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李翔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9:48
|本章字节:21500字
第1章
“秋公子,你似乎没有必要为了出萧府而挟持小女吧?”
秋开雨转过身,负手而立,冷冷的说:”萧衍很器重你”
“哦?”问的人蹙眉不解
“他竟然愿意亲自来见我”,秋开雨仍旧面无表情
“叮”的一声轻响,是手腕上的首饰相互撞击的声音谢芳菲没有说话,她自然也想到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双方各怀鬼胎不过萧衍甘冒风险肯亲自交涉,未必当真器重自己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要杀他?”谢芳菲轻声问
秋开雨却笑了,”他一样想杀秋某”
“秋公子为何挟持小女?你若当真要威胁萧将军,应当带走萧将军的妻子或是女儿才是小女只不过萧府一个小小的幕僚而已”
秋开雨看她一眼,徐徐说:”据说离间元宏的部将刘昶,王肃的计策是你献上的?”
谢芳菲真正面露讶色,还是点头,”不错秋公子消息当真灵通,耳目众多啊”
“萧衍竟然倚重一个年轻的女子,想必你必定有过人之处”清冷的声音却令谢芳菲毛骨悚然不会不为己用之便杀之吧
谢芳菲不解他说这句话的是何用意,没有说话宴无好宴,人无好人
“你知道萧衍新近得了一批精良的火器?”秋开雨突然问
“哦?有这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我哪能知道?小女只是一个小幕僚,秋公子”
秋开雨却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说:”本来元宏大有可能一举挥军南下,直取汉水,却只因一出离间计,败走义阳,反倒是成就了萧衍那小儿只不过恐怕他将来的日子未必风光,萧鸾不会放过他这个心腹大患”
元宏是北魏孝文帝的名讳,萧鸾是南齐齐明帝的名讳
谢芳菲心中惊讶不已,她当然清楚秋开雨所言非虚
谢芳菲感叹;”狡兔死,走狗烹;鸟飞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自古以来大都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秋开雨没有答话,说:”那批火器原本是我水云宫的秘密武器”
谢芳菲恍然大悟,怪不得双方非得置对方于死地自己的小命恐怕危矣,忙说:”我确实知道有火器这事不过萧将军只约略提过此事,当时我却是半梦半醒间,根本不清楚火器的藏匿地点”
秋开雨难得一笑,兴致勃勃的问:”你到底什么人?萧衍如此精明厉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手下?”
谢芳菲听了不由得脸上一热,故意笑说:”孟尝君手下亦不过鸡鸣狗盗之徒耳”
秋开雨潇洒一笑,漫步走开
谢芳菲自然是知道秋开雨的,水云宫的宫主,魔道的”邪君”他现下不杀自己,只是时机未到罢了笑的越是从容潇洒,杀人越是心狠手辣谢芳菲在看了萧府满地的尸身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自己暂且还是有用的鱼饵,诱敌上钩
谢芳菲暗自沉吟,决定孤注一掷
“秋兄可还记得雍州城外卧佛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秋开雨终于正对着谢芳菲,仔细端详,脸上看不出表情有任何的变化,良久,阴沉沉的说:”原来是故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好,依霏兄,秋某今日倒是让你大吃一惊”
谢芳菲知道”邪君”向来高深莫测,阴晴不定,心里实在害怕他一怒之下痛下杀手,何况自己当日隐瞒身份,确实心虚秋开雨何等样人物,怎么容许别人欺瞒?
“秋兄,你我当日雍州城外萍水相逢,匆匆会晤,况且当时天色已晚,不及细看那也是理所当然”
“秋某没有想到依霏兄竟然是女儿身”
“似秋兄这般才俊,见过后自然不会忘记不似小妹,长的一副众生相,哪里都有一时不察,那也是理所当然”
谢芳菲的这番话固然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带一点讨好的意味,但是也不会有人会认为言过其实
“秋兄,小妹时至今日才明白过来,实在应该感谢秋兄当日手下留情,没有迁怒于人,痛下杀手”
秋开雨不语,想起当日那个身穿青衫瘦削的文弱男子,只是因为说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样的好诗,自己心情大好,没有下手杀之所以说,凡是做事,绝不可斩草留根
谢芳菲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下骇然脸露哀伤,低低浅吟”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吟罢,低声问:”秋兄可还记得这句诗?”
