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敬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03
|本章字节:32050字
天堂上海的天空,随着2月的过去,3月的过去,4月的到来,一点儿一点儿的散去了那种春寒料峭的灰色样貌,湛蓝的天空没有任何的杂质,仿佛一个毫无心机的孩童一样,将它纯洁而美好的面容,毫无遮拦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不像是我们这群心机颇深、脸皮颇厚、崇拜《西游记》里童颜巨ru的妖精、恨不得长生不老的末日少女。
这样湛蓝无云的天空,永远只能出现在和电影里,才能让人提起欣赏的勇气,否则,这样赤裸的在阳光下暴晒几个小时,无疑等于把自己省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改成1978年,然后你就会在大街上迎面听见一个非主流对你掏心掏肺的问候“阿姨早上好”。说到改身份证这件事儿,我的好姐妹顾里,最近就在倒腾这个事情,企图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改小三岁……只是未遂而已,准确的说,应该是目前未遂。我丝毫不怀疑她的动手能力,她要打定主意的话,我觉得她能把身份证上的性别都改了。
她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动力,早在她小学五年级就表现出来了,那个时候,我们班主任把年纪里分配到班上的唯一一个“小红花”给了一个叫李旭的男生而没有给顾里,为此,顾里每节课间的十分钟,都会跑去办公室里,坐在我们班主任的面前,不慌不忙、掏心掏肺的进行名为“小红花舍我其谁”的演讲,举例子、摆事实、说故事、讲道理,从浏阳河玩过了几道弯,一直说到最近班里有几个女生来了月经,天上地下,引经据典,连续一个月,雷打不动,每天七次,每次十分钟……11岁的顾里如同灭绝师太一般表情肃穆而又淡定,反复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妪般天天端坐在我们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的小凳上,两鬓苍苍十指黑。最后,老师崩溃了,把那朵塑料的小红花。从李旭的胸口上扯下来,哆嗦地给顾里别在了她刚刚发育的胸前。为此,李旭赌气,在家里一个星期“喂”来“喂”去,死活不肯喊我们班主任“妈”。
阳光暴烈的照在我们的脸上,仿佛上帝在温柔的抽我们耳光。南湘已经进屋找防晒霜去了,我愁眉苦脸的暴晒在阳光里,如同一个快要被晒似的吸血鬼般等南湘从屋子里出来解救我。
而坐在我旁边的顾里,却反而一动不动的扬起他如同静安区的土地一样寸土寸金的脸,坦然而又豁达的面对四月里劈头盖脸的暴烈阳光,一点都不担心高强度的紫外线伤害到她那张每天早上都要涂几百块钱上去的娇嫩面容。我看着她,表情极其焦虑,她转过头来望着我,从我露出一个欲仙欲死般舒服的笑容,她的笑容从她脸上带着的那种电焊工常用的面具上的茶色玻璃后面透出来,我感觉她在用《电锯惊魂》里播放磁带时的那种低沉的沙哑对我说:”iwa
apyagame”
我们躺在几张白色躺椅上,在小区里那块每天都有园丁修剪浇灌的三十平方米的草坪上沐浴阳光。草地绿油油的,在初夏的阳光里显得金光四射。旁边一块铮亮的黄铜牌子上用中英双语清楚的写着这片草坪的高贵血统:匍匐马蹄金、沿阶草以3比7的混合比例交织种植。顾里特别迷恋这块牌子,当初她发现这块悄然伫立在草坪边上的牌子时,激动得像是找到了妈妈的小蝌蚪,双眼含着泪花。我特别能理解她,要知道她的生活里最喜欢看的休闲读物,就是保养品理解上各种物质配方含量的说明书,和公司里的财务报表。因为这块铜牌,她更加认定自己租在一个贵气的小区里,于是她果断地又去和房主续租了两年。其实她完全不需要靠这块的铜牌来去人自己租了一个贵气的小区,她只需要稍微抽空瞄一下自己每个月的房租账单就能知道,那相当于我六个月的薪水。
而且除了那块双语铜牌之外
,这个小区值得骄傲的事情还有许多,不仅仅是它的租金。比如,有一天,南湘正在草坪上铺着的毯子做瑜伽的顾里说:“你知道么,以前张爱玲也住过这儿。”顾里用一个盘丝洞里倒挂在墙上的妖精的姿势,半眯着双眼,幽幽的从她白森森的獠牙里发出气音,“谁?张爱玲?这女人挺有钱的,拍过什么电影啊?”
南湘:“……”
不过,无论如何,能在静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开辟出这么一块属于自己小区的绿地来,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要知道,哪怕随便在上面盖个茅草棚之类的玩意儿,都能抵过莘庄一套装修精美的两室一厅——当然,物业没有那么傻,羊毛出在羊身上,都算到业主头上了。你以为一个月哗啦啦的物业费是捐给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念书去了吗?
我们在躺椅上躺下没多少,远处,两个身材欣长、五官轮廓刀削斧凿般深邃的帅哥端着硬纸壳托盘里的几杯外卖咖啡朝我们走来。如果你关注过我们两年前的生活的话,此刻的你一定会猜测,会是简溪和顾源两个尤物勾肩搭背地走过来了。但是,如果你关注过我的最新近况的话,你一定也会知道,简溪已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他留下了一封让我痛不欲生的信之后,如同阳光下蒸发的露水一样,无影无踪。那么你才会是谁呢?
顾源和席城?
