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田庄司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14
|本章字节:22038字
“这到底是什么嘛?”御手洗合上书,向我丢过来,又回到沙发上躺着。
“你已经看完了?”我说。
“嗯,是梅泽平吉的手记嘛。”
“你觉得怎么样?”我兴致勃勃地问。可是,已经筋疲力尽地御手洗却只“唔……”了一声,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会儿,才说:“好像在看电话簿噢!”
“这个人对于西洋占星术的见解如何?好像有很多错误嘛!”
听我这么问,御手洗乘势摆出一副占星术权威的姿态,说道:“他的话太过武断了。因为决定身体特征的,与其说是太阳宫,毋宁说是上升官。单凭太阳宫来判断,似乎太过偏颇。不过,其它地方大致都说对了,基本常识倒是没什么问题。”
“炼金术方面呢?”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他有根本上的错误概念。以前的日本人经常犯这样的错误。例如把棒球当作美国人的精神修养之类的,以为没有打中球,就得切腹谢罪一样的荒谬。不过他认为不可能把铅炼成金的想法,比其他那些同行还是高明些!”我,石冈和己,一向对冠上神秘或谜等字眼的事物感兴趣,简直到中毒成瘾的地步,只要一个礼拜不看这类书,毒瘾就会发作。于是必须马上到书店,寻找封面上印有“谜”字的书。就是有这种嗜好,所以会知道像邪马台国争论、三亿元抢劫案等,至今仍留下谜团的事件。这些都是从书上得知的。不过,日本至今留下许多谜团的多数事件当中,最具有谜样魅力的,首推发生于昭和十一年(一九三六年),与二、二六事件同时发生的占星术杀人事件。
在我和御手洗因为机缘而接触的无数案件中,它是最令人难以理解,也是最异乎寻常的一个。尽管我们已经绞尽脑汁了,却一直无法做最合理的解释。这个命案的怪异、不合逻辑,而且其规模之庞大简直匪夷所思!我的说法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因为,整个日本都被卷入这个事件的谜团之中,而且,尽管全日本的能人异士都殚精竭虑,为此争论了四十年以上,直到一九七九年的现在,当时留下的谜团依然存在。
我自认智商不低,所以也想挑战这个谜团。但是在接受挑战的过程当中,却有“尚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的苦恼。
在我出生时,就有出版商把梅泽平吉的式手记,配合事件经过的文件,编成一本“梅泽家占星术命案”,这本书不久即成为畅销书,并且引起数百名业余侦探的兴趣,展开一连串的推理辩论,形成一股热潮。但是这个命案却愈辩愈成谜,所有的人就像进入迷宫一般,始终找不到凶手。不过,这个空前诡异的事件,却反映出太平洋战争前夕的日本,成为那个黑暗时代的象征。我想这才是日本人对这个命案,产生浓厚兴趣的主要原因吧!
事件的详细经过容后再述,不过,最令人不寒而栗,以及无法理解的部分,则是手记中所述梅泽家六位少女的尸体,后来逐一在日本各地被发现,并且从那些尸体上,发现了代表其所属星座的金属元素。然而,在那些少女被推断的死亡时间点上,梅泽平吉早已死亡;其它有可能涉及杀人的嫌疑犯,全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那些不在场证明,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都不想是有意制造出来的。因此我们可以断言,除了那些被害的少女之外,所有手记中曾经提及的人物,都不可能作出那种疯狂的行为。换句话说,除了以死的平吉以外,无论在动机上或理论上,应该没有人会作出那样惊人的杀人之举!
