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或不杀

作者: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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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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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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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8714字

。杀或不杀


道轮想做什么?


我半趴在苍穹灵藤上,痛楚不堪,身躯几乎无法动弹,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一会儿绵软无力,一会儿又狂暴似裂。


尽管体内气息沸腾,狂奔乱窜,内腑如绞,肝肠欲断,但我的意识仍旧冷静清醒,迅速思索着道轮的意图。


这是道轮临死前的反噬?不,他应该选择晏采子,而不是我。怕我为祸吉祥天?也不应该,楚度才是北境最大的敌人,留着我牵制楚度,才是平衡之道。


所以道轮绝无可能对我下手。


我突然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内腑剧烈震荡。空城精华和道轮清气愈演愈烈,像一条条纠缠咬噬的毒蛇,凶狠拼杀,我的身体变成一处处疮痍遍布的战场,内伤不断加剧。


晏采子立在原地,神色莫测地凝视着我,目光深邃得如同无底沉渊。


我忽而想到,道轮坐视天刑自爆,再被晏采子吸取天道精华,主动化作清气投体。如果这一切是早有预谋,道轮究竟想做什么?


我喉头一甜,忍不住又连喷了几口鲜血。体内,几缕空城精华眼看要被道轮清气吞噬,突然炸开,下一刻,炸开的空城精华纷纷汇聚,重新与清气厮杀。


而一些处于劣势的道轮清气同样如此,将我的内腑激射得千疮百孔。连魅胎也被波及,陷入奄奄一息的沉眠。


我暗叫不妙,双方这么斗下去,简直无休无止,倒霉的只能是我。当务之急,是将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控制住。


“想不到,我只得了一点天道皮毛,真正的好处倒是便宜了你。”晏采子忽然开口,语声平静得令人心颤。


“前辈何出此言?”我心中一凛,口中应付道,“得了便宜的是前辈才对。道轮怕我掌控吉祥天,所以临死一击,害我重伤,这是前辈亲眼所见。”


晏采子淡淡一哂:“究竟是我太天真了,还是未来的魔主大人太天真了,居然还用这种无稽之谈来诳我?你难道没有感觉出自己的变化么?”


此时此刻,我方才察觉,虽然肉身重创,但心境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无数奇思妙想。过去对法术的许多细微不明之处,如今飞速贯彻通明,各种精妙的施法技巧随着道轮清气的炸开,一一呈现脑海。连带着空城精华也化作一道道玄之又玄的法则,清晰展现。


道轮清气为“顺”,空城精华为“逆”,一顺一逆,一清一浊,一升一降,交相演绎出宇宙最奥秘的变化。


刹那间,我犹如醍醐灌顶,灵慧洞开,无数天地法则不解自明。不知不觉,我左手抬起,右掌下按,整个人似起似落,似生似灭。


激战的空城精华、道轮清气受到感应,蓦然一停,偃旗息鼓。


“不愧是北境所钟。别人万载难逢的机遇,你却唾手可得。”晏采子一步步向我走来,双目灼灼,不时闪过电光般的厉芒。


我顿时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糟糕感觉,晏采子摆明是不怀好意了。虽然我道境妙悟提升,但肉身受创太大,魅胎又无法发动,面对虎视眈眈的晏采子,只能任其宰割。


“小婿奇遇连连,岳父大人也颜面有光啊。正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口不择言地道,道轮清气在内腑缓缓上浮,空城精华慢慢下落。


晏采子愣了一下,似乎被突然冒出的“岳婿”之词弄懵了。旋即他莞尔一笑:“把求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只有真正的魔主才行吧。你以为把柠真牵涉进来,就能保命么?”


“求饶保命从何谈起?岳父大人说笑了。”我面色不改地说道,“此行过后,不知岳父大人有何打算?小婿或可薄尽绵力。”


晏采子走到我跟前,面对面相视片刻,悠然道:“我接下来的打算么,自然要是取回道轮的精华。你愿意薄尽绵力,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心头巨震,此时空城精华、道轮清气恰好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晏采子抽取道轮清气,势必打破平衡,顺逆错乱,当场要了我的命。


“魔主可与龙蝶在黄泉天相聚,转世重来也未可知。”晏采子漠然的声音传来,视野中,一根白玉般的中指缓缓点向我的眉心。


“你杀我,就是杀柠真!”我神色从容地说道。


指尖停在我眉心半寸之处。


“你抛弃了柠真的母亲,柠真一直心怀幽怨,难以释怀。你再杀了我,柠真必然对你反目成仇,以她的性子,不是自杀,就是杀你。无论哪种结果,柠真必死无疑。”我不慌不忙地道,道轮清气轻盈悬浮在内腑上空,空城精华混浊沉落于下方,彼此互不干涉。但我深知,这只是暂时僵持,一旦运转法力,定然再次混战不休。


只有将两者真正融为我的东西,才能转危为安。


“柠真的死活,与我何干?”晏采子淡然道,指尖微微颤动,只需轻轻一弹,我便灰飞烟灭。


“柠真若自生自灭,当然和岳父大人无关,但逼死她则完全不同。前辈是柠真的心结,柠真又何尝不是前辈的心结?以前辈的天资、道境、门派、阅历,为何至今没能跨出最后一步,反被楚度这种后来之辈赶上?说到底,是柠真阻碍了你!”我暗中一咬牙,强行施展生死螺旋胎醴,殊死一搏。


“对柠真,前辈杀又不是,不杀又不是,只能白白蹉跎岁月。哈哈,就算前辈吸取了道轮精华、天道法则,就能跨越知微么?别做梦了,你会终生受困北境,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超脱的可能!在我看来,什么吸收道轮精华,只是前辈逃避柠真,逃避心结的借口啊!你化身万物,骗了无数人,最终却连自己也要骗!”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生死螺旋胎醴自动分化成碧绿的生气、幽暗的死气,各自扑向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


晏采子沉默不语,神色阴晴不定,一张脸仿佛车马灯般飞速幻变。时而化成草木,时而化成江河,时而化作芸芸众生的万千面孔。


指尖依然停留眉心,将点未点。


第十二章我有一莲幽梦


“轰!”生气与道轮清气,死气与空城精华交汇的刹那,如同天崩地裂,山塌海啸,在体内掀起前所未有的混乱。


殊死一搏的结果,坏得不能再坏。生死螺旋胎醴没能融合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反遭排斥。所有的气息彻底萦乱了,纷纷疯狂暴窜,将我陷入一浪高过一浪的汹涌狂潮中。