——谢谢你丰富的想象能力,你应该把张纪中手中的扩音器抢下来,代替他去拍新版《西游记》。
卫海和崇光?
——谢谢你无穷的编剧能力,你应该去把郭敬明家里的电脑抢过来,代替他写《小时代》。
宫洺和蓝诀?
……谢谢你离奇的创新能力,你应该去国防部研发一颗卫星,然后放到天上玩儿。
两个帅哥站在我们面前,若果说混血英伦气质的neil再加上如同苍白年轻死神般的顾准还不够引发我和南湘的尖叫的话,那么,此刻,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两岁的小男孩jimmy,此刻他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长睫毛,趴在neil宽阔结实的胸口上望着我们,眼前的画面,曾经多次出现在我和南湘的梦里,一个多么和谐的家庭。
他们俩在我们身边坐下来,阳光照在neil金黄色的头发上,他混血的五官和他蓝色的瞳孔,带来一阵辽阔海洋的凛冽气息,是那种透明而有锋利的年轻男孩儿的美。而顾准漆黑的眉毛衬托着他苍白的皮肤,在光线里透出一股《暮光之城》里吸血鬼的贵族美,吸血鬼晒太阳,多新鲜的事儿啊。
“你们这儿周围可真热闹,”因为没有多的躺椅了,他就自然地在顾里躺椅的扶手上坐下来,“咖啡店一家接着一家开,sarbucks开了三家,还有一家coffeebean,一家cosa,刚走过结交的时候,看见mccafe也快开了。过不了几年,这个地段周围的小区家里的水龙头一拧开就是哗啦啦的咖啡浆了吧?”多亏他身材修长轻盈,所以能够用这样自然而又迷人的姿势坐在扶手上,要是换了唐宛如,直接“咔嚓”一声,躺椅就碎了。
“mccafe?月经咖啡?真的假的啊?”唐宛如抬起手扶在胸口上。
顾准的瞳孔剧烈的颤抖了几下,但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我相信他的内心吓坏了,因为他进入我们的生活的时候,唐宛如这个妖孽还在外面神游呢。
“mc是麦当劳。”我有气无力的回答她。
“哦,我说嘛,我本来还想,这全天下的厂商都怎么了,铆着劲儿和月经较劲,你说一本杂志叫《当月时经》已经够变态了,除了顾里,谁看啊。”唐宛如几个月不见,学会讽刺人了。
“麦当劳不是做鸡的么,怎么也掺和起咖啡的生意来了?”南湘一边涂着防晒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这年头,谁还不会做鸡啊?”唐宛如哧溜冷笑一声,说出一句警世箴言。
我和南湘正低头沉思唐宛如怎么会对这个社会具有这样的高度透视和解析,并且善于运用联想和比喻的手法,她突然半坐起身子,有点儿睡醒了的感觉恍然大悟,“哦,我说错了,我是说,这年头,谁还不会做咖啡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突然做起身子的唐宛如吓到了,jimmy这时突然小声的哭起来。顾里闪电般麻利地伸出手,准备把jimmy抱起来,“哎呦,jimmy不哭哦,姐姐来照顾你。”
不过,还没等顾里下毒手,顾准就提前把neil胸前哭闹的小jimmy抱了过来,他温柔地把jimmy抱在自己的白衬衫胸前,一边对顾里说:“姐姐,听我一句,那一条爱马仕的毯子把他包裹起来然后放进保险箱里,是没用的。”
顾里满脸通红,仿佛受到了羞辱,她义愤填膺地说:“真的么?!”
果然,一会儿,jimmy就不哭了,他趴在顾准怀里,表情天真可爱,就像个天使。
顾里再一次被挫败了,她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姐姐,没什么好奇怪的,趴在顾准的胸肌上、闻着他衬衫上薰衣草柔和剂的味道,这种好事要是换了我,我也不哭。”neil特别掏心掏肺的看着顾里,分析道。
我和南湘严肃的点点头。
顾准用它漆黑的瞳孔,冲我们翻了个白眼。
“能回到上海,感觉真是太好了。”neil没有坐的地儿,于是就在草坪上坐下来。天天在健身房雕刻出来的一身肌肉,如果也想顾准那样坐扶手的话,就是一出人间惨剧。不过,他身上的那种混血的迷人气质,依然格外诱人。他半曲着两条长腿,天气刚刚转热一点儿,这小崽子就迫不及待的穿起了短裤,阳光照在他金色的毛茸茸的小腿上,看起来像个充满力量的的大学生。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出现在哪儿,都能瞬间把周围变成金光灿灿的法国浪漫电影里的场景,兴风作浪般荡漾起迷魂阵一样的荷尔蒙气息。他的姐姐。顾里,也有这样的本事,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瞬间把周围变成“第一财经频道”的现场直播。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去联想的话,对宫洺来说,无论出现在哪儿,他都能瞬间把周围变成米兰国际时装周的台现场。对南湘来说,无论出现在哪儿,她都能瞬间把周围变成《黛玉葬花图》的动人画卷。对于唐宛如来说,无论出现在哪儿,她都能瞬间把周围变成“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的演播大厅——当然,有时候也变成2010年的“春晚”现场。
过去的一个月里,neil离开上海回纽约去了。他的父亲之前在曼哈顿西四十四街买下来的送给他的高级公寓,被一个腰缠万贯的人看中了,准备用重金买下。他准备回纽约去办理过户手续,然后携带着万贯美金荣耀归国。当然,其实他在离开纽约回上海之前已经将所有手续委托给中介公司了,他远程操作也是可以的。他之所以要亲力亲为不惜坐着越洋航班回去,是因为听说那个名叫luc的买主除了腰缠万贯之外,同时年轻美貌,肌肉结实,如同年轻时还没有开始掉头发的裘德洛,同时非常喜欢mariahcarey和m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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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按照你的恋爱理论,你不是一直都是长线投资、痴情路线的吗?”顾里依然顶着科学怪人的面具,看起来又神秘又喜感,“你应该三个月之后才回来啊!这都一个月还不到。”
“交易取消了。”neil撇了撇嘴。
“对方没看上你啊?”顾里眼里赤裸裸的放射着嘲笑的光芒。
“那倒不是。他确实非常年轻,也非常英俊,而且确实很像裘德洛——很想已经开始掉头发的裘德洛。但是,我回去之后才发现,买下我房子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女朋友。”neil在阳光系耸了耸肩,喝了口拿铁,而后伸出小舌头把嘴唇上的奶油轻轻的舔进去。我和南湘看着他这个动作,都咽了咽口水。这个该死的尤物无论做出任何动作,感觉都显示电影里的慢镜头。芭比娃娃如果活过来,一定恨死他了,她一定会披头散发的用高跟鞋砸他,同时歇斯底里的冲neil咆哮,“不要和我抢男人,你这个小骚货!”