争论的结果,最后是被“手记没有提及的外人”杀害的说法,占了上风。当时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热烈争辩的景况,就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地激烈。总之,凡是人类想得到的答案,都有人提出来,我个人也想不出可以超越那些所谓“这个答案才是真的”的答案。
这股大家参与破案的热潮,一直延烧到昭和三十的年代(一九五五~一九六四),今年来则有奇特的脑力激荡比赛还在试图突破。市面上甚至还陆续出版了一些解谜之书,但内容总令人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过。原因不外乎与那件命案有关的出版品“太好卖了”。这种一窝蜂的情况,令人不禁联想到美国西部的淘金热。
其中最有开创性的言论,当然首推警政署长的意见,或是首相的看法。不过,政治人物的说法总是十分保守。比较骇人听闻的论调,则是纳粹的活人实验说,及日本境内有新几内亚食人族的说法。在这种奇怪的论调影响下,大家开始绘声绘影。有人说:真的耶!我在浅草看到那一伙人在跳舞。甚至还有人说:我也差点被他们吃了。由于日本各地都有类似的传闻,于是某家杂志社,甚至还策划了一次“人肉的吃法”之座谈会,邀集那些相信食人族说法的人和烹饪专家,畅述各人的意见。
不过,后来又出现了ufo(不明飞行物)的外星人理论。这应该算是资优生的答案。一九七九年,正是科幻盛行之际,不用说,它也是顺应好莱坞的科幻片潮流而生。话说回来,最近这股推理旋风再度盛行,也是为了配合好莱坞推出神秘电影的步调吧!
可是,上述的外人杀害说法,很明显地都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外人如何能看到平吉的手记,以及这个第三者(外人),有什么必要非依照手记的内容,进行杀人的犯罪行为不可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曾想过:是否有人利用早已存在的梅泽手记,来达到杀人的目的?也就是说,假设有个男人爱上六名少女中的一名,因被对方拒绝而起了杀机;于是为了故布疑阵,便照手记上的方法,把其它五名少女也一并杀害?不过,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来,这个想法都难以成立。首先,六位少女在母亲昌子(即平吉手记中的胜子)的严格管教下,根本不可能有男女感情的纠纷,这是警察调查的结果。此事若发生在现代,也许还有可能,但昭和十一年那个时代,似乎难有可能了。况且,就算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杀了另五名少女,再一一把尸体丢弃于日本各地吧!照理说,他应该会选择更简单的方法!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那个男人怎么会有机会看到平吉的手记呢?
基于这些理由,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假设。不过,包括警方在内,二次大战后却出现了一种大胆的假设:他们怀疑那是军事单位的特务机关的杰作。因为,战前军方确实执行了许多一般民众无法知悉的秘密事件或计划,只不过规模都没有“占星术杀人”的事件那么大。至于军方对她们处以极刑的理由,也许是因为昌子的长女一枝(手记中的和荣)的丈夫是中国人,所以她有间谍的嫌疑。的确,若从这件事发生后的翌年,便爆发中日战争这一点来看,这种推论倒也符合事实。
我认为:如果想要凌驾前人的假设,得到这件空前惨案的解答,首先必须解决的事,就是突破之前那些假设所不能突破的疑点。尽管要找到凶手破案,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想要突破某些疑点,我认为应该是办得到的。不论是军方杀人的假设,或外人行凶论,毫无例外地都拥有共同的疑点。那就是:凶手为何能看到平吉的手记?以及是否有必要按照一个平民所描述的方法,做出那种残酷的杀人行为?
一九七九年的春天,一向活力充沛,喋喋不休的御手洗,不知怎么地,竟然得了严重的忧郁症。因此,即使遇到了这种高度的挑战,也提不起兴趣。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为他作一番介绍。
御手洗是具有艺术天赋的人,十分情绪化,例如他不经意地买了一只牙膏,发现味道很好,就能刷上一整天;而一旦发现平常最喜欢的餐厅的餐桌,变得“毫无价值”,也会闷上三天,每天长吁短叹的。所以我不能说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的行动虽然大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即使连以后和他交往的时间也算在内的话,我想也不会再见到他如此沮丧的模样。
不论是去洗手间或喝水,他都像一头濒死的大象,行动迟缓,就连接待偶尔来占卜的客人,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惯他平日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我觉得他平常的言行,是比较令人安心的。
大约一年前,由于发生了一件事,我才认识了他,后来就经常到他的占星术教室逗留。要是有学生或客人来他的事务所,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义务助手。有一天,一位姓饭田的妇人突然跑来,自我介绍说和一件著名的占星术命案有关,是其中一位当事人的女儿;并且拿出一份不曾让别人看过的证据资料,请求协助,当时我震惊得几乎停止呼吸。只有那个时候,我才首次庆幸自己能认识御手洗,同时,对这个怪人也刮目相看起来。看来,这个默默无闻地年轻占星师,在少数人眼中,还小有名气嘛!