秋开雨在谢芳菲对面坐下来,笑容如煦春风,”依霏兄,秋某向来不会因为愤怒而杀人,自然也不会因为顾念旧情而不杀人”
谢芳菲勉强笑笑,良久只得长叹:”凡是身居要职高位者,理智总是大于感情”,回过神来,转头对秋开雨说:”罢了!秋兄,我刚才想,人活在世上,似乎在某些时候,总会存在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吧?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自然没有什么会比生命更好你说呢?”
秋开雨看起来似乎有些兴趣,眉毛挑了一挑
谢芳菲冷静自若下来,自己自然是处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所以要想尽办法保住小命”秋公子,小女谢芳菲我们来做一桩交易如何?”
“哦?谢姑娘,不知是什么样的交易可令你对着秋某还能有恃无恐?秋某很感兴趣呢!”
谢芳菲站起身来,轻柔但是清晰的说:”秋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寻常物事自然看不上眼天下时势不久将有大变,不知秋公子可有应对之法?”
秋开雨看着谢芳菲,笑说:”谢姑娘,自魏晋以来,天下的时势没有一天不在变化”
谢芳菲说:”不错,数百年来的分裂割据,改朝易代,的确没有一天不是动荡不安的”,回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明帝身体微恙,秋公子可知道?”
秋开雨直至此刻才真正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起来,”不知谢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么重要的事情?”
谢芳菲暗自吐舌,萧鸾现在自然是健健康康的,可是不久就要微恙了故意装作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问:”秋公子是否相信星宿五行之说呢?凡是大事降临,上天总是会有对应的预兆告知世人,以示惩戒专诸之刺吴王僚,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莫不如此”
秋开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谢芳菲心中暗暗好笑,想要骗倒秋开雨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非得使尽浑身解数不可幸亏这番胡扯只适合用来瞒骗聪明的人凡是才智高明之士,越容易自作聪明
谢芳菲神情凛然:”阴阳五行里,东方木也,其帝太嗥,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万事万物莫不符合阴阳五行之说擅长者,自然可预先窥破天机若小女助宫主一臂之力,不知宫主可否饶过小女一命?”
第2章
“既然万事万物都有其定律,又岂是人力所能够改变的?”秋开雨仍旧一幅施施然的样子。
谢芳菲立刻知道自己错了,大凡有心思自作聪明的人好歹算的上是良善之辈,而秋开雨之流,只会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不作其它无谓的猜想。这招用来对付萧衍还差不多,好歹他表面上到底算得上是个君子。
谢芳菲清楚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打动他分毫。况且等不到齐明帝萧鸾一命归西,自己的小命早先完蛋了。此类人物关心的惟有眼前的利害关系。她走到秋开雨跟前,平静的说:“秋公子,你日后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你既然不相信我这番话,那么,太月令呢?”
秋开雨猛的盯住谢芳菲的双眼,声如寒冰:“你如何知道太月令?”
照秋开雨看来,谢芳菲虽然小有计谋,充其量不过萧府一个小幕僚,兼为女子,应该远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才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拿太月令做筹码,不由得他不震惊。太月令是号令魔道的信物,堪比官员的印绶,皇帝的玉玺。
谢芳菲感觉到秋开雨周身一点一点散发出杀气,无孔不入,微微心惊,呼吸都乱了调,脸色变了变,强自镇定,轻声说:“亦不过是无意中知道的。秋公子,你若想知道太月令的下落,必须放了我。”
秋开雨片刻已经恢复冷静自若的模样,反倒轻笑出声,不紧不慢的说:“秋某生平还是头一遭受人威胁,真是有趣的紧。”斜眼看谢芳菲,眼若深潭,闪着寒光,眸光深处幽幽似饮血的利剑。
“我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威胁‘邪君’,可是凡事都会有头一次。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人?反正是死,不如尽力一搏!”