“hum…iamsorry”顾里的语气非常诚恳,掏心掏肺,但是脸上的表情笑得太灿烂了,如同一个生意兴隆的妈妈桑。
“iamsorryoo!”neil把目光转向每一个人,用它在国外从小学会的夸张表情和语气说道,“他女朋友刚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亲切的握着她的手,‘您一定是luc的祖母吧?’‘哦不,我并不是,’对方优雅的回答我,‘交易取消吧,咱们就到这儿。’”
“呜……”我们各自放出了一声含义深远的叹息。
“你说luc图个什么啊?俗话说得好,大龄妙女郎,一条丝瓜囊,每天晚上搂着一大根的丝瓜囊睡觉,图什么啊?”唐宛如一脸正义。
“算了算了,别说人家了,我们自己也要警惕,高标准要求自己。我之前和你睡的时候,不是也半夜尖叫着惊醒么,我还以为我抱着根金箍棒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得饶人处且饶人,乖,啊!”顾里特别诚恳,亲切地拉着如如结实硬朗的胳膊,抚摸着,一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表情。
唐宛如两眼放空,看起来像是原地坐化了,“……”
“喝着香浓的咖啡,闻着草地的芳香,和朋友们相聚在一起,沐浴着初夏灿烂的阳光,这才叫生活。”顾里顶着她的防毒面具在抒情,看起来特别有喜感,她说完就伸手接过顾准递给她的咖啡,然后小心翼翼地摘了脸上的电焊工面具,送到唇边深深地喝了一口,然后惊魂未定地赶紧把面具戴上。
南湘坐在我的对面,花枝乱颤地听着一群神经病的聊天,同时她也没闲着,继续把从顾里的化妆柜里偷出来的一管阿玛尼防晒乳,一层又一层地涂抹到她白皙娇嫩的脸庞上,优雅而迷人的轻盈手法仿佛在给一个洁白的陶瓷上釉。
而坐在南湘身边的唐宛如,此刻也跟着开始涂一罐看不出是什么、但按照逻辑推断应该是防晒霜的东西(……)。她优雅而迷人的轻盈手法仿佛在给一面土坯墙刷水泥。
neil看着不停忙活的我们几个,非常疑惑,“你们女生真的如此怕被晒黑么?我还挺喜欢晒太阳的呢。”
“你是洋鬼子,你顶着一身白皮肤和我们比什么比,吓唬谁啊,你怎么不去挑衅日光灯啊!你就是在太阳底下给晒化了,也是化成一摊奶油,而我和南湘就会化成一碗清茶,林萧就会化成一杯拿铁,至于唐宛如,那就是一桶沥青。”顾里从面具后面瓮声瓮气地说。
“我不是洋鬼子,我也挺爱晒太阳的啊。”顾准在边上,笑着帮neil。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总让我觉得别扭,尽管他的微笑精致而淡然,透着一股子严格的家教产生的修养,但是他的笑容总是浅浅地停留在脸上,笑不进眼睛里。他的瞳孔看起来始终是两颗被冰碴包裹着的黑钻石。融化不开的寒冷。老实说,我一直有点儿怕他。
“但我劝你也别晒太多,”顾里看着顾准唇红齿白的精致面容,在面具后面继续喷射着她的毒液,“我怕等会儿我们正聊得高兴呢,你就在我们边上‘吱吱’几声之后默默地化成几股白烟了。”
“怪不得姐姐你戴着面具呢,也是怕变成几股白烟吧?我懂了。”顾准喝着咖啡,眼睛望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反正没看顾里,讥诮地回她,顿了顿,把他精心修剪的浓眉毛一挑,补了一刀,“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厨房的抽油烟机呢。”
我听到顾里在面具后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爪子在顾准胸口用力一掐,“要死啊你!”
