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水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30
|本章字节:21410字
知北游大结局
超越知微
“轰!轰!轰!”从精神世界的每一个细微角落,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如同火山岩浆怒吼喷发,汇聚成沸腾翻滚的精神洪流。
无数根弦线在洪流中穿梭、闪耀、颤动,交织出千变万幻的瑰丽天地:奇峰层峦突兀,险川纵横奔流,光火驰掣交击,星辰升腾起落…
诸般景象并非寻常肉眼所见,而是扭转成各种角度的曲面,在视野中延伸出交叠参差的奇特空间层。一朵巴掌大的花苞绕过一个曲弧,花瓣立即庞大得漫无边际;瀑布从璀璨的星河内呼啸冲下,蜿蜒流转,直到落入一滴微小的露珠中;山连着山仿佛穿越过一个个时空,时近时远,时高时低,环绕成难以分出首尾的螺旋,换一个视角再瞧,这条恢宏无匹的螺旋竟然印在一只小飞虫半透明的翅膜上,成为玄奥精致的翅纹。
心镜无声无息溶解,喜、怒、爱、惧、哀、恶、欲、生、死、目、耳、鼻、口和枚不胜数的精神种子倾泻而出,化作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投入万千景象。
万千异象仿如突然具备了生命,或咆哮怒吼,或大笑欢呼,或嚎啕哭泣,或惊惧颤栗,它们时而茁壮攀升,光虹暴涨,时而风化湮灭,陷入幽暗。
如此生生灭灭,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最终,所有的异象化作一根无虚无实、无始无终、无休无止,贯穿了整个精神世界的弦线,振荡出宇宙间最奇妙的轨迹。
弦线轻盈颤动,勾勒出血肉丰满的手掌、臂膀、胸腹、双腿…直到我的身影完完整整地浮现出来。
力量无穷无尽,沸滚体内。法力已经彻底蜕变,进化成更为神妙的弦力。只要弦线存在,弦力就自动形成完美的循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既可膨胀到天地难以承受的地步,又能在瞬间隐没得无影无踪。
这是道境大成,知微圆满之兆,意味着我随时可以冲破知微,迎接天劫,成为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祇。
不知不觉,神识中的漩涡业已消失,坍塌成一个无限缩小的点。月魂和螭紧盯着那个点出神,脸上时而显得困惑,时而露出了然感悟之色。
我心中蓦然生出感应,如果穿过这个点,便可抵达那个庞大神秘的纯精神宇宙。
“林飞,你终于醒了!”察觉到我的神念,月魂和螭激动地嚷道。“可把我们急坏了!”
“我醒了。”我展颜一笑,睁开眼,目光扫过,四下里黑魆魆的岩石随之震颤,退潮般向后涌动。我仰起头,封闭的地层一重接一重裂开,如同被撩起的层层幕帘,让出敞开的通道。我徐徐向上升起,四周天地往下陷落,发出惊栗的呻吟。
只需心念一动,整个天地都要为我退避。我一举一动,尽是神威,我一言一念,皆成法则。
我极目望去,四面八方的景象清晰映照,洞若观火:不止是碧落赋,整个清虚天已经沦为废墟,再也看不见任何活着的生物。到处闪耀着雷光电火,虚空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崩溃爆炸,虚无的空洞随着爆炸不断接近,犹如滚滚雪崩,所过之处,席卷吞噬了一切。
