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噶仁波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9:51
|本章字节:4310字
姥姥手里总是握着一个沉甸甸的转经筒,打我记事起她就握着。姥姥教我从六字真言开始念经,后来的很多经都是姥姥一字一字教给我的,经过验证,一点都不差。姥姥卜卦更是远近闻名,很多人常来找她解决一些偶然遇到的难题。起初我也半信半疑,后来经过一些具体事例,我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姥姥。比如说,有很多人因为丢失了牛啦马啦什么的来求姥姥,姥姥便能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他们那些牛马现在的方位、有没有可能找回来。事后当事人都很叹服姥姥的预测能力。
一次,一位贩马的远房亲戚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来请姥姥预测一下,看看这匹马该不该买。姥姥并不去看那匹马,只是静静地拿出一串旧得发亮的念珠,一边眯着眼睛用干瘦的手指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地捻动着,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叨着经文。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微笑着对那人说:“这匹马和你好像没什么缘分,我看还是别买了。”
当时我在姥姥身边,也刚刚见过那匹很讨人喜欢的马,对姥姥的预测很不理解。原来,他上次来我家的时候,已经交了买马的订金,回去后他还是把马买下了。可没两天的工夫,那匹马就被狼群吃掉了。不久他又到我家来了,他说他后悔没听姥姥的话。姥姥淡淡地笑着,什么也没说。我当时既为那匹马难过,又为姥姥的预知能力而自豪。
从那时起,我不管遇到什么让我困惑的事,都会让姥姥给我判断一下。我那么小,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姥姥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琐事儿。
那时我和弟弟养了一群鸽子,要是发现鸽子少了一只,我的心思就全集中在那只离群的鸽子身上了:它飞哪儿去了?它什么时候能飞回来?它现在还活着吗?一到这时,我就让姥姥帮我算一算,姥姥就会搂着我,用肯定的语气安慰我:“放心吧孩子,天黑前它就会飞回来的!”
姥姥一说完,我的心就有了底,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好像只要有姥姥在,我心中的任何希望都能实现似的。姥姥的话也确实准,离散的鸽子到了黄昏就真的能飞回来。
那时我认为姥姥的身上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现在看来,姥姥那种预测能力其实是她的生活经验和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所决定的。美国威斯康辛州大学的科学家曾专门对佛教徒的大脑活动进行研究,结果发现,佛教徒的eq比常人都要高。修行人在通常情况下都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思维,所以藏族人认为修行的人是具有大智能的人。
我知道姥姥最疼我,小时候我常常有意惹她,好让她来追我,不是掀翻她眼前的东西,就是趁她不注意夺走她手中的东西,然后跑到一边喊着:“追我呀,来追我呀!”姥姥就假装生气,追着我,喊着我,直到追上我把我搂入怀中,一老一小就咯咯地笑上一阵子。但姥姥有时也会很严肃地告诫我,不许碰别人的东西,不许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当我和别人在一起时,她总是专门叮嘱我别把自己弄脏了。每到姥姥一本正经地嘱咐我时,我不但满口答应,还向她保证等我长大了她喜欢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姥姥脸上就又出现了笑容。
姥姥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她使我渐渐增加了对佛性的理解。在姥姥身边的那些日子里,我从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顽皮孩子变成了一个对众生怀着怜悯之心的孩子,从随便说话到说出每句话都会想到对方的感受。姥姥一次次地背着我去转山,使我一次次地被佛教感动……姥姥用她的一言一行教会了我怎样才能真正地做到用佛眼去看待世界。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因就像一粒种子,它只具备了树的因,还缺少成为一棵树的缘。只有把它埋入土中,经过阳光、水分、养料等善缘的聚合,它才能长成树,直至开花结果。一份布施的心就是种子,有因缘时要赶快播种,时间一到它自然就会萌芽成长,但不能急于求成。如果你对它产生疑惑,总想挖出来看看它,那样很可能就会连芽带根全挖掉了。”
“除了布施之外还要勤于朝拜,因为你此生的许多业障和你前世的业障都得去努力还清。”
“人在经历修行的磨难中,通过承受修行中的痛苦来消除自己以前的业障,你在小的时候没有过多的业障,能够很快还清,但随着成长会产生很多争执、贪念和钩心斗角的行为,那么积累的业障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易消除。”
这些道理起初我有些听不懂,姥姥便耐心地给我解释,通过这些道理我才明白,那些三步一叩头的朝拜者为什么即使磨破手掌、腿脚起泡,也仍然要不停地前行。从那时起,我逐渐知道了因果报应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姥姥都在坚持着佛教信仰。她虽已年过九旬,但因为佛法护身,仍然能绕佛塔、进寺院,那高贵的气质一点都没变。
此时我身在北京,双手端着姥姥的照片,去年我们相见时的情景如在眼前。
那种情景是高原特有的:夕阳中,弧形的地平线金灿灿地横在姥姥的身后,姥姥披着一身霞光不停地朝我招手,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从她的笑容中看到了她的青春岁月,看到了一个大家闺秀独有的韵致。她当年的美现在已经转化成一种更有魅力的福气,那是随着对佛法领悟的加深而加深的福气……我又看到了当年背我转山时的姥姥。她一路甩下众人,快到山顶时她总是停一停,回头瞧瞧我,笑一笑,然后一口气儿把我背到终点。那时,我在她的背上常能听到一阵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悠悠的,似歌非歌,整个高原如同都在那阵似歌非歌的声音中飘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