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芦雅萍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3
|本章字节:5430字
第二章黑獭立嗣
大魏国太师、大冢宰宇文泰身高八尺,生得面庞黝黑,须髯过胸。冲锋陷阵数十年,挥戟挺戈斩敌无数,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身经百战,却极少有被敌兵刀剑伤及之事,人送外号黑獭。
为大魏军国万机操劳忧患、出生入死二十年的黑獭,近段日子以来,却感到有些心力不支的征兆了。
他想,应该早些拟定自己嗣子的人选了。
他一向行事果决,然而在立嗣一事上,却一直显得犹豫不决:因为,这个嗣子,决不仅仅只是自己这个掌领朝国万机的国之辅相、太师大冢宰的位置了,而是未来的宇文氏江山的皇帝陛下!
在十四五个儿子当中,若论门第高贵,当立正妻大魏公主元氏所生的嫡子、三子宇文觉。若论智勇才学,他私心偏爱的,却是老四宇文邕和老五宇文宪哥儿俩。若按声德功勋和长幼之序,便属长子宇文毓。
三子宇文觉虽为嫡子,无论文经武纬还声德勋绩,远不如老四和老五,甚至不如性格温弱的老大。
按立嗣以嫡不以长,若无嫡子的话,只能以长不以贤的规矩,他便不能隔着前面几个儿子,去选定最令他满意的老四和老五哥儿俩,而只能在嫡子和长子两个儿子当中择定。
他犹豫的是:若立嫡为嗣的话,嫡子自小娇惯,天生任性又少有机谋,而有朝一日,这个嗣子是要担当江山万机之重的!对这个嫡子,他不大中意,也不很放心。
可是,立长为嗣,他越发不能放心了长子宇文毓天性温弱,而长子的岳父,恰恰正是自己一直以甚为防范的大司马独孤信!
眼下,独孤信既拥有朝廷六大府兵之一的重兵在手,又是位列三公之首的大魏国兵马统率的大司马。加上他平素为人信义仁厚,风度弘雅,前些年在东都洛阳一带抚绥极得民心,官吏百姓皆爱称其独孤郎。在朝中,又与太尉李虎,掌管刑狱的大司寇赵贵,还有掌管水土匠作的大司空于谨皆为儿女亲家。不独功勋名位与自己匹敌,人缘势力也与自己不相上下。
而自家长子宇文毓为人温弱内向,又与独孤信的长女孤独金罗夫妇情深谊笃,若立长为嗣,外戚后父独孤信的权势如此显赫炽盛,将来自己废魏而代,一旦尾大不掉,那时,有太子妃和皇孙们夹在中间,自己如何好下手翦灭?
他已经预感到了:因有独孤信为长子宇文毓撑着,立嗣之事上,恐怕朝中三公大臣都会看他独孤郎的眼色行事!
这几天,正好大司马独孤信在外巡视不在京朝,黑獭乘机召左右臣属来到天官府提出立嗣之事察探虚实,他一双幽碧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番道:诸公,因一向忙于朝事,故而立储之事始终未能议定。长子宇文毓虽有德勋,性情却威勇不足而温厚有余。我欲立天姿秀杰、生性刚果的嫡子宇文觉为嗣,又担心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加上年纪尚小,眼下也未建下勋德。如此,只怕大司马独孤信不肯服心,只不知诸位是何主意?
宇文泰原以为,自己此话一出,至少会有几位属下随声附和一下自己。万没料到,十几位属僚大臣,竟没有随声应和的。
黑獭的一张脸登时僵在那里了,满脸的胡须微微抖动:果然不出所料!
黑獭心里也明白,其实,眼下这种情形,除了有长子的岳父独孤信的缘故,也有长子宇文毓自己的势力在内长子已有三女二男,虽未至笄冠之年,黑獭便已做主,分别与贺兰祥、尉迟纲和于谨等几位大臣结为儿女亲家了。加上,长子的胞姐平阳又是于谨之子、于翼的妻子。他们自然都赞成立长为嗣的。
正在尴尬之际,都督大将军李远忽地起身喝道:太师!立嗣以嫡不以长乃历朝先贤所定,礼经明义之事!太师有什么犹豫难决的?独孤信不服,便是心怀有私。太师若担心他别有用心,阻挠犯乱的话,本将即刻前去杀掉他!