“谢姑娘,你恐怕不知道,其实想死也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世上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况且要让一个人说出心底里的秘密,秋某有的是办法。”秋开雨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谢芳菲毫不退缩,争锋相对:“宫主所言极是。可是小女虽然贪生怕死,但是当死的时候小女决不畏惧死。”
“好,没有想到谢姑娘竟然是女中豪杰,秋某今日见识了。”秋开雨微微拂袖,人已经飘远,眨眼间只剩一抹白点。
“喂,喂,我还没有吃饭呀,你要走好歹先让人吃饱再走呀。”谢芳菲追在身后大声喊,没等喊完,人就已经看不见了。“妈的,没有被杀死,先被饿死了。这什么鬼地方,简直一毛不长。”
谢芳菲被秋开雨囚禁于一处悬崖绝顶上,终日云雾缭绕,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惟有秋开雨那般的武功方能来去自如,他自然不怕谢芳菲逃,逃也没有地方逃。
“这倒是天底下最好的监牢了。”谢芳菲犹不忘苦中作乐。将屋子里里外外仔细搜寻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桌上一壶茶。“好,这下真的是一干二净了。不知那个秋风秋雨什么时候回来,不会想干脆饿死我算了?那个太月令于现今的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胡思乱想了一阵,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谢芳菲一觉醒来,屋子里漆黑,摸索着站起来,“砰”的一声脆响,“哎呀,真不走运,这下连水都没有喝!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阵心烦气燥,狠狠踢了一脚桌子,骂道:“他妈的,老娘不够倒霉是不是,连你也敢欺负我!”脚尖都踢痛了,蹲下身,边揉边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
“谢姑娘,你半夜三更倒很有闲情逸致呀”。
谢芳菲先是吓了一跳,在黑暗中努力看清楚屋角上有一团白影。连忙跑过去,死命拽住白色的衣角,兴奋的说:“秋开雨你终于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秋开雨先是不动声色,暗自运起内力,待听完,也不由的愣住了,半响说:“真是秋某的疏忽,还望谢姑娘见谅。”
谢芳菲充满怒气的说:“秋开雨,你还是男人吗?自己吃饱喝足,也不想想别人?就算我是犯人,天下间也没有饿着犯人的牢头呀!”
恐怕秋开雨至今为止还没有遇过这种情况,被人指着鼻子问“你还是不是男人”,传出去绝对是江湖上一大笑料。
秋开雨懒洋洋的开口:“第一,秋某根本没有吃饱喝足过;第二,至于秋某是不是男人,是不是需要谢姑娘你来验证一下?”
谢芳菲脸上一热,避重就轻的说:“秋公子很会开玩笑呀。小妹体质虚弱,至今滴米未进呢,比不得秋公子内力深厚,寻常三五天不进饮食也不要紧。”
秋开雨闲闲应一声,不再说话。谢芳菲怕惹的这个魔头魔性大发,也不敢再出言挑衅,刚刚一时失言,现在想起来还有一些后怕。靠着秋开雨旁边的墙壁挨着,挨了半天,终究抵不过,沉沉睡了。
第3章
谢芳菲饿狼扑虎般大快朵颐,她现在根本尝不出饭菜到底是何味道。秋开雨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冷声问:“现在吃饱了?”
谢芳菲闻言点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尴尬说:“秋兄,小妹一整天没有吃饭,实在饿的狠,忘记留你的份了,实在是抱歉。”
秋开雨哂笑,随即说:“谢姑娘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了,那我们现在来谈一谈太月令如何?”