“哇!”我的七窍同时喷出血水,一颗心向下沉去,仿佛也被无形的浪涛吞没。


殷红的血溅在晏采子莹白的手指上,宛如雪里红梅,凄艳绽放。


除了眉心的这根手指,我再也瞧不出对面这个“人”,还有一点点晏采子的痕迹。


他已是风,已是火,是恐怖的妖魔,是一个个嬉笑怒骂的陌生人,是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逃避?我在逃避?你说我在逃避?”他开口道,变幻出的万物都发出奇特的语声,这声音时而寒冷如冰,时而咆哮如兽,时而颓丧如死灰,时而悲凉如暮烟…


“是,你在逃避。”此时此刻,哪怕晏采子不杀我,我也会被体内的乱流搅成废人,心中再也没有了顾忌,索性畅所欲言。


“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活命,扰我道心。”晏采子的脸庞忽又浮现,我的眉心一凉,他的手指搭在了上面。


“想活命,会这么说。不想活命,也会这么说。”我对这根手指视而不见,仰起头,出神地望着呼啸沸滚的天壑。


先前怎么就没发现呢?狂暴的天壑,一样蕴藏了宁静的美。


说来奇怪,前一刻,我还踌躇满志,誓要登鼎北境。后一刻,便从高峰跌落,生死任人宰割。此时的心情本该绝望若死,偏偏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即使死,我也不会感到绝望。我自顾自笑起来,原来,我终究是不同了。


无论这不同是对,是错,至少,我的生命不曾在原地停留过。


“你看这里的天壑。”


我像是对晏采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它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有时,它暴乱幽晦,有时,它绚丽多彩,你永远也无法预知,它在下一刻会变得怎样。”


“因为这里的天壑,拥有生命力。命运也许可以预知,但生命是无法预知的。”


我微笑着,咳出血,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就像眼前的天壑,浮光掠影呈现。


我跌倒过,爬起过,爱过人,杀过人。


“所以,哪怕走到距离山巅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我仍旧可以告诉自己,林飞,你就是魔主。无论你攀上山巅,还是摔落山脚,你就是魔主,没有人可以代替,也无需任何人见证!”


霎时,天壑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心神异变,天人交感,一丝难以言喻、玄之又玄的气息蓦地无中生有,出现在我体内。就像从焚烧如灰的土壤里,突然萌芽出了一粒种子。


这一丝气息在全身游走一圈,倏然投向魅胎。


魅胎陡然一震,律动变化,仿佛反炉回造,重新孕育。与此同时,生气、死气、道轮清气、空城精华像是被磁石吸引,纷纷投向魅胎。


魅胎扭曲抖动,不住膨胀,似要炸开。


“那一年,我法术小成,就此离开碧落赋,孑然游历天下。”晏采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诸般身影飞速变幻,慢慢化作一个羽衣星冠,潇洒清俊的青年男子。


“本以为,那只是一次路过。”青年男子说道,面容依稀是晏采子年轻时的模样。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微凉,我途经一处荷塘,遇到了柠真的母亲。”晏采子嘴角渗出一丝笑容,“那个晚上很静,满池莲花业已凋落,唯有她幽立一隅,清丽绽放。”


“当我望去的那一眼,她从雪莲里翩然走出,走进了我的夜晚。从此,我变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法术、门派,统统被我扔到脑后。只要她,我什么都不要。”


“一天,一个月,一年,我们如漆如胶,心无旁骛。然后一年,又一年,我不知不觉地变了,我会想起法术,想起碧落赋,想起人妖之别。”晏采子的语声依旧平静,笑容却变得冰冷刺骨。


“我开始变得惶恐不安。”


“是我对她的情爱变了么?还是我从未对她生出过真正的情爱?这一年的晏采子,还是当年的晏采子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晏采子会变?为什么当初浓烈的情爱可以变?”


他的手指停在我的眉心,剧烈颤抖,既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


我可以想象,在晏采子的身体里,同样汹涌沸腾,如火如荼,同样被一浪高过的一浪淹没。


他嘴角的笑容渐渐逝去:“原来,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我会变,情爱会变,既然会变,要来何用?”


“从此我便离去,一去不回。原来,我也只是路过。”


“我苦修法术,四处磨砺,深入北境无人敢闯的绝地。然而,每一次历经生死时,我总会想起那一次路过,那样寂静的夜晚,那样浓烈的情爱,那样的抛下一切。”


“我终究无法当作是一次路过。”他沉默良久,如释重负地说道,面容渐渐沧桑,任由时光带入今日。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一方莲池,何谈路过?”他凝视着我,轻轻叹息,“你说得对,我一直在逃。”


“恭喜前辈,心结得解,从此柳暗花明,大道可得。”我也叹道,想不到,终究是晏采子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头。


“前辈会去见柠真一面吧?”我忍不住问。


“什么是变,什么是不变?”晏采子不答反问。


“变是情爱,不变也是情爱。”我答道。


“什么是情爱?”我反问道。


“浓是情爱,淡是情爱。无需否认,无需见证。”他洒然一笑,云淡风轻。


此时,我体内的魅胎鼓胀到了极限,随时要爆开,将我炸得粉身碎骨。蓦地,我心中浮现出红尘天的海上,与三女碧波泛舟的情景。


无论这份爱变浓变淡,它存在过,就有意义。


仿佛隔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晏采子仰天长笑,热泪滚滚,笑声穿破苍穹,响彻天壑。


“情浓情薄花开落,


万年沧桑一指夺。


寻遍莲塘何见我?