那时候的我,差不多都已经忘了占星术命案的事,然而,不用多久我就回想起来,而且为这突然而来的线索欣喜若狂。但是,说到我们这位重要人物御手洗仁兄,他虽身为占星术师,却不知道这么有名的占星术杀人事件。因此,我只好从自己的书架上,拿出那本《梅泽家占星术杀人案》,一面挥去灰尘,为他说明其中的来龙去脉。
“那么,后来写这本里的梅泽平吉也被杀了吗?”御手洗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呀!这本书的后半部写的很详尽,你看了就知道。”我说。
“我不想看,因为字体太小了。”
“这又不是图画书!”
“书的内容你都已经知道了吧?请你转述其中的要点,不就好了吗?”
“好是好,只怕我说得不清楚。我的口才可没你好!”
“我……”
御手洗马上接口,但也许是太累了,没有力气,所以只说了一个字就住口了。要是他一直这么安分,那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了。
“好吧,我就先把一连串相关事件的大概情形说一遍,好吗?”
“……”
“好吗?”
“好哇……”
“这件占星术杀人案,大概是由三个独立事件组合的。首先是平吉被杀,其次是一枝遇害,第三就是阿索德命案。这本书中说了:手记的作者梅泽平吉,在写完手记的五天后,也就是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早上十点多,发现死在手记上所说的,由仓库改造的画室里。而象奇幻的手记,则在画室的书桌抽屉里被找到的。
“不久,距平吉被杀的目黑区大原町有一段距离的世田谷区上野毛,梅泽平吉独居的长女和荣(一枝)也被杀害了。由于这是一件疑似窃盗命案,且死者有被强暴的迹象,故可断定凶手是男性。有人认为这件命案的凶手可能与其他命案无关,这个事件也许只是单纯的偶发事件。我也认为,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那种可能性确实很强。可是,因为它正好发生在平吉命案及阿索德命案之间,所以自然而然地被联想到那是梅泽家惨剧的一部份。
“发生了一枝命案后,事情还没有结束,接着好戏才上场。没多久,平吉手记里的连续杀人案,竟然也成为事实。不过,尽管说这是连续杀人命案,但看起来受害者却似乎是同一时间死亡的。这就是所谓的阿索德命案。梅泽家就是这么一个被诅咒了的家庭。不过,御手洗兄,你可知道平吉的尸体被发现的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是什么日子吗?”御手洗略显不耐,简短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对!就是二、二六事件的日子。咦?你居然也知道那件事?嗯,是否这本书里也有记载?
“让我想想看,应该如何来说明这个空前的连锁命案呢?还是先从平吉手记里出现的人物开始说吧!首先,我想介绍他们的真实姓名。这本书的这里有一张表(图一)。你过来看看吧!