谢芳菲听的全身一冷,僵硬的说:“太月令现今不在我手上”。
“我知道。”
谢芳菲偷偷瞄了他两眼,暗自寻思:反正那劳什子白送给自己都惟恐避之不及。自己有什么错呢,怀璧其罪罢了。如今没吃到羊肉,反惹的一身骚。既然要送出去,给他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不过,这是交换自己小命唯一的筹码了,可得谨慎使用。当即说:“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自然会将太月令完整无缺的送到秋宫主的手中。”
“谢姑娘,天下没有口说无凭的事。这叫秋某如何相信你?”
“秋宫主,太月令可是半掌大小状如盾牌,上面的古字花纹小女自然不识,不过其材质之特殊,小女生平未见。入手透寒,体型虽小,重量却颇重,小女可有说错?其实似太月令这种稀奇物事,就是想冒充也冒充不来。”
秋开雨目光如炬,盯着谢芳菲冷冷的说:“太月令现在哪里?”
“秋宫主,隔着这么千山万水的,这么一会子到哪里找去?你不如先放小女回萧府,小女再怎么样,也逃不出秋宫主的手掌心啊。你呆在建康,总不可能是来游山玩水的吧。将小女随身带在身边,也不好办事情吧。小女答应的事,必定不会食言。”谢芳菲说了这么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只盼秋开雨在这形势紧张的时刻,无暇顾及自己。
秋开雨回首笑说:“谢姑娘不愧是萧衍手下的谋臣呀,这种时刻犹能侃侃而谈。可惜事与愿违,谢姑娘既然拿不出太月令,那就请暂且在这山中盘桓数日,与清风明月为伴,亦是人生一大乐事。恕秋某就不奉陪了。”
谢芳菲大急:“你走了,那我岂不要饿死?”
“这个谢姑娘请放心,来者是客,秋某这点礼数还是不会忘记的。谢姑娘就请安心住下来,秋某办完了事情,自然会陪着谢姑娘不辞辛劳的去拿太月令。”
谢芳菲一个人在这空山绝顶上呆了二十天,差点没有疯掉。空虚,寂寞,冷清无边无际的涌过来,恐惧,担心,还有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待到第二十一天时,秋开雨再次千呼万唤始出来。
谢芳菲眼中噙着泪,拉着秋开雨的袖子死命不放,哽咽说:“秋兄,这次你一定要带小妹下山。”
秋开雨站立的仍旧如一尊雕像,鬼虎神工般的侧脸上一如雕像般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谢芳菲刚才只是一时失态,见了秋开雨的表情,放开手,随后转着双眼说:“秋公子,山上衣食自然不缺。不过你已经将小妹囚禁整整二十一天,将近一个月了吧。可是女孩子总是有一些东西需要亲手添置的,秋兄想必没有想过吧?”说完满脸通红,神态忸怩。
秋开雨先是皱眉,待到明白过来,想了想说:“好,明天带你下山。”
谢芳菲心里打出“胜利”的手势,哼,我就不信你会不上当。
秋开雨看着谢芳菲说:“萧鸾病危,强行召萧衍入宫见驾。”
“糟糕”,谢芳菲喃喃自语。萧鸾自义阳一役后早有杀萧衍之心,现在终于行动了。谢芳菲想了想,问:“萧将军的人马现在由谁统领?”
秋开雨露出赞赏的眼色,说:“暂且交由张弘策统领,看来他此番命不该绝。”
谢芳菲也松了口气。萧鸾将兵马交给萧衍的近友,暂且表明没有置萧衍于死地的决心,可是,恐怕他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又问:“明帝以何借口削去萧将军的兵权?”
秋开雨这次很合作,答:“萧衍在建康任太子中庶子,领四厢直,镇守石头城。”
谢芳菲冷哼:“有名无实矣。这分明是变相的就近看管软禁。”
秋开雨缓缓说:“秋某感兴趣的是,谢姑娘是如何提前得知萧鸾病危的消息?”