说到防晒这档子事儿,我们几个,连唐宛如在内都如此小心翼翼,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几个歇斯底里的防晒态度,来源于曾经顾里在高中时给我们留下的阴影。
高中有段时间,顾里鬼迷心窍地想要追求什么劳什子的“小麦色肌肤”,变成什么劳什子的“巧克力美人”,于是她在暑假包办主义地帮我们订好了机票和酒店,用种种诱惑把我们集体吆喝到了三亚的沙滩上,之后我们四个仿佛尸体一般直挺挺地躺在沙滩上暴晒了七天,用顾里的话说,这是一个关于“两条美人鱼(她和南湘)和一个采蚌女(我)以及一根大型海参(唐宛如)”的美丽传说——至于别人是否这样理解,那就是个谜了,期间还因为我们躺得太过直挺的关系,把一个路过的大妈吓得差点儿尖叫着报了警。那会儿,少不更事的我们哪儿懂得劳什子的防晒霜这种东西,而且没人性的顾里竟然只记得自己涂抹了全身,而忘记提醒我们三个。结局就是我和南湘两个人回到学校之后,瞬间多了两个外号,虽然两个外号都是针对我们变黑了的皮肤,但是南湘因为她美丽的脸多少缓冲了一下,她的外号叫“黑雪公主”,至于我,因为比南湘稍微逊色一点点,所以得到了一个类似的外号,“乌骨鸡”。
最不要脸的就是顾里,她在层层叠叠涂抹了各种防晒霜的保护之下,一点儿都没有变黑,她在学校里看见晒黑之后的我和南湘,弯下腰,旁若无人地笑了三分钟,胸罩扣子都笑松了。笑累了,她撑起腰,用善解人意而又委屈的表情说:“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最想晒黑的人是我,结果我什么变化都没有,反倒是你们两个捡了便宜,黑得跟两条老茄子似的。”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沐浴在这样百年难遇的寒流里。北京和上海的新闻里,每隔几天,就会预报新的寒流来袭。哥本哈根会议上,那些表情苦大仇深的气象学家们,纷纷发言论,说“温室效应”消失了,地球又进入了小冰川时代——一切听起来都像一场闹剧,特别是当那个意大利专家突然面红耳赤的蹿到了桌子上的时候。
而现在呢,被高高的工地外墙围起来与世隔绝了两年多的外滩,终于露出了它崭新的样子,奢靡的、妩媚的、盛气凌人的新颜。仿佛一个穿着华贵衣裙的贵族少女,沿着黄浦江岸轻轻地躺了下来,她曼妙的身姿弯曲成外滩的天际线,她雪白的大腿撩动着无数金融家的梦幻,她的身体皮肤乃至灵魂都在待价而沽。不过,无论如何翻新,无论如何改造,无论外滩的源头是否新耸立起了恨不得用黄金贴墙的半岛酒店,无论香奈儿和阿玛尼旗舰店里崭新的橱窗有多么勾人魂魄,无论外滩源是否拔地而起了崭新的米兰国际中心,这一切闪耀着崭新光芒的奢华,都不曾,也没有,并将永远不会,带走那种属于外滩的苍凉、冷漠、和无法抵挡的末日气息。
那是被江风狂暴地吹拂了几百年,又被雨水侵蚀了几百年后,才会拥有的颓败美感。仿佛断壁颓垣的古堡里,那枚生锈的没落家族的徽章,记录着荣耀,也记录着时间无情的飞逝。
现在的我们,看起来似乎有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唐宛如也回到了我们的身边。说起如如重新融入我们集体的过程,那真是特别火树银花。每一个我们身边的人问起,南湘和我都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那个经过。
当然,这种传奇的事情,只能发生在顾里的生日会上。是的,这些年里面,仿佛每一年,上帝都会在顾里生日会的那天,为我们的生命打下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让我们铭记住一年又过去了。仿佛一连串打在我们大脑海绵体里的等距离木桩。似乎每一次顾里的生日,都标志着我们的人生进入了崭新的阶段,2008年顾里生日的那天,顾里的父亲以他沉甸甸的僵硬尸体,用死亡的方式,将顾里从衣食无忧的大学伊甸园生活里拉扯出来,丢到毒蝎横行的热带丛林里摸爬滚打,连带着,我、南湘、唐宛如,我们三个从小就和她同呼吸共命运的三棵温室里的花朵,也被一起从伊甸园温暖湿润的土里连根拔起,丢到柏油路面上被残酷的阳光暴晒。从那一天起,我们都超乎想象地变得成熟了起来。
顾里生日会上发生了各种各样值得被津津乐道的事情,并且这些段子都成为了一时间上海滩坊间流传不息的八卦。
比如那个以瓜子脸著称的被大众成为狐狸精的明星,也出现在了顾里的生日会上,当然,她不认识顾里,她只是顺道过来看望一下宫洺的,她的出场让全场的闪光灯失控一般地闪烁不停。
比如neil大大方方地换上了白色的三角紧身低腰游泳裤,躺进了空中露台中央的按摩游泳池里,表情极其***并充满了诱惑力,把现场出席的雌性动物都看傻了,如果不是我们拼死拉住唐宛如,她一定会穿着礼服就扑腾进池子里和neil共饮一江水。
比如那个现在在上海名噪一时的模特陆烧出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曾经名动全国的作家周崇光,除了我。我胸膛里仿佛装着一个怪兽,随时都呼之欲出的紧张感从头到尾笼罩着我。他望向我的目光,依然带着剧烈的来路不明的血腥气,却又那么滚烫而热烈,仿佛一汪灼热的泉。看得人胸口发痛。
当然,顾里的表现最是可圈可点。在整整一个星期滴米未进,只靠光合作用活着之后,她终于无比自豪地把自己塞进了公司借来的那件由贝克汉姆那个举世闻名的老婆维多利亚设计的小黑裙子里。当然,整个生日会,她全程苟不言笑,她甚至在一开场就威胁我们,“我现在开始,不能笑,不能哭,不能深呼吸,也不能大幅摆动,因为我的裙子非常紧绷,时刻都会炸开来。如果你们敢逗我发笑,或者敢准备什么惊喜让我情绪激动的话,我一定会把你们脱光了然后倒吊到环球金融中心顶上那个风洞上去!”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清新淡雅,目光空茫幽远,整个身体纹丝不动,仿佛一个陷入了深沉回忆的尼姑——我相信她可以保持这个静如止水的状态一直到结束这个生日pary。
并且,并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已经喝醉了。同时喝醉了的还有唐宛如。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仿佛一尊佛一样,“哗啦”一声从胸口掏了两个nubra出来,“啪啪”两声脆响,甩在顾里面前的香槟托盘上,看起来就像一道菜。
顾里一哆嗦,吓坏了,两颗瞳孔触电般地颤抖着。不过,几秒种之后,顾里镇定下来,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转身从背后拿过一大张拆礼物之后剩下的包装纸,小心谨慎、镇定自若的将两颗nubra包起来。
在这个包装的过程里,无数路过的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纷纷询问:“这是个礼物?”当然,顾里每一次都应对自如并且花样翻新。
当穿着白色泳裤的neil水淋淋地路过的时候,困惑地问:“ishaagif?”