漫天白云从头过。”


他朗声吟道,余音清越,千万朵白莲盛开全身,如雪如云。


我惊异地望着他,眼前的身影正在发生奇妙的蜕变,似将翩然跃空,羽化仙去。


晏采子手指一弹,点入我的眉心。


第二十五册


第一章超脱之谜


一缕气息透出晏采子的指尖,传入眉心,直抵魅胎。


在魅胎即将炸裂前,气息化作一个变幻莫测的交点,将魅胎一口吞入。


这个交点既似无限微小,又似无限浩瀚;既在我体内,可以清晰感受,又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难以实际触碰。


它的奇妙完全超出了我的所知。


魅胎轰然炸开,空城精华、道轮清气、生螺旋胎醴、死螺旋胎醴犹如火山喷发,狂奔乱涌,呈现混沌初开的乱象,连深藏其间的魅种也快要崩溃。


我全身陡然一震,但又毫发无损,所有的冲击力都由交点代我承受。


晏采子脸上闪过一抹血色,指尖连连颤动,如同蜻蜓点水。交点忽明忽暗,缓缓裂开一条蕴含玄妙至理的弧线。


这条弧线朦朦胧胧,幽幽冥冥,像一条鱼不停地扭曲游动。弧线过处,分割生死,破开混沌,空城精华和死螺旋胎醴被吸附到弧线一侧,道轮清气和生螺旋胎醴则被吸附到了另一侧。


我心领神会,生、死螺旋胎醴再次涌向空城精华和道轮清气。


晏采子轻喝一声,弧线一抖,两侧竟然分别生出象征天地阴阳的乾卦和坤卦,将生死螺旋胎醴、道轮清气、空城精华一一摄入。


乾卦、坤卦顿生变化,生出天雷地火、沼泽山川的奇景。转瞬间,六十四卦犹如车马灯般纷呈出现,各自转化,演绎出相生相克之妙。


这一刻,天地循环、人事变化仿佛尽收眼底。


变是不变,不变也是变,一切相对而言。


“你懂了么?”晏采子缥缈不定的声音传入心底。


“此时此情,不以不变生欣喜。那时那情,不以变更生哀忧。”我含笑点头,生螺旋胎醴、死螺旋胎醴、空城精华、道轮清气即刻衍化,与一幅幅卦象奇景相证相合。


这一次,生螺旋胎醴反而与象征逆的空城精华融汇演变,死螺旋胎醴则与充满生气的道轮清气相融。无论生气死气,逆天顺天,都不再相互吞噬拼杀。生可以转化为死,逆可以转化为顺,尽得易经循环变化的真髓。


卦象由生到灭,转灭重生,循环了不知多少遍。所有的气息最终分化成两股,以魅种为中心缠绕成螺旋状,重生出一个崭新的魅胎。


交点恰在这一瞬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魅胎散发出的浩瀚力量充斥全身,治愈受损的内腑。


仍然是生死螺旋胎醴,但已将空城精华和道轮清气彻底融入。幽暗的死螺旋胎醴中透着一丝勃勃生机,而碧绿的生螺旋胎醴里透出一丝幽冥死息,只需心念一动,死螺旋胎醴便转为生,生螺旋胎醴转为死,相互转换自如,绝无一丝滞碍。


“多谢前辈成全。”我站起身,对晏采子深深一揖。心中深知,晏采子此举一半是为了还我的人情,一半是为了柠真。


“也要多谢道友的成全。”晏采子淡然一笑,千万朵白莲浮起,化作天空朵朵白云,袅袅飘散。


我感慨地道:“前辈终是迈开那前无古人的一步,要脱离北境了吗?”


晏采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失在天地间,就连声音也是氤氲飘忽:“还需一个契机,方能真正自在。”


“离开的契机?”我若有所思地道。


晏采子微微颔首:“我的道,虽能变化万物,但万变不离北境天地,又如何超脱?一身所学,皆来自北境法则,又怎能轻易摆脱北境束缚?直到从你处得到易经,明悟另一个天地之道,才有了迈出这一步的希望。”


我这才醒悟,晏采子得到易经,绝对是赚了我的大便宜,想必那时心中一定欣喜若狂,偏偏表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晏采子续道:“今日心结开解,明悟变与不变的循环至理,终得大道。但想要就此超脱天地,仍需最后一点契机。”


我不解地道:“既成大道,为何仍需契机?”


晏采子沉吟不语,声音直接传入我的神识:“北境芸芸众生,生于北境,长于北境,术法得于北境,早已和天地牵绊极深。众生皆亏欠天地,天地不亏欠众生,试问如何解脱?这或许是千古以来,无人可以迈出这一步的真正原因。我虽然借助易经,重洗道境本源,但终究还是难以彻底割断牵绊。唯有静候机会,等到天地剧变的那一刻,趁隙脱身而去。”


我奇道:“照前辈的猜测,楚度岂不是永远不可能逆天得道了?”


晏采子笑了笑:“楚度恐怕做出了和我同样的猜测。不然的话,他何必自爆身外身,又任凭我等打残真身?这分明是借我等之手,还骨肉于天地啊。”


我心头一震,原来逃亡并非楚度的真正目的。否则,他只需躲在吉祥天,和我们四人耗时间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晏采子又道:“若我所料不假,鲲鹏山上的那株沙罗铁树,很快将不复存在了。说起来,楚度的道更为干脆直接,一旦他成功以‘逆’道重建肉躯,无需借助任何契机,就能一拳破境,毁天灭地。”


我忽然想起在大唐时,听说书先生讲过的“莲花童子”的故事。莲花童子仇视父亲,于是先自刎,还骨肉于父母,然后灵魂凭借莲花重生,如此不亏不欠,从而寻父报仇。


晏采子道:“今日道轮主动将天道精华赠予你,无非是让你与天道牵绊更深。虽然你得了极大的好处,但也未必是福。”


我心中骤然生出一念,既然楚度要还肉身于天地,又怎会服用天地所生的灵药——葳蕤翡翠?楚度若是捣毁沙罗铁树,师父怎么办?除非…想着想着,我面色剧变,冷汗汵汵。


“何必管他?这是楚度自作孽啊。”龙蝶的语声出现在我脑海中,诡异地说道,“这可是唯一破除楚度道心的机会。想想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看好戏。”


“可是…”


“没什么可是。如果楚度赢了,你下场会怎样?甘柠真、鸠丹媚、海姬又会怎样?既然走到这一步,你还能回头么?”


我痛苦地攥紧双拳,又颓然松开,心中天人交战,忽明忽暗。


第二章隐患


“小子,你在神识里,自己和自己说个什么劲?得了失心疯吗?”螭突然瞪大了眼,神色古怪地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自己和自己?”


月魂不安地道:“你自己不晓得么?你先说,何必管他?这是楚度自作孽啊。后来又说可是,接着又说走到这一步,不能回头了…”


“不可能,那是龙蝶的念头!”我心中一寒,忍不住生出一丝诡异的感觉。明明是龙蝶潜入我的神识,双方念头交汇,怎么变成了我自己?究竟是螭搞错了,还是我伤势未愈,心神恍惚?