谢芳菲猛的咳嗽起来,缓过来后说:“小妹精通星象,自然可以从风云变换中提前得知某些信息……”,见秋开雨一味兴然的看着自己,再也说不下去,只得打住。
秋开雨平静的说:“敢糊弄秋某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
谢芳菲心里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将要发生的大事吧,更是要被当成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了。
只得懦懦的说:“明帝年纪也大了吧,老人家总是难免头疼闹热的。今天不病,明天也是要病的。”停了一下,又说:“谁还不是一样呢,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
秋开雨虽然犹自不信,可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谢芳菲伏在秋开雨的背上,只觉得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飞掠而下,但闻耳际风声呼啸,眼前一片云海苍茫。
谢芳菲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不由的感叹:“此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秋开雨看着她,神情刹那间恍惚了一下,柔声叹气:“谢姑娘才气横溢呀,可惜身为女子,生于乱世之中。”
谢芳菲不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的叹气,听的这话,笑:“秋兄谬赞了。便是身为男子,没有生于高门士族那也是枉然。”
秋开雨点头,“不错,自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度,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英雄。士族与寒门犹如天与地之遥不可及。可是,秋某倒不信什么九品中正,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谢芳菲闻言心中暗惊,只怕这个魔道的“邪君”不只是安心于江湖啊。跟着也笑说:“秋兄有鸿鹄之志,实非常人。”想起“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句话,秋开雨亦是这乱世里的英雄豪杰,趁乱而起,随势而飞。
谢芳菲在一家热闹喧嚣的店铺前停住脚,说:“秋兄,这家店铺专门经营女儿家的物事,你要不要也进去?”
秋开雨看见里面果然全是女人,熙熙攘攘的,说:“我在外面等。谢姑娘,秋某的耐性向来不是很好。”
谢芳菲只敢腹诽,表面上笑嘻嘻的说:“秋兄,小妹好歹也是女子,怎么连半点耐心都欠奉呢?”
秋开雨“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说:“谢姑娘,不如我们回去办一些正经事如何?”
谢芳菲二话不说,赶紧挤了进去。不出半会儿,又钻出来,一脸讨好的问:“秋兄,可否借点银子?小妹是身无分文呀。”钻在衣香云鬓里,一边翻看一边抓住一个伙计问:“这有茅房吧?”伙计忙说有。谢芳菲对身边的女子笑:“我刚听的小姐内急,可以和小妹一道去茅房呀。”那小姐思量了一下,点头和谢芳菲一道进去。
第4章
谢芳菲远远的对秋开雨打个手势,和身边的女子一起走进屋子的里面。两人进去半天,先是陌生的女子先出来,秋开雨等了半天仍然不见谢芳菲出来,心中疑惑起来,听的里面仍旧有呼吸的声音,冷声问:“谢姑娘,你怎么了?”隐隐觉得不对劲,一脚揣开木门,只见那个陌生的女子被绸带捆绑在地上,嘴唇也被堵住,身上穿的却是谢芳菲的衣裳。秋开雨心中大怒,没有见陌生的人出去,那么谢芳菲一定还藏在室内某个隐蔽的角落。当下运起内力扬声阴森森的说:“谢姑娘,秋某知道谢姑娘还在附近,秋某的耐性相当不好,如果秋某数到十仍然不见谢姑娘出来的话,那么秋某就用整个店铺里的人为谢姑娘陪葬,可怨不得秋某今日大开杀戒。”整个屋子里的人突然鸦雀无声,有人不怕死,还未走出门槛,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秋开雨当真开始数数,“一,二”,数到第九下的时候,整个屋里的人面如土灰,有人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等众人看清楚,已经毫无声息躺在了地上。秋开雨犹如地狱里的恶魔,声音像是结了一层寒冰:“谁还敢大声喧哗?”眼光所到之处,似一把利剑,伤的人鲜血汩汩而流。就在谢芳菲终于就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忽然听的一把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不知秋宫主因何事大发雷霆呢?”来的人葛巾长袍,神采内敛,镇定从容。
秋开雨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天一老道的高徒。不知今番前来,可是想插手管秋某的闲事?”