顾里回答:“yes,foryourgrandma!”
当花枝招展的南湘喝的面红耳赤地路过的时候,娇羞地问:“这是个礼物?”
顾里回答:“哦不,这是个赃物。”
当依然清醒无比的蓝诀过来企图帮忙的时候,他有点儿尴尬地问:“这是个礼物?”
顾里回答:“哦不,这是个器官。”
当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般的宫洺路过身边的时候,他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这是个礼物?”
顾里回答:“哦不,这是件兵器。”
当包装完之后,顾里所有清醒的神志就消耗干净了。她从完全清醒,直接进入了完全喝大的状态。半清醒半喝晕的我,看着她固执地将名片塞到穿燕尾服的服务生手里,服务生拿着酒瓶特别尴尬,也不知道是继续帮她加酒,还是应该掐她人中,而顾里露出她经典的虚假笑容,冲着服务生“呵呵呵呵”地说:“哎哟,刘经理,不愧是做销售的,真豪迈!直接拿酒瓶子喝!小女子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头,把手里完全没有酒的空杯子往嘴边一倒,然后还假装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并且鼓起腮帮子假装用力咽了下去,我靠,演得跟真的一样,我在旁边看得腰子疼。
她在服务生尴尬的目光里镇定自若地离去,脚踩14cm锥子高跟鞋的她,脚步稳健、目光澄澈、表情优雅地朝厕所走去——每当看见她这副德行,我就知道她喝醉了。她清醒的时候,一定是不停地翻着白眼,然后机关枪一样点评着众人的丑态。
12点的时候,她目光炯炯地从厕所溜了出来,看样子应该吐了不下八回。她仿佛《黑猫警长》里的那个一只耳一样,贼头贼脑地、眼珠子滴溜溜地扫视了一圈,确认了没有人发现自己喝醉之后,就趾高气扬地走到了放生日蛋糕的那个小礼台前,仿佛土财主般地吼了一嗓子:“你们都给我听着!”
众人:“……”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满场受到了惊吓的人,继续发表她惊世骇俗的生日感言,“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顾里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把生日蛋糕往我脸上或者往别人脸上抹,多么恶俗的行为,别以为这是什么fashion的事情,所以,我告诉你们,无论是谁……”说道“谁”字的时候,她停下来,然后用灭绝师太般凶狠的冷笑表情,用手里切蛋糕的刀尖在围着她的来宾们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指过去——中途指到宫洺脸上的时候她哆嗦了一下,但马上就镇定了下来,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她继续一一地指了下去,然后说:“无论是谁,我都会用这把刀把他的血放满这个游泳池。”
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服务生和等在厕所门口准备清理的大妈都被她拿刀尖一一威胁了之后,她心满意足地准备切蛋糕,这是,唐宛如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摇头晃脑地从天而降,她走到顾里身边,目光混沌地环顾了一圈,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看就是喝大了,站都站不稳,她冲着顾里娇弱地说:“我真的是喝多了。”她瞄了一眼身边高耸入云的巨大生日蛋糕,我觉得她肯定是把蛋糕看成了一面墙,否则她不会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就扶了过去,然后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摔进了蛋糕里面。
整个现场瞬间垮棚。
我和南湘看着正在一大堆奶油里尖叫着挣扎的唐宛如,忧心忡忡。南湘在我身边哆嗦着问我:“你说顾里会把她手里的刀直接插下去么?”