“北境马上就要空灭了!”月魂惊呼道。
我发动神念,刹那间跨越过无限遥远的距离,覆盖北境。以吉祥天为中心,天地正在不断收缩崩灭,***天、灵宝天、黄泉天只剩下一小半,清虚天、罗生天、魔刹天变成残缺的碎块,而红尘天已经完全消失。我暗觉侥幸,碧落赋所在之处还未破灭,否则我早已身死道消。
神念不断延伸,幸存的人、妖、天精全部逃难到了吉祥天,再也无暇相互厮杀。被我埋下精神种子的妖兵大多还在,他们和海姬、鸠丹媚、无颜等人乘坐在钢铁鲲鹏中,里面新收容了大批人类和精怪,甘柠真也在其中。
钢铁鲲鹏悬浮在吉祥天的狂暴天壑前,天烈、天蜡、天隐、天河沙以及黄莺等长老,这些北境顶级的高手齐齐围绕在天壑周围,个个鸦雀无声,凝望着那个一袭青衫的雄伟身影牵着阿萝的手,一步步走向天壑。
忽然,楚度回过头,向着遥远的虚空望去,我们的目光仿佛交汇在一起。
这些年的恩怨交汇在一起。
良久,楚度转过身,一拳击向天壑。
我微微一笑,收回神念,我们将以另一种方式,决出最后的胜负。
此时,头顶上空猛然炸开,暴烈的雷火挟着虚空碎片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罩向我。
我岿然不动,弦线轻振,雷火和蕴含法则的虚空碎片停滞半空,再也无法落下。我随手一抓,它们化作尘埃,缓缓从指缝间飘散。
“该渡劫了。”我默立半晌,摊开手掌,一片雪白的袍角从地底悠悠飞出,落在掌心。
如果有一天,女子回到了桥下…我专注地凝视衣角,慢慢握紧手心。
天地呼啸,风云变色,我跨出了最后一步。
弦力振荡,势如破竹,冲开铜墙铁壁般的知微瓶颈。
天空火云燃烧,雷电交击,虚空碎片频频炸开,疯狂地向我倾泻落下。我微微摇头,北境将亡,连天劫也变得如此无力。我根本不去费劲抵御,弦线只是轻轻振荡,便将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化作无形。
沸腾如浆的天空骤然裂开,一个硕大无朋的煞魔探出头来。
他有三张奇特的脸孔,居中的一张脸清澈剔透,宛如水晶,左面的一张脸狰狞丑陋,形似恶魔,右面的一张脸宝相庄严,圣洁无瑕。三张脸散发出古老而恐怖的气势,震得四际的虚空纷纷碎裂迸溅。
我恍然意识到,天劫来临的一刻,北境的天地会裂开短暂的缝隙,域外煞魔便伺机从他们的世界中进入裂缝。抵御不住天劫的人、妖,只能被魔念侵蚀,成为它们成长的养分。
高空中,煞魔的三张脸一作咆哮状,一作微笑状,居中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同时发出奇异起伏的音节,充斥着整片天空:“把绞杀交出来。”
“真是痴人说梦。”我淡淡一哂,仿佛踩着无形的阶梯,一步步踏上虚空,反而向这头煞魔不断接近。
四周虚空狂嗥,光雨迸溅,我从容走向煞魔,以君临天地之势。密密麻麻的电光雷火打在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更高等的弦线吞噬得干干净净。在弦线大成的我面前,天劫已经无关痛痒。
煞魔右边的脸笑容冻结了,左边的脸露出惊异之色。他从未料想过,居然有生灵没有战战兢兢地渡劫,反倒肆无忌惮地威逼上来。
一直走到煞魔跟前,我才停下脚步,和他面面相觑。煞魔颈部以下都隐藏在天外,只将脑袋探入了北境。庞大凶厉的气势从三张脸上散发出来,知微以下的任何生灵都会被撕得粉碎。
“真是鲜美动人的灵魂。”煞魔居中的脸缓缓说道,每说一个字,周遭的虚空就爆炸一次,碎片夹着法则掀起惊天动地的冲击波。
