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一怔，心道：如此甚好，趁你睡觉，我这就走人。方要起身，又生犹豫：我这一走不打紧，这老人却浑头浑脑，远离妻子，流浪江湖，忒也可怜了些……打量怪老头一阵，又想：看他情形，并非天生胡涂，却似犯了什么病。人说有健忘之症，易忘前事，不如我骗他看完大夫，再走不迟。想毕静坐调息，不料那怪老头鼾声越来越响，久而久之，幌若雷鸣，声调起伏，变化多端，竟有摇神动魄之能，梁萧屡被他带岔呼吸，随他鼾声吐纳，心中怪讶，起身细看，却见怪老头睡姿奇特，抱手在胸，身子曲软如蚯蚓，口鼻翕张之间，浑身毛发随之起伏，情形煞是诡异。梁萧不禁恍然：敢情他睡觉之时，也在行功。不得了，练功不分昼夜，岂不胜过他人一倍？他左右难以定心，便踱步散心，无意间踱至离老头三尺处，忽见老头身子微震，二缕劲风破空袭至。

梁萧匆忙闪避，仍被其中一道劲风扫中小腿，一阵酥麻；举目看去，却见怪老头翻了个身，鼾声更响，顿时省悟：无怪此老梦中练功，也不惧人打扰。但凡人畜逼近，他睡梦中也能出手。嘿，睡觉既能练功，出手打架又有何稀奇？想起元营中那件怪事，不由暗赞，难怪那些士卒走近身畔，便被他点到，这劲力来无影，去无踪，委实厉害。当下远远避开，仰望半空中一轮皎月，心头又浮现出阿雪的影子，斯人一瞥一笑，仍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梁萧心中之痛无以复加，两行泪水默默流了下来。

正当伤感之际，忽觉一股真气自体内升起，以前所未有的路子流转，梁萧一惊，心念方起，那道真气又立时消灭，他定神一想，明白过来，敢情他无意间，竟被老头儿呼噜声带动呼吸，呼吸为内功之本，他二人呼吸之法相应，内力走势竟也渐趋一致。

梁萧生性好奇，遇上如此怪事，忍不住盘膝而坐，摒除杂念。不一阵，吐纳又与老头相合，真气如方才一般走了数匝，双腿间渐渐生出无穷无尽的精力，跃跃欲起。再坐片刻，蓦地忍耐不住，一跃而起，身不由主狂奔起来，梁萧大惊，心中连叫：奇怪，奇怪？欲要止步，却有不能。

一时间，他越跑越快，只觉风声灌耳，呜呜厉响，眼前景物离散，满天星斗也似当头压来，迫得他双眼涨痛。梁萧只觉丹田之气消耗奇快，奔走不足二十里，便有乏力之感，那双腿却似不在身上，只是交替飞奔，仿佛永无休止。梁萧几度止步未果，不禁恐惧起来：这般下去，岂不活活累死么？但转念又想：我罪孽深重，万死犹轻。如此死法，却也是上天垂怜了。想到这里，他心中凄然，再不着意收步，任其所之。

又奔数十里，正觉疲乏难耐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哈哈大笑，梁萧听出是那怪老头的声音，心神微动，便听他道：好家伙，又想逃么？梁萧眼前一花，那怪老头已抢到身前，眼看二人便要撞上，怪老头嘻嘻一笑，忽地伸手在梁萧肩头一拨，梁萧身不由主，倏地变了方向，绕着怪老头打圈儿狂奔，怪老头见他怪模怪样，心中大乐，拍手狂笑。笑声中，梁萧身不由己，也不知奔了几百十圈，渐渐的，连那狂笑声也听不见了，两眼倏地一黑，昏了过去。

朦胧中，只觉一股热流在体内转来转去，梁萧精神略振，张眼望去，只见怪老头瞪着双眼，神色关切，见他醒来，眼神一暗，又变迷茫。梁萧定了定神，但觉双腿酸痛无比，想起方才之事，不禁苦笑。怪老头笑眯眯地道：还跑不跑？梁萧一惊，忙摆手道：免了免了。怪老头笑道：好啊，既然不跑，咱们来比划比划。说罢举拳便打，拳到梁萧面门，忽又停住，奇怪道：你怎不还手。梁萧没好气道：我腿酸脚胀，站也站不稳，怎么还手。

怪老头露出失望之色，背起手，气哼哼走来走去。梁萧见此老片刻不得安静，当真苦笑不得，于是闭目养神。不一会儿，怪老头又将他拍醒，笑嘻嘻地道：既不打架，咱们来划拳玩儿。梁萧被他扰得无法休息，心中气恼，冷然道：划拳有什么好玩？怪老头笑道：好玩得很呢，我出石头，你就出手帕，我出手帕，你就出剪刀……边说着，双手各出拳掌，来回比划。

这划拳之法本是小孩儿中常玩的法子，拳头为石头，手掌为手帕，食中二指为剪刀，手帕裹石头，石头砸剪刀，剪刀又剪手帕，互相生克。梁萧无心与他胡闹，只道：你年纪老大，还玩这些小孩儿的勾当作什么？怪老头道：也好，不玩小孩子的勾当，就陪我打架玩儿。

梁萧见他说到打架，便是两眼放光，不由暗道晦气，两相权衡取其轻，便道：罢了，还是划拳吧。怪老头大喜，呼呼喝喝，撸起袖子。两人同时出拳，均是剪刀，再出一拳，均是手帕，第三次出拳，却又同为石头。顷刻间，两人连出十来拳，均是一般无二，梁萧大奇，抬眼偷瞧，却见怪老头一脸促狭之色，不由微微皱眉。又划数拳，两人出拳仍是相同，梁萧忍不住道：慢来，这拳划得古怪，你我出拳始终一同，如何分得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