<附图一>
┌─长女:一枝(和荣)
前夫:村上谕├─次女:知子(友子)
├─────────┴─三女:秋子(亚纪子)
妻:昌子(胜子)
├───────────四女:雪子(夕纪子)
梅泽平吉
├───────────四女:时子(登纪子)
前妻:多惠(阿妙)
梅泽吉男(良雄)┌─长女:礼子(冷子)
├─────────┤
妻:文子(绫子)└─次女:信代(野风子)
富口安荣(富田安江)─────平太郎
梅泽平吉:明治19年(1886)1月26日生水瓶座a型50岁
梅泽昌子:明治17年7月26日生狮子座a型51岁
梅泽多惠:明治21年2月25日生双鱼座a型48岁
村上谕:明治15年7月1日生巨蟹座a型53岁
一枝:明治37年12月28日生摩羯座a型31岁
知子:明治43年1月20日生水瓶座a型26岁
秋子:明治44年10月25日生天蝎座a型24岁
雪子:大正2年7月9日生巨蟹座a型22岁
时子:大正2年3月21日生牡羊座a型22岁
梅泽吉男:明治20年2月8日生水瓶座a型49岁
梅泽文子:明治22年6月6日生双子座a型46岁
礼子:大正2年9月5日生处女座a型22岁
信代:大正4年11月29日生射手座a型20岁
富田安江:明治19年11月27日生射手座o型49岁
平太郎:明治41年5月4日生金牛座o型27岁
“平吉所写象一样的手记人物,多半是假名,大部份都是同音异字(棒槌学堂注:日语里的同音异字,例如和荣的发音为kazue,一枝的发音也是kazue;胜子和昌子的发音都是masako)。图一里,括弧内的名字,是手记使用的名字。由于这些命案所牵涉的人实在太复杂了,如果不看这张图,就很容易混淆。
“不过,其中也有不同字也不同音的,那就是中的野风子并非信子,而是信代。还有富田安江的姓也改为富口。大概是因为找不到适当的汉字来代替富田吧。此外,其子平太郎在中也未改名。也许是由于“平”这个字具有重要的意义,而太郎一名也找不到适当的汉字来取代吧!我想,这种推测应该不会错。年龄也有注明,不过是以事件发生当时的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为准。”
“连血型也写出来了吗?”
“嗯,关于血型方面,随着事件的说明之推展,你就会了解。前面提到的人物的血型,是必要的部份。其次,中的人物之插曲,似乎都有事实根据,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如果说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事实,那就是有关平吉的弟弟吉男的事情。他是位作家,在旅游杂志写些杂文,同时也为报纸写连载。他们可说是一对艺术家兄弟。平吉命案发生当时,吉男正好去东北地方搜集写作材料。吉男平日的行踪,确实是飘忽不定的,只是,命案发生时,他的不在场证明,曾经得到证实。关于那一点,以后再详细说明。因为我会把每个人犯罪的可能性,做概括性的说明。对了,关于昌子的部份,也必须再加以补充。她本来姓平田,娘家好像是会津若松的望族,曾和贸易公司经理村上谕相亲结婚。一枝、知子、秋子三人都是她和村上谕所生的女儿。”
“富田平太郎呢?”
“事件发生时,平太郎是二十七岁,未婚,好像在帮母亲照顾画廊。如果他真是平吉的儿子,那么,他就是在平吉二十三岁那年出生的。”
“是否可由血型判断出来?”
“这很难说。因为富田安江和平太郎母子都是o型,平吉却是a型。”
“富田安江虽然是平吉在巴黎时代交往的异性,不过在昭和十一年时,她好像也常常和平吉来往吧?”
“好像是那样。如果说平吉在外面和谁见面,那个人很可能是安江,平吉好像很信任安江。这大概是安江也了解绘画的关系吧!对于自己的妻子昌子,以及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们,平吉似乎不怎么信任。”
“哦?那他为什么要和昌子结婚?昌子和安江处的怎么样?”
“好像不太好。只有在路上偶然遇见时,才会打招呼。虽然安江好像常常到平吉的画室,不过总是避开昌子,直接回家。平吉之所以喜欢那间画室,始终独居的原因,也许和这个有关吧。因为画室就在后面的栅门附近。安江去找他时,可以不和他的家人打照面。换言之,平吉很可能还爱着安江,当初并不是平吉抛弃安江的。他很快地就和多惠(阿妙)结婚,想必也是基于失恋时的空虚。而和昌子结婚的原因,可能是昌子在某些方面和巴黎时代的安江十分神似,所以他又很快爱上昌子(胜子)。”
“那么,这两个女人是否会握手言和……”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平吉没有再和前妻多惠见面吗?”