“你说另一个不是你,而是龙蝶?”螭和月魂大眼瞪小眼,愣在当场。


“让我想想。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一样。”月魂琢磨了一会,道,“另一个念头比你多了一点点阴冥气息,但你们的神识波动几乎完全相似,极易混淆。”


龙蝶的神识波动何时变得和我类似了?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循环转动,生气与死气微妙变化,全身时而散发出昂然生机,时而变得幽晦死寂。


我霍然醒悟,如今生死螺旋胎醴死中含生,生中包死,再非原来的生死相隔。这意味着生的我和黄泉天的龙蝶进一步相互渗透,联系愈发紧密。紧密到即便是月魂和螭,也被龙蝶的念头所惑,误以为是我的意念。


这么下去,我和龙蝶再也难以分割,迟早酿成后患。


心念一动,生死螺旋胎醴被我全部转化成死气,只有魅种透出一点微妙的生气。霎时,我浑身变得幽幽冥冥,若隐若现,仿佛置身在黄泉天中,耳畔恍惚传来一声声鬼哭魂嚎。幽暗色的滔滔河流从眼前奔腾而过,似乎我只要伸腿一跨,就能涉足其中。


阴雾翻滚的波涛中,骤然亮起两点诡异的火红色,随波浮沉闪烁,那是龙蝶的眼睛。


我俯视着暗黑色的幽冥河,“轰”,汹涌的怒浪排空而起,仿佛淹没我的头顶,魂魄像被千万根锋锐的尖刺***,痛得几欲昏厥。周围浪头重重叠叠,像猛烈燃烧的毒火,一遍遍灼烧着我的魂魄。


如我所料的那样,生死螺旋胎醴彻底转为死后,我仿佛化身龙蝶,一切感同身受。


我真切地感到魂魄被一次次焚烧成灰,又一次次艰难重生,犹如承受酷刑的反复折磨,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这痛苦循环不断,永无尽头。


这是属于龙蝶的痛苦。身在黄泉天的他,每一天每一刻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这是逆反天地法则的代价。


“原来你是借助我的生魂,才勉强保持魂魄不灭。”我恍然道。


“你就是我,有什么不同?”龙蝶的声音听不出一点痛楚的痕迹。


“我吞噬了你,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你吞噬了我,却是雪中得炭,这就是不同。”我不露声色地道,“龙蝶,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死了,我照样可以活下去。我若死了,你就完了。”


“没有我,你终究是不完整的,你的情欲之道也永无圆满的一天。来吧,来黄泉天找我。”龙蝶幽幽凝视着我,“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命运。”


“这是你无法逃避的命运。”我冷笑道。生死螺旋魅胎变化后,我或许是北境唯一一个可以活着进出黄泉天的人。龙蝶诱我前往黄泉天,可能是要将我吞噬,也可能是逼我无暇分心他顾,不得不放下葳蕤翡翠一事。


龙蝶狂笑,笑声掀起滚滚浪涛:“你若真能破开宿命,把我送给你又何妨?”


“你在黄泉天慢慢等待这一天吧。”我漠然一笑,生死螺旋胎醴立时逆转,全都化为勃勃生机,死气瞬间退去,黄泉天的异象随之消失无踪。


充沛的生气流转下,我全身隐隐透出清碧色的玄光,只余魅种转成一点阴晦的死气。今后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动用死螺旋胎醴。如此一来,虽然生死螺旋胎醴威力减半,但至少可以暂避龙蝶之患。


“你体内的生死之气果然玄妙。如今融入易经循环变化的精髓,又洞悉道轮的天地法则。天下间除了楚度和我,你已再无对手了。”晏采子静静地端详了我半天,悠悠一叹,“也不知你与楚度之间,谁可赢得最终一战?那兴许是我离开北境前,最感兴趣的事了。”


“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默然片刻,付之一笑,“无论孰胜孰败,我和他终须有一个了断。”


晏采子淡淡一笑:“楚度每走一步,道心决绝,千钧难移,生死置之度外。你每走一步,左顾右盼,总想两全,挣扎间做取舍。”


我蹙眉道:“前辈是说我不如楚度坚决吗?”


晏采子摇摇头:“决绝未必对,挣扎未必错。这样的楚度,这样的林飞,才更有意思。”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挥袖轻拂,身躯陷入了一个虚空中的交点,无声飘远。


“前辈会去见柠真一面吧?”我对着交点喊道。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晏采子的声音杳杳传来,交点缩小成肉眼难辨的一点,倏然消失在天际。


我默立片刻,望望空荡荡的四周,又想起葳蕤翡翠一事,心中仍是踌躇不定,难下决断。


不知不觉,伤势飞速愈合,一道道纯净无瑕的清气从苍穹灵藤的藤蔓中钻出,乳燕归巢般投向我,滋润内腑。我这才醒觉,自从生死螺旋胎醴全部转为生后,我竟然和苍穹灵藤建立了一丝奇妙的联系。


我试着将神识探入苍穹灵藤,意念稍动,藤蔓的断裂处缓缓绽出新芽,抽出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嫩枝。藤蔓旋即柔和舞动,似在发出亲切的欢呼,纷纷向我攀爬延伸,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我环绕其中。


刹那间,我的神识仿佛电光火石,高速飞掠,触及到了苍穹灵藤的每一个角落。


整片灵藤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秘,尽在眼前暴露无遗,与我浑融无间。在神识的操控下,藤蔓时而左右摇摆,时而腾跃升空,一切尽由我心。


我俨然取代了道轮的位置。


与此同时,我“看”到大批吉祥天长老正沿着一根藤蔓,向这里飞速赶来。


第三章吉祥之主


我心念一动,苍穹灵藤猛烈震颤,清气犹如剧烈翻涌的巨浪,席卷而过,将吉祥天的长老们接二连三震出藤蔓,冲落到天壑跟前。


一双双眼睛惊异地望着四周,最终齐齐落在我身上。苍穹灵藤绕着我攀爬延伸,不断散发出氤氲清气,犹如一圈圈凝如实质的光环。


吉祥天的长老们默视片刻,眉宇间露出沉郁压抑之色。一名发白如霜,风姿绰约的女长老排众而出,正是昔日见过的菩提院总执事黄鹂长老。她深深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天壑,问道:“林公子,天刑首座是否已然故去?”