我稳稳立在高空,闻到煞魔口中传来阵阵刺鼻的血腥味,令人恶心作呕。然而转瞬间,血腥气就化作浓郁芬芳的薰香,使人心痴神迷,醺醺欲醉。
“你也不错,正好可以充当绞杀的养料,让她早点苏醒。”我好整以暇地道,弦线无声渗透四周,像一根根无形的铁丝,捆绑住整片虚空。
“狂妄的凡人,你竟敢向宇宙最高贵的族群挑战!”煞魔的左脸愤怒扭曲,大肆咆哮。右脸接着开口,声音柔和而充满魅惑:“只要把绞杀还给我们,我们可以让你成为煞魔中的一员,得享尊贵、力量和永恒。”居中的脸漠然道:“绞杀背叛族群,必须严惩。哪怕是神祇,也不会愿意和我们整个族群为敌…”
“聒噪!”我随口打断了对方的话,探手一伸,抓向对面的煞魔。这里可不是域外,煞魔的威力难以悉数发挥,还要受北境天地的克制,连身躯都无法全部进入。
煞魔发出惊心动魄的叫声,三张脸同时变幻,生出无数光怪陆离的异象。每一种异象都极尽凶诡恐怖,如同尸山血海中的地狱,看一眼都会令人心神俱丧,魂飞魄散。
“咣当咣当…”从异象中延伸出一条条锁链,向我攀爬而来,要将我活活拖进去。最奇诡的是,锁链同时出现在我的精神世界中,毒蛇般抖动着,散发出各种混乱疯狂的负面念头。
这些念头铺天盖地,直袭心神,足以令人的精神世界崩溃无数次。但我掌控情欲之道,精神修为圆满无隙,丝毫不受这些魔念侵蚀。
我淡淡一笑,弦线轰然发动。霎时间,所有恐怖异象都被弦线切割成碎片,弦线顺势缠绕铁链,反守为攻,庞大精纯的精神力沿着铁链长驱直入,冲向煞魔的精神本源。
双方的精神力毫无花巧地硬拼一击,七情六欲和魔念相互冲击侵蚀,煞魔的三张脸剧烈抽搐着,露出竭力挣扎的表情。我闷哼一声,神识中的点生出沛莫能御的吸力,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将魔念纷纷吞噬。
煞魔脑袋急晃,厉声狂吼,一股冰冷邪恶的精神力仿佛跨越过一个个宇宙,从无限遥远的异界深处疾扑而来。
双方的精神力再次狠狠撞击。我顿时口鼻渗血,头痛欲裂,而煞魔的三张脸裂开细纹,渗出黏稠的浆汁。
与此同时,相隔此地千万里的吉祥天,蓦地亮起一团十字形的绚丽彩光。
晏采子的身影浮现在彩光中,袍袖一拂,甘柠真被无形的力量所摄,从钢铁鲲鹏中被卷了出来。
两人隔空对视,一言不发。许久,晏采子一指点向甘柠真的额头,后者想要避开,但晏采子的指尖绽开一朵朵洁白如云的雪莲,将她层层包裹。
“一生漂泊独求道,两鬓蹉跎始思亲。”晏采子轻叹一声,将甘柠真送回鲲鹏,转首向我遥遥望来。此时,楚度轰击天壑,我激战煞魔,天地之力和域外煞魔都被削弱到了极致,正是晏采子飞升的最好时机。
清啸一声,晏采子向天空冉冉升去。一个个幽深的黑洞在他四周塌陷,狂暴的能量频频轰击,发出刺耳的尖啸。
晏采子的身形倏然变化,同样化作一个幽深的黑洞,不断收缩,最终凝聚成一个神秘的交点,破空而去,不知所终。
而我的神念又和域外煞魔的魔念交击了千百次,双方激烈纠缠,谁也难以占据上风。
我心念一动,五指瞬间出现在煞魔颈前,扣住脖子,将他强行向北境拽入。
煞魔的三张脸齐声厉吼,虚空应声炸开,我也碎成迸溅的残片。然而下一瞬,弦线纵横交织,我血肉复生,牢牢抓住煞魔,将他一点点拖了过来。
越是深陷北境,天地对煞魔的抵触力就越强。法则冲击之下,煞魔的三张脸不断裂开,碎片纷纷剥落,燃烧成腥臭扑鼻的浓烟。神念趁隙吞噬了大团魔念,转送给陷入沉睡的绞杀。
“你们逃不掉的!”煞魔残缺的三张脸扭曲着,咆哮着,“天上地下,宇宙洪荒,无论你们置身何处,都将成为煞魔的世敌,从此永无宁日!”