“似乎完全没有。倒是女儿时子经常去保谷探望生母。因为她担心母亲一个人照顾香烟摊会太累了。”
“这个平吉真无情啊!”
“嗯,平吉不曾和时子一起去看多惠,多惠也不曾到过平吉的画室。”
“当然,多惠和昌子也是水火不容啰。”
“那还用说吗?对多惠而言,昌子是抢走自己丈夫的情敌呢!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还蛮了解女性的心理的嘛!”
“……”
“时子既然那么担心她妈妈,为何不和她一起住?”
“这点我也不知道。女人的心里很难捉摸。”
“平吉的弟弟吉男,还有弟媳文子,和昌子是否很亲近?”
“好像很亲近吧!”
“可是他们又不喜欢和昌子一起住主屋,只让两个女儿大大方方地住在那里。”
“也许他们的内心还是有所不满吧!”
“安江的儿子平太郎呢?和平吉处得来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书上没有写。书上只有写平吉和安江来往密切,经常到银座安江所开设的梅迪西去。我想他们应该处得不错吧!”
“嗯。前言的部份,大概就是说了这些吧。总之,梅泽平吉这个男人,就象从前许多艺术家一样,行为总是不受世俗规范,因此会衍生出相当复杂的人际关系。”
“说的也是。那你自己也要小心啰!”
“什么话?我是很有道德观念的人,根本不了解那种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人往往不了解自己。前言就到此为止吧!石冈兄,请你赶快开始说明平吉被杀的详细情形吧!”
“我对这个问题有相当深入的了解。”
“是吗?”御手洗露出嘲弄的笑容。
“不用看书,我也可以讲得很清楚。不信的话,书让你拿。啊,那张有图表的书页先不要动!”
“该不会凶手就是你吧?”
“什么?”
“要是你是凶手就好了。你只要象现在这样躺在沙发上,我就可以把事情解决。把电话拿起来报警就好了,要不然干脆你帮我打吧!”
“胡说些什么呀!你忘了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吗?我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人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也想解决这个事件吗?我好像是听到这样唷!”
“就算你没听错吧!我是有这个想法,否则我干嘛坐在这里,上你这个无聊的课。”
“嘿嘿嘿!”我不自觉地发出轻笑,接着说,“老兄,这可不是普通的命案呢!只要一步走错,就前功尽弃了。就算是福尔摩斯在世,也不见得……”
御手洗打了一个无聊的呵欠,我只好很快地接着说:“二月二十五日白天,时子离开梅泽家,到保谷看她妈妈多惠,直到二十六日早上九点多,才回到目黑。而二十五日到二十六日发生二、二六事件这一天,东京下了一场三十年来罕见的大雪。这点很重要。
“时子一回到家,就开始为平吉做早餐。因为平吉只吃她做的东西。她把早餐拿到画室时已经快十点了。她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回应,于是绕到屋侧从窗户往里面看。这才发现平吉躺在地上,地板上还有一滩血迹。时子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尖叫着跑回去,叫来姊妹们。她们合力把门撞开,然后走近平吉身边,这才发现他的后脑勺有一个圆形的伤痕,好像是被人用平底锅重击致死的。他的头盖骨破裂,部分脑部重伤,而且自鼻口出血。因为抽屉里的钱财及若干贵重物品并未遗失,由此研判平吉的死并非窃盗杀人。于是才从抽屉里找出那本诡异的手记。