我点点头,半真半假地说道:“楚度负伤逃离,天刑、道轮两位长老身亡,晏采子也受伤离开了。”


黄鹂面色苍白,长发如雪纷扬:“天刑首座自爆前,曾将心神传出。我等难以置信,才匆忙赶来此处,孰料噩耗成真。更未想到,连道轮长老也…”


一个身躯昂藏魁梧的长老跨前一步,双目灼灼地瞠视着我:“林飞,你们四位知微高手合战楚度,怎会遭此惨败?其中必有蹊跷,或是有人故意搞鬼!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给我们吉祥天一个解释!”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苍穹灵藤陡然一跳,数十根藤蔓闪电般缠住对方,用力一绞。“噗哧!”这名长老四分五裂,血肉喷溅而出,连挣扎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我的解释。”我平静地道,“还有人要质问林某么?”


众多长老面色立变,不少人身上闪出一道道炫目光华,显然想要动手。我冷哼一声,苍穹灵藤犹如参天巨网覆盖四周,涌出的气息化作无形的牢笼,将他们重重困锁。


换作其它地方,对付这些长老还颇费一番手脚。但在此地,这一方天地都由苍穹灵藤做主,即使强如楚度,也要遁入天壑才敢动手,何况是一群未到知微的长老。


“林公子,你这是何意?为何无故屠杀我吉祥天长老?”黄鹂微微蹙眉,长发闪过一缕锐利清冷的冰光。


“此处乃吉祥天禁地,你们擅自闯入,已犯禁律。我代天刑罚,合情合理。”我不紧不慢地答道。既然决意入主吉祥,那么一开始就要给这些长老一个下马威,以免他们倚老卖老,日后难以管束。


一名双耳尖长的长老厉声道:“这是我吉祥天自家的事,你有什么资格代天刑罚?”


我淡淡一笑,苍穹灵藤猛力一抽,将他打得脑浆迸裂,“道轮长老仙逝前,已将吉祥天重托于我,嘱我继承遗志,追杀楚度,重建天道平衡。”


众人面面相觑,默然片刻,一个须发皆白,形如枯木的长老颤巍巍地道:“苍穹灵藤是天道圣物,向来只有道轮长老才能掌控。如今林公子可以驱使灵藤,必然得传了道轮长老的天地法则烙印。这是天意所属,不会有假。”


“原来如此,是我等逾越了。”声音从遮天蔽日的藤蔓中传来,一人躬身行礼,态度恭顺,“属下隐无邪,拜见吉祥天之主,还望宽恕我等擅闯禁地之罪。”


“各位心系道轮和天刑两位长老的安危,迫不得已才闯入灵藤,本座可以体谅。但我等执掌天道,守护北境,今后自当循规蹈矩,不可再犯禁律。”我好整以暇地道,四目交汇,我和隐无邪双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莲华盛会开始,我们就暗通款曲,如今总算到了收获的时候。


在隐无邪的导领下,多位长老纷纷表示臣服。毕竟我替代道轮,掌控苍穹灵藤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置疑。还有一些长老犹在小声议论,犹豫不决。


我将目光转向黄鹂,似笑非笑地道:“不知黄长老意下如何?”


黄鹂踌躇了一会,道:“昔日梵摩首座和天刑首座也曾提及,若是林公子愿意加入吉祥天,当授首座之位。不知林公子是想入主菩提院,还是天刑宫?”


我冷冷一笑:“菩提院的首座空缺,就由黄鹂长老担任,天刑宫的首座由隐无邪长老接任。至于本座,身负天地重任,自当统管整个吉祥天。”


黄鹂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吉祥天向来讲究平衡,菩提院和天刑宫各有职司,互不干涉。即便是道轮长老之尊,也未曾有过统领吉祥天的先例。还请林公子…”


“黄长老此言差矣。”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非常时,行非常事。如今天下大乱,兵戈四起,楚度、公子樱逆乱天地,荼毒众生。我吉祥天需要万众一心,令禁行止,方能清理乾坤,重整山河。”


“吉祥之主此言甚是。”隐无邪接口道,“蛇无头不行,吉祥天绝不能像过去那样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唯有在吉祥之主的统合下,才能重振昔日声威。”


黄鹂张口欲辩,我向她投去森冷的目光:“本座乃北境所钟,代表天地意志。谁若触逆,便是违背天意,罪大当诛,尔等也不想成为北境破灭的罪人吧?”


四周藤蔓起伏,灵蟒般在黄鹂周围游动,只需一个呼吸,便可将她轻松击杀。


黄鹂沉默半晌,垂首涩声道:“一切听凭吉祥之主的安排。”


此言一出,剩下的长老们也随即附和,再无敢持异议之人。我暗自冷笑,心知部分长老只是慑于苍穹灵藤之威,表面服软,暂时敷衍我一下。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牢牢把持住吉祥天的大义,那些不服管教的刺头,就拿去和清虚天拼个你死我活。


“黄长老深明大义,菩提院还要你多多费心了。今后,无论是罗生天、清虚天、魔刹天还是红尘天,都要受我吉祥天管束。如今楚度重伤逃窜,正是收服魔刹天的大好良机。”我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个长老,胸有成竹地道,“这一次,本座亲自出马,保证兵不血刃,将魔刹天的妖军收服麾下。”


隐无邪率先说道:“预祝吉祥之主一统北境,重振天威!”


“一统北境,重振天威!”长老们纷纷和道,有的慷慨激昂,神色悲壮;有的目光闪烁,游移不定;有的将信将疑,不知所措…


我仰天长笑,笑声响彻天壑。既然坐实了吉祥之主的位置,那些心存异志的长老想要翻出我的手心,哪有这么容易?


