我们盎格鲁人的教堂截然不同。


在教堂中央,他往上指,我看到穹顶上有一张暗淡的脸在飘浮。“您熟悉我们的拜占庭式教堂吗?耶稣总是位于中央,向下俯视。这个大烛台”从耶稣胸膛的中央垂下一顶巨大的冠帽,占据教堂的主要空间,但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也是典型的特征。”


在阴暗中,我费力地辨清了这一切,不过,这种阴沉之美打动了我。我转向杰奥尔杰斯库。“弗拉德在这里拜神吗?我是指从前的那个教堂。”


“哦,当然,”考古学家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是个敬神的谋杀犯。他建了很多教堂和修道院,以确保许多人为他的灵魂得救而祈祷。看看这里我想让您看的就是这个。”他在祭坛前蹲下来,翻开地毯。我看到,就在祭坛前面有一块方形长石,光滑,简朴,但肯定是块墓碑。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弗拉德的墓?”


“按照传说,是的。我和我的一些同事几年前在这里挖掘过,只发现一个空洞。”


我屏住呼吸。“他不在里面?”


“肯定不在。”杰奥尔杰斯库的牙齿闪闪发光。“文献上说他埋在这里,就在祭坛前面,说新教堂就建在老教堂的原址上,所以他的墓没有受到破坏。”


想到底下那个空洞,我更感到可怕,而不是失望。


“不过,我们还是决定在周围再看看,过来,在这里,我们找到第二块石板,和第一块一模一样。”我瞪眼瞧着脚下。“于是我们把这块也挖了起来。”杰奥尔杰斯库拍着石板解释道。


“那您发现了?”


“哦,一副非常漂亮的骨架。”他显然是心满意足地报告说。“尸布是王室的紫色,绣着金边,棺里的尸骨保存得不错,身着紫锦缎,猩红袖子,衣着华丽。奇妙的是,一个袖子上绣了一个小戒指。戒指朴实,但我的一个同事相信它属于一个更大的圣物,而那个圣物就是龙之号令的象征。”


听到这里,我得承认,我的心脏停跳了一两下。“象征?”


“是的,有长爪和环形尾巴。参与这一组织的人在身上某处一直带着这个印记,通常是斗篷上的一个胸针或扣子,我们的朋友弗拉德毫无疑问是其中一员,很可能是他成年时通过他父亲加入的。”杰奥尔杰斯库抬头朝我笑笑。“不过我感觉到您已经知道这一点了,教授。”


我在后悔和宽慰的情感中挣扎。“这么说,这是他的坟墓,传说中只是把确切的地点说错了。”


“哦,我看不是。”他把地毯铺回到石板上。“我的同事有些不同意我的看法,不过我认为这些证据所证明的恰恰相反。”


我忍不住吃惊地瞪着他。“可那不是有王室服装和小戒指吗?”


杰奥尔杰斯库摇着头。“这家伙很可能也是龙之号令的一个成员一个地位很高的贵族也许他是为了这一场合而穿上德拉库拉最好的衣服,也许是特意代他去死,以便有尸体放到墓里谁知道确切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您把骨骸重新下葬了吗?”我不得不问这个问题。那块石头离我们的脚太近了。


“哦,没有我们把他装好,运到了布加勒斯特的历史博物馆。不过您在那里看不到他他们把他和他的漂亮衣服都锁上了,真可惜。”杰奥尔杰斯库看上去并没有可惜的样子,似乎那具骨骸虽然很有吸引力,但并不重要,至少和他真正要挖掘的东西比起来是这样。


“我不明白,”我瞪着他说。“有这么多证据,您为什么还认为他不是弗拉德·德拉库拉呢?”


“很简单,”杰奥尔杰斯库反驳我。“这家伙的头还在,德拉库拉的头被土耳其人砍下,作为战利品送到了伊斯坦布尔。”


我有太多问题要问杰奥尔杰斯库,却不知怎样开口,他站起来,伸伸懒腰。“您住在哪里?”


我老实说我还不知道,“我还有很多要跟您谈的呢,”我加了一句。


“我也一样,”他表示同意。“吃饭时我们可以谈谈。”


我得跟司机说说,于是我们回到监狱废墟。原来考古学家在教堂下面留了一条小船,我们可以坐船回去,他可以说服餐馆老板给我们在当地找个住处。杰奥尔杰斯库发动小船,把助手们打发走,我们回到教堂,刚好赶上看到修道院院长和他的三个修士从圣殿进入教堂,他们全都穿着黑袍。修士中有两个年事已高,不过有一个胡子才长出来,腰板还很直。他们缓步上前,面对祭坛,院长手里拿着十字架和圆球,走在前面。他弯曲的肩头披着一件紫金外套,在烛光下不时闪出光芒。


修士们在祭坛前鞠躬,在石地板上直直地趴了一会儿我注意到,就在那座空坟上。有一阵子,我有个可怕的感觉,他们不是对着祭坛行礼,而是对着穿刺者的坟墓行礼。


“这仪式要持续很长时间,”杰奥尔杰斯库低声对我说。“我们悄悄走开,他们不会介意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枝蜡烛,就着入口处那排烛架上一根燃烧的油绳点燃,插在下面的沙子里。


我把书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他。他小心地翻阅着,久久地盯着书本中央的木刻。“是的,”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这和许多与龙之号令有关的画像都非常相似。我在珠宝饰物比如那个小戒指上看到过一条类似的龙。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书,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我承认。“我希望有一天能请一位专家来验证验证,也许在伦敦吧。”


“一本异乎寻常的书,”杰奥尔杰斯库轻轻地把书递回给我。“既然您已经见到了斯纳戈夫,您往后打算去哪里呢?回伊斯坦布尔吗?”


“不,实际上,几周内我得回希腊去参加一次挖掘,但我想我得先看一看特尔戈维什泰,因为那里是弗拉德的主要首府。您去过那里吗?”


“啊,是的,当然,要追寻德拉库拉,这是个有意义的地方,但真正有意义的是他的城堡。”


“他的城堡?城堡还在吗?”


“嗯,那是一片废墟,但是一片很不错的废墟,一个荒废的堡垒。”他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找到了一个陶制小烟斗,开始往里面填塞芳香的烟草。我把火递给他。“谢谢,伙计。我会告诉您我和您一道去那里。我只能待上几天,但可以帮助您找到堡垒。有个向导您会方便许多。”


我真诚地感谢他,我得承认,想到没有翻译,独自一人闯进罗马尼亚的心脏地带,我觉得不安。我们决定,如果我的司机愿意带我们到特尔戈维什泰的话,我们明天就出发。


您最挚爱的,


巴塞洛缪


六月二十二日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