“挂在北边的墙壁上,被平吉称为毕生精品的十一幅绘画,并没有遭到破坏。平吉的第十二幅画,也就是最后的作品,则仍然放在画架上,那幅画还在打底稿的阶段,尚未涂上颜色,也并未遭到破坏。至于煤气暖炉,在少女们进入现场时,仍然有一些火星。虽然火势并不很旺,可是也没有完全熄灭。这种时候,就要感谢侦探所带来的知识了。由于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碰到窗户下面的脚印,以及画室里的各个角落,所以刑警抵达时,现场依然保留得十分完整。前面已经提到过:前一天晚上东京下了一场三十年来罕见的大雪,所以从画室到栅门为止,都残留着清晰的脚印。请看看那张图:
你看到脚印了吧!这应该是极珍贵的线索。由于东京到处积雪,才能留下这个让人意外的线索。那些脚印正好是案发当晚留下来的。引人注意的是:这些脚印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而是男鞋循着女鞋的足迹行走的脚印。然而却很难让人认为这两个人是同行而来的。因为从他们的脚印重叠的情形看来,可以推断他们应该不是一起来的。(图2)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同时来的,因为若是一前一后的走,脚印也可能重叠。不过,如果是同行而来的,又有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因为,男鞋印一出画室,就转身走到南边的窗户,并在窗户下留下混乱的脚印,才转身回去;而女鞋印并没有停下来等待的痕迹,反而呈现出以最短的距离走向栅门的情形。如果这两人是同时走出画室,那么男鞋印应该与女鞋印有一段距离才是。事实上,男鞋印是踩在女鞋印上。换言之,男鞋印应该是较晚离开的才对。栅门外面就是柏油路。十点多发现尸体时,已经有不少人、车经过,所以,从栅门出来后,就都不见了。”
“嗯。”
“由于下雪的时间是重要关键,所以必须说清楚。据说目黑区一带,是二十五日下午两点左右就开始下雪。东京这个地方因为以前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因此没有人以为东京也会下到积雪的程度。然而,那场雪却从下午的两点,一直下到午夜十一点半才停止,大约下了九个半小时。连续不断的大雪,当然惠造成积雪的情况。到了第二天二十六日早上,大约八点半左右起,又下了十五分钟左右的雪。不过,这次的雪是稀稀疏疏地忽下忽停。下雪的前后时间大约是如此。你了解了吗?总共下了两次雪。”
“现在再回头谈谈脚印的事。由于脚印上也积了一层薄雪,所以一般认为那两人至少都是在雪停前的半小时进入画室的;而且是在十一点半到翌晨八点之间,以女鞋在前,男鞋在后的次序离开画室。因为是在雪停之前半小时来的,所以来时的脚印早已消失了。”
“其次,如果再由这些脚印推断一些事实,就不难推断穿男鞋的人和穿女鞋的人,及平吉三人,的确曾经在画室会过面。我说的没错吧。女鞋先来,见了平吉之后回去,然后男鞋来,杀了平吉之后离开。那么现场的脚印不应该会是这样。这就是这件命案的奥妙处。也就是说:如果男人是凶手,则女鞋客人一定会看清楚对方的脸。反过来说,若女人是凶手,也是同样的情形。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男人是后来才离开的。难道在凶手行凶时,他会在一边袖手旁观,等凶手离去后,又踱到窗口,依依不舍地练习原地踏步,才离去吗?”
“以上所说的,都是假设凶手是一个人的说法。那么,如果那两人共同犯下罪行,又如何呢?如果是这种假设的话,就必须考虑到下面这个问题。因为这里有个令人无法想象的疑点,那就是,被杀的平吉曾服过安眠药。安眠药是从他的胃里化验出来的。当然距致死量还差一大截,那是为了治疗失眠而服用的。就算设想他是自己服用也不为过。只是,吃了药之后就被杀了。如果那两人是共犯,那么平吉就是当着两位客人的面吃下安眠药的。很玄吧!在一个很亲近的人面前服用安眠药,那还说的过去;但是是两个人,他是当着两个人的面吃的药吗?难道那两个人都和他很亲近?因为在客人面前吃安眠药,万一睡着了不是很失礼吗?生性孤僻的平吉,也会有那种关系亲近的人吗?”