黑獭暗喜,赶忙拦阻道:啊!将军言重了!事情哪里到那个地步了?今天我有些乏了,此事留待改日再议吧。
独孤信的儿女亲家李虎原在病中,今儿也被黑獭专门召来议及立嗣之事。因见黑獭在朝堂之上为立嗣之事变色,生怕黑獭借此事做什么文章,退朝之后,悄悄拦住了同为独孤信好友和亲家的赵贵:符贵,我看,今日议嗣之事大有蹊跷,我有病在身,不便走动。请贤弟务必寻到如愿,告诫他有所提防!
李虎、赵贵和独孤信三人既为儿女亲家,黑獭宇文泰一旦行兴代之事,三人当然是利害倏关。
赵贵望着面色腊黄、气喘不畅的李虎说:太尉放心回府养病吧,小弟一定设法禀告。
目送李虎的车辂远去,赵贵暗自叹了口气:李虎的身子骨如此,以后,朝中荣毁与共的至交,只剩下独孤信和自己两人了。
一时遥想当年,因主帅贺拔岳被害,是他赵贵率先发起众人拥戴黑獭为帅。从此,众心合力匡扶魏室,据一州之地而拚杀数十年,终有了今日与南朝、北齐呈三国鼎立之势的西魏天下。
几十年来,众人虽尊黑獭为长,然而无论是功勋还是名位上,几人却是平起平坐的。后来,黑獭宇文泰与大魏皇室几番联姻黑獭的二子和三子俱娶了大魏公主做嫡妻,黑獭的三女儿和五女儿又分别嫁了魏帝的皇子。如此,加上功大势重,族中子弟和属僚众多,渐渐地,诸事便开始独断专行起来,废魏而代之势也已成必然。
今日立嗣之事,赵贵和李虎俱都看出了某种兆头。不禁担心这个黑獭一旦登极后,会不会像刘邦当年一样,狡兔死走狗烹、天下定功臣亡?
独孤信风尘仆仆地一路赶回到京城府上时,赵贵已在他家女婿、独孤信次子独孤善的陪伴下,翁婿二人一面闲话、一面品茶,等候他多时了。
未及客套,赵贵便把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匆匆说了一番。
一向儒雅弘和的独孤信闻听,不禁勃然而怒:符贵兄,黑獭这明明是重嫡轻庶!宁都公既为长子,人品声德也是他诸子中最过人者。如果因为宁都公是庶出便不能立为嗣子,朝堂之上你我为了避嫌,也不肯为宁都公说句公道话,也是有失公允的。我并非是为我的女婿争什么嗣储,宁都公为人明敏仁厚,功德昭著,立嗣以贤以长原也是鲜卑人的规矩,那李远又算个什么东西?他竟敢要跟老夫刀剑相向?明日朝堂之上,我倒要看看他敢拿老夫怎么样!
赵贵道:此言有理!我看,此事不过是个由头,那黑獭已有篡代之心,却也不肯明说,不过是借机察验众意罢了。明日朝堂之上,大司马若为宁都公力争的话,我等一定会站到大司马一边。那李远又算老几?他敢对大司马动粗?我等难道是等闲之辈吗?
赵贵去后,独孤信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一般,在书房内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这个黑獭实在没有道理:立长也好,扶嫡也罢,哪个不是你自家的亲生儿子?你一定想立谁为嗣,一句话就定了!何必虚心假意地征询他人意思?既然非要征询他人,为什么又不让人说真话?再则,你想做皇帝,干嘛不肯明说?今天将这个兄弟调回京师,明天将那个兄弟换了戍地!还没行兴代呢,就开始如此疑神疑鬼,将来只怕越发没他们这些患难兄弟的安生日子了!