“我等着你们。”我淡淡地道,煞魔残存的魔念猛然冲出弦线封锁,闪电般退出北境,逃向遥不可及的异空间。三张脸轰然碎裂,灰飞烟灭。
天劫消失了,我的道渐渐臻至圆满。此时,四方天地齐鸣,山河震颤溃散,北境仿佛打了个哆嗦。
弦线倏然消失,又猛然暴涨,延伸向天地的每一个角落。所过之处,北境的能量尽被弦线吞噬,化作我自身的天地。
我再一次触及到了北境的意志。
它浑浑噩噩,已经陷入了半休眠,但本能地透出恐惧。只要将它吞噬,我便可成为真正的神祇,掌控所有生灵的命运。
然而,我知道,你并不喜欢。
“龙蝶,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愿。”我对着自己的一部分,静静地说道。
迈向神祇的那一步,又重新退了回来。
就像从永恒的时光,命运的长河中退了回来。
但并非退回知微,而是臻至一个玄之又玄的陌生境界。仿佛一只脚停在半空,既可向前,又能向后,变化存乎一心,无从预测。
正因为无从预测,才生出无穷的变化,拥有了无限的可能。
就像一只骰子抛向半空,谁也不清楚,哪一面才会落地。
“龙蝶,这才是我们的选择。”我微微一笑,出现在狂暴天壑前。
第七章自在天
“林飞,林飞!”上空的钢铁鲲鹏倏然打开,大虎等人探出脑袋,急切地对我招手欢呼。
我心头涌起一丝暖意,闪身迈入鲲鹏。
“林飞!”众人激动地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一通。
海姬和鸠丹媚死命地抱住我,又哭又笑。
无颜捶了我一拳,懒洋洋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阿凡提道:“北境破灭,这里是唯一可能逃离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等待楚度破开天壑,找到自在天,连那些桀骜野蛮的天精也是如此。”
看到他和龙眼雀等妖怪尴尬的神色,我一笑置之。谁才是魔主,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好一会儿,众人才陆续散去,只剩下海姬和鸠丹媚陪着我。
“北境破灭,你们会和我一起走吧?”我已突破知微,随时可以离开此方天地。
“没良心的小贼,难道你还想甩掉我们吗?”鸠丹媚搂住我的臂膀,丰乳诱惑般地挤压摩擦。
海姬拧了拧我的手臂,娇嗔道:“柠真不想再见你了,你快去劝一劝吧。你这个小色狼,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我叹了口气,走到甘柠真的房门前。舱门紧闭,她盘膝端坐在雪莲中,神思恍惚不定。
“柠真。”我轻轻敲击着舱门,过了很久,门也没有开。
门里门外,仿佛相隔着两个世界。
“轰隆隆!”整艘鲲鹏猛然摇晃了一下,远方的天地轰然破灭,清虚天、魔刹天、罗生天纷纷化作齑粉,***天、灵宝天、黄泉天接连崩溃,被虚无的黑洞吞噬,北境只剩下孤岛般的吉祥天。
“柠真,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但我还是奢望,但愿有那么一天,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听完尾生最后的故事。”我低声说道,松开手掌,那一角雪白的道袍悠悠飘下,遗落在门外。
“无论你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下去。”我转身而去,安抚惊慌的众人,示意他们放宽心。经过一间舱房时,我望见南宫平躺在榻上,微闭着眼打盹,怀里抱着一只青玉壶。
青玉壶中,飘散出淡淡的酒香。
我心头一震,收住脚步。一连串的画面浮现眼前:当年,南宫平酿出了北境的第一壶酒,为了雕刻出魅最美的舞蹈,他将酒留给了魅,喝醉的魅最后被北境抹杀…
“月魂。”我苦笑一声。说到底,南宫平是被利用了,我也不可能杀掉自己的另一个师傅来为魅报仇。
月魂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知道,月魂也不清楚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总有一天,它会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那或许是月魂进化的一天。
钢铁鲲鹏开始颠簸不定,天地爆炸的气浪一路卷向吉祥天,整个吉祥天的大陆边缘开始扭曲。无需多久,空灭就将波及此处。
我心念一动,出现在狂暴天壑中,四周纷乱的陨石光火顿时一滞,悬浮不动。
楚度即将挥出的一拳也停滞半空。
蓄满的妖力凝于拳锋,震颤鸣响,劲气向外溢散。这一拳浑融无间的气势已被我打断,再也无法顺利击出。
弦线延伸交织,将整个天壑缠绕在无形的蛛网中。网中的一切,无论是生灵还是天壑,都是弦线的猎物。
我缓步向楚度走去,每踏一步,他的拳头就无法控制地往回缩一寸,劲力消散一分。当我走到楚度跟前的一刻,他的拳头恰好退回腰侧,力道烟消云散,被弦线吞噬得干干净净。