第四章天宠


千百颗蚌珠五色斑斓,大如巴斗,用晶澜丝绦连串垂落下来,照得整座宫殿光华荡漾,纤毫毕现。


四面玉柱金阶,丹梁碧檐,兽炉喷香,琼树摇光,极尽富丽奢美。我从堆满卷轴的龙樱木案上抬起头,瞥了瞥下首的隐无邪,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隐首座有心了,这些东西想必费了你不少心血。”我的手指抚过青玉卷轴上精美繁丽的暗纹,轻轻摩挲。这批卷轴是隐无邪呈上来的,吉祥天每一处宝库丹室的明细数额、每一座矿脉经阁的分布境况尽录其中。最难得的是,包括吉祥天每一位长老的背景资料、法力高低、性格嗜好都事无巨细,在卷轴中一一陈述。


“属下只是做了几年的水磨功夫罢了,当不得吉祥之主的赞誉。”隐无邪垂首而立,语声柔顺,态度恭敬。


“呵呵,怕不止是几年的功夫吧?”我若有深意地说道,隐无邪的城府毅力、深谋远虑让我也为之动容。昔日他与我暗定盟约时,双方平辈论交。如今形势变换,他立即适应,对我俯首帖耳,可谓能屈能伸,角色转换的适应力也是一流。


“能为吉祥之主效力,辛苦一些不算什么。”隐无邪仍然低着头,谦逊地说道。


我笑了笑:“自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话。隐兄,你为我出了大力,吉祥天一切珍贵资源,我愿与你共享。”衣袖一拂,部分卷轴腾空浮起,飞落到隐无邪跟前。“喜欢什么,隐兄尽管拿去就是。”


隐无邪眼角微微一跳,躬身后退,面露诚惶诚恐之色:“吉祥之主折煞属下了,隐兄一词,属下愧不敢当。至于吉祥天的宝物,理应全属吉祥之主,属下怎能斗胆染指?”


我不置可否地瞧了他一会,这些卷轴上都是矿山药园的资料,丢给隐无邪本是一次试探。他若是因为拥戴我而沾沾自喜,居功自傲,就会收下这份厚赐。反之,说明这个人还知分寸,懂进退,我就不必急于卸磨杀驴。


“嗯,现在的吉祥天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激流暗涌。我以雷霆手段震慑了那些长老们,想必他们是口服心不服的。”我轻轻一笑,背靠在光华璀璨的火焰状高椅上,手肘支案,托颌沉思。


昨日,我在狂暴天壑以天道之名挟令一干长老。随后,便挑选了一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作为落脚处,菩提院和天刑宫则交给了隐无邪和黄鹂。


没了苍穹灵藤的威胁,许多长老便有点蠢蠢欲动,对我的态度多是冷淡敷衍,只是没人敢挑头闹事。我也一改前态,没有动辄出手,反而温言相慰一番,把吉祥天的实权划分给隐无邪、黄鹂以及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自己点滴不沾。


在众多长老面前,我刻意笼络隐无邪,对其多加赞赏。用意无非是把他逼得和众人对立,不得不和我一条道走到黑。果然,隐无邪很快入宫求见,彻底倒向了我这一边。


“一部分长老自视过高,冥顽不灵,吉祥之主无需过虑。”隐无邪沉吟道。


“哪些长老该打压,哪些长老该拉拢,哪些长老要清除,想必你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眼下不是动手的良机,需等我收服魔刹天归来。”我心念一动,一道弦线激射而出,化作烈火,将案上的卷轴卷入熊熊焰光。


不眠不休地看了一夜卷轴,里面的资料已被我熟记。顷刻间,卷轴无声无息,烧成飞灰,而龙樱木的几案分毫不损,连一丝焦痕也未见。得到道轮的天道法则之后,我在法术上的拿捏得心应手,精微处的控制远胜从前。


隐无邪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道:“海武神已经在殿外等候很久了,是否…”


我心头一热,眼前浮现出海姬的如花玉颜,随即缓缓摇头:“先公后私,让她再等一会。”既然坐上了吉祥天这个位置,我的私事就要暂时放到一边。一个以女人为重的吉祥之主,是无法服众的。


何况情欲之道既需释放,也需压制。


隐无邪眼中闪过钦佩之色:“吉祥之主以天道大业为重,难怪有幸得享天宠。”


“天宠?”我直视着他片刻,冷冷一笑,“原来你多年苦心筹谋,想要的竟然是天宠!”


隐无邪低下头,避开我凌厉的目光:“属下不敢有此妄念。”


我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隐无邪呆了呆,不解我话中之意。我长笑道:“你还不明白么?一旦征伐天下,统一北境,我就是天!我的器重,就是天宠!”


饶是隐无邪老谋隐忍,也不由被我的话吓了一跳,抬起头震惊地望着我,嘴唇微微抖索,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有没有想过,北境是什么?天道意志是什么?”我推案而起,一步步走下金碧辉煌的台阶,来到隐无邪跟前。


“说穿了,北境仅仅是一个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东西。所谓的天道意志,便是天地运行的至理法则,包含了成、住、坏、空。”我深深凝视着隐无邪,望着他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轻蔑暗笑,“如今北境到了坏的阶段,天地即将破灭,众生难逃一死。若只是为了顺应天道,我何必煞费苦心,统一诸天?自顾自修炼突破,逃出这个天地才是正理。”


隐无邪面色变换数次,许久涩声道:“若能得享天宠,必然可以躲过此次劫难。何况只要杀了楚度,去除北境毒瘤,天地的破灭就能大大延缓。”


我森然一笑:“与其想躲想拖,不如将天地意志换成我的意志。如此一来,天道法则会被我的大道法则取代,从此没有成住坏空,天地自然不会毁灭。”


隐无邪愣愣地盯着我,失魂落魄了半晌,喃喃自言自语:“原来你的野心比我大得多。”


“你可以下去了,让海姬进来吧。”我冲他摆摆手,转身走回高椅前,出神地望着珠光宝气的华美殿宇。


北境意志、天地法则,在我吸收了道轮精髓之后,已经可以隐隐触碰。


正因如此,我心中冒出了异常大胆的念头,要取天地意志而代之。这个念头想要真正实施,只能步步摸索。


但此念既生,欲望已如野火燎原,不可抑制。


从此,北境众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会在一统北境的战争中,成为情欲之道的一次次体验。他们的哭,他们的笑,我会一一领略,沉浸其中,但不执迷。


从此,整个北境诸天便是我得证大道的棋子,即使生死大敌楚度,也不过是其中一环。


从此,我就是众生的自在天。


第五章无需纯粹


等了片刻,海姬没有进来,空空玄倒是一溜烟窜入大殿,眼珠骨碌碌地四下里乱转。


“咦,你的气息又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更厉害了,比我过去的主人都厉害!”空空玄跳上横梁,诧异地打量着我,顺手把一盏八角紫烟琉璃灯塞进怀里。


“得了点好处,或许是坏处。谁知道呢,将来才会清楚。”我摇摇头。


“给,这是你要的东西。”空空玄从笠帽里掏出一大把芥子袋,“砰砰”丢到案几上。


“收获不少啊。”我打开其中一只芥子袋,往里瞥了一眼,伸手一拂,将所有的芥子袋卷入袖中。


“下次别让我干没什么挑战性的活了。”空空玄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这会让我觉得很寂寞的。”


“不是寂寞,是无聊吧。”我瞅了瞅空空玄,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你还做了什么?”