我皱着眉头,“说不准,这刺激有点儿忒大了。”
不过,最后顾里还是表现出了她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涵养,她并没有把自己手中的刀插下去,她拎起唐宛如,往厕所走去。
我和南湘赶紧跟了过去。
我和南湘刚刚推开厕所的门,南湘就惊声尖叫起来,等我们两个把视线聚焦之后,她才平静了下来。很显然,她被刚刚撞入眼帘的惊悚画面吓住了。唐宛如整个人弯腰趴进了马桶里不停地呕吐,因为她钻得太深了,整个头都消失在了马桶里,于是此刻正帮她撩头发以免垂到马桶里的顾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把唐宛如摁死在马桶里的凶手。
此刻,眼前的顾里看上去仿佛一个被母爱的光芒笼罩着的修女,目光慈祥,表情温暖,她一只手抚摸着唐宛如的后背,一只手撩着她的几缕头发,我和南湘都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多像我们大学刚开学的那阵温暖美好的时光啊,每天晚上我们都在校门口那家酒吧里喝的烂醉。
正当我和南湘沉浸在美好的青春回忆里,悲剧发生了。
唐宛如吐完,把头抬起来,顾里刚要弯下腰嘘寒问暖,迎面马桶里的呕吐物满满当当地浮动在顾里的眼皮底下,顾里的胃一阵扭曲,两秒钟之后,她豁然开朗地张开口“哇啦啦啦啦”马不停蹄地冲着唐宛如的脑袋倾囊相授。
安静。
死寂。
和谐。
整个洗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仿佛dvd播放的时候被按了暂停键。
我们四个彼此面面相觑,各怀鬼胎,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喝醉的唐宛如并不知道顾里把晚餐呕到了她的头上,并且,她的头发今天还盘了一个非常讲究的发髻,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杯具”的是,这朵莲花的花心,此刻正如同一只小碗一样,盛放着顾里消化了一半的晚餐。伴随着唐宛如的摇摇晃晃,那碗晚餐也随着晃悠不定,时刻摇摇欲坠。我们几个的目光被唐宛如头顶的这碗东西给牢牢地吸引住了,转不开眼,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唐宛如就像电视里那些表演头顶一碗水保持平衡的杂技演员。
唐宛如站在顾里面前,非常感动,她说:“谢谢你顾里,你还愿意照顾我,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和我说话了。”
顾里一双瞳孔此刻惊恐万分地盯着那碗东西上下左右不停颤抖“……”
唐宛如:“刚才你抚摸我的后背的时候,别提多感人了。”
顾里的瞳孔跳个不停,“……”
唐宛如:“真的,谢谢你!”
说完,她朝顾里“刷”地鞠了一个90度的躬。
顾里看着唐宛如头顶的那碗粥朝自己迎面而来,她万念俱灰地两眼一闭,然后就感到了滚烫的液体哗啦啦地从自己的胸口流了进去。
我和南湘看得脚都软了。
“那后来呢?你朝顾里鞠的这一躬,没有让她当场甩出獠牙把你脖子的血吸干么?”顾准看着唐宛如,他两道漆黑的眉毛拧的像一对nike的标志,让他拿英俊的脸带着一种喜感,表情非常认真而又好奇。
“当然没有,顾里是我的好姐妹。”唐宛如色迷迷的把椅子朝顾准那边移动过去,“我和你说,小帅哥,当时那个场面真壮观啊,热滚滚的汤汤水水,就那么哗啦啦地从你接的乳沟里留下去,你姐脸色都没变一下,任凭着风云叱咤,他自岿然不动。”
我和南湘愁眉苦脸的,我们明白,当时顾里的岿然不动,完全是因为那个场面对顾里来说,就仿佛一台高性能的计算机突然遇到了一个超出他程序逻辑的高难度计算,于是他就——死机了。
我闭上眼睛,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我的眼皮上,视网膜里一片滚烫的岩浆般的赤红。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挤在外滩茂悦酒店的高级厕所里,愉快的洗了澡,厕所里面有准备给泡玩露天泳池的客人冲凉用的莲蓬头,并且水质还是经过三层净水系统过滤的。当然,顾里是不愉快的,他拿着莲蓬头往自己胸口冲水时的表情,仿佛是一个日本武士正准备拿起武士刀切腹,看起来真是有用一种大起大落的悲怆之美。
比起顾里来,唐宛如就潇洒多了,他解开头上用无数夹子和发胶固定住的发髻,然后用力的将她的一头秀发甩动开来,从小到大他都爱做这个动作,每次都觉得自己像电视里洗发水广告的模特一样,有动人的灯光打在她的秀发上,有慢镜头的高速摄影机在捕捉她的完美瞬间,但事实上,每当他这样闭着眼睛左右来会猛甩头发时,她的表情看起来都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去街上卖菜的阿姨突然被雷劈中了——当然,他头上顶着的顾里的“晚餐”,也随着她秀发的轻舞飞扬而天女散花。
我们在洗手间折腾完以后,已经很晚了,等我们四个裹着酒店提供的浴袍走出来时,外面的客人都陆续离场了,我想大家应该都非常满意,毕竟,“一个女人尖叫的摔进了蛋糕里”这样dramaic的电视剧场景,不是经常都能看到的。
我们四个坐在那个露天的圆形游泳池边上,四下人去楼空,只有两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在收拾现场的一百多个酒杯,以及种种狼藉的杯盘。我没有说话,我甚至连事先都没有办法聚焦,脑子里的酒精还没有挥发完,天旋地转的,意识模糊而焦灼,仿佛有一双滚烫的手一直用力的压在我的太阳穴上。但是,在人去楼空的露台上,在上海外滩江边最高的地方,只剩下了我们四个,四下寂静无声,漆黑一片,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我抬起头,看着我对面满脸通红的南湘,刷的滚下了两行眼泪。