我将楚度石破天惊的一拳,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楚度缓缓转过头,望着我,神色波澜不惊。
阿萝上前数步,挡在我跟前。
楚度微微蹙眉,想要拉住阿萝,但弦线一根根搭住他,不断振动,化去他生出的每一点妖力,连伸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这是道境上的绝对压制。只要楚度不能打破天壑,圆满逆天,在我面前就没有还手之力。
我看也不看楚度,对着近在咫尺的阿萝,忽然单膝跪下。
阿萝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生命的长河是多么迂回,希望又是多么雄壮。”我轻轻握住师父的手。一条雄壮的长河呼啸而出,环绕我们,滔滔不绝地奔向远方。
“我们经历痛苦,经历喜悦,经历青春和多变的世间,经历许许多多的人。我们改变一切,也被一切改变。我们相互渗透,永无尽头。我们身上有别人的烙印,有世界的烙印,也有时光的烙印,我们因此不再是我们,我们因此成为所有的人。我们是最初,也是最终,是抵达彼岸的力量,也是这条长河本身。”我仰头凝视着阿萝,柔声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阿萝怔怔地看着我,良久道:“我好像记得你。”
我哈哈一笑,捉住她的手,在我头顶敲了个重重的暴栗。随后我站起身,目光扫过天壑四周的人群。
无形的威压像海潮卷过,众人呼吸急促,心神剧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就像是低等生灵对高等生灵本能地敬畏。
“小子,你又来坏我们的大事!”天烈吼道,全身透出烈焰,气势汹汹地直扑过来。
“哀!”弦线探入天烈的精神世界,顷刻反客为主,接管了一切。天烈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嚎啕大哭,泪如泉涌。
天隐神色立变,和天蜡二人刚要动手,就被弦线渗透。
两个天精面面相觑,陡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我心念一动,三个天精齐齐摔入了天壑,在暴烈的气浪中翻滚,兀自哭笑不停。
我的目光穿破绚丽的光雨,遥遥锁定那辆忽隐忽现的金色战车。我本以为楚度会强行利用鸠丹媚,击破天壑,孰料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假外力。
“你还在等什么呢?”我默然片刻,对着楚度喝道。
“所有的生灵,都将希望给了你。你才是魔刹天真正的魔主,传说中,带领众生,走向自在天的魔主!”我笑了笑,慢慢退开。
我只是林飞,林木森森的林,一飞冲天的飞。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高啸一声,青衫如风帆鼓起,双目亮起眩目的光芒。
跃起,腾空,出拳,楚度一拳轰向奔驰中的金色战车。
“轰!”耀眼的光柱冲天而起,天壑炸裂,金色的战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战车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神奇崭新的世界,像水光一样晃动。
“自在天!那是自在天啊!”众人爆发出兴奋的狂呼,疯狂地冲了过去。说来奇怪,每个人只能看见其中的一个世界,各自奔向的地方也就完全不同。
成千上万的生灵一一消失在那些世界中。也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自在天。
唯独楚度孤独地走了回来,人潮从他四周迅猛涌过,没有人有暇再看他一眼。
鲜血缓缓从楚度的七窍溢出,他强行击破天壑,遭受天地反噬,道境虽然圆满,但肉身尽毁,只余下一线微弱的生机。
我犹豫了一下,楚度似有所觉,对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可能接受我的救助。
楚度走到阿萝身边,拉住她的手。
“阿萝。”楚度面色苍白,脸上露出一缕笑容。“我做到了。”
“我找到了自在天。”
“阿萝,你就是我的自在天。”他的肉身慢慢化作飞灰,只留下一枚碧绿的树种,留在阿萝的手心。
“轰隆隆!”吉祥天地动山摇,纷纷塌陷,雷火呼啸喷出,破灭的黑洞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海姬和鸠丹媚从钢铁鲲鹏中跃出,其他人向我大呼小叫,挥手告别。
“再见了,北境。”我仰着头,目送鲲鹏消失在视野中。
天壑不断炸开,各个世界摇摇晃晃,开始消散,一个接一个隐没在虚无中。
我从怀中掏出小火炉,奋力扔入其中,大喊道:“空空玄,一定要多生几个盗贼宗师啊!”
