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之悦还是没有留在梁家炳家过夜，不过这次仅仅是担心宋小宁，十二点半的时候就从市委大院赶回女子公寓。

宿舍里还灯火通明，宋小宁仰卧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她的那双眼睛像死鱼似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花板。看到这个情境，关之悦刚进门后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她不敢往坏的方面想象在自己离开之后包厢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莫局长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早有觉察。

“小宁，你怎么了？”关之悦关切地问。

“我很好！”宋小宁面无表情地回答，继而又问，“之悦，你觉得我变了没有？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没有啊！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你坚强又有主见，身上具备许多女强人应有的潜能，我们宿舍三人中只有你把旅游当成自己的一份事业，而我和张慧虽然比较敬业，但也仅此而已。”关之悦郑重说道，她隐约感到宋小宁似乎遭受了一些打击。

“之悦，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上次我带团去青海和西藏时，一个叫麦珂的男人让我一见钟情，我相信他是自己终生难忘的人，可是他却让我相见恨晚也相形见绌。因为麦珂的出现，我才下决心和周汉飞彻底地分手，但是我一直不敢接受他的追求，他的纯净更加彰显了我的污浊。我期望着着工作能减轻内心的痛苦，然而目前的生活让我越来越迷惘，甚至自暴自弃。”

“小宁，你没有自暴自弃，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关之悦坐到沙发边上耐心地安慰道，宋小宁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她不会轻易透露心迹。

“你知道我今晚都做了些什么吗？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了。”宋小宁从沙发边上掏出她的手机，然后从里面找出了一张相片，再把手机举到关之悦的面前，说：“你看看，那个姓莫的让我拍了照！”

关之悦接过手机，相片里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正躺在一张零乱的床上，他的上衣敞开，身下只穿一条短裤，手上拿着一件黑色的纹胸，旁边还有一件熟悉的恤——这是宋小宁今晚穿的衣服！莫非她……关之悦的心骤然下沉，沉到无边的黑色幽谷，她不敢往下再想！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永远内疚的，因为她中途把宋小宁抛下。

“你想到了什么？”宋小宁用空洞的眼神凝神着关之悦的脸，关之悦低着头不敢吭声，她找不到想说的话。突然，宋小宁扑到她胸前，她像劫后余生般失声痛哭。

“小宁，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他……”关之悦觉得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像棉花一样苍白无力，但她需要听宋小宁亲口证实。“我跟他没什么，没有干那些事，”宋小宁擦了擦眼泪，但仍在哽咽，“他到另一家酒店开了房，让我跳脱衣舞，每脱一件他就喝一杯酒。”

“你同意了？”关之悦震惊。

“我不干，心想要是一杯酒一件衣服，他根本就不可能醉倒，那我就完蛋了。”宋小宁稳了稳情绪，说。

“嗯，后来呢？”

“后来改成每脱一件衣服喝三杯酒，他也同意了。第一件衣服脱下来，他连喝了三杯，28度的剑南春。”

“你真脱？”

“脱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

“接下来只能脱裙子了，我想逃跑了的，可不甘心。我让他先喝了第六杯酒才跳，先是乱舞了一通，正要脱的时候……”宋小宁打住了，关之悦心里一紧，紧张地问：“他冲上来非礼你了？”

“我突然回过头一看，他竟然烂醉如泥睡了过去！”

“那这些相片又是怎么回事？”

“我故意弄的，生怕姓莫的醒来后不认帐，后来还番出他的手机又照了几张，有一张还做屏幕了。”哭泣声嘎然而止，宋小宁忽然冷笑了几声，说：“只等他通过我过去签合同了。”

“小宁，为了这一个单子你受这么大的屈辱，这样做值得吗？”

“值！”宋小宁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这么做，这单子就真的不可能签下来了，覃茜也惦记着这位莫局长，刚才还打电话威胁我。”关之悦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发冷，她想不到宋小宁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想不到现在的竞争已残酷到这种份上，梁家炳已经答应想办法帮她们开下教育局这单子的，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叹息一声。

第二天上班，蔡总把关之悦和宋小宁叫到办公室，问单子的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还需要旅行社提供哪些援助，需要的话尽管开口。宋小宁很自信地摇摇头，她说保证会在规定时间内签下合同，绝不跑单。蔡总赞赏地笑笑，还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连连说了几次“好样的”。关之悦静静地在旁边聆听，宋小宁才是此时真正的主角，关之悦也真心地希望自己的姐妹能够如愿以偿，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残酷的竞争让人生畏。

离开的时候，蔡总特意把关之悦留下来，他说现在旅游行业竞争已经到了白日化的阶段，单靠组团已经满足不了山水国旅的发展需求。他和吴总在深圳成立了另一家公司，主要研发旅行社内部管理软件和网站，近期将会把工作侧重于这方面，也就是会有大部分时间呆在深圳，希望关之悦能暂时担负起一些日常事务，而外联这一块打算授权给宋小宁管理。

蔡总给出七天之限的第六天，也就是莫局长醒来的那天早上，他打电话通知宋小宁到教育局，带上合同。宋小宁叫关之悦一起去，关之悦想也没想就推掉了，她不愿去抢这份功劳。62万的业绩，宋小宁一下子拿到了将近两万块的业务提成，她说要分30%给关之悦，又被关之悦推掉了。关之悦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于旅行社于朋友，但跟钱无关。蔡总很欣赏她的这些作为，称这叫无为而为之，是做人的一种境界。

蔡总说，人生最大的幸福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是否舍得，舍得放下所有，舍得与人分享。蔡总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只不过他经常不按常规出牌，例如他憎恨日本又不断地引进日本的经营管理模式，他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句东条英机说过的话：勿烦恼，募直前进。蔡总说他不是要表扬这个战犯，而是生活中确实需要这种乱而不慌，败而不弃的精神。

蔡总还说，要是吴浪再具备一些关之悦身上的柔善，他们就不至于两败俱伤。关之悦跟在蔡总身边将近四年，她首先是秘书而后才是导游，直至那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