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秋高气爽的九月夜晚，原本应该云淡星稀，哪来如此缠绵的细雨？

午夜，内心倍受重创的梁家炳连开车的气力也没有了，只得让司机把他送到市人民医院。在车上，往事历历在目，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梁家炳突然接到妻子出了车祸的消息，这消息当时无疑是如雷轰顶。他在家做好了饭菜，热了又热，等待妻子回家，等到的却是生死两别。他的妻子夕颜是市人民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师，因乡下卫生院有一位产妇胎位横位难产而出诊，却在返程途中连车带人一起翻下山腰，她和司机还有随行的一名护士均不幸遇难。

命运，让梁家炳认识了长得与妻子极为相似的关之悦，她让他找回了昔日的温情。尽管她们性格截然不同，夕颜是一个事业心极重的女人，身为妇产科医生的她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生，而关之悦又是一个以爱情至上的女孩，她可以为了爱人放弃自己的所有。他爱夕颜，因为她是一个出色的女人，他也爱关之悦，因为她是一个纯粹的女孩。命运，让他深爱的两个女人都出了车祸，是不是老天也嫉妒人世间的真爱，让他孤独地度过余生？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车窗外蔓延，梁家炳沉浸在自己那些令人伤感的往事中。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司机小王稳稳地把车泊进停车场，然后回过头轻轻地对他说：“秘书长，市人民医院到了。”

“哦！”梁家炳顿时从沉思中觉醒，他打开车门。

“秘书长，我陪您一起上去！”小王也推开车门。

“不了，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这……”小王还在犹豫，但却不敢违抗领导的指示，他把一把雨伞递回后面，“您把伞带上。”

“好。”

停车场离急诊科大概二十余米，神情恍忽的梁家炳连伞也没打就冲进雨幕中。进了电梯，梁家炳把悲伤的情绪收藏于心，他的表情仍旧严肃而冷酷。在外面，他必须谨慎行事，因为他也是三阳市政坛的公众人物，尽管这样的身份让他失去了许多生活的乐趣，但身在其中，只能如此。

不用问医生，也不用别人指引，梁家炳知道关之悦一定停在外科重症观察室，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目标走近。终于，他看到了那个让人揪心的人儿，总算没有想象中血淋淋的场面，她的神态出乎意料的平和，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是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和手背上打着的点滴把他拉回了现实，她真的出事了。在门口里默默地端详一番之后，梁家炳的心似乎稳了些，又似乎更悬挂起来。

关之悦的病床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年轻男女，女孩子悲悲戚戚地伏在床边上，而男孩子则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他合着的双手内裹住的是关之悦那只没有挂点滴的手。梁家炳不认识那个女孩，他也看不清男孩的脸孔，但他几乎是在看到的第一眼时就断定男孩就是孔凡。心头有一丝丝痛楚，又有一丝丝温暖，梁家炳走了进去。

“之悦的情况，怎么样了？”梁家炳压低声音问，他没有具体指谁。孔凡和那个女孩同时抬头，脸上写满痛苦的孔凡努力保持镇定，眼前这位既是市委秘书长，也是他的情敌。梁家炳的头发上还挂着雨水珠儿，他身上的白色短裤衬衫也湿了一片，而手中那把黑色的雨伞却是干的，看得出他的心绪很乱，乱得忘记撑伞。

“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她的颅脑中枢神经严重受创，前胸有两根肋骨骨折，建议马上动手术，以免感染。”孔凡平静地回答，他碰见梁家炳好几次，但这回才是第一次正面接触，然而他却少了敌意。

“那为什么还停在观察室？”梁家炳问。

“没有家属签字，”孔凡又看了梁家炳一眼，但握着关之悦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接着说：“我现在还下不了决心打电话告诉之悦的父母。”

“哦！我去找主治医师。”梁家炳说话的时候一直凝视着关之悦，他想走到跟前轻抚她的脸，但不能够。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醒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必须积极地争取，他匆匆地走了出去，伞却丢在地上。

“他是谁？”悲伤中的宋小宁低声地问孔凡，她觉得出去的这个人跟关之悦似乎很熟，虽然他的表情有些刻意的严肃和冷峻，但焦急的心情依然有迹可循。

“市委秘书长。”孔凡回答。

“哦。”宋小宁又看了看梁家炳的背影，“他就是从你手中抢走之悦的那个人？”宋小宁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又为自己的话感到不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她不安地说。

“嗯，没事，只要之悦能够醒过来，只要她能够幸福地生活，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接受。”孔凡的眼神露出一些露寞。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梁家炳神色凝重地返回重症观察室，他告诉孔凡和宋小宁说一会儿外科专家就过来会诊，在保守治疗的前提下再次研究胸腔的手术方案。

“孔凡，有点事情，能不能请你出来一下？”梁家炳温和地说，完了还用征询的眼神看着孔凡。“好。”孔凡应，随即轻轻地放下关之悦的手，然后跟着梁家炳出了病房。在走廊拐角的僻静地方，梁家炳沉重地说：“是这样，在之悦的伤情没有出现危急的情况下，我不希望她的父母知道现在的状况。”

“我也是这个意思。”孔凡点头表示同意。

“万一，之悦醒不过来呢？”梁家炳说。

“不可能！”孔凡从心底里不愿接受这样的后果，他坚定地说。

“好！医院里，我会请特护，会有人二十四小时照看她，不要惊动太多的人，让她疗伤。”

“嗯，什么时候手术？”

“凌晨两点进行。”

“好，我留下来守她，你回去吧！”孔凡已经做好日夜守护关之悦的准备。

“手术结束我才走。”梁家炳忧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