“错!是机关宗师!”小火炉里,隐隐传来芝麻的叫声。
“我们去哪里?”鸠丹媚和海姬异口同声地问道。
神识中的那个点微微颤动,我的目光投向虚空的某处。父亲的坟头,怕是长满了野草。
他终究在我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烙印。
“我回来了,大唐。”我喃喃地道,唤出螭枪。
“轰!”天壑坍缩,化作虚无的黑洞,封闭了所有的世界。
焰光一闪,螭枪以无法想像的极速,破空而去。
那是陷入黑暗空灭的北境中,最后一抹绚丽的光亮。
终章尾声和尾生
从海姬和鸠丹媚的臂腿纠缠中挣开,我悄然下榻,披上外衣,走出白云山的洞室,默默俯视山下。
天色未明,光线朦胧,古老的洛阳城沐浴在湿冷的冬雾里,遥遥传来隐约的梆子声。
它敲在我的心里,一下一下,让我忽而生出一丝悸动,不自禁地走下山去,恍如听见了遥不可及的呼唤声。
林木浓重的阴影覆盖脚步,寒气清冽,露水打湿了我的凌晨。
沿途悄寂,人烟寥寥,麻雀啾鸣着飞过洛阳城头。
城墙又高又厚,沉默伫立眼前。我伸出手,手指轻轻滑过斑驳的灰砖。
“林飞到此一游”那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再也触摸不到了。
有时候,我们就像一头背着盐袋的驴子,淌进光阴的河。上岸时,才发现囊袋空空,你再也看不到那些雪白的盐粒,只剩下淡淡的咸味。
转眼间,回到大唐已有很多年了。
我经历了稻米流脂粟米白的开元盛世,也经历了白骨千里露荒野的安史之乱。对我而言,太平繁华也好,血腥杀戮也罢,都只是生命中的一种形式。
前些年,域外煞魔追到大唐,与我继续缠斗。他们以魔念沁染安禄山,悍然发动战争。我则收了红线、空空儿、精精儿几个弟子,令他们辅佐大将郭子仪,最终平息了这场战乱。
无论是我,还是域外煞魔,都无法在大唐直接战斗。这个世界的法则限制了力量,厮杀只能假于他人。
我时常想,大唐愿意接受的,始终只是林飞,而不是那个法力无边的神祇。
穿过陈旧的城门,我漫步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两边熟悉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像是向我拥过来,发出波涛般的呼唤声。我总觉得,它们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可原来是什么样子呢?我又不太确定了。
是我错过了你,还是你错过了我?或许那个洛阳,只留在我的少年中。
在街的拐角,我望见高高的老槐树。它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霜皮龙鳞,肌理皱裂。如果没有我输送生气,它早已倒下。
跃上树梢,我摘一片叶子,顶在头上,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从头顶洒落。
回到大唐的第一年,我瞧过王大小姐。她早已嫁人,脸上涂着惨白的粉,身材臃肿如水桶。每次家门口来了乞丐,她总是眉毛倒竖,拿起鸡毛掸子,吵嚷着把乞丐赶走。
如今站在树顶,已经看不到荡漾的秋千。那堵墙,隔开的不仅仅是一个花园。
但我还是固执地,不断地为老槐树送入生气。因为在那里,少年曾经看到了那时最美的风景。
风景会变,少年会变,但彼此交错的一刹那,永不改变。
我跳下槐树,缅怀过往。洛阳城,王小姐,李洁净,大熊,白马寺,还有远在另一个天地的无颜、南宫平、阿萝师父…以及柠真,我们拥有彼此的一刹那。
近年,我的精神修为越来越强,常常神游天地,念入宇宙。
我找到过无颜,他眉心的阿修罗王烙印已然不再。
我找到过空空玄,芝麻为他生了一大堆女儿,他总嘀咕没有儿子继承盗技。
我找到过大虎,他驾驭着四个轮子的钢铁怪物,跑得飞快。
我也找到过绞杀,她在苏醒后离开大唐,去了更远更神秘的宇宙。