容情只是淡淡一笑:“容情不敢。只是秋宫主可否饶了这些无故受牵连之人,他们又何罪之有?”
秋开雨闻言,冷笑说:“这番话若是让天一老道来说,秋某或许还会卖他三分情面。”
容情抱拳施礼:“容情自知不才,那么,秋宫主,今次就得罪了。”拔出腰上的有情剑,先发制人,剑锋遥指秋开雨的命脉。
“好,今日就让秋某见识一下天一老道的高徒是否浪得虚名。”不等说完,双掌已经欺了上去,后发先至。左掌劈在右手手腕,右掌直取前胸。招招狠辣,务定要一举毙敌。容情挥剑击退左掌,使了个步法,巧妙的避开右掌。可是秋开雨真正的杀招却是右脚,已经悄无声息的踢在左小腿三寸处。若被秋开雨灌以强劲内力的一踢给踢中,不死至少也得残废。
容情危急中顾不得,连挥三剑,从旁跃开,略显狼狈,明显处在下风。可是依旧云淡风清的说:“秋宫主,承让了。”
外面隐约听到官兵调动的声音,想必这里发生的事已经惊动官府。
秋开雨也无心恋战,冷声说:“好,好,不愧是天一老道的徒弟,秋某日后自会亲自拜访他老人家。”话还飘在空中,人已经走远。
谢芳菲走在建康的大街上,大呼走运,幸好有一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不要命的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沿着通往萧府的路慢慢走着,仔细想了一会,又原路折回。秋开雨聪明至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一定早就算准了,在萧府附近候着呢。
那么应该先到哪去避一避风头再说呢?
沿着秦淮河一路行来,夜幕降临,桨声灯影,一片迷梦灿烂。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果然说的不错。
谢芳菲看了看怀里还有白天问秋开雨借剩下的半锭银子,也叫了一艘小鱼舟,任其自由飘荡。脑子里半刻都不得安静,心烦欲呕。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暂且宽慰说:“既来之,则安之。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看见前方大船灯火通明,高大华美,隐隐随风传来丝竹管弦,欢歌笑语之声,问:“船家,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船,如此奢华?”
船家笑:“公子,您想必不是本地人吧?”
谢芳菲含糊的应付过去。
“公子,这是谢府上的船,夜夜在此游玩,整个建康没有人不清楚的。”
“哦,谢家?哪个谢家?船上又是何人?”谢芳菲不禁好奇的问。
船家又笑:“公子,整个建康哪里还有第二个谢家?当然是乌衣巷的谢家。这船上的人便是谢家的公子谢脁。”
谢芳菲恍然大悟的“哦”一声,说:“原来是他们家,那就怪不得如此的气势了”。心中一动,好歹想个办法混进谢府里可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任秋开雨智计通天,也料不到自己会藏在谢府里。何况说不定还可以在谢府中碰见萧将军前来拜访,正好一举多得,连萧府也可以不用回去了。问题是总不能大摇大摆的骗进去,一定要隐身埋名的混进去的话,只能再想办法。
忽然听见船上一阵喧哗呵斥,有几个下人丫鬟模样的人哭哭啼啼的被带出来。船家叹气:“今天又是如此”。
谢芳菲奇怪的问:“船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谢家的公子近日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发怒,一不顺心,便迁怒于下人,甚至常有人被赶出府里。谢府有一个管事的是我的一个亲戚,近来也常常对我抱怨说是人手不够,许多事情都忙不过来。说的次数多了,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得耳根清净。”说罢,哈哈一笑。
谢芳菲心中暗喜,随口说:“是吗?我有一个朋友的妹子,倒想找份事情做做,不知这谢府上还要人不要?”