空空玄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我在每一处宝库里,都留下了‘楚度到此一游’的字迹。”


我哑然失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你越来越有盗贼宗师的风范了。”


空空玄呆了呆:“其实我只是闲得无聊。”


我哈哈一笑,摸出小火炉:“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一定陪你去灵宝天破解玄机宝库,把芝麻的芳心偷到手,添上你盗贼宗师生涯最辉煌的一笔。”


“你错啦,盗贼宗师最辉煌的一笔,是生一大窝小盗贼啊!”空空玄兴奋地双目放光,连翻了百来个筋斗,钻进了小火炉。忽而,他又从火炉里探出脑袋,幸灾乐祸地说道:“海姬在外面傻站着,好像不太开心啊。”


我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宫殿。瑰丽巍峨的宫门口,海姬背对着我,手扶殿柱,孤单的影子投落在玉阶上,仿佛随风摇曳,凄凉无助。


我默默走到她身后,犹豫了一会,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纤长的腰肢。


海姬玉躯剧烈一颤,埋下头,满头金发像闪亮的河流垂泻下来。我闻到熟悉的发香,在无声中幽幽散开,仿佛无数往事散落。


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抱歉,隔了这么久,才来见你。”我轻轻叹了口气,海姬香肩微微耸动,仍然没有说话。


“其实,我并不愿意现在就见到你。无论是鸠丹媚,还是甘柠真,我都不想和你们有太多牵扯。”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因为我要做的事太危险,太疯狂。我不怕死,我真的可以笑着接受失败。但你们不可以。”


“我的确可以陪着你们,躲到与世隔绝的角落,在天地毁灭的一刻,抱着一起死去。但那样的林飞,还是我吗?或许曾经是我,但现在的林飞,已经变了。”我喃喃地道,感到海姬的腰肢渐渐僵硬,渗出凉意。


“变的不是对你们的情意,而是我自己。”我双手一紧,将海姬搂进我的胸膛,紧紧相贴,我的心跳仿佛和她连在了一起。


“碧大哥娶了琅瑛,他变了,因为他无法面对不再纯粹的刀道。晏采子离开了柠真的母亲,他也变了,因为他无法面对一份不再纯粹的爱。比起我,他们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什么都要完美,都要纯粹。”


“可我只是个俗人,即使道境再高,力量再强,我骨子里,终究是个从大唐来的俗人。我的情爱,无需苛求什么完美和纯粹,所以即使我变了,也不会对这份情爱有所怀疑,更不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我仍旧可以为你死,不会有半点犹豫,但我不会为你们抛下一切,这是不同的,你明白吗?”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海姬柔软的脸颊,触手处,一片湿凉。我心头一震,海姬霍然转过头来,满脸泪水,泣不成声:“可是我很担心你啊!看不到你,也没有你的消息,我怕哪一天你消失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我心中一疼,吻去她脸上冰凉酸涩的泪水。海姬呜咽道:“你的世界很大,可我的世界很小,小得只有你。无论是柠真,还是鸠丹媚,她们都和我一样,你明白吗?”


我默然无语,半晌道:“我明白。”


又过了许久,海姬的情绪才稍稍平息。我召出一只月空雁,抱起海姬,坐上雁背,飞向吉祥天的高空。


风声呼啸,高空清冽的空气让人心胸一爽。俯视而望,锦绣山河尽在脚下。


“我会尽力,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我道。


“对不起,光顾着生你的气,你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海姬头枕在我的腿上,美目依稀泪光闪烁。


“怎么能算是吃苦呢?都是对道心的磨砺。”我抚摸着海姬凝脂般的嫩滑肌肤,挑了一些重要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


海姬听得一惊一乍,时而花容失色,时而破涕为笑,像变成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我心中隐隐作痛,如果北境破灭,我能护着她们安然离开么?碧大哥、无颜、空空玄他们又该如何?


唯有取天道而代之,才是两全之策。我一边思忖,一边柔声安慰海姬,极尽甜言蜜语,手口并用,才好不容易把她哄开心了。


海姬贴着我,咬住我耳朵,似怨似嗔地道:“你和鸠丹媚一定做了不少没羞的事。”


我心头一荡,突然想起空空玄要生一窝盗贼的话语,不由情动,手掌探入海姬高耸的胸脯,顺势一滑,摸上光润如丝的***,反复摩挲,两点蓓蕾迅速变硬。


海姬呻吟着,扭动着,似是推拒又似迎合,脸颊娇艳如火,白腻如牛乳的乳峰挤出变换的形状。我一把将她抱坐在我腿上,分开裙甲,拨开亵裤,猛然刺入了一处温腻湿润中。


“轻一些。”海姬娇呼一声,修长的大腿用力夹住我的腰,双臂死死搂住我的脖子,滚烫如火。


合体之时,情欲交融,我清晰体会到她对我如火如荼的热烈,如山如海的依恋,以及如泣如诉的痛楚。仿佛我心中有一面晶莹剔透的明镜,将她心中的深情一一映照。


我意识到,吸收了天道法则后,情欲之道也进了一层。仿佛我真的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人世情欲,轻松通透人心。


许久,海姬瘫软在我身上,轻轻喘息着,享受着高潮过后的温存余韵。


我突然整衣而起,望向远处。一道道传讯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闪出绚丽的亮光。


第六章勾心斗角


“一定是哪里出事了。”我立在月空雁背上,俯视着下方匆匆奔掠的长老们。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海姬仰起头,颤声问道,烟花不时闪过她苍白的脸颊,幻出明暗不定的光。


“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吉祥天。”我抚摸着她的金发,柔声道,“我怎会让你留在此地,让吉祥天的人借此胁迫我?”


“太好了!”海姬欣喜地抱住我,脸颊紧紧贴在我腿上,美目闪烁着动人的光彩。隔了一会儿,她不解地问:“你不是已经成为吉祥之主了吗,那些长老们怎么还会为难你?”