“因此,还是只有一个凶手的可能性较大。据我推测,情形应该是这样的:十一点半,雪停了,女鞋先告辞。于是只剩下平吉与男鞋。那时,他就吞了几颗安眠药。不过,这个假设也还有漏洞。若是与女人相处,说不定他真会吃几颗安眠药,因为女人在体力上没有威胁性,而且平吉确实有几个比较亲近的女性朋友。但是,对方是男的,就令人怀疑,平吉是否有关系如此亲密的男性友人呢?安眠药问题实在很令人头痛。我现在所说的犯罪手法,都是从这四十年来,反复被提出来讨论,所得到的结论,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总之,虽然仔细分析起来有点奇怪,可是若是从脚印来推断,就只能得出这个结果,别无他法。看来,凶手就是那个男人,而女人则看到凶手的脸。你认为那女人会是谁?”
“难道是模特儿?”
“嗳!我也是这么想的。模特儿应该就是见过凶手的目击者。可是,当年警方曾数度呼吁那位目击者出面,并保证绝对保守秘密。然而那位模特儿却始终没有露面。经过了四十年,到了今天,要找出那位模特儿,更是难上加难,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了。千呼万唤的证人呀!不过,这点等一下再说吧。我们先说一件事,那就是:一般模特儿是否会一直摆姿势到午夜十一点半吗?除非是和平吉的关系十分密切。这么说来,就不可能是一般的家庭主妇或未婚少女了!”
“但是,仔细一想,她也有可能因为没带伞,只好留下来等雪停再走。不过,就算画室没有伞,那又怎样,平吉也可以去主屋借呀!于是,又有人说根本不存在这位模特儿,因为她至今仍未现身,警察虽然积极寻找,也一无所获。因此,有人怀疑,那些脚印只不过是歹徒故布疑阵。这个假设,也引起一阵热烈的讨论。因此大家有种山穷水尽的感觉。所以我们再从已知的事实来看。首先那两个人的脚印都是前进的。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从回转的痕迹以及着力的方向,正确地推断出。”
“其次是这两个人的脚印,都是只走一次。换句话说,如果女鞋印在前,男鞋印随后踏上,也绝对不可能变成只有一个男鞋印。因为,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某些地方两个轮廓重迭。不过,由于从早上八点半起就覆盖着少量的雪,所以应该很不容易看出来。对了!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也许凶手是用爬的。可是根据实验结果,如果用爬的,两手套上女鞋,两脚则穿男鞋,慢吞吞地爬行,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脚印。因为男鞋的脚步幅度比女鞋大得多了。”
“所以,有关脚印的假设就到此为止。其实,平吉命案最耐人寻味之处,并非脚印的问题。就像平吉的里所描述的,这间画室的所有窗户,包括天窗在内,都装有牢固的铁栏杆,平吉对这类事有点神经质,这铁窗嵌得很牢,而且并没有被卸下的痕迹。首先,所有的铁窗都无法从外面卸下。如果能卸,装这窗子就没用了。那种情形,就像人待在一间只有一个门的房子里,只能从那个门出入一样,想必凶手也不例外吧!这个入口的大门和平常的大门不太一样。那是一扇西洋式、向外面开启式的门,不过却附有滑杆式的门栓。大概是平吉旅居欧洲时,看到法国乡下的民房大都使用这种门,他很喜欢,所以也如法炮制。如果从里面关起来,就可以把装在门上面的门栓,插进墙壁的洞里加以固定。然后再把横杆上的锁头向下旋转,就可以把墙洞的凸出部份盖住,通常皮包型的方形门锁,就会挂在凸起的孔里。”
御手洗闭着的眼睛陡地张开,然后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真的吗?”
“嗯,没错,当时那间仓库完全是一种‘密室’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