但我没能找到柠真。
我没能再告诉她,尾生最后的故事。
走上狮子桥头,我扶栏临波,惊鸿照影,往事翩然飞去,柠真凄怆的容颜翩然飞去。
而我留在了这里。
我微笑着,眼泪慢慢流出来。世上从未有一件事像等待那么矛盾,交织着痛苦和欢乐,希望和绝望,最勇敢也最脆弱。
之子泛舟,亦泛流年。柠真,我没能把最好的时光留给你。
慢慢走下桥,我走入悠悠的河水,走近冰凉的桥柱。河水茫茫拍打岸边,发出声声呼唤,无穷无尽的想念淹没了我。
静立良久,额头倏然微凉,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下今冬的第一片雪花。
雪一直下,淹没天地,渐渐把我堆成一个雪人。四周白茫茫一片,模糊了视野,只听到轻微的落雪声。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我恍惚望见一袭白影,静静地站在对面。
我又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
“是你吗?”我嘴唇颤栗,泪水又忍不住流出眼眶,流入冰凉的积雪里。
漫天雪花飞舞,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停止了。
我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柠真,还是我想念的幻觉。
我不敢去分辨。
“很多年以后,那个女子回来了。她已经老了,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她依然还记得,曾经有个叫做尾生的少年,和她相约桥下。”
“很多人告诉她,尾生已经死了。可是女子不相信,她孤独地守在桥柱旁,不舍昼夜,固执等待。她总是告诉别人,尾生会来的,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个等待的约定。无论多久,无论多么大的洪水,无论你来或不来。”
我都会一直等待,就像你为我等待。
等你回来,告诉你尾生最后的故事。等我告诉你,那不是我们的尾声。
天地莹白,雪花瑟瑟,发着温柔的光。我站在深雪覆盖的桥柱旁,痴痴地凝视着你。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你,还是一个慢慢堆积的雪人。
我只想这么等待,用此生所有的时光。
我曾经错过你,这是真的。我不要错过你,这也是真的。
雪一直下。
白茫茫的桥下,两个臃肿的雪人,静静相对,永远也不会融化。
雪一直下,一直下。
——全书完——
完本感言
今天,知北游完结了。而我想对大家说的话,大多在尾声里说了。上一章居然忘记了夜流冰,只好在实体书里补上。有读者说上章节奏太快,实体书里我会修订一下。
关于甘柠真,你觉得她回来了,她就回来了。等待是一种信念,至少我相信,林飞等到了柠真。
如果写作是一次漫长的奔跑,我曾经中途停留,曾经迷茫疲惫。而你们一直在等待,这样的等待让我觉得温暖,让我找到继续跑下去的力量。
从星河传说,到白狐天下,再到知北游,每一本书的文学质量都比上一本进步。刺客猎人也会如此,毋庸置疑。新书将在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三十日发出,具体留意贴吧通知。
我在群里打了个赌,如果超过一个月断更,就负责尔等来上海的开销。如果没断更,我也不要免费去你们那里,你们每个人在刺客猎人结束的时候,乖乖在评论区留一句,我是洛水的小弟弟。
最后,想说,感谢你们的等待,让我继续奔跑。
无论我离开这里,还是你们离开我,就像我说的,彼此交错的一刹那,永远留在了那里。
那是唯一不会改变的东西。
洛水二零一三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