船家说:“要自然要的。可是在这大户人家做事可不容易啊。”
“船家,似咱们这些人,做什么事情还不是都一样的不容易。”
“这话倒不差,那成,公子,您真想要这份差事,我回头和他说说,你明天上谢府找他问问看成还是不成。”
第二天一大早,谢芳菲到谢府的偏门处打听,说:“我是来找陈六管事的。”一个长的十分结实的四十来岁的人走出来说:“是谁找我呀?”
谢芳菲连忙走上前,说:“陈管事的,我是刘老介绍过来做事情的。”他仔细打量谢芳菲,然后说:“不错,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看你这伶伶俐俐的样子,想必做事倒没有问题。可是谢府不比一般人家,规矩多着呢。你呢,既然来了,先去厨房里帮忙,今天公子设宴请客呢,大家都忙不过来,你先去帮忙,晚上回头我在和你商量具体事宜”。
谢芳菲被人带到厨房,说起来就是打杂的,被人指挥来吆喝去的,但是比起小命来,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等到华灯初上,听的前头人声鼎沸,热闹喧嚣。谢芳菲问身边的大嫂:“王嫂子,公子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请的人多着呢,多是平时往来密切的世交朋友,饮饮酒,做做诗什么的。你今天虽然第一天来府上,可是人手实在不够。你把这个端上去放在公子的几案上,从左边悄悄的进去,再悄悄的退出来。可都记清楚了?公子身边只要年轻的丫鬟伺候的,千万别出差错”。
谢芳菲答应一声,口里嘀咕:“真有够罗嗦的,端个菜都跟觐见似的。”
大厅里众人身着宽衣裘带,酒正浓,兴正好。谢脁端坐在主位上,举杯朗声说:“诸位,谢某今日新得了一种药物,服用后果然飘飘然如入仙镜,大家不妨都试一试,谢某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来的。”
一个年轻公子站起来问:“谢少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从何得来,我们回头也好要去啊”。
谢脁笑:“是从陶大师那里求来的。寻常的五石散只不过是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英,钟乳石和硫磺经过多次提炼而得来,可是陶大师从葛洪道长的《太清丹经》里得到启示,自己加进了独门的药物,经历多次提炼,方才炼成这独门秘方。和酒服用下去,不消片刻,,果然神清气朗,心情舒畅。”
众人忙说:“原来是陶大师亲自炼的药物,果然千金难求。也只有谢少才能说的动陶大师他老人家”。
大家开始饮酒服药,不一会儿,众人脸上全都现出陶醉迷茫的神色,不能自拔。谢芳菲将菜端上去,仔细打量谢脁,这么一个丰神俊朗,才气横溢的高门世族子弟,活的还是这么的不快乐,要用这种法子麻痹自己。看他脸色苍白,意识涣散,想了想,轻声说:“公子,奴婢扶你在塌上躺下吧”。谢脁无意识的跟着谢芳菲来到卧榻边。谢芳菲打来了凉水,用冷毛巾轻轻在他脸上,脖颈,手上擦拭。
五石散此药有毒性,吃下去以后,药性发散,全身发热,因为皮肉发烧的缘故,所以众人穿的衣服宽大飘逸,脚上穿的也是木屐。谢脁似乎觉得十分舒服,忍不住呻吟起来。
谢芳菲回去重新换了一盆凉水,谢脁已经清醒过来,扶着头似乎仍然有一些迷糊,问:“刚才是你一直在旁边伺候着?”
谢芳菲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清醒过来,看看众人,全都还在云里雾里,兀自沉迷不醒。忙低头回说:“是的,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回公子,我,不,奴婢是新近入府的”,叫芳菲。
“哦,好,你叫芳菲是吧,从明天开始,你过来伺候我吧”。说完从卧榻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到后院的花园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