那天晚上,我们趁着酒劲儿,在凌晨还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要了泳装,然后我们四个就扑通扑通的仿佛四肢白花花的饺子一样,跳进了池子里,在池水里翻腾着。因为大家都喝多了的关系,每个人都笑得花枝乱颤,并且扭打在一起,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谁是顾里谁是唐宛如(……)。我们就这样打发掉了顾里包下来的时段里最后两个小时。
那天晚上除了我哭了之外,我感觉他们仨也哭了。南湘流泪的眸子比头顶上那几颗最亮的星光还要美,看得我心都要碎了。至于顾里,虽然她反复强调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是因为她戴着隐形眼镜受不了池子里的消毒水,但是我相信她肯定也哭了。因为我最了解她,她有一张刀子做的嘴——当然她也有一颗不锈钢的心。
而唐宛如就不用说了,瞎子都知道她哭了,她张着嘴嚎啕不停,因为嘴张着太大的关系,一边哭一边大口喝着游泳池的水,她哭得太久,以至于池子里水线都下降了不少,我借着酒劲儿一边哭一边冲她吼:“你少喝点儿!你少喝点儿,池子里都没水了,我的乳沟都暴露在空气里了!”顾里听了我的话,翻了一个乒乓球一样大的白眼儿,“林萧,你别不要脸了,乳沟?什么乳沟?你哪儿来的乳沟?你知道乳沟长哪儿么?”我听完顾里的质问,一下子还真答不上来,我醉醺醺的转头问南湘:“南湘,你说乳沟长在哪儿?那个位置应该怎么形容,喉咙下面?还是肚脐儿上面啊?”南湘刚要回答,就听见唐宛如特别不耐烦的告诉我:“***中间!”顾里一个猛子沉到了水里去,看起来像是受不了这个刺激,自杀了。
为什么会哭呢?
后来我总是不断的回忆起那个夜晚。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如果他那个凌晨还依然清醒着,那么,他在高高的天空之上,俯视着黄浦江边最高的那个露台上的四个女孩子,他看着她们的泪光,听着他们平凡而微茫的心跳声,他会想些什么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当下的景色实在太美,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大颗大颗钻石般的星星,对面陆家嘴无数摩天大楼组成的水泥森林一片漆黑,只剩下零星一些因为加班儿依然亮着的窗口,还有摩天大楼顶上一片乱闪的红色导航灯,仿佛被风吹动的灰烬里燃起的无数星火,这让陆家嘴看起来像是上帝放在江边的一片银河。
我想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我们在内心建筑起的高高的水坝终于在酒精的冲击下轰然垮塌。两年前的那个时候,南湘还是沉浸在厚重的画册世界和爱情里的文艺女青年,她画着每年都会拿奖的美丽油画,吸引着无数学校的摇滚青年和物理怪物疯狂迷恋她;而唐宛如那时还是一直娇小可爱而且害羞的肌肉牛蛙,她喜欢在胸口戴一朵巨大的粉红色蝴蝶结然后快乐的奔跑在操场上,看起来就像在胸口贴了两片nubra;顾里那时还是一个整天拿着银行卡和计算器到处行凶的流氓,但那时的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广阔的眼界,她并不知道两年后的上海会出现一种东西叫做“外滩源半岛酒店里香港名媛们一直引以为传奇的下午茶”,那时的她依然满足于学校六十八块钱的早餐,她那时觉得那就非常高档了,只要能把学校里其他的小贱货们比下去;两年前的我,这样一个来自平凡小老百姓家庭的人,也完全活在一个玻璃房搭建起来的温室里,我是一朵娇嫩的玫瑰,外面的风雪吹不到我,肮脏的双手抓不到我,温柔的王子天天念情诗给我听,但我还时不时地拿我的刺儿扎他,看着他痛苦而英俊的脸我就越发骄纵狂妄,渴了有人给我浇水,冷了有人给我开暖气。
而一转眼,我就被连根拔起插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不要脸的沙尘暴疯狂的抚摸着我娇嫩的花瓣,仿佛一个猥琐的男人的淫笑着蹂躏一个哭泣的萝莉,而且我身边是一棵棵高大壮硕浑身是刺儿的仙人掌,他们一个个都穿着高跟鞋,和我挣抢仅有的养料和水分。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就是每天拿着秒表来掐着时间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工作状态——我们四个几乎很少相聚在一起,不用说整夜整夜的谈心,不用说一起卧在同一个卧室里,蜷缩在同一张床上看dvd里的演唱会,我们就连一起和一个下午茶,甚至是简单的一起吃一顿午饭,都变成了奢望。无数个白天,问我都能看顾里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打电话、不停的收发邮件的样子,她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的微光看起来就像是一篇是淋淋的疲惫,我还目睹过她因为前一天晚上通宵写计划案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再接着开会,因此在会议中途去洗手间直接吐了,我跟去了厕所,在厕所里帮她撩着她的爱马仕丝巾,她吐完回来继续面不改色的讨论着各种提案,我悄悄的在她的咖啡里倒进了一包宫洺的营养师配给他的高动能营养剂粉末。而南湘,投了一份有一份简历,去了一次又一次面试。有时候晚上我起来上厕所,也能看见她依然坐在电脑前浏览招聘网站,她的手边放着的咖啡杯,早就没有再冒热气了。