“我取代道轮,成为天道化身,他们当然不敢明着和我叫板,但暗地里大可以阳奉阴违,耍些手段。”我解释道,驾御月空雁向下疾飞。


一路上,只见长老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神色焦虑。许多人看到我微微一礼,便不再理睬。也有一些长老急急忙忙迎上来,口称吉祥之主。


“发生了什么事?”我挥手驱散月空雁,走到一名须发雪白的长老跟前。正是这名叫做枯木的长老,在天壑前承认我是天意所属。


“天精!我们的人在罗生天发现了大量天精涌入!”枯木长老不安地道,“吉祥之主,莫非北境天地真要坏空?”


天精入侵?我心神一震,面上不露声色:“消息属实吗?”


“吉祥之主莫非不相信我们的长老吗?”一名相貌俊伟,气宇轩昂,眉心隐隐裂开一条细缝的长老排众而出。此人名叫杨坚,炼有肉身秘法,向来桀骜不驯,是天刑宫赫赫有名的高手。根据隐无邪的资料,此人和黄鹂长老暗中有一腿。


“事关天道安危,吉祥大势,本座自然要问个清楚无误。杨长老不必多心。”我暗自揣摩,杨坚语含挑衅,到底是本性使然,还是黄鹂示意?


杨坚冷笑一声:“天精是从罗生天的迷空岛大举进入的,他们几乎杀光了当地所有生灵,我们的人是在临死前,才将消息艰难传出,绝无偏差。不知吉祥之主,对此有何对策?”


“还请吉祥之主定夺。”一大群长老跟着杨坚附和道。


我淡淡一哂,这些老东西先前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倒是把烫手山芋丢给我。吉祥天的主力还在清虚天,我如果带着这些心怀不轨的长老征战天精,怕是要输得一败涂地,到时必然声望大损,搞不好还会窝里反。


我目视杨坚,反问道:“杨长老是想为那些被天精杀害的长老讨还公道吗?”他若应承,我索性派他领军,去和天精拼个你死我活。


杨坚警觉地看了我一眼,道:“吉祥之主,天望所归,杨坚怎能越俎代庖?”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又道:“若是吉祥之主有意讨伐天精,属下愿镇守吉祥,免去后顾之忧。”


我的目光缓缓掠过众多长老,有人低下头,有人面带嘲弄,有人四顾茫然。隐无邪对我暗暗摇头示意,黄鹂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隐隐间,一幅众生百态映照在情欲之道的明镜中。无论是为了权为了利,为了保命还是为了天道,都逃不脱七情六欲的变化。


我仿佛又化身神祇,漠然俯视凡人,了然他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欲望。我突然意识到,一旦情欲之道臻至完满,那么只需我一个念头,便可操控所有生灵的情欲,要他们爱就爱,要他们恨就恨,成为随手摆布的傀儡。


“如今时局动荡,不可轻举妄动,吉祥天仍需要各位长老看顾,以防天精趁虚而入。”我从容说道,杨坚张口欲言,被我杀气盈然的眼神逼了回去。


“不过,本座会独自远赴罗生天,查明天精虚实。”我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杨坚等人的脸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吉祥之主身系天道兴衰,不可亲身涉险啊!”隐无邪奔出人群,神情焦急,摆出苦苦哀求的样子。


枯木等长老也纷纷劝阻,我断然道:“天精来势汹汹,本座身为吉祥之主,就要承担天道兴亡,绝无置身之外的道理。我意已决,各位无需再劝了。”对我而言,天精入侵恰好是一次绝妙的脱身机会。我继续待在吉祥天,做个闲人,不听使唤的长老就会越来越多。我若强行介入,大权独揽,只会导致吉祥天四分五裂。所以暂时离开吉祥天,最为妥当。


何况收服魔刹天妖军,正名魔主,以及处置葳蕤翡翠都迫在眉睫,不容拖延。


“吉祥之主亲自出手,天精必然望风披靡,我等就在此恭候佳音了。”杨坚似笑非笑地道。


我微微一笑:“杨长老恐怕无暇坐等佳音了,我另有要事交待你。当初为了围杀楚度,才派兵佯攻碧落赋,如今此事作罢,我需要杨长老去一次清虚天,知会大军撤兵返回。”


杨坚面色微变,他若孤身离开吉祥天,我有的是机会对付他。果然,杨坚坚辞不受,口中道:“司职所在,难以分身,请吉祥之主另派他人前往。”


我勃然大怒,厉喝道:“本座执掌吉祥天,日理万机,犹自不惜亲身前往罗生天,你的事难道比本座还要多?”


杨坚眼中闪过一丝惧色,连连后退数步,与一群长老站到一起,方才壮着胆子道:“还望吉祥之主另请他人。”


我凌厉的目光扫过他身边一干长老,刻意在黄鹂身上顿了顿,不客气地喝道:“你等也无暇分身么?”


众多长老眼观鼻,鼻观心,个个沉默不语。我讥诮地笑了笑,若他们以为能就此给我难堪,打压我的威望,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隐无邪。”我沉声道。


“属下在。”隐无邪极为配合地应道。


“既然各位长老都忙得不可开交,便由你跑一趟吧。天刑宫的事务,暂时交由枯木长老。”我微微一笑,心平气和,面上怒色尽去。


“属下领命。”隐无邪向我投来佩服的目光。


杨坚等人一愣,旋即色变。想要开口阻止,却一时找不到理由。


一群目光短浅的蠢物,还想跟我斗!我心中冷笑,向自己的宫殿行去。略一施展以退为进的手段,便轻松拿到了吉祥天大军的兵权。可笑杨坚等人,还以为我想要他们的小命。


隐无邪跟在我身后,低声问道:“吉祥之主真要去罗生天吗?”


我摇摇头:“此事不急。”


隐无邪又问道:“那支吉祥天的大军该如何安置?”


我淡淡地道:“找个借口,驻守在红尘天,等我来慢慢收服。只要兵权在手,他们这伙不识相的东西再折腾也没用。你自己也小心点,多带几个心腹,以免他们对你下手。顺便把脉经海殿的那些女武神也带上,日后收回罗生天好有个名份。”


隐无邪点头称是,自去准备。我偏首瞧向海姬,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真的和过去不同了。”海姬幽幽叹息道。


“无论如何不同,你都是我林飞的妻子。”我抱起海姬,魅胎振动,跃入了红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