在这样的生活里,我们曾经无话不说、掏心掏肺、彼此扮演彼此的贴身小棉袄、彼此充当彼此的知心大姐姐的学生时代,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烟消云散了。
我怀念那个年代。
我真怀念那个年代啊。
那个时代蒙着一层柔软的灰尘,如同温热的丝绸般抚摸着我们还没有皱纹的脸,泪水可以沿着年轻光滑的眼角流进领口。
那个我们混居在大学寝室的时代,每个我们一起留校的星期六下午三点半,我们都会打开收音机,听电台里一档怀旧金曲栏目,那个栏目总是反复的放着《雪山飞狐》的主题曲《追梦人》,每当凤飞飞唱到“看我看一眼吧”的时候,我们几个都会一起放声高歌彼此对望,做作的伸出双手,模拟着琼瑶剧里女主角的身姿。
在那个夜晚,在翻滚不息的池水和水面下的高级led冷光灯里,我突然明白了之前大人们说的,什么叫做生活。生活就是不可抗力,他就是合约里唯一一条、也是永远都会存在的那一条无人可以更改的霸王条款。
于是在这样浪漫到永恒的星空下,在江边高处不胜寒的琼楼玉宇里,我们几个哭着笑着,说了好多的话,我喝醉了,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我终于明白了,唐宛如还是唐宛如,他永远都是我们心里的那个如如——对,就是那个宠物。她告诉了我们南湘母亲吸毒的事情,是她报的警,她那时完全吓坏了,她本来是去南湘家找南湘吵架的,结果,满脸横肉杀气腾腾的他一推开南湘家的门,迎面就是南湘妈正往胳膊上扎针的壮烈情景,她当时完全是出于保护南湘的想法,而且她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是“出了事,找警察叔叔”。不像我,我已经被成功洗脑成为了“出了事,找顾里”。只是这个举动,放在当时“南湘、卫海、唐宛如的三角爱恨情仇”的低气压之下,被我们几个误读了。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换了是我,知道南湘搅和在和毒品相关的事情里,我也许也会报警。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下地狱吧,更何况我不是顾里,能打几个电话就事情给解决了。
而说到卫海的时候,唐宛如特别豪迈,两手一挥,“没事儿,我当然能理解!换了我是他,我也喜欢你。你那么漂亮,又会画画,而且有丰乳肥臀的,输给你我特别坦然!”唐宛如估计是这段时间看了点书,会用丰乳肥臀这个词儿了,以前大学一年级刚开学的时候,他形容我们系里一个***妹可没这么文雅,“我靠,你看那女的,***像吐鲁番一样!”我当时没能理解,我还问他:“吐鲁番不是盆地么,凹进去的呀!”唐宛如特别淡定,“是呀,就是被那女的摔一跤,砸出来的坑。”
此刻唐宛如把头靠在南湘的肩膀上,歪过头看着顾里又及时补了一句,“要是输给顾里,我可就想不通了,谁愿意更一个算盘谈恋爱啊!”
我被一阵响亮的掌声从回忆里惊醒,眼前金灿灿的阳光下,顾准和neil听完了唐宛如的英雄事迹,都忍不住为他鼓掌。唐宛如看着面前两个性感男尤物对自己微笑鼓掌,目光迷人,他忍不住呼吸急促,抬起手轻轻地扶住胸口,看起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想呕,难以分辨。
空气里传来南京西路上那口历史古老的座钟浑厚的报时钟声,我们几个结束了我们的早晨聚会,纷纷把椅子搬到屋檐下放好,同时回房间各自准备着各自上班需要的东西。
我和南湘拖着椅子往家走,一边走,我一边问她,“你今天还要去面试么?”
南湘点点头,“是呀,找了一个画廊里的工作,不过是初级助理,试试看吧。”
我点点头,伸出手欢迎,“joinheclub”
南湘喝了口咖啡,看起来似乎是随口提起一样,不轻不重,“听说这家画廊和你们《me》集团也有关系,好像是你们控股的吧,我在之前投简历的时候好像又看到。”
我愣了一愣,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而南湘已经随着顾里走进屋子里去了
每一天的早晨都是这样,一到上班时间,我们几个就雷打不动的开始从家里四散开去,奔向《me》的那栋大楼,如同一群快乐的小动物,唧唧喳喳手拉着手蹦跳着跑出森林,跑向屠宰场的怀抱。
其实仔细想来,我们的人生里似乎真的有一种类似神秘因素的东西,说的文艺一点儿是缘分,说的恶心一点儿那就是前世的羁绊,但如果要说人话的话,那估计就是上辈子做的孽!二十几年来,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我们这群人分开了,又合拢,离别了,又重逢。我们携手度过了初中、高中、大学……但上帝似乎觉得还不够,我们还要在一起度过更加漫长的人生。也许上帝他老人家越来越发现,我们这群人是一群非常有天赋的戏剧化表演者,我们能把人生过的异常精彩,比好莱坞的灾难大片都好看——谁不爱看勾心斗角、俊男美女、八卦满天飞的电视连续剧啊?所以,你说这个概率有多低?我们这么多人,纷纷进入了同样一家公司。从我去面试《me》那一刻开始,仿佛就启动了一条无法停止的齿轮链条,咔嚓咔嚓的,一直到今天,顾里成为了我们公司广告部的总监,顾源成为了我们财务部的总监,neil轻描淡写的进了法务部,顾准握着我们公司那么多的股份,想进去工作那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儿。而现在,又来了一个潘多拉魔盒——南湘,我隐约的觉得这背后有一条异常诡谲的食物链,但我看不真切,也搞不明白。我只是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什么事儿?呵呵,我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